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三——端华
端华  发于: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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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楼琳柔貌美天下,又是一国之君,她没有丈夫只有情人,甘愿被囚在君王後宫里的那些俊美 男子们个个为她所有,多男侍一女,所以楼琳柔才会膝下无儿女。而她最痴情的恐怕就是这男子的父亲 了,直至病入膏肓仍是念念不忘。

不知他是为何而偷偷闯入了禁宫,正好窃入楼琳柔的寝宫,被她巧遇,误以为是早已因为有了回头之念 欲返家与母子重聚而被愤怒的她赐死的那个男子重生了,怕他不肯原谅自己,糊里糊涂地就将王权玉玺 双手托出,却让根本不是‘他’的他捡了个大便宜。

泱泱雪国桃夏,走到如今凄惨的境地,实在可悲!

我垂下头,轻声叹道:“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这麽大的北国居然落到这种人的手里,被蒙蔽在鼓 里的臣名们还以为楼琳柔别有心计呢!心忖着,继而冷笑道:“真是恭喜了!”

男子朗笑起来,“可惜我登基的时候你没有看到,满朝文武,这麽多人跪在我脚下,我感觉我的脚一放 下就可以轻易地踩死他们,就像踩蝼蚁那麽容易!”

我依旧冷着脸,不知道他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还是佯装不知,竟说得那般兴高采烈,令人心生怀疑。 “你半路派人把我劫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双目眯起,我斜视着背後那个人。

“当然不是了!”何笑朗朗地答道:“新王继位,後宫一定是空荡荡的,”他抬起步子,逼近我後背, 伸出手,挽起我贴背的一束发丝凑近自己的鼻息前,陶醉般轻嗅了嗅,“我要你当我的王後。”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冷笑话,刹那,我捧腹大笑起来。何笑见状,怔了一怔,抓在手里的发丝随之滑 落,乖乖回到其主人的背部。猜想他大概怎麽想也不会找到答案,我将好心人做到底,止住笑,向他揭 开谜底,“你是应该有个王後,可惜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我!还是找其他人吧!”

话说得明目彻底,但那人心肠不知是何种岩石所筑,宁是咬牙坚持,“这里是桃夏,可不可能由我说的 算!如今你就在我的掌心下,而且,我还下了命令,保准闯进宫来搭救的人插翅也难飞!”

“他不回来!他才不会来!”我回头喊道:“他比你多才,也比你心思枕密得多,才不会来自投罗网! ”男子一听,牙关紧咬,不由得握紧拳头,凶相再度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深处暴露出来,“他什麽都比我 好,你总是这麽说!我呢?我的好你根本都没瞧过一眼!”

我抱臂,把脸别过一边,任雷霆掣驰也充耳不闻。“我才不信,你失踪那麽久,他会铁石心肠到不夜袭 禁宫!”我回眸带着怨恨死盯着他,只见他缓缓从我身边走过,“我要把他活捉,当着他的面,让你心 甘情愿地做我的王後!”冰冷的一句话一踯地,男子拉开门步出,留下令人窒息的宁静。

高大的格子门一合上,我仰起头,注视着高挂在黄梁之上的宫灯,徐徐将双目闭上。……璇,你如果能 听得见的话,记着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来救我!一时冲动,不是解决的办法,只会正中别人的下怀。

男子去了没多久,门外便传来一片整齐且脆响的跫音,紧接着一阵巨大的响声落地,张张纸糊上都倒映 着黑黑的背影,我拉开门试图探个究竟,才放出两颗脑袋大的缝隙,屹立在门外的一张张陌生面庞相继 入目,耀着金光的坚硬护甲,锋利冰冷的长戟,都对应着毫无表情的五官。

未等他们启唇,我快速将门合上,移步到椅子旁,猛地坐下去,一股怒气冉冉升起,胡乱抓起案上的壶 子和杯子,左手提壶将杯子斟满,右手拿着杯子一咕噜灌下腹部,本来想灭火,却越喝越火,本是清茶 的液体入肚即化为助燃的油,令我烦躁不安,将其放回案上。本是很普通的动作,一刹那却发出巨大的 声响,完好无瑕的光滑杯壁突然间多了一道难看的裂痕,犹如美人脸上划过一刀。

居然……居然把我当鸟一样关在铁笼子里!!!

觉得敲裂一个杯子还不过瘾,我不加思索地举起茶壶径直投向紧闭的格子门,那东西带着惨兮兮的叫声 刚落地开花,门立刻嘎吱一声开,三五个门外将士匆匆闯进,环视片刻後才看到散在门槛一处的瓷器碎 片。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躁火从我胸腔暴发出来,见到谁就冲着谁发。对上笼罩着一片浓 厚怒云且格外严肃的脸庞,将士们不约而同地纷纷低下头,一个接着一个退出去,最後退出门槛的人还 乖乖地替屋中人把门重新合上。

那些人刚从我的两眼范围内消失,我便立马站起来,在屋子中背着手踱来踱去,踱了没几个时辰,脑内 忽然灵光一现,我转身跑回卧塌,掀起被褥垫子跟帐子,一边翻一边不停地发神经似的叨念着‘密道, 密道,这麽大的房间总应该有条密道才对吧!楼琳柔啊,算我欠你的,至少给我留有一条密道啊!’, 连带置满物件的架子都仔仔细细查验了一遍,结果令人倍受打击,情绪一下子失了控,“啊啊啊!这是 谁设计的破宫殿!这麽重要的逃生设计居然单单就少了!”嗷叫冲上黄梁,震着屋瓦。

一声泄了我大量气力,我缓缓坐到地上,屈起双膝以手环抱着,心底渐渐平静,也渐渐明白再怎麽费力 去折腾,被人再次软禁的现实是逃避不了了。

半天过去後,那一动不动的门又被推开,这次推门的力道异常地温柔,一片彩云裙裳的裳底有顺序地跨 过门槛,“大人,天气寒凉,用些羹品吧?”冒出的声音优异温婉甜美,受此吸引,我抬起头,眼光正 迎上几张笑靥如花的净白女子脸。

煲盅已然从木托盘中被提起,置於案上,用垫子垫着底。我站起来,回到桌边,盯着那食器半刻,缓缓 伸出手揭开盖,一股热气伴随着诱香徐徐腾生,一团糊物陈在锥形食器里头,肉眼识别不出是由何种食 材及药材混合熬煮而成。

拿上瓷勺,我舀出一口,慢慢放进嘴里,只尝了一次就把勺子丢回食器里,对身後的侍女淡然道:“太 淡了!做得这麽淡竟还敢端给我吃!呈下去,让御膳房的再重做一次!”侍女愣了一愣,连忙照办,提 起起煲盅放回盘中,“还有!麻烦告诉御膳房,要送羹过来就要做对我胃口的鲜贝羹,酸辣鱼羹或是王 八羹!鲜贝要活煮的,鱼一定得是广陵产的鲤鱼鲈鱼石斑黄鱼,王八一定得是雯国产的母王八!”我转 身,向她们放射出凶煞的眼光,侍女们吓得一句话哽在喉咙里要半刻才能吐出,“是,是……”躬身应 着,集体便急急忙忙奔出殿外。

注视着她们受惊的背影,我无奈叹了一口气,心想着:其实那羹挺好吃的,可惜被我给糟蹋了,我如果 不糟蹋的话,怎麽能气得了她们的新主子呢!让他知道想养活我是难如登天!叫他好放弃那根本不可能 成为现实的想法。

明王幻世录81

过了一会儿,带走退羹的宫廷侍女们又回来了,依旧将盅整只提起,轻轻地放置在案上,再乖乖地站在一旁候着,这回连盖子都替我揭开了。我一闻那味儿,就知道食器内为何物,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塞进嘴里,动作慢而缓,侍女盯着这一动作却犹为紧张。

空勺子慢慢地从我嘴里退出,伴随着吞咽的动作,我睁大眼睛,无声无色地,竟把那些侍女吓得慌乱,还未待我脱口,一双双膝盖皆在同一时间碰地,压着令人心荡漾的百花罗裙。“鲜贝……太咸了。”我吐了一口气,缓缓评道。

“大……大人……”跪在最前头的侍女颤抖地启唇,“所有的羹品都在未呈入之前由掌膳管事亲自品尝过,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的。”我当这是戏曲听了一听,眯起眼,冷声道:“难道是说我的味觉有问题?好,很好!”我扶着案,双脚渐渐落地,身子直起,一阵阴霾气息扑向她们的桃花雪肤,侍女们纷纷抬起头,一种不安的预感互相传染着。袖摆随着胳膊举起的动作微微一抖,只听见又一个脆响,热羹从破碎的食器里飞溅而出,涂了一地,侍女们宛如闻雷霆,相继挤靠在一起。

把盅推倒入地,我垂下胳膊,朝地上绽放着的胭脂繁花掀起朱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冷不热地,“都给我滚!”呼啦一阵小风,侍女们你挤我拥地奔出殿外,连木托盘和地上的碎片也不敢再逗留时间收拾。

都走了……

我站在满地残羹边,注视着这些脏物,许久许久,一直未动。

两日以後,那个因为受我气而避影藏身的男子最终忍不住,又跑来露脸了。他一进来,看到我屈起双膝坐在床头,腿上盖着被褥,胳膊环抱着屈起的双膝,不跳不叫,安分沈静,嘴角不由扬起一丝笑意。

“终於肯安静了麽?”身子弯下来,往塌边坐下,何笑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柔和。我看着自己的手,只当作是有风吹过耳边,不踩也不答。无论如何无视,声音丝毫没有停止,看得出来,此刻的男子心情大好,“我带了一样礼物给你。”男子含笑着,接着,冲殿外传唤一声。他唤的是一个女子的芳名,叫‘宝琴’。不到片刻,一位素颜女子便迈着小巧的莲步来到卧塌间之外,待令。

“给这位公子表演一场戏。”他面向那女子,下了这样一个命令。

独角戏,有什麽好看的!我下意识地翻了一个白眼,内心冰冷得燃不起分毫兴趣。

那女子的双手一直摆放在身前不动,开启朱唇,缓缓道词:“相公,这麽冷的天,你怎麽跑出来了?”不经意地一听,我怔住了。这个声音,怎麽跟我的如此神似?怕是自己听错,我扬起双耳仔细倾听,谁知跳到下一句却变成了另外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两个人的对话。

“我听说你出事了,又迟迟未归,着急了一些,你……”

我瞪大了眼睛,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那女子的朱唇丹舌之间居然能够吐出两个极为逼真的男声,而这一段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李璇!

“说来,我也受了不少惊吓,不过,好在我聪明,还是逃回来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说来话长,我们到前面的馆子去说吧!”

女子顿了一顿,接着继续陈词:“相公,先喝口茶吧!”

“其实,那些人只不过是一些绑匪,想将我绑架後向大家勒索财物罢了!”

“真的……是这样?可是霏儿说,他们其中一个甚至想杀人灭口!唔……这茶……里……”

“这茶里有迷|药。”声音到此就转变为女子的声腔,且异常生疏,不为我所听过,应该是她自己的本音。至此段,便不再见有下文。

我听了半晌,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些领悟,十指紧张得揪着被褥,眼眶中发射出犀利的冷光,妄然猜想:“他是个瞎子看不见,只能靠声音去分辨,难道你利用这口技!”我盯着他的面庞,恨不得当下就扑过去用双手卡住那颈项狠狠地掐。

他仰面大笑起来,那般狰狞,答道:“宝琴姑娘是我经过茶楼时无意中遇到的,我靠她摹仿你的声音来思念,但声音毕竟不能代替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在哪里!!!”我懒得睬他那只跟他自己相干的私人感情,大嚷。

“放心,等你披上红霞帔的时候自然会在满堂宾客里看到他的身影。”男子站起来,背着手,回头瞧了我的怒容最後一眼,再而对那名女子吩咐道:“好好照顾他,不得有误!”大方利落的步伐,在越过门槛以後不知所踪。

那女子走近塌边,抓了被褥要往我身上盖得严实一点,“公子……”脱口似乎也想劝说什麽,还未来得及补充完,便受了我那当头一吼,“滚!我不需要他的走狗照顾!”

女子面露无奈,放下手,转身二话不说便潇洒地走了。

当人全部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之後,我抬起一只手抓起过额的前发,喘了喘息,使自己多少能平静下来一些,然後想方设法让两个人能够脱险。然而很遗憾,此时的我除了万分担忧不知被关在何处的李璇外,竟半点逃笼的方法也想不出来。

我在这个‘鸟笼’里又艰难地度过夜晚。半夜,打更报漏的声音隐隐从窗外传来,我依旧卧寝难眠,不知在温暖的被褥里辗转反侧多少回,望着头顶上方乌黑一片的混沌,好不容易能幸运闭上眼,却做了一个骇心的噩梦,结果又被吓醒,一身冷汗浸湿墨发。

次日,我用温湿的毛巾盖在浮肿且惨色的脸上小敷,还没到取下毛巾的时间,两耳陡然闻见一阵跫音,接着扬起一个女子声音,“公子起来得真早啊!”我吓得直起腰,毛巾随着脸庞倾向的角度一下子滑落,掉入我怀中。

瞅了瞅那女子一眼,我心里莫名升起烦躁,开口即是嚷,“你怎麽又来了,不是早叫你滚了麽!”还故意摆出了一张臭脸,妄图把她气走。谁知这叫宝琴的女子不知是哪个星球来的,对她的态度越差,她反而笑得更加灿烂。这,这是什麽女人!我暗忖着,斜眼瞥她。

她把端着的木托盘放好在案上,然後好心地替我将食物呈进碗里端给我。我看着那碗渐渐凑近跟前,垂眼瞅了一瞅碗内,冷冷道:“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宝琴一手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食物,说道:“公子既然信得过御膳间,怎麽就信不过我这小小一碗呢?这也是从御膳间里端出来的。”我把脸别过一边,低喃着,“谁能保证你不会在端来的半路下药。”

知道我还是信不过,宝琴舀起一口,将勺子高高举起,自己也仰起,使得勺子里的粥失去平衡落入她张开的小嘴里。当把东西吞下後,宝琴说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我无奈地将手中的毛巾放好,接过她手里的碗和勺子,一咕噜就把碗底掏个空。抹走嘴角的残食,我把食具还她,并说道:“你可以走了。”

宝琴接过碗,站在原地不动,表现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公子,我的长相是不是招惹你什麽了?要这麽厌恶我?”先不判定那是真是假,我一扬手,说道:“多说无益,本公子我心情不好,再不走,别怪我发大火。”

宝琴把碗放回托盘上,“不就是因为那个姓李的公子麽!公子今日脸色不佳,想是昨夜为此事难眠了。”对於这样的猜测,我没有半点惊然,交叉着胳膊,脸上依然披着一层冷霜,答道:“那又怎样!”

她侧着身,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忽然一改为正色,“男子对男子的情愫,宝琴不懂,但是想是跟男女一样的,公子想见那个人的话,如若不答应委身为後,以後就真的见不着了,以新王的脾气,肯定会想办法逼你点头,比如,在那位公子身上下点苦头什麽的……”

我当下瞪大眼睛,惧色由瞳仁中央集聚扩散──她的猜测,虽还未变成现实,却是我噩梦中的一幕!我看着她缓缓地回过头,“其实,以公子的经历,难道就没有想过再抓住机会使死灰复燃?”

“什麽经历?”我愣了愣,疑惑掠过眉宇,与她对话以来,数这一句最为难懂。她的唇角再度微微扬起,不知怎地,竟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自心底浮出一股寒意。

她特意将敞开的门扉闭紧,将幕帐放下,紧接着,从唇齿当中吐几个字,“我知道公子是谁。”我难得呵呵一笑,“我不过是个带着家眷四处流浪的旅行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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