男女彼此缠绵的声音交绕在一起，一声高起一声低伏，显得分外浪漫。

唱完最后一个音符，四周起哄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如雷的掌声。魏丹妮一脸幸福的笑容刺痛我的眼睛。

夏子淇远远地看我立在人群之中，不像是在看一个受人尊捧的学生会领袖，倒像是在看一个公众小丑。

我丑陋的内心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知道我和他一样罪孽不堪。

上帝不会原谅同性恋，更不会接纳乱伦。

我注定不被天堂所喜爱。

第 9 章

一首《广岛之恋》足够让大家了解我的唱功，所以男生们基本上不再找我唱歌，女孩们基本上拼命邀我情歌对唱。

我一一谢绝，开玩笑，十几个女生轮一圈唱下来，明天我嗓子就哑了。

小学妹递给我一杯冰玉米汁，口感还不错，我一连喝了好几口。

唱了一段时间，气氛越来越高涨，一群少男少女混在这么一个昏暗的包厢里，唱歌跳舞，时间久了难免会放浪形骸。

夏子淇瞥了一眼对面正在热吻的小情侣，转头问我，“你确定今晚宿舍管理员不查房？”

我笑着点头。

“到时候出了事我看你也没法替他们挡，我说谢大主席，可别做自不量力的事啊。”

夏子淇很少婆妈，这一回算是稀罕的。我侧头压低声音道，“学校管后勤的那女人上月回家生孩子去了，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宿舍都不会有人查房。”

“生活部的人怎么从没跟我说过？”

“我让他们保密的，”顿了顿，我补充道，“免得你知道后又去夜店醉生梦死。”最近学校在办大活动，我可不想学生会再出什么负面新闻。

夏子淇转头注视我半晌，细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放心，我不会去找别人的。”沙哑的嗓音轻声细语道，夏子淇笑得很隐晦。

吵吵闹闹到晚上十一点半，有几个不常出来玩的女生已经倒沙发上睡着了。我向几个男生借了几件外套，走过去给她们披在身上。

“学长真的好温柔哦。”

魏丹妮忽然出现在我身后说。

我垂头盖好衣服，轻声说，“照顾学弟学妹，应该的。”

“可是学长是最温柔的，怪不得好多学妹们都暗恋你。”

我抬头问，“是吗。”

魏丹妮点下头。我带她到另一边沙发坐下，她有些局促的低头喝果汁，沉默了一段时间，她低头忽然问，“学长，你有喜欢的人吗？”

魏丹妮的下巴还带点儿婴儿肥，但是从上往下看的话，她的下巴又小又尖，有几分女人味。但是小女生紧张的心情还是可以从她的眼神中一览无余，紧扣着玻璃杯的手指，不安地咬住下唇，即使在昏暗迷离的包厢里也可以觉察出的绯红面颊。

一切都是那么青涩和美好，这也许是她的初恋。

原本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可以做个顺水人情，哄她对我告白后再欣然接受，好好调教一阵子，女孩的身子都可能会是我的。

再然后，甩掉或是继续游戏，看我的心情。

我知道这有多无耻，但那天谢莱对我说，“在今天晚宴上，我见到了海波电子公司董事长魏淼的掌上明珠。她还是个小女孩，不过很讨人喜欢，最重要的是她的性格和你张老师很像。我想你以后要是娶了那样一位太太，我肯定会很满意。”转了转手中的香槟杯，谢莱继续说，“你也二十二岁了，想找女朋友我不会反对。”

张婉欣，原来魏丹妮的性格像她，那我一定要好好体会下那个能迷倒谢莱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知道我有多嫉妒她。

可是如果我伤害她，谢莱一定会心疼，他说过，他很喜欢魏丹妮。

一切像张婉欣的事物，他都喜欢。

我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满心期待地等着我的答案。细长的眼睫轻轻颤动，女孩绯红的面颊透着未成熟的红润青涩。我可以闻到青苹果的香气。

“学长有喜欢的人吗？”她又问了遍。

深呼吸一口，在缓缓吐出，我轻声答，“有，但是他不喜欢我。”

难以掩盖的失落出现在小女生的双眼中，她强笑着说，“那学长一定很难过。”

我微笑着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不会，我已经习惯了。谢谢你。”

“我……我其实一直很喜欢学长！”她忽然大声说。

包厢里音响开得很响，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个角落。

“对不起。”我轻声说。

魏丹妮的双眸中渐渐溢出泪水，她一边擦眼角一边强挤出笑说，“不怪学长，是我自己硬赖上的。其实我知道学长喜欢的人一定很漂亮很优秀，我根本配不上。”

“没有，”我将她轻轻搂住，柔声说，“你很有勇气，而且很可爱。如果你是我妹妹，我一定会很疼你的。”

她趴在我肩上抽泣道，“可是她不喜欢你……”

我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她，一边苦笑说，“没办法，我喜欢那个人已经很多年，都快变成一种习惯，没法再看上别人了。”

“那她是不懂珍惜学长，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些怒气，有些替我惋惜的声音闷在我肩膀里传来，我忍不住笑了：“我其实很会折腾人的，被我喜欢上未必是好事。”

“不！学长很温柔的！”小脑袋在我肩膀上动了动，魏丹妮急着为我辩解。

“也只有你这么说。”

“不是，大家都这么讲……”

我放开小丫头，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不过看起来精神多了。我冲她微笑，“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没事了。”

小丫头眨眨眼，有些不好意看我。

正想再逗她几句，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伸到我面前。“你有条短信，震得桌子都在动。”夏子淇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对我说。

我接过手机，随口道了声“谢谢”。

打开手机，一条短信，是康成的。我按下查看键。

OMG～刚才在艺风苑看到你爸和你班主任在吃饭！狗血！怎么回事？

我啪得合上电话。

“怎么了？”魏丹妮问我。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抱歉我今天有点累，想要先走了。”

我站起来，魏丹妮说，“我跟你一起走。”

边上有人听到我要离开，都围了过来，“学长再留一会儿吧。”

我笑着婉拒，“谢谢，今天累了撑不了那么晚。你们好好玩吧。”话音刚落，夏子淇长腿一收也站了起来，“我也走。”

看我和夏子淇都要走，有几个女生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和我们一起离开，结果到最后所有人都决定回去。

我下结论：领导的号召力果然惊人。

一行人吵吵闹闹走到马路上，由于在闹市区，即使靠近午夜路上还是很热闹，对面的高档酒店装饰的富丽堂皇，里面灯火通明。

心情不太好，我低着头自顾自往回走，也没想着要打车。

忽然手臂被人拉住，回头对上夏子淇的目光，“去哪呢，这么晚还不打车回家？”

我看他身后，那些学弟学妹三三两两地分开准备打车回学校，已经拦了好几辆空车下来。魏丹妮跑过来问我，“学长，我们一起回吧。”

我摆摆手说，“我回自己家，和你们不顺路。你和他们一起走吧，路上当心，到了给我发个短信。”

送走了魏丹妮和她的同学，就剩下我和夏子淇两个人傻傻地站在KTV门口。

我往前走一边说，“我不打车，你想坐自己解决。”

夏子淇双手插裤袋，慢悠悠地走到我身边，跟我并肩走着，“一个人打车太贵，我懒的浪费钱。”

马路上不时迎面开来一辆车子，闪亮的车灯打在我和他身上，又一晃而过。

高档饭店的门面灯火辉煌，穿着立领西装的服务员立在大门两侧，看起来格外气派。

“今晚上我姐出去吃饭，你猜她是和谁在一起？”夏子淇漫不经心地开口，一手搭上我肩膀。

“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我停下脚步，拿掉他搭在我肩膀的手，转身面对他说，“你姐姐跟谁在一起吃饭，这与我无关。”

“就算对象是谢莱，你也不在乎？”

我沉声说，“夏子淇，你管得太多了。”

“我管太多了？”艳丽的脸蛋上满是羞怒，他恨恨地说，“你要抢我姐姐的丈夫，难道我不该管吗？”

我冷笑，双手环在胸前看着他说，“这话换作是别人我还会相信，可是由你说出来，真是好笑。”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会在乎你姐嫁了谁吗，你只会在意今天是和谁上床吧。”

一瞬间夏子淇的脸变得惨白，他咬住下唇死死盯住我，眼里是浓浓的受伤。

这话说得有多重，我自己心里清楚。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下贱的男妓么？”夏子淇的声音在颤抖，身上的红色看起来绝望而哀伤。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不，不是的。

我闭眼，又睁开，像是叹息般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夏子淇提起嘴角，这一笑，就像昙花开尽后的悲哀，他的眼里蒙上泪水。

“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夏子淇很美，也很骄傲。所以当他落泪的时候，我觉得很无力。

他走近我，我后退一步。他自嘲一笑说，“我没准备怎样，就想给你一个告别吻，好歹我喜欢你了两年。”

欲后退的步子停下来，我与他平视。

他还是两年前刚见面时的模样，美丽的让人刻骨铭心，只可惜太过愤世嫉俗得冷艳让人难以亲近，最后孤独一人。

我只是远远观察过他，每每和他眼神接触，又会很快移开视线，却不知道在我好奇注目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我。

我认识他两个月后，他忽然找我告白，把我拦在教学楼的拐角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吻上来，害得我头一次这么措手不及。

我当然回敬地很不客气，顺便告诉他，我不喜欢他。夏子淇笑得很妖艳说：没关系，只要我喜欢你，你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口气倒不小。

两年过去，不管被我拒绝多少次，他似乎依旧是那个调调，甩不掉，赖不走，然后斜眼看我，妖妖地说，“你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但如今，也说要放手了。

所以当他眼里含泪吻上我嘴唇的时候，我出乎意料地没有躲开。柔软的唇瓣停留在我嘴唇上面，手探入我的发，捧住我的头，抱住我轻轻地斯磨。

内心叹了一口气，就当是偿还欠他的债吧。

忽然一道震惊的男声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我刚想推开夏子淇，却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拉，抓在我手臂上的手力气之大，让我后退的时候趔趄了一下。

当我抬头看清来人时，大脑一片空白。

谢莱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我被他紧紧拽住。他鸽子灰的目光掠过沉默的夏子淇，转向我，最后落到我湿润的嘴唇上，眼神骤然冷冽。

谢莱穿着黑色风衣，浑身僵硬地盯着我。在他的身后，是捂住嘴惊慌失措的张婉欣。

原来被抓奸在床是这种感觉。冰冷一丝一丝传递到胸口，我得心却跳得异常惊心动魄。

他看到了，他看到我和男人接吻！

他会是什么反应？厌恶？蔑视？失望？我想都不敢去想接下来的状况。

拼命要掩饰的，拼命要掩饰我内心最丑恶的情感，居然被他发现了。

“子淇，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和未秋在……接吻？”张婉欣冲到夏子淇面前，震惊地问他，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低下头，觉得头痛欲裂。

手臂突然被人往前拽，谢莱就这样拖着我疾步往前走，他走得太快，我脚步凌乱地跟在后面，却不敢发出一点抱怨。

他……也许会想揍我。儿子和自己未婚妻的弟弟搞在一起，他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张婉欣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莱你们要去哪里？谢莱！”

我是被他推进车子的，背部砸在椅背上，还是震得我有点难受。谢莱关上车门，猛地发动车子，轿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谢莱飙车的样子，亡命的车速，我甚至都看不清前方的红绿灯，车子就呼啸着驶过。那种逼近死亡的飙车是动作电影上面展示不出来的，刺激，惊恐，无与伦比。

车子看得很快，我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谢莱在乐天游乐场的外围停下车。

我喘了一口气，解开胸前勒得死紧的保险带。

远处，一座高大的摩天轮在缓缓转动，橙黄色的明亮灯火装满了摩天轮全身，看起来巨大而辉煌，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魔镜，比日月星辰还要光辉万丈。

谢莱两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说话。

我苦笑一下，万一他问我，你是不是同性恋，或者你是不是喜欢男人，我要怎么回答。

不安地握紧双手，谢莱低沉的嗓音忽然开口。

他精致的侧面有些落寞，眼睛被垂下的刘海遮住。他看着车子前方，头也不回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夏子淇？”

我彻底愣住。

见我没有回答，谢莱深吸了口气，又说，“原来这就是你一直反对我结婚的原因，我甚至还以为……”他顿了顿，手按上额头继续道：“我和张婉欣要是在一起，你们就变成兄弟了，你不想弄出个乱伦，是不是？”

我没有理会他后面的话，而是一把扳过他肩膀，急切地问，“你刚才要说什么？你说你之前甚至以为我反对你和张老师交往的原因是什么？”

我扳过谢莱的肩膀太过突然，他下意识回头的时候刘海滑到了一边，鸽子灰的双瞳猝然对上我的眼睛。

我瞬间呆滞。

谢莱的双眼……红了一圈。

第 10 章

谢莱很快别过头，扮开我的手，打开车门大步走了出去。

我推开车门，夜风瞬间席卷上我的面颊，将过长的刘海高高吹起。

远处传来摩天轮旋转时播放的音乐声，清脆的就像绿野仙踪里彼此追逐的仙乐。谢莱背对我，风鼓起他长长的风衣，衣摆翩跹，像只欲展翅飞翔的蝴蝶。

霎那间我有些想要退缩，胸膛里鼓噪的感觉让我连指尖都在克制不住的颤抖。摩天轮的歌声忽远忽近，旋律被夜风吹散又聚拢。

我走近他，夜色中，谢莱挺拔的背影美丽的就像一个幻影，好像我一个拥抱，他就可以被我捕获到。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出口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这么多年来，我有很多事情都没弄明白。”

很多事情，无论是让我伤心的，还是快乐的。

谢莱问，“什么事情？”

我笑了下，伸手揽上他的手臂，和他并肩看向乐天游乐场。

“我说老爸，你有没有坐过这玩意儿？”我指了指远处的摩天轮问。

“没有，那是你们年轻人玩的东西。”

我锤了谢莱的肩下，“少来，三十岁难道不年轻了？别倚老卖老，小心我鄙视你。”

谢莱淡淡一笑，“没大没小。”

我懒得理他，径直道，“这个摩天轮我前不久坐过一次，很高，转到最上头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夜景。下次我带你去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