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轻宝
轻宝  发于:2010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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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望艾芬妮,她的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不必了,我行事鲁莽得罪了你,刚刚料理那家伙就算赔罪。今天这道梁子就此揭过如何?”我边说边起身,“现在我也该走了,多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微微咳首,摆手让人墙闪出条路,又向我扬起酒杯,“我叫汶迈。今后要是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直接找我就可以。”

痛快人,看来这场架没白打。我吁口气,觉得汶迈这个名字听着都有点耳熟,算了,管他那么多。我稍一点头,从人墙里闪出去,直来到兰的身边,发现他正鼾声大作,就差从鼻子里冒泡泡。这惹祸精自己倒睡个死沉。我暗自磨牙,一把将他撸过来,拖着来到艾芬妮身边,“我们走吧。”

她抬起头茫然的看我,脸颊上的血色刹那褪了个干净。

这一晚上过得……我真是没力气了,“小姐,你还嫌事不够多?”我凑到她耳旁,貌似温柔低语,其实咬牙切齿。

她垂下头,半天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同我一道扶着兰走出了SPIN。

推开门的一瞬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直扎入背里,回头一扫,吧内人声鼎沸,早就重新拉开醉生梦死的大幕。

 

我和艾芬妮一边一个架着兰的胳膊朝停车的方向拽过去。

“我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厉害。”艾芬妮气喘吁吁。

“要是你肯回来我让你见更厉害的。”

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那个小丑要杀汶迈呢?”

“神鬼第六感,”我嗤笑一声,“汶迈是谁?听着这么耳熟。”

她停下来,惊异的看我,“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万事通。”

“他是即将上任的国防部战略防卫司司长。”

怪不得身手不错的样子,周围还围着这么多军队上的家伙。

“你倒挺清楚。”

“是你消息闭塞,报纸上整天都是他的事。”

我皱眉,“你又是怎么惹上他的?”

她叹口气,“他是偶然来SPIN来喝酒。何况做我们这行的,又什么惹不惹的?”

她的话扎得我心头一颤,一时不出了声。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这样沉默的来到了街边。

我打开车门,将迷迷糊糊的兰塞了进去,听到他喉咙咕噜动了一下,似在喃喃叫谁的名字。

 

“艾芬妮。”我倚在车门边掏出烟点上。

“艾芬妮。”我在缭绕的烟雾叫她的名字。

她挽了挽长发,让它们在风中展动有如一面旗帜。

“跟我回去吧。艾芬妮,何苦让他痛苦,还有你自己。”我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她向我微微的笑,碧绿的眸子中蓄满泪光。

“你知道,寇银,我回不去了。”

我狠狠吸口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兰现在非常痛苦,你快把他折磨死了。”

“不会的,”她缓缓摇头,含着水光的笑容仿佛新月般澄净,“他不会死的,你知道。他没有找到我那几年,也并没有死。”

我摆手,“那不一样。”

“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她轻轻的声音是草尖上的露水,一碰就将粉碎,“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回答不出,烦躁的踩灭了所剩无几的烟蒂,又抽出下一根烟。

“但兰现在很痛苦。”

“我知道。那只是求之不得的痛苦而已。”她的声音在袅袅的烟雾中更加飘渺,“你以为他得到了就不会痛苦吗?我不再是以前的艾芬妮,他却还是以前的兰。在我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之后,和他已经注定没有幸福可言。”

我想争辩世界上没有什么注定的事情,可她的眼眸明明如此晶莹,却远比刚刚那许多冰冷的枪口让我恐惧不已。

“兰不理解,但你应该能明白的。”她淡淡的笑,“在你有过惨痛的经历后,还可能回得去吗?而且,说到底,这世界上,谁又离不开谁呢?”

我怔在原地,哑口无言,半晌才感到手指炙痛,原来这根烟又燃到了尽头。

“在他的心理还保留着对我的爱情时,请让我走吧。”她在鬓边慢慢拽上一朵玫瑰,鲜红的水晶的玫瑰,象艾芬妮,在夜色里寂寞的清醒的绽放着自己的颜色。

 

我说不出话,良久良久,才闭着眼睛点头。

艾芬妮,荡着秋千白裙子的艾芬妮,霓虹灯下拽着玫瑰的艾芬妮,慢慢靠近了我。

她的泪水透过馨香的长发濡在我的脸上,“答应我,好好照顾兰。”

我的嗓子扎满刚针,只能沙哑做出承诺,“好的”

她离开我的怀抱,微微的笑,“不要担心我,我会活得好好的。”

我迎着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边。

 

四天后,她死在了街道那边的拐角。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躲在厕所旁的角落里抽烟。其实本可不必这么狼狈,可自从玫开始“捉烟鬼”这个游戏一来,孩子们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火眼金睛的小特工,全校吸烟的家伙们一个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已有大半就此缴械……至于我,一天不抽上两包简直要命,所以只能在课间东躲西藏,还得找个通风良好的地方,并随身备有漱口水……玫啊玫啊,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我看看表,离下个学时还有六分钟,足够磕掉整根烟,赶忙叼烟打火,就在我身心舒畅的吐出第一口烟雾的时候,手机响起了,我一激灵,嘴上的烟差点掉下来,慌里慌张捂在举着头望了一圈,还好,附近没有小家伙们的影子,这才没好气的掏出电话。

这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从开头的数字分析应该来自市中心。我有点奇怪,打开了电话。

“嗨,我寇银,您哪位?”

对方有一点迟疑,“您是寇银?”

“对。”八成找错人了。

我弹弹烟灰,灰烬在空中翻飞,随风而逝。

“我们是治安总部。”

我手一抖,难不成那天酒吧的事情扯大发了?

“请问有什么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庄重了两分。

“您认识丝黛拉.道森?”

谁是丝黛拉.道森?

我愣了愣,忽然想起艾芬妮似乎现在用这个名字。CF15DA51间墙:)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她有麻烦了吗?可色情行业在这个世道并不违法。

只要你缴税。

“对。”

“您和她什么关系?”

“朋友。”

“那您和兰.巴伦?”

“朋友。”我拧灭烟头,沉下嗓子,“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又从哪里得到我的电话?”

对方沉默了一会。

忽然间就想起艾芬妮的微笑,碧眸中泪水盈盈的微笑。

不要担心我,我会活得好好的。

“如果有时间,你最好来辨认一下尸体。”

 

她的脸异常的平静,绿宝石般的眼睛永远阖上了,长长的睫毛交汇在一起,在日光灯下折出一线冷冷的光。

象跌落尘世的天使,折翼的天使。

我想去握她的手,象几天前那样,那小小的柔软的手似乎依旧在我掌中颤抖。

可终于只搭上停尸台边。

不要保留人世的气息,不要让她对人世有所不舍。

此方与彼方,哪里更幸福呢。

 

“我们在她手机上找到你的电话。”

“是么?”

“她手机上只有两个电话。第一个是兰.巴伦。第二是个你,所以……”那高高胖胖的治安官耸耸肩。

我关上停尸间的门,“你们已经打电话给兰了?”

寒冷入骨的金属手柄。

“是的。”

“那他人呢?”

治安官脸上浮出尴尬的表情,“他见到尸体之后情绪失控大喊大叫,我们不得不使用了武力……,你知道……。”

“我明白。他在医院?”

“是的。不过……我们使用了大量的镇定剂,所以……。”

“还要多久醒过来?”

治安官不安的直搓手,“大概八九个小时以后。”

“艾芬妮是怎么死的?”

他瞪大眼睛,“艾芬妮?”

我抽根烟点着,“我说丝黛拉.道森。”

艾芬妮。

“今天凌晨,她从一个酒吧出来……。”

SPIN。

“被一群流氓拦在对面街道上……”

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边。

“她似乎以前和其中几个有过交易……”

霓虹灯下拽着玫瑰的艾芬妮。

“他们似乎是想轮流来,她好像不同意……。”

荡着秋千白裙子的艾芬妮。

“他们是伙喝醉了的半大孩子,身上还带着刀子……。”

不要担心我,我会活得好好的。

 

“好了。”我截断他的话头大步身向长廊尽头走去,隐约听到身后的治安官仍在嘀嘀咕咕,“真搞不懂,一个妓女还挑……。”

我骤然停步,转身,目光横扫向他。

他蓦的收口,仿佛刹那间看到恐怖至极的东西,整张脸刹那变成煞白的一片。

 

不要保留人世的气息,不要对人世有所不舍。

艾芬妮。

此方与彼方,哪里更幸福呢。

 

艾芬妮的葬礼相当简单,一幅小小的黑色棺木静静放置于六尺之下的土壤里。一个年老的牧师为她吟诵了一首安魂诗。我将一捧鲜花撒在上去,最后覆土。兰没有参加,他还在医院,连续第四天接受大剂量镇定剂的注射。

我曾一度相信艾芬妮说的关于兰会忘记她的理论,可现在兰的状态使我怀疑事实是否真是如此。他的眼睛密布重重叠叠的血丝,因为哭泣引起的眼睑浮肿也一直都没有停止。偶尔也有安静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嘴里哼着一些童谣。我知道那些是独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总是死亡也不能夺去的回忆。然而大多数的时候,他恨不能把指甲抓入我的骨头里去,恨不得从中再剜出另一个艾芬妮来。于是我的手臂便连续几天一直维持着鲜血淋漓的状态。

行凶的流氓倒是很快就被抓住了,但这并不能平复兰与我的怒气,从某种程度上说,它进一步加深了我们的伤痛。凶手不仅大半是未成年人,无法以成人法律加以约束。最重要的他们中颇有几人的父母是政府高官,而艾芬妮的身份又相当尴尬。最初这案子曾很引起一些媒体的兴趣,然而渐渐的,关于案情的报道开始变少,即使有也大多有“色情”“妓女”这类字眼充斥其中。

可我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在艾芬妮抵抗他们的一瞬,在她死去的时候,世上已不复再有那个鬓影腮香的女郎,她依然如多年前我初次见她时那样天真纯洁,即使笑一笑颊上都会染出一抹红色。

事态的发展让我绝望,虽然我对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希望,然而现在,就连最后一丝微光都消失了。

在兰昏睡的时候,我便独个跑到SPIN的停车场上抽烟,是不是那天我要不管不顾报艾芬妮的意愿把她强留下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呢;是不是当初她那样说其实只是想听我坚定的说不,说兰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们指尖隔了多少光阴多少距离。然而我只是沉默,一直沉默,沉默的承认沉默的附和。

这些念头不停的在我脑海中盘旋,象无法驱赶的蟒蛇,一直盘旋,等到挣脱的时候,车旁已是一地的烟蒂。

这天晚上下了雨,我支起腿靠车而坐,任冰凉的雨水迎头打下来,看到不远处SPIN四个字幕横亘半空,形态和颜色随着雨水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姿态,宛如我们那些不可追回的人生。

忽然间就意兴阑珊了,这些年经历过多少事情,几番生死翻波,我都活下来了,还活得仿佛兴高采烈的,可一些人,一些远比我年轻比我纯善比我远远热爱这个世上的人却都一一死去了。

那我怎么还不死呢,为什么居然还活着呢。

我捂住脸,听闪电在头顶一个接一个劈开,将天幕撕出许多大口子,无穷无尽的雨水就这样倾泻而下,仰起头,这些雨便如同水银般钻入我身上一切有形有迹的缝隙。慢慢的呼吸也无法再持续了。

外边是雨,里面是雨,大概我要被淹死了吧,

那又怎么样呢?

又凭什么单单是我活着呢。

我闭上眼睛,等着下一个闪电的到来。

 

就在此刻雨水忽然停了,又等了几秒仍没有感到水的拍击。可闪电却连续响了几声。我睁开眼,发现有人在我身边,手中还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我撸把脸,那人的轮廓便在夜色和雨水中清晰了起来。异常深邃的眼睛,斜飞入鬓的眉毛,棱角分明的嘴唇。看起来有点眼熟,我模模糊糊的想,可就冲这身名贵的西装,我也不可能交上这号熟人。

名贵的西装……我猛一个激灵,那人的名字就突到唇边,“汶迈?”……是这个名字吧……我用袖子蹭一蹭眼睛,“汶迈?”

他居高临下,微笑,“你还记得我。”

我弯起腿抱住,“我当然记得。”……你名贵的西装。

他蹲下来和我等高,似乎在雨中呆得挺高兴的样子,“为什么在这里?雨不小,看起来短时间也停不了。”

我也高高兴兴的回了他三个字,“我乐意。”

他扑哧就笑了。

我抬头睃了睃,这人虽然笑得象个傻瓜,好在这次身边终于不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端着家伙招呼我了,只不过不远处有个人身子笔直的挺立在雨中,象杆标枪似的。

“汶迈,“我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于是换一个更高级的称呼,”汶司长,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

他看了看我身边,声音温和,“你喝了多少?“

多少?我不记得了。

靠,干嘛问这个,这人还真他妈的不是一般烦,我向他摇摇手指,“说!你想听一个字还是三个字”

他蹙眉,“一个字是什么?三个字又是什么?“

我胸中突然一阵翻滚,喉头一涌张口就吐,汤汤水水的稀里哗啦喷他一身。

我抬起脸,对着他那张神色丝毫不变的脸,摇头,“一个字,滚,三个字,滚远点。“

他居然笑了,“要是我不滚呢?“

我踉踉跄跄的爬起身,“靠,别看老子我今儿有点喝高了,要打死你这号的十个八个人还不成问题。你信不信?“

他也直起腰,伸手将伞遮过我头顶,“我信。所以我滚远些,不过你必须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

我脚下一阵阵发软,身上却一阵阵发冷,“滚!”我大吼,“滚,你们都给我滚!”

忽然脚下一软,我一头扎在地上。天地随之一暗,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鼻子早呛进股熟悉的味道……怎么又进了医院。我暗暗叹气,又要对着那张张满是褶子的老脸,还有厚得象瓶底的眼睛,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嗨,亲爱的肖恩.巴伦医生,我又不负众望的回来啦。”他会不会又从眼镜下用看痴呆儿似的目光打量我,“亲爱的孩子,你真是不说则己,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啊。”那柄奇怪的小锤子铁定在他口袋里咣咣当当的,正等着被他兴致勃勃掏出来敲我的膝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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