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学不学啊？”我催促道。

“自由泳……很累啊。”夏非轻皱着眉，好像很困惑的样子。

……让你犹豫了这么久的原因，就是这个吗？

我咬了咬牙，“是男人就自由泳！蛙泳太不美型了！那么，你是不是男人？”

“我是……”

“那就学吧。”

这世道，免费教人游泳都要威逼利诱。好人难做，诶……

夏非学得很快，差不多半个小时内，自由泳的泳姿就初具规模……至少能让人看出来他是在自由泳，而不是在狗刨了。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做着最后的指导，“对对对，挥手臂的同时，要把头转向，上到水面来吐气。你自己先练一会，我上去弄点水来。”

爬上水池，水哗啦啦地从我身上落地，有种自己的体重在瞬间内暴增，头重脚轻的感觉。向前走了两步，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我一路顺着香找到了餐饮室。水上人间的一张全天票里，包含了餐饮费，提供自助餐。我单手拿了两根穿在木棍上的烤肠，另一只手提着一瓶矿泉水，蹿出了餐饮室。

游泳是很费体力的运动，我虽然在出门前，吃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可现在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夏非……休息会，吃根香肠吧。”

夏非估计也饿了，很快就爬上了岸，身上披了条毛巾，坐到我的身边啃香肠。哦，顺便提一句，我们现在正倚在太阳椅上，身子称45°躺在长长的太阳椅上，嘴里叼着根香肠，半眯着眼随便一扫入眼的都是身材极棒的女生……舒服地简直赛神仙。

“这地方真是天堂……”

对啊对啊，英雄所见略同……和家里的炎热比起来，这里实在好得让人没话说。停……问题是，说这话的人是谁？我和夏非齐齐地转过身，只见一长相极为猥琐的大叔正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感叹着。我心中一阵恶寒，匆匆地将香肠吞下，对夏非使了个眼神，“妃子，我们御驾别宫~”

“喳……”夏非看了那长相有伤风化的大叔后，似乎也倒了胃口，从太阳椅上坐起身。我思索着好不容易来趟水上人间，不能一直闷头游泳吧，不玩一次冲浪滑梯就等于白来了。于是我也拉着妃子去排队。等待坐上浪滑梯的队伍里，五成以上都是我认识的同学……在进入游泳馆后的短短两个小时内，他们从一开始客客气气，演变到此时成双成对的地步……真是神速。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队伍后面，有种孤家寡人的挫败感。夏非却缺根神经似的，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气场都没感应到，还很大条的跟我说，“前面的那几个人，好眼熟啊。”

那就是你的同班同学啊……难道校服一脱你就认不出来了吗？！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的。和夏非在一起，我连吐槽都吐累了。冲浪滑梯和正常的滑梯没什么区别，就是比普通滑梯更长了一点，再搭配上水，让人冲下来的速度快了一些。真亏了工作人员把这滑梯说得那么夸张，甚至摆出了心脏病者不能上、老年人禁止的中英文两译牌子。我坐着滑梯下去时，也很像配合着一点，做出惊恐的表情……可难度系数实在太高，最后我还是一脸面无表情滑入水池……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为了坐这个滑梯而反复排队。

“馁，你打算几点回家？”玩也玩够了，吃也吃饱了，我对眼前这花花世界也失去了兴趣……整天泡在水里，皮肤都泡成白的了。

“我要六点前到家。”

“六点……难道你是专门为了赶回去看动画片？”我条件反射地吐槽了他一句。没想到夏非还真的点了点头，一脸惊讶地叹道：“红昌你真是了解我。”

我最吃不准这种半真半假的回答，侧头打量了夏非一阵，可惜从他淡定无比的表情上，我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那现在走吧。”

我们都是心动不如行动型的，说做就做。当即跑去诗诗那里和她道别。夏非把他的那份生日礼物送给了诗诗，很懒散地道了句‘生日快乐’。他那态度挺让人火大的，但我和诗诗早就对此见怪不怪。诗诗还是挺感动的，撇了撇嘴说：“今年你没忘记给我就谢天谢地了。”

之后我和夏非漫步回淋浴室，冲澡用去了一些时间，我换上宽大的T恤，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已经五点半了，夏非想六点半赶回家看动画片……如果他是真的为了看动画片的话……估计是赶不上了。他家离水上人间比我家离得还远，我用了五十多分钟才赶过来，他的话，至少要一个小时多吧。

“夏非……你的灰太狼和喜洋洋是看不上了。”我一边用毛巾擦着发梢，一边调笑道。

“切……”夏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要不要来我家，嗯？”我扳着手指，“我妈今天上晚班，苏叔叔出差下个月才回来，反正我家离这里近……你要是想留下来住夜也无所谓的。”

“家里就你一个人？”夏非先是一愣，脸不自然地偏开，“也行，我很久没去你家玩了……等等！你哥呢？他难道也不在家？”

“啊，你说苏文哥啊。他……”我脸色一暗，好不容这一天都没去想苏文哥，现在又被提起……声音莫名的低落了下来，“之前一直忘了跟你说，苏文哥上个星期出国了。”

“出国……？”夏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这才注意到，平时这丫眼睛都保持在百分之八十睁开的状态。不过眼睛瞪圆的夏非，颠覆了他惹人火大的性格，乍一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嗯。他去读墨尔本大学，读工商科。明年我也打算去。”

“……你出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

夏非的语气有些怪怪的，让我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可我却从他身上感觉到，那股快要实现化的怒气。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不，在那之前，更令人惊疑的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和苏文哥是那种关系？……就算他曾看过苏文哥吻我的现场版，但那已经是半年前了啊……正常人都会把那个吻当作笑话来看的吧。

难道我和苏文哥的‘奸情’……就这么明显？像夏非神经这么粗的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我妈岂不是……

我攥紧了拳头，感觉喉咙变得干燥起来。先不要去想那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夏非冷静下来。他暴走起来，后果可是很可怕的。

……可是，他因为什么生气的我都弄不清楚，怎么安抚他啊？

“回答我啊，你出国，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夏非步步相逼，手指深深地陷入我的手臂之中。这个时候，如果我对他摊牌，开口说‘是’的话……他会不会一拳打到我的脸上来？

“胡说什么呢，妃子？我出国当然是为了考个好点的大学。国内的工作岗位竞争的那么激烈，有了国外大学的毕业证，找工作更方便一些……”

“是这样吗？”夏非将信将疑地问道，但抓着我手臂的力气已经松了下去。我怯怯地点着头，因为心虚，将脸垂到了地面，不敢和夏非双目相对。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激动了。”夏非口气明显软了下来，他讨好般地用手指轻轻地揉着我的手臂，“我怕你被你哥……带坏了。”

“带，带坏了？”我磕磕巴巴地重复道，“开什么玩笑，啊哈哈，啊哈哈。”不会有比这更冷场的笑声了。

45.考虑

于是我们两人，各自心怀鬼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夏非给他家里人打了个电话，告知他们今晚他打算在我家过夜，不用为他准备饭了云云。待到我们回到家里时，那股微妙的气氛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我找了双拖鞋给夏非穿，然后打开客厅的电视机，狭促地问道，“啧啧，这个时间段，也只能看中央一台的大风车了。要看不？”

“不要。”夏非没好气地打断我，“那么幼齿的节目，我从幼儿园后就不看了。”

“那来杯奶茶？加冰块的。”我拉了拉自己衬衫的领口，屋子里还是闷热得难受。六点半，外面的太阳却不见一丝倦意，橙色的光线从窗口射入，地板烫得吓人，光脚走上去时，就像是走在沙滩上一样。

“……记得加糖。”

“知道啦，老口味呗。”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回味无穷地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去野营……我被迫当你们厨师，因为太紧张，把糖和盐给弄错了。”

“记~得~”夏非把这两个字拉得很长，他整个人懒懒地平躺在我家沙发上，眼睛半眯着，好像随时就会昏睡过去。真羡慕他，这么热的天气里都能睡着。我抿了抿嘴唇，继续说了下去，“结果那甜甜的烤肉……只有你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嗯。味道还不错。”

“那时我被吓了一跳，心想，原来我身边一直藏龙卧虎了一位，品位如此独特的生物。”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夏非不咸不淡地说道。

“嗯？”有时候夏非的话会让我莫名其妙。唔，似饱富深意，又似狗屁不通= =！

“没什么。奶茶呢？”

……就当狗屁不通处理吧。

“夏非……你之前为什么会说，苏文哥会把我带坏呢？”我手里抓着冲泡好的速溶奶茶，小心翼翼地问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很奇怪，自己和苏文哥的恋情明明藏得很深，可夏非和妈妈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感觉不对劲，他看你的眼神什么的……感觉很变态。”夏非抿了抿嘴，似乎不愿再将这话题进行下去。我垂下眼，故作平静地吹了吹手中的奶茶，然后举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可那香气扑鼻的奶茶入口后，居然变得苦涩起来。

同性恋……就这么见不得光吗。

我轻轻地推了推瘫在沙发上的夏非，低低地问道，“喂……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说如果，其实我也喜欢男生。你会有什么反映？”

“嗯？”夏非睁开了眼，有些呆滞地重复了一遍，“如果你也喜欢男生……”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夏非脸上的迷茫忽然撤下，有些狰狞地对我做了个鬼脸，口气也恶劣至极，“我应该会……我应该会把你狠狠地抽一顿！”

“啊？”我之前没料想到夏非的回答会这样的消极，一时间也懵在原地，呆呆地眨巴着眼，“你，你之前不是，对同性恋不抵触的嘛。怎么忽然变卦了……”

“哼……”夏非将杯子中的奶茶一饮而尽，“我不歧视同性恋……但红昌你不能走上这条路。你根本就不知道将来面对什么……还有，沈阿姨会多难过啊，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别那么认真嘛，我只是在打个比方而已。”我垂了垂眼，闷闷地说道，“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很快乐就足够了，性别、年龄、容貌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夏非小声地附和道。那口气中的悲怆和深情，那大彻大悟的表情……恍然他是身经百战的情场老手一般。不知道的人还真被他骗了过去！我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怎么会发神经地和这感情记录上为零的人，一起讨论情感问题。可能是因为有些沉淀在心底的感情太重，连日记本里也装载不下了吧。但知道。我笑了笑，用手指狠狠地掐上了夏非的肩膀，“小丫，以为自己是失恋少年啊？你连个MM的手都没牵过呢，啧啧，别跑到我家里玩深沉。”

“不，红昌……我以前真的那么想的。”夏非像是没有感觉到我掐他肩膀的手一样，整个人都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之中，“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那就听我的劝，千万走上同性恋的路。你在这种问题上，意志一定要坚定。”

……可惜我禁不住苏文哥的死磨硬泡、软硬兼施，早在半年前就意志不坚定的缴枪不杀了。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被别人轻易弄弯了的人吗？”我一边说着，额头一边落下一滴滴硕大的汗珠。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那到底是因为室内的温度太热了，还是因为心虚……

夏非叹了口气，挠了挠一头蓬乱的头发，“红昌，你还记得，原来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小哥哥吗？”

“嗯？”怎么话题忽然被扯到那么远？我皱了皱眉，努力地回想着。夏非家的隔壁……哦，想起来了。那时我们才上初一，住在夏非家隔壁的小哥哥上高一。我和夏非每每碰到难题时，就跑去他那里。一开始还只涉及学习上的，后来和他混熟了，我们每个周末都跑去他那里报道，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拿出来讲上半个小时。

糟……他原名叫什么我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那时我和夏非都直接叫为‘小哥哥’。他脾气好得没话说，对我们的无理取闹总是一笑置之。这也是为什么连夏非这么难搞定的‘大牌’，到最后都对小哥哥服服帖帖的。可惜小哥哥身体不太好，我们每每约他出去打篮球时，他妈妈都替他微笑着推辞。

……后来，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初二的时候，连招呼都没和我们打一声，他们一家人就那么搬走了。初中的孩子忘性大，我失落了一阵后，也就把小哥哥的记忆给抛到脑后。只是偶尔回想起时，觉得有些遗憾，当年没有留下小哥哥的联络地址。可现在夏非向我提起小哥哥，是为了什么呢？

“记得啊。怎么了？”

“其实……大约在半年前，我无意地在一家火锅店里碰到小哥哥的母亲。她是那家店的老板娘，那天生意也不太忙，于是她就坐下来陪我聊了一会天。聊着聊着……我就问起了小哥哥的近况。”夏非深吸了一口气，“我才刚问一句话，她就哭了起来。直捶着桌子说造孽啊造孽，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喜欢男人，还是自己的老师……”

我长大着嘴，无法相信当年的那个笑起来会有酒窝，声音永远淡而不惊的小哥哥……居然也喜欢同性！而且还是忌讳的师生恋……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品学兼优的乖宝宝呢。

“……那小哥哥后来怎么样了？”小哥哥的故事，就像是我自己未来的写照一样。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衷心地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不知道。小哥哥被学校开除后被家里人痛骂了一顿，第二天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他喜欢的那个老师，在同一年也辞职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