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拍了拍季司安的肩膀,“我还没吃晚餐呢。”
不能理解目前的状况,季司安只是讶异地望着阿令。
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作了做坏的打算,甚至有自我了结的心理准备,可是,一回来,对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地和自己讲话。
“小安安,我肚子饿。”压着自己的肚皮,俏皮的模样,让季司安几乎要误以为自己的强暴只是一场噩梦。
“呃?”季司安手中的钥匙掉到地上,思考逻辑完全无法跟上现在的状况。
“你自己说好要补偿我,所以,什么都要听我的,我以后要叫你小安安。以后听到我这么叫的时候,请说喳。”戏谑的口气,阳光爽朗的笑容。
“你,原谅我?”季司安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值得原谅。
“你以后都听我的,我可以考虑这件事。”阿令皱着眉,“现在我肚子饿了,我想吃大餐。你买单。”
“当然!”季司安露出讨好的笑容,伸手,想要去握阿令的手。
看到突然伸过来的手,阿令下意识地感到惊恐,他往后一退,大喊:“别碰我!”
季司安愣了一下,手僵在半空中,脸色落寞地像只被遗弃的大狗,“对不起。”
看到他的表情,阿令感到有些同情,深深吸了口气,他试探性地碰了碰季司安的手臂,声量放小,笑得有些害羞,“你别对我动手动脚,我,会怕。”
季司安感动地望着他腼腆的笑容,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阿令,对不起……”
“我饿了,你到底要不要补偿我?”阿令摇摇头,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当然,多贵的都可以。”季司安感动地对阿令微笑。
“我们去吃牛排吧,我想吃牛排!”看到季司安的笑,阿令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不过,你先回房去洗澡吧!你看起来很糟糕。”
“阿令……”感动地望着这个男孩,不能理解怎么有人能这么宽宏大量。
“快去!”阿令笑了笑,“你洗完早来敲我的门喔!”
※※※
上了计程车,阿令本来想吃平价的连锁牛排馆,季司安却不依。
一直到车子停在台塑牛排馆门口,阿令还在推拒,“干麻花这个钱?我只想吃平价的牛排就好啊。”
深深地望着阿令,季司安露出微笑:“我要对你,比你期望的还好,阿令。”
我要对你,比你期望的还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阿令有种想掉眼泪的感动。
在座位上坐定,点完餐,季司安深情地看着阿令,什么喜欢的类型,什么找对象的坚持,都不重要了。
离开租屋处的这几天,季司安很认真的想过了,自己受到阿令的吸引,无论心理或身体,那种令人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强烈感受,都是以往未曾有过的。
原本,也许还能成为朋友的,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自己作了那么混帐的事情,就算被杀,也都还是算便宜的。
可是,阿令竟然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了。
这么好的运气,这么好的人,怎么能不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这人跟前来呢?
阿令没有注意到季司安热烈的目光,他垂着眼睫,“司安,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以诚实的回答我吗?”
“你问。”
“你是同性恋,对吗?”
“我是。”季司安苦笑,没有异性恋会去强暴男人吧?虽然说,并不是同性恋就一定会强暴男人的……像自己这么卑鄙的,无论同性恋异性恋,都是少数吧。
“那,你有固定性伴侣吗?”
“我以后只对你……”季司安急着表明心迹。
阿令讶异地抬头,“你别搞错了,我是道地的异性恋,我没打算和你再发生关系的。”
阿令的话听季司安的心中闪过痛楚。他强撑起笑容,“呃,也、也是,对不起……”
没有注意到阿令口气中的悲伤,阿令又垂下眼睫,“我的意思是说,那个,你那天,把我……的时候,没有戴保险套,我会不会,有,爱滋病?”
讶异地望着阿令,季司安感到悲哀,是的,自己想的太美好了。不和自己保持距离了,不表示就会从异性恋变成同性恋了。
大多数的异性恋,听到同性恋这三个字,都会很自然地往“爱滋病”这三个字想吧。
“我没有爱滋病,不是同志就会有爱滋病的。”季司安苦笑,“你如果不安心,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做检查。”
“真的吗?”阿令抬起头看了季司安一眼,看到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忍不住撇撇嘴,“我喜欢看你笑,小安安,笑一个来看看,不要这种苦哈哈的笑喔!”
(11)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疼痛、屈辱而可怕的记忆,可是,每次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会想到你煽情的表情,还有在我耳边,充满情欲地喊我:“阿令、阿令……”
※※※
服务生送来餐点,暂时打断两个人的谈话。
“哇,高级牛排看起来就是不一样!”阿令手持刀叉,脸上挂着兴奋的阳光笑容。“一客一千二耶,原来长这样……”
“阿令……”看着眼前那张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脸,季司安不解,“为什么?”
把牛排送入口中,听到季司安的呼唤,他却打了个冷颤,几乎要忘记咀嚼。愣了好一会,阿令耸耸肩,不知道为什么,口中的牛排似乎失去了滋味。“你不觉得,该问为什么的人是我吗?”
低下头,“对不起。”
“别哭丧着脸,你这样,好像是我强暴了你一样!”放下刀叉,阿令尽量压低声音,“你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好不好?与其一直说对不起,还不如以行动表示。”
“我会对你好,好到你受不了。”季司安慎重得像是在发誓。
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睁大眼睛,看着对面那张年轻、明朗的脸。
“其实,我们只认识一天,可是,我却觉得很想和你讲话,很想和你多相处,就算你是同性恋,我还是觉得想和你当朋友。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突然发疯,我想,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也说不定。
我不明白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啤酒是我喝的,你只吃了茶叶蛋,难道便利商店的茶叶蛋有催情的效果吗?”
听到阿令的推测,季司安忍不住想笑。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只想要逞罚性地亲吻,却变成了可怕的侵犯。如果说,茶叶蛋有催情效果,那应该会被政府禁止贩售吧?
“如果你早告诉我你是同性恋,我会注意一点的。”
季司安的笑容再次歛去,阿令看他又要变成苦瓜脸,下意识地伸手,碰触季司安的脸,“别苦着脸,我喜欢看你笑。”
手与脸颊相碰触的时候,两个人都明显地震了一下。
季司安僵硬而惊恐,为自己开始有反应的下体而逐渐脸红。心里有丝侥幸,幸好桌子挡住了,不然阿令应该会尖叫逃跑。
阿令则对自己主动碰触时的自然,感到不可思议。没有惊恐,没有害怕,甚至,也没有什么阴影,手上滑嫩的触感,甚至让他露出色鬼般的本性,多摸了两下。他脸上绽出爽朗的笑容:“靠!你的脸好嫩喔!以后,我可以主动碰你,你不行。”
季司安努力挤出笑脸,如果阿令知道只是摸自己的脸两下,自己就开始有反应,他还敢多摸两下吗?
因为已经下定决心要对这个人好,所以,只要能让这个人开心,季司安决定自己什么都可以忍耐。
能够让被自己残忍强暴过的直男,不计前嫌地和自己做朋友,只是在他碰触自己时,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是多小的要求?
※※※
吃完牛排,两个人到附近的小公园散步。
“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
“我住旅馆。”
“回来住吧,租了房子,还去住旅馆不是很好笑吗?”
“阿令,我会补偿你,我会对你好。”他感动不已。
“我知道,你今晚讲第八百次了。”
“阿令,我可以,抱你吗?”
阿令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和季司安的距离,脸上出现防备的表情,“大男人搂搂抱抱像什么样?我想跟你当朋友,不是想当你老公!”
沉默了一下,“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今晚的第七百次。”又往前一步,缩短两个人的距离,“季司安,拜托,我不是女人。虽然痛的要死,不过就是上床而已,我不会因为这样自杀来谢世的。那天晚上错了,以后不要再发生就好。”
“阿令……你真的,这么想吗?”
“不然咧?我又不想从此跟你老死不相往来,难道你要叫我上回来吗?”说完,脸却有些红。
其实是不行的。虽然是同志,但是对于攻与受的分际,季司安一向有所坚持。侵略与承受,完全是不同的氛围,就像一向喜欢文弱的小受一样,季司安对于被压在下面是不能接受的。
可是,阿令不一样。
如果是阿令的话,就算让他上回来,自己也算赚到吧?
沉默了一会,季司安说,“也、也不是不行。”
阿令听他这样说,脸更烫了,他伸手推了季司安一把,“我对男人硬不起来啦!神经。”讲完,又觉得自己声量有些大,羞窘地看看左右,幸好附近没有其他人。他又露出阳光明朗的笑容,一口白牙在夜里仍然闪亮。
明明不是一向喜欢的弱受模样,季司安却觉得这样的阿令很是可爱。
如果,阿令也能喜欢男人就好了……
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季司安在心里面对自己贪心的奢望感到羞愧。阿令不计较自己对他做出兽行,还愿意把自己当朋友,自己竟然就开始奢望两人真能变成一对了……
阿令走到公园小径边的椅子坐下,从口袋里面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
“抽烟,对身体……”季司安站在一步之外,忍不住开口想劝阻。他自己不抽烟,也不爱人家抽烟,对于小受抽烟,更是没办法接受。
可是,阿令不是自己的小受,他是直男。他说,我想跟你当朋友,不是想当你老公!想到这里,季司安忍不住想笑,被上的那个是阿令,要说,也是当老婆吧。
听到季司安将话吞进去,阿令又吐了一口烟,笑得那么灿烂,“人生苦短,这个不行、那个不要,不就白来了吗?”说着,竟又从口袋掏出烟盒,要递给季司安,“你这辈子该不会没抽过烟吧?”
季司安没有接过,微微一笑,“我不抽烟,也不喝酒。”
阿令突然爆笑出来,还被烟给呛到。
季司安紧张地想要拍他的背,又怕他排斥,于是咬牙忍住,只在口头上关心:“真是的,有什么好笑?就说抽烟不好吧,马上就呛到了。”
咳了几声,总算顺过气来,阿令的眼神很是戏谑,“司安,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有趣吗?”
季司安不解地望着阿令。
“我是很多人都觉得“单纯”的异性恋大学生,可是,我抽烟、喝酒、和炮友胡搞,信奉人生苦短,什么都要尝试看看。”
“嗯。”季司安笑,的确是这样。就算拿掉异性恋那一项,其他点也不符合他挑选伴侣的标准。可是,他就是受到阿令的吸引。
“你呢,你是上班族,还是个同性恋。”听到这里,季司安的笑脸有些僵硬,愧疚感又跑出来了。
看到他的表情,阿令吐了口烟,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去碰触季司安的脸,很有些色狼偷吃豆腐的意味,“可是,你却不抽烟、不喝酒,整个人跟苦行僧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趋近的烟味,还是碰触自己脸颊的手指让他慌乱,季司安连忙往后一退。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要说谁比较堕落,谁可能会是强暴犯,其实还真不好说吗?”陶醉地吸了口烟,阿令恶质地将满口的烟全喷到季司安脸上,“我看起来,其实比你坏得多吧?”
被喷在脸上的烟味呛到,季司安咳了好几下,忍不住抢过阿令手上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将烟蒂踩熄。
见烟突然被抢走,阿令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份,赶忙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和你闹着玩的。”
季司安捏了捏拳,摇摇头,想到自己对自己承诺要对他好,提醒自己要控制脾气。终于,他叹了口气,“你真像个大孩子。阿令。”
(12)
我后来才发现,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只要回到我身旁,我就可以很轻易地原谅。
※※※
无论是在吃晚餐的时候,在小公园里,甚至,是两个人一起搭计程车回家的路上,大多都是阿令在说,季司安偶尔回应两句。
以男人来说,阿令算是爱讲话的,季司安听他吱吱喳喳个不停,感觉很放松。
其实,这几天阿令的皮肉疼在逐渐恢复中,身为强暴犯,季司安则饱受自我责备的煎熬,而且,内心的痛苦一天比一天重。
上个周六晚上,错误亲吻的开始,导致一连串的失控。
帮阿令善后之后,闭上眼睛,季司安彷佛就看见跟破布娃娃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到处是瘀青、血迹,和冷汗的大男孩。整个周日,他都在自己房间里面,拉长耳朵,注意隔壁房的动静。
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阿令都在昏睡,除了冷气的嗡嗡声,一点声音也没有。幸好,虽然不愿意回答自己的呼唤,放在他门口的三餐,阿令都有拿进房去吃。
周一,季司安没去上班,按三餐送食物、送药膏,可是,就是得不到任何一句回应。
直到星期一晚上,阿令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打在门上,碰撞与破碎的声音,让季司安担心得几乎想要破门而入。可是,阿令叫他滚。
收拾几件简单的衣服,季司安到旅馆去住了几天。阿令不想看到自己,所以,还是必须搬家吧?
季司安每夜都睡不好,阿令被强暴完的惨况,成为他每夜的恶梦。而自己,就是差点把阿令强暴致死的残忍刽子手。
因为白天要上班,直到周六,季司安有空去看房子。只看一间,虽然什么都不满意,他还是付了订金。
阿令不想看到自己,所以自己要尽快搬走。
回到租屋处,想要将归位到一半的物品重新打包,心里也在盘算着,明天要跟阿祖的男友再借一次车。
可是,隔壁的房门却突然打开。
我会补偿你,我会对你好。
我要对你,比你期望的还好。
我会对你好,好到你受不了。
季司安不只是再说给阿令听,也是在对自己发誓。
如果之前他对阿令只是单纯的愧疚,那么,在这个男孩碰触自己的脸,轻声说:“别苦着脸,我喜欢看你笑。”的时候,季司安就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沦陷了。
可惜,即使阿令并没有因为强暴事件和他保持距离,这段感情也注定不会有结果。
虽然,他很想问阿令,你说人生苦短,那么,是不是愿意尝试,试着去爱一个男人,也被男人所爱。
身为一个只想补偿的强暴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