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大瞻地贴住林毅的手背。一点排斥的感觉也没有……
「喂,子霖。」
倪子霖吓了一跳,心虚地缩回手,转身看到祟信气喘嘘嘘地靠在门边。
「你还在这里?老师叫你过去,你忘记啦,你是康乐股长。」
「喔。」倪子霖又看了床上一眼,问:「那他怎么办?」
「保健室阿姨……」石祟信往外一看,「咦?人呢?不在这里啊。」然后他无趣地走进休息室,来到床边,对着倪子霖说:「好吧,我先看着他,你先去找老师吧。」
「嗯,好。」
林毅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王子,石祟信。当他扭捏地向王子道谢的时候,王子温柔地笑着说:「不客气,你好些了吗?」
之后,王子就没有再说其它的话,而是体贴地扶他回到教室休息。
而彭顺新在解释这天晕倒的情况给林毅听时,他发呆似地看着远方的一点,心里想的不是彭顺新所提及的人。
或许,也根本没有将朋友的话给听进耳朵里去。
(三十四)
整个人趴在林毅抖动得比风吹枝叶还严重的身上,倪子霖剧烈的喘息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摸摸身下人的脸,分不清濡湿暖热的液体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抹了一把,用舌头去舔手上的水分,舌尖上传来一些咸腥味,他的心脏霎时咚了一下,有些疼。
就在刚刚,他彻底拥有了林毅……
当对方回答他「我不信」时,他涨红了眼。不明白自己已经尽所能地对他好,却一点也得不到对方的关注。为了引起林毅的注意,他用了最下贱的方式,那就是往他的痛处踩。在班上大肆宣扬这个人喜欢众人眼中的王子──
结果,得到的是什么?是一句不信任的话。
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了,已经获得他不时转头的视线了……但,这样的视线却装满着恨意。所谓的成功,也只是成功地换来一句不信任。
「好……好……我就是要你信,我喜欢你,你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一点高傲的语气也没有,只有委屈讨好般地轻声说着。
扯开身下人的裤子时,一切的程序都是这样理所当然。
「倪子霖!不要──我不要──」
挣扎,一定会有的。
「你看,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吗?」
用涨热的下半身贴抵对方毫无遮掩的地方,倪子霖看着胡乱扭动的背,眼前有些星花,他在说着话的同时,也快被自己的残忍给杀死了。
然后,他自顾自地拉下自己的裤头拉炼,身下的人明显僵直的身体,这些他都看在眼里……接着,林毅开始向前逃了,爬抓着身下的草皮,渐渐挖出潮湿的黄土。这些,倪子霖不在乎,他死死地抓着对方的腰身。
抬起头,他望向被树技叶片遮得稀稀落落的天空,雨越下越大了,足以掩盖这场即将而来的暴行。
勉强打开的洞口,倪子霖只前进了不到二分之一,耳里全是林毅的吼叫。
他也发颤,他也害怕,这种事对双方来说都是第一次……
他只顾着不能让眼前这个人逃走了,所以他下足狠劲抓住对方的腰。
到这个深度,就舍不得再往前了,律动起来的时候,林毅哭喊得很严重。
事实上,并没有动几下。结束的时候,倪子霖恍神般地停顿在林毅体内。
然后,充满着爱意和悲情地抱着林毅的背部。
他在心底呐喊──是你不相信我的,这样的话,你就相信我了吧?拜托你,不要讨厌我。求求你,赶快接受我吧。
倪子霖离开林毅身上的时候,勉强为两人穿好裤子。
他看着林毅表情僵硬地坐在草地上,眼睛像金鱼一样红肿。
他别过头,看不见,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
「你相信我了吗?所以,你觉得呢?你的答案是什么?」声音抖动着,倪子霖闭上眼睛想要听对方的回答,但过了许久,耳边只有雨滴落在草地上的闷响。
他转过身,看见林毅背对着他,往公园的出口方向走动。
他着急地大吼:「林毅──」
眼前的背影明显地抖了一下,停了下来。
「林毅,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去找你,对,我明天就去找你……」
过了几秒,空气中剩下来的只有雨声。
林毅背对着倪子霖,没有回头地继续往前走。
不论是脸,还是心灵……这是最后一次,倪子霖真正见到「林毅」的最后一面。
**
妹妹上学去了,爸妈也不在家。
林毅一进屋里,像抹幽魂一样走到浴室,机械式地脱掉湿透的衣裤。他将浴缸的水放满之前,先冲了澡。其间,刺痛着的地方涌出奇怪的东西,他也没有在意地刷洗着身体。然后,泡进满缸的热水里。
他在水缸里慢慢缩起身体,双臂环着双腿,他侧着脸靠在膝盖上。
望着门把,他的视线直直地,容不下其它东西。
鼻子没有发酸的闲暇,眼泪就这么默默地从眼窝处流出来。
「咦──好恶心,恶心鬼林毅,你真的是从后面来的啊?」随着话语,而起哄的笑声格外刺耳。
「你这个脏鬼,少烦王子了好不好?」迎面泼来的,是发出恶臭、从水沟里捞出来的水,还有一个挂着凶狠表情的女同学朝他比中指。
「喂,你知道吗?王子班上有个男生在暗恋他耶……」
「咦?好变态喔,怎么会这样?那王子的名誉岂不是被他弄脏了?」
「对啊对啊……喂喂,就是他就是他!」
在走廊上路过时,不认识的女孩们在看他,不经意听到的对话更是让他加快脚步。
「丑男也敢暗恋王子,有没有搞错?」
即使加快脚步,也没有漏听故意加大的声音。
「你开玩笑的吧?」
认真的告白,似乎将心脏掏出来的爱恋,却被当成玩笑一样嫌弃。
「你知道祟信说了什么吗?他说,你如果靠近他的话,他只会觉得恶心想吐。对他来说,你只不过是一只会飞的蟑螂,让他恨不得见一次踩一次……」
眼前的门把渐渐模糊了,林毅看不清任何东西,突如其来的悲伤像猛烈的海浪拍打过来。他急忙地用双手捂住嘴,仍是让哭声溢出指缝。
「呜……唔……」辛苦地忍耐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很快地,他便大哭起来。
没错,今天毕业了,他得到了什么?被当成笑话的心意?被强迫的身体?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
赤裸地站在房间的全身镜前,林毅看着胸前的一口齿痕,泪又无声无息地滑落。
「你去死!」
「变态!」
「滚出学校!」
无数的骂声,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竟然特别的清晰。
林毅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的那么惹人厌吗?真的……吗?
──如果,如果能消失就好了。
对着镜子伸出求救般的手,林毅张开口,哑然无言地贴着镜面,企图抱着镜中的自己。身体还很痛吗?很痛,很痛,痛得想要大叫……我来安慰你好了,已经没有人要理你了,那么,我来安慰你好了。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沙哑地说着:「变成另一个人吧?这样就不用痛苦了,是吗?如果……如果我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样,会幸福一些吗?」
扯开一个惨淡苦涩的笑容,林毅慢吞吞地穿上睡衣,而后倒进床里,将天花板的景像牢牢地记在脑海中,最后平静地闭紧眼睛。
当晚,林毅发了几乎要人命的高烧,家人赶紧带他去急诊室。
隔天,他醒来,高烧也奇迹般地消退。
以联考将近为由,他也在这天跟父母要求搬去跟乡下的外公外婆一起住,才能专心念书,并且希望不要被任何人打扰,所以有朋友来找他的话,他拜托父母不要说出他具体在什么地方。
而这个「他」,变了。家人以为他是林毅,却不知道,林毅已经如自己所希望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要帮林毅达成愿望的人。
是的,一个重生的人。他知道林毅的一切,也拥有林毅的记忆,只是,林毅不会察觉到他,更不会再次的伤心。他会改变所有的事情,除去所有的障碍物,就算是死,也要保护创造出他来的林毅。
曾经,林毅也多次一再出现过,但那都只是几秒钟的事情而已。林毅很快就被他压下,而他腾出一个空间安全地把他收好。
──不要害怕,一切都交给我吧?我能为了让你过得更幸福而牺牲全部。一步一步地,我帮你取得良好的学位,利用摄影在法国打出知名度。让你变成另一张脸,换一个新的人生。整型的痛算什么?动刀的伤口、将脸骨敲碎重整的手术也不过如此而已。拼死拼活地学着法文,既然我有你的所有记忆,你应该也能吸收这些语言。回到台湾,成为让人敬仰的翻译家,然后再替你找一个你爱的男人。好了,直到现在,我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我已经为你打点好一切了,林毅,只要你高兴,你随时可以出来取回你的身体。
(三十五)
「你好,我叫冯其让。」
倪子霖伸出手与之交握,第一眼对冯其让的印象并不差,甚至是出奇的好。对方很有礼貌,长相也相当讨人喜欢,虽然听到好友最近交了一个「男朋友」而讶异,但当他看到让好友陷入热恋的本尊时,就一点也不意外了。
「其让……」
「叫我阿让吧?」冯其让亲切地说着。
但,倪子霖却有另一种不同的感觉,一种很疏远的感觉。
阿让是不是讨厌他?倪子霖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才第一次的见面,明明对方一直对他客气又礼貌,但他就是有这种挥之不去的不快。
「你是内科医生?」
有一次吃饭,冯其让突然问。倪子霖困惑地皱起眉头,对方向来很少主动跟他说话。但他还是笑着回答:「是祟信告诉你的?」眼睛瞄了眼好友。
石祟信立刻打哈哈笑道:「有什么关系?」他对着阿让,仰起下巴说:「子霖很厉害喔,他受到医院其它教授的赞赏,他们还在暗地里曾夸他不用三十五岁就可以当个独担一面的主任!或许,还可以在大学里授课!」
倪子霖倒是没什么骄味地低下头:「现在还只是实习的,一切都要慢慢来。」
「不过,」阿让盯着他,「内科医生向来是我最尊敬的,他们总是能第一步观察到病患的症状,如果没有内科医生严谨的判断,病人该怎么办?」
倪子霖傻傻地盯着认真而严肃评断的人,有些哑口无言,更甚,脸竟有一些热。
「你是什么内科?」
「主攻神经内科。」
那段对话不久后,有一次三人相聚喝酒,祟信已经先醉倒在一边了。
只剩下他跟阿让还在拼酒。
「我教你法语吧?」双颊浮上两团粉红的醉意,阿让笑着问。
「我学那个做什么?」
「不想到国外看看他们的技术吗?」阿让的话,总是特别地让人想听从,「老实说,我在法国有医学方面的朋友,他们那边的内科,都是世界一流的好手,你不会想错过认识他们的机会的……」
于是,他开始学法语。听、说、读、写……阿让全都教给他。
第一次到法国参加各国的医务会议时,他差点为这种有实质意义又盛大的场和感动落泪,他只觉得冯其让是他生命中的贵人。
**
步出房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倪子霖手肘放在沙发臂上,用手指撑着额头。
脸上,是相当疲倦的模样。
「你……是阿让?」倪子霖的脑海里立刻跑出一个医学名词:解离认同失常。也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
「我还以为,可以等到你去法国,走你内科医生的康庄大道。但,我没想到林毅突然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滚?你怎么还不滚去法国?」
一如以往,阿让冷静又不失常态地对他说话,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一场不愉快的谈话,让倪子霖内心自责又愧疚。
他多么想把自己掐死……他的爱,难道在十年前,转成利剑了吗?把林毅逼死在角落里,却大声地宣扬这就是自己的爱情吗?
「你这么费尽心思地教我法语……还将我推荐给……」
「不对你好一点,你怎么会乖乖照我的意思走?我要做的,只是把你完全地隔绝在林毅的视线之外,请你不要误会。林毅如果只是恨你,那么我是恨到想杀了你,但是,杀人要坐牢,将你赶出这个地方,不用坐牢。」
连恶毒的话都能平静说出来的人,确实只有冯其让办得到而已。
林毅呢?林毅只是一个笨蛋,一个很善良的……说不定连设一个小陷阱害人也做不到的……很脱线又迷糊的……他最喜欢的,笨蛋。
将泪液锁在眼眶里,倪子霖摊软在沙发上,宛如斗败的野兽。
大门被开启了,他仍独自醉饮伤心,并没有发现房子的主人已经回到家了。
「子霖?」
用力地抖了一下,倪子霖抬起头,脸色凝重。
「祟信,你回来了。」彷佛拨云见日,他求救似地松缓了表情。
「你怎么了?」石祟信皱起眉头,下一秒着急地问:「难道是阿让他──」
「老公。」王子听见这个匿称,眼皮跳动了几下,他看见阿让气色不足地靠在门扉。「我饿了。」阿让嘟起嘴,石祟信见此愣了一愣,这才恢复过来,马上道:「好,我马上煮东西给你吃,芋头排骨闷煮好吗?」
「嗯。」淡淡一笑,阿让的这个表情让王子着迷了几秒,而后才恍然大悟般走进厨房,完全忘记沙发上有个愁眉苦脸的人坐在上头。
就在王子进到厨房后,冯其让的笑容整个垮下来,他双手交置胸前,仅是轻轻地看了倪子霖一眼,便足以让对方从头顶寒到脚底。
「你还不走?要我拿扫把赶你吗?」
眉间叠起隐忍的皱褶,倪子霖咚的一声站起来,绕过沙发走到冯其让面前。两人对峙了几秒,他不甘心地看着对这般锐厉眼神豪无惧怕的冯其让。
突然,他下足狠劲抓住阿让的手腕。
「干什么?」阿让平静的脸上,只显示出些微的疑惑,以及因手腕上的疼而蹙起的眉。
「跟我走!」
「休想!」冯其让大叫一声,他掰住门框,死活不肯乖乖让对方拉走。
石祟信穿著围裙拿着铲子急忙走出来,只见两人在他面前东拉西扯,他丢下手中橱铲,大手圈住子霖的肩膀。
「冷静!冷静!」花了好大的力气,他才将激烈扭动的倪子霖制止,而阿让靠在门边抓着立刻红肿的手腕,「发生什么事?干嘛吵架?」
倪子霖死死地瞪着阿让,而对方也毫不客气地回瞪。他抖动好友圈住他的双臂,指着阿让:「你冯什么过他的人生?这是林毅的人生!你以为没有人在乎他吗?啊?至少我在乎!至少我在乎──」他又冲到阿让面前,凶狠地扯住依然面无表情的人的衣襟。
「你把他还给我!还来!你这个──」
话还没有说完,倪子霖被扯住领子猛地向后拉,脸上迅雷不及耳掩地被揍了一拳。站不稳般地倒在地上后,脑子传来一阵空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好友石祟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倪子霖,你疯了吗?」
疯了吗?
突然地哈哈大笑,倪子霖掩住脸坐在地上,自问:「我疯了吗?疯了吗?」
然后,他颓败地站起来,在离开前恢复冷静般地对着阿让说:「冯其让,我不会放弃林毅的,就算你改变了他的全部……不管多久我也能够找到他……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