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下手表,还有一刻钟九点,该最后确认下去门口接领导了。
所有部门部长集合汇报下情况,都已经准备完毕,我满意地笑了笑:“大家完成的很不错。接下来康成跟我去门口接人,其他的留下来继续忙吧。”
众人四散,我带着康成从后台饶过国旗广场的旗杆,去大门口等副校长的车。不着痕迹地四处张望下,失望地发现没有谢莱的身影。
该是等久了先回车里去了。心里有些失落地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正门口。大概等了有半小时,还是没有车子的影子。
“这些个领导是不是不来了?”康成不耐烦的问。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领导都是这样的,说九点不等到十点是不会来的。”
康成火了:“那我们还傻子似的站这喝西北风?”
“礼节问题,何况他们迟到,我们可不能迟到。”
康成正要开口训我,我的手机就响了。
“铃声还是Era的歌?你不会想作基督徒吧。”康成听着我古怪的铃声忍不住嘲笑我。
我没理他,径自接起电话:“爸?”
“我买了热饮料,你过来拿下。在冷风里吹了这么久会着凉的。”谢莱的声音温温的,在安静的校园里格外好听。
“你在哪?”我不住四下张望。
“别找了,我就在你身后那条绿林小道上。”许是我360度转头找人的样子挺滑稽,谢莱在电话里笑了出来。
“我马上来。”挂下电话我对一脸迷惑的康成说:“我去下就回,要是领导来了你就先带他们去舞台那里。”
“哇靠——你——”没等康成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我拔腿就往后跑。没跑几步就到了那个小林子,拐个弯,谢莱拿着一杯热咖啡站在那里。
我冲到他面前,谢莱赶紧说:“跑慢点,小心摔跤。”
接过热咖啡,我赶紧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流淌入嘴中,一路顺着食道进入身体,整个人都瞬间暖起来。
谢莱接下围巾给我围上,一边打结一边心疼似的说:“冻着了吧,你们那个领导怎么还没来。”埋怨的口气,淡淡的孩子气。
男人温热的指尖碰到我略微冰冰的脸颊,他皱眉:“脸怎么这么冰。”然后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他手心温暖的感觉一下子捂上脸颊,我舒服地闭起眼。
“领导不都这样么,迟到一个钟头很正常的。”
“瞎说,我就从来不迟到。”谢莱像个孩子似的跟我辩解,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来,打趣道:“好啦,你最厉害最负责,从来不迟到不早退,就是偶尔会不上班而已。”
捏住我鼻子晃了晃,谢莱责怪道:“你太调皮了。”可眼里是满满的宠溺。
眼角瞥见开进门的黑色轿车,我赶紧把杯子递还给他,连告别都来不及说出口就撒腿往回跑,惊得谢莱差点没接稳杯子。
整理好着装上前一步,我看着从轿车里下来的中年男人,黑色西装,微微发福的身体,整个人却很有气势。
我迎上前,男人注意到我,停下脚步。
深吸一口气,我冲他伸出手,礼貌而不失风度地微笑:“王校长您好,我是德基独立大学学生会主席,我叫谢未秋。”
梧桐叶打着圈儿落下,阳光打在上面,泛着金色的光芒。
谢莱站在绿林里,静静凝视着不远处沉着稳重、又彬彬有礼的青年。
浅灰色风衣,背影挺拔修长。
银框眼镜后,鸽子灰的眼睛里神色专注而骄傲。
秋日午后,格外的安宁温暖,世界都浸泡在阳光里缓缓安睡了。
第 18 章
三天后的科技节,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天神经高度紧张了一天,时时刻刻奔走忙碌,在后台休息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看发言稿,就怕上台的时候会说错。
当镁光灯聚焦,我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完美的微笑,完美的气度,完美的演说。行云流水,沉稳淡定,我试图模仿记忆中谢莱做演说的样子,那么优雅浑然天成,让人心醉不已。
后来柳舒儿从后台冲到我面前说:“未秋你知不知道,你演讲的时候后台那些小女生简直就疯了,我都怀疑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我不置可否地回以微笑,却紧张地投入到下一个环节中。
谢莱坐在领导席第一排,我走上台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他,他侧身在和身旁的领导交谈,见到我上来,立刻转头看我。本来平静的心在他的注视下开始慌乱,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谢莱,然后抬头,开始主持今天的盛典。
校长请上舞台,致科技节开幕词。然后盛典正式开始。
谢莱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变化,淡淡的微笑,疏离的气质。只是在我主持完后,会温柔地鼓掌。
开幕式在一片祥和中结束。
之后领导和嘉宾参观科技节展厅,然后学校出面邀请嘉宾进行访谈。
原本谢莱在开幕式后便要离开的,但是我发了条短信给他,让他留下等我。于是他被一群学生请去会议室接受采访。
等人差不多走光了,舞台现场的清扫工作也接近尾声。我让体育部留下看场,便起身去找谢莱。
行政楼三楼的会议厅里座无虚席,下面几百号学生,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最前面那个笑容淡雅的男人。
谢莱很温和,从主持人提出第一个问题到在场学生自由提问,他的嘴角一直都带有若有似无的笑意,礼貌的回答所有问题,举手投足间是坐看风云的气势。贵族般优雅的仪态,睿智却偶尔忍俊不禁地回答,银框眼镜的视线悠然扫视全场。
问过几个公式化的问题,类似于“您觉得成功的奥秘是什么?”“您当初大学毕业后是如何决定自己的人生方向的?”还有“您认为现今大学生最需要的品质是什么?”等等让我觉得很是困乏的话题。很快谈话进入在场学生自由提问环节,许是之前谢莱的态度轻松随和,使得在场学生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奇怪。
“谢先生您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的女性?”“您大学谈过恋爱吗?”“您以前有逃过课吗?”“谢先生喜不喜欢听流行音乐?”
……
我按着太阳穴叹息,这么些没有丝毫营养价值的问题怎么会是我校友提出来的,谢莱估计已经烦不甚烦了吧。可是谢莱自始自终都很有耐心,只是隔段时间他的眼神便会来回扫视全场,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我心下了然,故意往人群后躲了躲,抿嘴偷笑,惹得身边人侧目。
“谢先生您觉得我符不符合你理想中伴侣的形象啊?”突然最后排的一个长发女生站起来大声问道,立刻举座哗然。大家纷纷回头去看到底是谁这么勇敢。主持人也吃了一惊,喧哗过后,大家把视线都对准台上那个依旧风轻云淡的身影。
心中跟着莫名的紧张,我抬头看向谢莱。
只是在刚听到问题的时候略微睁大眼睛,谢莱右手支着下巴,细细打量了下那个大胆的女生,竟没有马上出声回答。于是四周愈加安静了。
好你个谢莱!我有些愤恨地盯着那个男人,恨不得上台去把他拽回家。
末了他淡淡一笑,三分调侃七分认真的问:“你多大了?”
主持人的下巴差点掉地上。那个女生红着脸回答:“我大一。”刚说完我身边的人就在感慨:“不得了啊,现在的学生怎么都这么开放,老了老了。”
我正想着是不是该给他一拳,谢莱平静的声音便传来:“这位小姐很抱歉,你得再大两岁才行。”
这下不仅主持人震惊了,我也懵了。
女生不甘心的回道:“年龄不是差距,相差十岁根本不是问题的!”
谢莱优雅地一点头,“我也觉得爱情与年龄无关,甚至性别。”
这下整个会议室都炸开了。
性别……我呆呆地注视着谢莱,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女生问:“那为什么我不行?”
谢莱偏头笑了笑,笑容暧昧地让人心痒难耐:“很抱歉,我只接受我的伴侣年龄比我小八岁。”
我的心瞬间被揪住。
“这,这明摆在唬人啊。十岁和八岁有什么区别?”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你很有勇气,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会遇到更合适的对象。谢谢你对我的欣赏,我很荣幸。”礼貌而直接地拒绝掉她,谢莱语气温柔地动人。
女生红着脸坐下。会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可是接下来场面越来越不受控制,有了一个打头的,后面疯狂的追随者愈加勇敢。
一个坐前排的男学生鼓足勇气问道:“请问谢先生,对你来说爱情和事业哪个更重要?”
我在心中摇头,这个问题几年前已经有人问过他,他的回答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事业。谢莱的事业心有多重,这么多年来我已深有体会。
谢莱自从那男学生问出这个问题后便难得的收敛笑意,他思索了片刻,这段时间全场寂静,大家似乎也感受到了谢莱忽然严肃的情绪。
缓缓的宛如琴音般动听的声音在会场上响起:“过去我认为事业和爱情同样重要,但是……”谢莱欲言而止,片刻后答道:“这个我说也无用,孰轻孰重到时候你自然便会明白了。”
男学生有些懵懂地坐下去。但是觉察到谢莱回答背后的玄机,一旁校报的记者急着问道:“那谢先生您最爱的人是谁啊?是我们学校的张婉欣老师吗?”
一阵沉默,大家都隐约觉得这个问题似乎触到了谢莱的底线。
但谢莱只是面色平静地答道:“张老师的事我很遗憾,我们已经失去联系很长时间,失去这么一位朋友我很痛心。”
主持人正想打圆场,没想到校报的记者又问:“那谢先生您最爱的人是谁啊,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
扫了一眼校报那个不怕死的记者,是个生面孔,我眯起眼,准备待会儿和校报主编好好谈论下这个人。
主持人笑着说:“这是谢先生的私人问题,我们不好多干涉啊,那么下面……”
谢莱伸手阻止主持人,冲那个刚刚提问的记者挑起眉,淡淡答道:“我最爱的人,当然是我的儿子。”
心漏跳半拍,我回头注视谢莱。
他的表情淡然地说完这么一句话,可浑身散发出的不怒自威的气势让那个记者呆了片刻。
谢莱今天脾气不错,对那个敢冒犯他的人很宽容。
眼见谈话气氛有些僵硬,我看大家似乎都被刚才谢莱突然的凌厉给吓着了,主持人也不知该如何改善现场的氛围。抬下举手想提问的倒还有几个,但有了先前的例子,这次主持人左右斟酌许久都决定不了让谁来提问,怕一个选错又出现个钉子。
谢莱一脸事不关己地坐在上面,悠闲地抿了一口香茗。
叹口气,我举起手,主持人眼尖地立刻注意到我,一看举手的是我,马上松口气似的对工作人员说:“请把话筒给我们站在最后面的学生会主席谢未秋同学。”
谢莱几乎立刻抬头。
很多人听到是我的名字都回过头来,我向递给我话筒的工作人员道了声谢,然后打开话筒开关。抬头看见谢莱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鸽子灰的眼睛淡淡的不见悲喜,只是异常平静。
突然忘了刚才想好的那个冠冕堂皇的问题,我听见一道声音从我心口里颤巍巍地发出。
“我想知道,您的儿子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仅仅只是最重要的亲人吗?”
主持人一瞬间要哭出来,今天怎么了,连学生会主席都不正常了!好多人转头莫名其妙地看我,人头攒动,我却像失了心般定定看着不远处台上的身影。
谢莱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一旁的主持人彻底失措了。
许久,差不多让我等了一个世纪这么久,谢莱放下手里的话筒,忽然站起身向我走来。
周围的躁动一瞬间都离我远去了,眼里只容得下那抹离我越来越近的身影。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谢莱在众人的注目中像神祗般降临在我面前。
他关掉我手里的话筒,抬眼深深地凝视我。
“在我的世界中,他不仅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更是我最爱的人。我爱他,你明白了吗?”
周围满是喧嚣,谢莱的声音也不是很高,但我却一字不差得都听到了。
他说他爱他。
这一刻,我湿了眼眶。
第 19 章(大改,加第一次)
神智恢复清醒,是在谢莱开启话筒对着全场学生朗朗道别的时候。他优雅地一挥手,在三百多名学生如雷般的掌声中走出会议室。
拼命抑制住内心想要追上的想法,我握了握拳,对刚赶到我面前的主持人微笑。
“抱歉,让你为难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尴尬地看着他。
“唉,大一的也就算了,怎么你也犯糊涂啊。”
这个做主持的正巧是我学长,以前在学生会的时候很受他照顾,两人称兄道弟倒也趣味相投。这次一时失态,让他有些难下台。
“刚才开幕式神经太紧绷了,所以现在脑子还不灵光,小弟赔罪了啊。”
他锤了我一拳,笑骂道:“就你嘴甜。”
“对了,”我压低声音问他“刚才出钉子的那个校报记者你认识不?”
“不认识,估计是干事,新来的不懂规矩。”
我点点头,没吭声。
“放心吧这事我去办。现在校报选人眼光越来越没档次,有几个辅导员都抱怨了好几次,是该大清扫了。”
我嗤笑他:“别搞的跟白色恐怖似的,瞧你那狠样。”
说笑了一会儿,看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回国旗广场检查下清理情况。一个演员表演完下台的时候太匆忙给扭到脚,现在已经送去校医院,其他的一切正常。
几十天辛苦终于没白费,大家显得都挺兴奋。
康成一脸涎笑地看我:“我说谢大主席,接下来该做什么哪?”身后是同样一脸涎笑的干部们。
我装作没明白,特无辜地说:“事情做完就回家吧,都杵着干嘛?”
“少跟我装,去拉斯维加斯还是凯悦饭店,自己挑。”
“挑了你请客?”
眼看康成额头青筋直冒,我还是不紧不慢:“想我请客就直说,小姐你这么迂回,哪个男人听得懂呀。”
“谢未秋——”声音很快被欢呼声淹没。
我振臂一呼,一群饿狼们屁颠屁颠地冲去拉斯维加斯血拼我的腰包去了。
把得意忘形、放浪形骸的康成副主席毫不留情地拦下,我抽出好几张毛爷爷塞进他手里:“不用给我省钱。他们想怎么发疯就怎么发疯,只要不出现乱交和吸毒,其他一切形式我都不干预。”末了我还是加上一句“有问题吗”。
康成斜睨了一眼手里的钱:“就这么点?”还一脸的嫌弃。
我皮笑肉不笑:“你的卖身钱,多了人家还不要。”
眼看康成又要爆发,顾凯和李阳赶紧一边一个架住他就往前冲,一边还不忘回头跟我道别:“谢谢主席啦,我们会记得给您多烧点高香的……”
这帮混蛋……我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一群人又吵又闹地跑远,原本热闹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天际边火烧云通红地燃烧成一片燎原。夕阳西下,忙碌了一天的校园此刻显得格外沉寂。零星的人影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教室里灯火通明,远看就像捕鱼船头导航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