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白驼见斛律达忽然出手,不禁心中暗喜,伸指向陆心髓软麻穴点来,陆心髓使个小擒拿手阻挡,塞外白驼鬼魅般的身影一晃,原来适才那一招是虚招,只见他手法一变,重重点在陆心髓膻中,陆心髓心中知道大势已去,不可能以一敌二,终于无奈缓缓坐倒。
见陆心髓中招,塞外白驼冷笑一声,举步刚要上前,忽然觉得背心一凉,心中顿时大惊,低头看时,只见陆心髓适才抛在地上的短刀已然从自己胸口透出。
斛律达松手,塞外白驼不置信地转身,看向悄无声息忽然出手的斛律达,倏然看到了他的双色妖瞳,登时大惊失色,仿佛见了鬼一般,张着嘴,良久才呐呐道:“你……斛律葵……你是那个孩子……”
斛律达冷然一笑,低声道:“黄新,我等今日等了十年了……我原就说过,总有一天会为师父报仇的,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黄新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瞪着眼看着斛律达,片刻后眼神忽然黯淡下来,随即气绝身亡。
斛律达抽出黄新身上的短刀,在他身上蹭了蹭血迹,走到陆心髓身前,陆心髓勉力提气,膻中却立时剧痛,无奈只得看着斛律达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
斛律达手中短刀一挥,陆心髓闭上双眼,感觉冰凉的刀锋倏然贴上自己的脖颈,却没有划过咽喉。
正惊疑间,斛律达将他拦腰抱起,走近塞外白驼留下的骏马,挟着他跨上马背,快速向回奔去。
五七章:情殇
韩缇远远看见斛律达追着陆心髓而去,思忖着他们武功不相上下,即使陆心髓杀不了斛律达,也该能全身而退,因此并不担心,反而趁乱躲过斛律达闻声而出的亲兵,悄然来到不远处默野的寝帐。
胡长安如鬼影般闪至寝帐前,飞快点了几个守卫的穴道,让几人呆立当地,随即自己伏在一侧的草丛中望风,韩缇轻轻溜进了帐门。
默野的寝帐很大,黑暗中韩缇贴着帐壁提气缓缓滑到衣架的后面,借着盔甲的遮掩向床上望去。
默野面朝里侧身睡着,呼吸绵长,毡毯下他的身躯依旧魁伟修长,带着让韩缇压抑的沉重感。寂静中韩缇还听到到另一个轻浅的呼吸,大约默野内侧还躺着一个人。
虽然此时韩缇武功已经基本恢复,但再次直面默野,心中那寒的彻骨的恐惧还是油然而生。
强自压制着心中颤抖,韩缇轻轻走近了默野的大床,暗淡的光线中看清了他内侧躺着的人是达尔西。
沉睡中的默野忽然感觉到冷冽的杀气,虽然听不到任何脚步和气息,但多年养成的警觉还是让他立刻醒了过来。
韩缇甫一贴近床侧便运指如风地点了达尔西的穴道,同时手中短刀向默野的脖颈砍去。
在睁开眼的一刹那,默野感觉到了凌厉的罡风,不由分想地,他拿起了枕边的短剑,挥手刺出。
刀剑相撞,发出一声铮鸣,韩缇手中短刀被默野的短剑大力格挡,虎口一麻,不由得退后一步,默野瞬时一跃而起,手中短剑向黑衣蒙面的韩缇刺去。
韩缇怕时间久了远处侍卫赶到,为求速战速决,出招狠辣凌厉,快愈闪电,默野与斛律达师出同门,习的也是中原武功,当下以快打快,全力招架,电光火石间两人刀剑快招迭出,不一刻就拆了二十余招。
十招一过,默野心中惊疑,眼前的刺客身形太熟悉了,那骨肉匀亭的身架,颀长的脖颈,纤细的腰,柔韧有力的腿,无一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所有。
心中带着奇异的希翼与疑问,默野不由得放慢了招数,诱使对方全力进攻自己的破绽,拼着胸前挨了一记凶狠的肘撞,压抑胸中翻腾的气血,手掌终于搭上了刺客的手腕,仗着身高的优势和天生神力,一手穿过对方肋下将他的腰紧紧抱住,一手短剑反手抵住了刺客的胸口。
韩缇手下也不含糊,在他抱住自己的同时,右手的短刀也横在了默野的咽喉。
黑暗中两人的身体纠缠在一处,中间隔着两具寒光闪闪的兵刃——韩缇冰凉的刀刃贴着默野的下颌,默野锋利的短剑抵住了韩缇的前胸,
韩缇身高只到默野的眼睛,默野此刻将他抱在怀里,立刻感受到这个分外熟悉的身体散发出特有的果香和细细的药香,登时让他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真的是你!”默野紧紧勒住他的腰,低头深深地嗅了嗅他的耳背,手中短剑仍稳稳抵着他的心口,低声道:“我朝思暮想了你一年,终于又闻到了你的味道。”
韩缇闻言颤抖了一下,默野感觉到了他的战栗,轻轻地笑了笑,短剑轻轻上移,挑开了他蒙面的黑帕。
日思夜想的俊美面容终于出现在默野眼前,韩缇紧紧抿着薄薄的淡色嘴唇,挺直的鼻梁上浮着一层细细的薄汗,清泠的目光饱含着一世的痛恨,直直盯着默野细长的凤目。
时光仿佛凝固,两个人深深地对望着,如同寒冰与火焰的对峙。
“我很想你。”没有一丝儿瑟缩,默野炽热的目光静静地看着韩缇:“虽然你这个人很别扭,床上功夫也很差,我却偏偏就喜欢你一个。”
“住口!”韩缇愤恨地打断他,默野笑了笑,道:“脸皮还是这么薄。”
韩缇冷然看着他,他比一年前瘦了些,面色也不太好,疲惫的面容带着些憔悴的沧桑,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是来杀我的吗?”默野笑了笑,手中短剑下移,又对准了韩缇的心口:“真是艺高人胆大,看来功力已经恢复的跟从前差不多了。”
即使明知道自己的短刀对着他的命门,默野的积威还是让韩缇忍不住害怕,直面默野阴戾的目光,韩缇的手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感觉到了韩缇的害怕,默野的嘴角浮起一丝邪魅的微笑:“怕什么?我知道你恨我,想杀了我,可我就是对你恨不起来,一想到你又被别人压在身下,我就忍不住心疼……”说着他上下打量韩缇,道:“看来你的新相好把你照顾的不错,居然比去年更漂亮了……只是他怎么忍心让你来做刺客?难道不怕我再将你抓走么。” 野毫不在意地看着他,嘴角含着轻亵的微笑,手中短剑轻轻挑开韩缇的衣襟,露出浅灰色的内衫领子。
韩缇心中被愤怒和仇恨填满了,手轻轻往前一送,刀刃微微刺进了默野的脖颈,细细的血流了出来,将默野的衣襟染红了。
默野皱了皱眉,不由得退了一步,韩缇立时挣开他的铁臂,短刀向他颈中一送,默野冷哼一声,短剑闪电般荡开韩缇的短刀。
韩缇强压下心头的瑟缩,打点十二分精神,将一套苗家刀法使得如鬼魅一般,招招致命,向默野攻去,两人转眼间在床前又拆了十数招。
缠斗了片刻,韩缇隐约听到远处有大批的骑兵正向这边奔来,心中登时担忧刀剑之声惊动了远处的卫兵,不愿再耗时间,又拆了五六招,右手短刀使个虚招,施展轻身功夫鬼影般闪至默野身前,左手拇指灌注真气,点在默野气海,默野闷哼一声,一脚扫在韩缇腰肋,随即缓缓坐倒。
韩缇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倒退了两步方才站稳,胸口一甜,喷出一口血来,霎时只觉得眼前发黑,肋下生疼,还来不及揉按,只听得外面嘈杂声起,一时不知道是这里的打斗声引来了远处的侍卫,还是陆心髓去而复返,又或者乌力吉派来了援军。
默野坐在地上,手中短剑仍对着韩缇,冷笑道:“你逃不了了,放下兵器,跟我回去,以后乖乖伺候我,我便再不为难你。”
韩缇冷笑一声,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声道:“妄想!”说着挥刀直取默野心口。
默野手中短剑架住韩缇的刀锋,嘈杂的脚步已经到了帐前不远处。
正对峙间,只听得一声细微的破空之声传来,一丝寒光直取韩缇背心。
韩缇想要躲闪阻隔已是不能,默野脸色大变,短剑一撤,韩缇借势向旁边一闪,躲过了暗器,手中短刀也结结实实砍在默野肩头。
温热猩红的血液在默野伤处喷了出来,溅在韩缇胸口,默野的脸霎那间变得苍白,韩缇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撤剑,宁可挨上一刀来救自己。
默野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点穴止血,又有两枚暗器射了过来,这次目标不再是韩缇,而是默野。
默野气海被制,身形凝滞,两枚暗器正中他的肩头,本以为是小伤,片刻间却觉得伤口发麻,一丝感觉也无,方知暗器上带着毒。
这一下变生陡起,韩缇和默野不约而同诧异地看向暗器发来之处。
达尔西坐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穴道,手中兀自拈着两枚亮晶晶的暗器。见两人惊诧地看着他,达尔西好整以暇地笑笑,柔声道:“堡主,镖上有毒,抱歉,我没有解药。”又对韩缇道:“韩缇,我帮你报了仇了,你怎么谢我?”
默野不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
达尔西轻轻下床,淡蓝色软绸包裹的身体圆润性感,随着他缓缓走动,纤细的腰肢如弱柳扶风般摆动着,风情万种地走到韩缇面前,道:“没料到你这么怕他,我原以为不用我出手的。”说着又转向默野,柔媚地道:“堡主,我本以为牺牲色相,作了你的枕边人,就能找到机会杀了你,没想到你连睡觉都带着兵刃,三年了,今日我才找到机会送你归西……我原想直接攻击你,又怕不能得手,才转而攻击韩缇,没想到你还真是心疼他,宁可挨他一刀也不想让他受伤,他果然是你的死穴。”
在达尔西说话这一会,韩缇惊讶地发现默野的脸色越来越白,肩头流出的血从适才的猩红色变成了紫黑色,显然达尔西的暗器上淬的是极霸道的毒药。
默野勉力给自己点了止血的穴道,而后盘腿闭目,一言不答地开始运功逼毒。
达尔西阴狠地笑笑,俯身逼视着默野,恨恨地道:“晚了,这毒无药可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你全身的血液都会凝固,与其浪费功夫运功逼毒,不如和眼前的美人儿话个别吧,以后你们阴阳两隔,你在天上看他在别人怀中辗转承欢,该是多么难过……”
默野忽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暴涨,沉声道:“你是谁派来的?”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达尔西阴测测一笑,话音刚落,远处嘈杂的脚步声逼近了默野的大帐,帐门被掀开,两对黑衣黑甲的兵士快步走了进来,各个冷着脸,旁若无人地雁翅排开,随后进来了两个仆从打扮的童子,轻轻撩着帐门,仿佛在等着什么身份极高的人到来。
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不高,可能还及不上十八岁的韩缇,人也很瘦,面皮白净,颌下留着些微须,细长的凤目沉稳地打量了一番大帐中的情景,而后目光停在了达尔西身上。
达尔西静静地向他行了个礼,低声道:“父亲。”
默野震惊地看着达尔西,而后转头看向适才进来的男子,片刻间眼光阴狠地道:“匹侯拔,你果然好手段,竟然让高车人把你的儿子送给我当娈童!”
来人竟然是柔然大汗地粟原的长子,东柔然的魁首匹侯拔。
匹侯拔看着默野,温和地笑了笑,道:“你这人心思缜密,冷面冷心,又极是多疑,唯一的嗜好就是玩弄娈童,穷柔然和高车,也难找的出比我这儿子更漂亮的男孩了”说着他看了看一旁的韩缇,道:“但比起这个库莫奚人,似乎还差些。”又回头看向默野:“可惜我这儿子很是没用,三年来既没能让你和斛律达反目,也没能暗杀的了你,还好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能够亲手送你归西。”
默野面色已经有些发青,但仍勉力提着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匹侯拔,道:“到底还是你比我狠些,竟然舍得把亲生儿子送来给我。”
匹侯拔笑笑:“为了你,这是值得的。”说着他走到默野身前,俯身看了看他:“睡了我的儿子,你死也该瞑目了。”说着他捏住默野的下颌,将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强迫他咽下,道:“我还不想让你死,给你服下续命的丸药,让你功力尽失,再活七七四十九天,赏给我这不走运的儿子玩玩吧,想来你这三年把他折腾的不轻,他该有些账要跟你算的吧。”
那药物想来很是霸道,不一刻默野便面色发青,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牙忍了片刻,终于闷哼了一声,低声道:“韩缇,我知道你恨我,看在适才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快杀了我。”
五八章:盟约
韩缇闻言怔忡了,确然,刚才若不是默野撤剑,达尔西的第一枚暗器肯定正中自己背心,那么此刻身中剧毒的就该是自己了,况且,若不是为了救自己,默野也不会中刀,之后轻易着了达尔西的道。
达尔西笑了笑,道:“堡主,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我更恨你,那肯定就是韩缇了。”
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韩缇的短刀划过默野的脖颈,随后带着血丝的寒锋便停在了达尔西白皙的下颌。
默野颈中紫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喉中发出叹息般的轻响,湛蓝的眸子最后望了一眼韩缇,眼神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仿佛是遗憾,仿佛是爱恋,又仿佛带着不甘心的惆怅,片刻后终于缓缓阖上了眼帘。
韩缇没有回望他,只定定看着面前的匹侯拔,一手捏着达尔西的肩头,一手握刀抵住达尔西咽喉,沉声道:“都给我闪开,不然我让他血溅五步。”
匹侯拔看着韩缇没有说话,韩缇手一紧,达尔西白皙的脖颈上霎那间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匹侯拔见状皱了皱眉,终于道:“放他走。”
众卫士闪开一条通道,韩缇押着达尔西缓步退出了大帐,见门外十七八个东柔然服饰的卫兵已经悄然死去,胡长安见韩缇出来,立刻从死尸堆中站了起来,护在韩缇身边,韩缇见了胡长安,心中略安定了些,低声问:“陆教头呢?”
胡长安道:“还没回来。”
韩缇皱了皱眉,没有再问,与胡长安向东退去。
匹侯拔的卫兵一直紧紧跟着二人,韩缇退到了大营门口,忽听身后銮铃声响,一回头,只见斛律达策马飞奔而来,走至韩缇身后,见他挟着达尔西,附近却没有默野的影子,心中惊疑,立时喝道:“韩缇,你把默野怎么样了。”
韩缇哼了一声,道:“死了”,说着看了看达尔西,对斛律达道:“你可以问问匹侯拔的公子。”
斛律达大吃一惊,狐疑地看着达尔西,又看看三人身后追击而来的卫兵,立刻认出了他们的番号,登时将韩缇的话信了五成,双色瞳孔立刻精光暴闪,厉声问达尔西:“你竟然是匹侯拔派来的?”
达尔西无冷笑着看了看斛律达,道:“不错,我雌伏在连环堡三年,就是为了分化你和默野,顺便除去我父亲的眼中钉,如今总算不辱使命。”
“混蛋!”斛律达厉吼一声,手中长鞭挥出立时将达尔西的粉脸抽出一道血痕,达尔西也不躲避,阴测测道:“连环堡这个大营已经被我父亲的人马包围了,你们谁也别想逃出去,趁早弃械投降吧,我念在旧日的情分上,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斛律达冷笑了一声,道:“爷爷什么时候要婊 子来求情了。”说着打了个呼哨,片刻间只见得数十名大汉策马奔来,停在斛律达面前,为首一人道:“大人,东柔然二十万骑兵带着匹侯拔的印信,要咱们交出武器听他们调遣,许多弟兄不明就里,适才已经被他们治住,此刻只有我们默堡十六队还和他们对峙,没有交出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