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演义——万径人踪
万径人踪  发于:2010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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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万没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是在说那条他送给我,可当鞭使却被用来束额的带子,我有一种偷窃行为被揭发的窘迫。
“真的,我很喜欢你能将它戴在身上,”今言抬手轻触我的额头,“戴在头上让我觉得它很受重视。”
“恩。”我很不好意思,低下头。
“同尘,我很忐忑,你知道吗?”
“啊?”忐忑的应该是我吧!拿别人送的东西不经考虑胡乱使用,还被抓现行,整一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家伙。
“同尘,你怎么不说话?”也是,平日里尽是我说,何时见到过他说那么多话的?况且还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你可是恼我了?”语气中已然带了一丝不安。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今言两年和我说过的话也没这般多。
我呐呐不能成言,震惊与狂喜充满脑海,哪有余地去想说什么?
“同尘!”今言已经有些焦躁,抬起我的脸,看见我含羞带笑的神色,才放下心,“你怎么如此捉弄我!”感觉到他的情绪,我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如被电击一般,我马上感觉到不妥:他不是流光!我也不是召骅!我浑身僵硬起来。今言也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僵在那里,满眼全是不可置信的惊讶和欢喜。
我犹如万蚁噬身,坐卧不宁,尴尬与惶愧充斥胸中。我算是明白竹涛见我时的感受了。唐突莽撞的举动令我后悔万分。
五、侠骨柔肠
屋内充满了尴尬的气氛,我埋了头,不敢去看今言的脸色,怕会是一个令我冰冻石化的神情。
“三师兄,这个……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我实在没有勇气了,我宁愿选择做一只鸵鸟,回我的小屋躲着。
耳边呼吸忽然加重,紊乱起来,今言一直搂着我的手也开始僵硬颤抖。我还是没能沉住气,忍不住偷偷瞟他一眼,今言脸色煞白,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盛满了伤痛和难以置信。
今言恢复了沉默是金的色彩,却用另一只手死死捏住我的左手,指尖发白,从刚刚的温言笑语到现在的安静,虽说是回到他的惯常本色,我仍是受不了这种窒息变化。
我脑中一热,也不去细想他的反应,轻挣束缚想站起身来。就在我微微用劲时,今言松了手,身形暴退,立在门口,抖了声问:“是我不配?还是将我当成别人了?”
显然已经在竭力克制自己,我彻底石化在当场。
“后悔了?打算和避开竹涛一样从此躲着我?”
一句句如在鞭笞我的心。他全都知道……
“我……”心中满是被他揭穿隐秘的羞愧惶恐和自惭形秽。恍然间觉得似乎从此他与我将迢递万里……
我心中越发着急,却越是说不出话来,平日里的机敏都不知跑到哪个爪哇国去了。我要如何让他明白我对他其实……
我如骨梗喉,五内俱焚,一跺脚,咬咬牙,竟使了风云纵向今言飞扑过去。失了他的怀抱,我觉得山夜冰凉。
今言见我扑去,以为我要离开,双目血红,似要滴出血来,嘴唇紧抿,牙关咬的脸上肌肉分明,竟生生变出一付刻骨断肠的冷隽脸孔。我很快团到他的胸口,自觉自发地揭开他的外袍,埋了脸进去。
今言没料到我会是这番举动,楞在那里。我感觉出他的僵硬,伸手轻拉他的衣服,心中又开始惶惶。到底是个沉稳有度的男子,今言马上回过神来,狠狠地抱住我,像是恨不得将我挤进他的心中。
我虽经师傅疗伤胸口已无大碍,却也经不住如此熊抱,用额头抵了他的肩轻挣。今言迅速明白我的不适,转而横抱起我,坐到充当浴池的坑边。
坑中此时已经注了大半池热水,水汽氤氤氲氲,渺渺漠漠,将室内蒸腾得袅袅娜娜。今言开心已极,那张万古不变如深谷幽潭的脸早已飞腾上兴奋的血色,幸而皮肤微黑,也只是稍稍深了颜色,更显得俊朗无双。
今言忽然抬首张口长吟,吟音温润柔和,清清韵韵,如长绸飘舞,如银蛇游弋,悠悠荡荡,曲曲折折,似是文君相如之凤求凰,似是伯牙子期之高山流水,如龙盘浅水,如凤舞丹樨……
长吟一罢,今言笑意盈盈地低头看我,闻音知雅意,我心中大定,红了脸低眼偷看他。
“今日你也乏透了,伤刚刚好,又这般劳神,泡个热水浴吧!”今言低了声,清亮的声音被压得磁性性感无比,染上了一层暧昧的味道。
我扭捏起来。即便是身为召骅时,我也从未在流光面前沐浴过。
今言轻手来解我的衫带:“前些日不是早就见过了?如今才害羞怕是晚了……”
那时是伤重无奈,现下又兼刚刚互表心意,如何能同?我紫涨了面皮,局促不安,却又不想离开。
今言叹了口气:“那么……我蒙住眼……成么?”语气却是已经不容商量。我也实在不愿与他分开片刻,顿了顿首,算是同意,抬手去解束额的带子,却被今言止住。
“我喜欢你戴着……”我脸更红。今言解下头上的黑色纱绸,在眼睛处蒙上,脱了袍子、衣衫。
我吃了一惊:“师兄,你……”
“叫我今言。”
“你……”
“叫我今言!”语气半是威逼半是求恳。我忘了叫他的缘由,心中旋摩着“今言”和“师兄”的差别。却被今言手脚麻利地脱光了拉着坐入坑中。
水热热的,熨到每个毛孔里,舒服极了。只是被今言抱在怀里,肌肤相亲,添了许多无措。在炉火的映照下,屋内红光万丈明亮如昼,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的男性裸体:皮肤上的水珠透着晶莹的光华,宽厚平直的肩,饱满的肌肤,修长匀称的四肢……
我赶紧背过眼去,靠在他肩上,不敢看他。今言嘴角上扬,噙着笑意,伸手挽住我的头,慢慢地将脸压过来,我心如擂鼓,又是欢喜又是不安,又怕他因竹涛的事存了芥蒂。我闭上眼,他的唇是温热的,柔软的,轻轻地触到我的,带了一丝试探,一丝询问,一丝渴求。
我微微启唇,下巴上抬,下唇在他唇畔抿了一下,今言像是受了启发,双手一带将我搂个结实,连啃带舔地吻了起来。我不自觉地回应,沉醉在这种甜蜜的气息中。
两情相悦的欢愉令我如鱼游大海、鹰击长空,说不出的自在、惬意、安然。
好容易结束着一吻,我俩已经分不清东西,化学反应明显已经发生。
我忽然有些渴求他的碰触起来,今言却放开我,头靠在池壁边缘,仰天吁气。看到平日里安静沉稳的他而今也如此难以自持,我竟有了窃笑的欲望。
伸手过去拉他的手,今言却一激灵躲开,我忍不住疑他是对竹涛之事耿耿于怀,心下默然,收了手,也无语地靠在池壁上数起屋顶的椽子来。
感觉出气氛的诡异,今言平稳了气息轻靠过来。我有些不悦,掸手推他,今言一凛,捏住我两手,自身后抱住我,将下巴搁在我肩上,鼻息凑在我耳旁,轻声说:“你难道现如今还不明白我吗?”
我僵了一下,终究软化在他怀里。今言微吐了舌间,温柔地轻舔我的耳朵、肩膀,痒痒的,心中一阵麻酥酥的欢喜。
温热的水泡的通体舒泰,一日的劳乏也渐渐升上来,我闭了眼,竟自沉沉睡去。
清晨,我在师傅破空的长吟声中惊醒,反射性的一跃而起,发现我身处一间宽敞的竹屋中,身上穿了一件黑色长衫,是今言的。我回头望去,今言束好袍带,正系着纱绸,见我望他,和煦地一笑:“睡的可好?你睡的深沉,连晚饭都没吃,饿吗?”
我腹中叽咕一声:“还好,师傅唤我们呢!我……我的衫……”
“我昨晚送去洗了。你先穿我的吧!就是长了些,有点空荡荡的。”今言说完提了一件掐了本色亮丝的云纹绣花黑袍,过来替我穿上。
“你穿黑色也很好看呢!”说完今言眨了眨眼,对我做了个促狭的鬼脸。
我干笑两声,掩饰我的紧张。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感受到今言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青年,也存有许多顽皮的天性。
念及回松屋去太费时间,师傅召唤又急,我只得拣了一条鹦哥绿与鹅毛黄相间的鸳鸯绦,束好袍子,准备出发。我方欲抬脚,才发现今言的这间卧室根本就没有门窗。
我圆瞪了眼,张着口,望向今言。今言一笑,过来牵了我的手将我带到怀里,我犹自讶异间,他已足下发力,展开风云纵,直直向上拔起,抱着我在半空中一折,平平横飞了出去。
等我足尖沾地,已然是在屋外竹林中了。原来,今言的这间卧房也如同那间煅仞房一般,在两重檐间有一圈半米多高的透空,刚刚就是从那里折出。
我心下升起一团羞愧,就凭今言方才那一个轻巧的提身半空转折,我已是望尘莫及。
今言并未发现我心底的阴郁,执着我的手,向师傅关前驰去。
一氓和众位侍童早已立在那里,见我和今言穿着同样的服色一起来到,神色间均惊疑不定。今言早已收了手,神色一如往常,肃了脸,淡淡的不发一言。
我赶紧和今言在一氓身旁站好,无暇去发觉一氓眼底的那丝恨恨。
“其他人都散了吧!一氓,今言,同尘,你们进来。”师傅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进到房里,发现师傅正坐在椅上,手中执了一张帛。
“今日是有些事要同你们说。”师傅的眼光扫过我时一顿,“坐!”
“是!”我们垂手而立,并不敢坐下。
“再过些天,三年一度的三君会日期就要到了,为师准备带你们去。也好和师伯师叔们见面,和众师兄弟亲近亲近。你们这几日可准备一下。”
我雀跃万分,从师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要出远门。
“还有一事。”师傅说着,忽然沉吟良久。
“你们的大师兄离风遣人驰书来。”我心中开始嘀咕,大师兄自下山以来还是第一次送书信来,狐疑未定之即,只听见师傅说,“大泷朝国君夜腾无道,成王正阳已传檄天下,起义兵伐之了!”
六、得失之间
泷朝是个诸侯制国家,由分牧十二城的十二诸侯组成,共同受国君节制。
成王正阳论辈分与国君夜腾是堂兄弟,二十七年前,夜腾以十三岁稚龄即位,定国号为殷顺,在定王——也就是成王父亲的辅佐下,于殷顺七年扫清障碍亲政,次年,夜腾为昭示定王功绩,御驾亲往定王封地望沙城,为举行千日礼的正阳致贺。一切的种种都昭示了定王一门的圣眷盛隆。
然而,在十七年前,也就是殷顺十年,夜腾下诏,大意是:为表彰定王忠烈,除世子正阳继王位封成王,牧望沙城外,特赐定王次子正弘为恒王,牧一方关,即刻进帝都四方城受封。
当时正弘刚刚出生仅三月余,泷朝律法,受封的成年王、侯不得无旨进帝都。定王只得派家将领一百护卫,护送定王妃云姬抱正弘向帝都进发。
就在途径泷朝南北要塞一方关时,发生了震惊朝野的血案,按夜腾随后颁布的诏告所说,是当时的一方关侯因妒恨尚在襁褓的正弘夺占自己的世袭领地,遣杀手于驿馆将定王妃一行尽皆杀害,无人生还。
之后,夜腾发兵血洗一方关,十岁以上男子全部无人幸免,一方关侯也被斩杀,他年仅三岁的世子从此失踪。
这也是我成为孤儿的由来。
那场血腥后,夜腾调北方四城的庶民填了一方关,一场屠戮就此盖过。成王正阳的生母与胞弟如此殒命,令定王抑郁过度,也于六年前辞世。
殷顺十年以后,夜腾开始频繁征赋,在四方城开凿环城河,建云台阁……诸侯各城均不堪其苦,民夫劳役枉死无数。据传,均是夜腾为讨新纳的皇妃欢心所致。而今,正阳以王室宗族身份起兵,确实很是鼓舞人心。
大师兄离风是东阴侯世子,两年前下山后就受袭为东阴侯。这次驰书,想必是征询师傅的意见来了。
师傅重新回忆完那段历史,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帛书递给我们,却是成王的讨伐檄文。檄文历数了夜腾的种种暴虐荒淫,并质疑当年一方关血案的真相。
难道一方关的屠戮另有隐情?我与师兄们面面相觑。
难得和师傅一起吃饭,我们都有些拘谨。
“同尘,你留下吧,为师与你有话要说!”师傅吃完起身进了内屋。今言对我使了个眼色,和一氓出去了。我极少亲近师傅,有些惴惴,赶紧跟入里屋。师傅坐在卧榻上,示意我近身。
“尘儿,你入门两年,为师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可怨师傅?”
“尘儿不敢。”
“你可知为师一直没有亲传你武学及为将之道,只是为你贯脉的原因?”
我更是惊异。
“你的根骨不适合练我门的武技。其实你天资聪颖,只是不在我门的武技方面,你原该从你师伯平复君学武艺和他的治世之道,在我这里,于武技,能防身御敌做个偏将也就算你大成了。然平复君已收了夜腾之子烛舞为徒,按例,治世之道只能传衣钵于一人。所以也就只能委屈你至此学艺了。”
“尘儿万分感激师傅的再造之恩。”
“尘儿,你宅心仁厚,机敏善谋,心思缜密,日后必有所作为,为师只怕你武艺平常,于乱世中难以自保。你的内力坚韧尖锐,虽可破敌于一瞬,却失之于防御不足,被敌窥破极易受伤。现今言与你交厚,为师也能放下些心来。”
“师傅……”我呐呐。
“今言个性沉稳有度,品性温和,骨骼清奇,悟性非凡,是个武学奇才,他日为将为侯,定能与你大师兄离风成为国之柱石,必能保你平安。”师傅说至此,顿了许久,“尘儿,你那块双色鸟纹石以后还是不要示人了,恐会招致灾祸!”
我一惊抬头,心中疑惑不解,师傅却没做任何解释。
“为师还不得不告诉你,这次你伤重,虽然已由贯脉治愈,右腿经络却已伤,日后虽行走奔跃无碍,于武技方面怕是再难有精进了!”
我如遭雷轰。本来,在师兄们的对比下,我已自惭万分。根骨不佳,想来练至为将的水准也尚可企及。如今,却连为将的希望也没有了。我恍恍惚惚,心中百转千回,闹哄哄的,对于以后的前程,竟似雾中行路,不辨方向了。
离开师傅那里,我不自觉地来到南山断崖边,从这里可以远眺到正南方的明原城,模模糊糊的,只有巴掌大小,有些像海市蜃楼。坐在树杈上,呆呆的,从昨晚的天堂,到今日的如入地狱,难道我确实是福薄命寡之人,得到些什么就一定要失去些什么来作补偿?
今言是瞭城侯世子,他日攀月折桂为王为侯,地位显赫,与这段私情如何相称?我无任何才学,他日今言建功疆场时,我又以什么样的身份相随?是他的侍卫挛童?还是他的深宫美眷?我茫然。
不知不觉日已西暮,远处一个身影翩跹而来,三起两落,片刻已至我眼前。
“尘儿,你怎么在这儿?”今言拿了两个食盒,想是也没吃饭,我默然。
“师傅同你说什么了?”今言见我冷淡反常,有些狐疑。
我赶紧挤了一个笑容出来,却是比哭还难看。
今言忽然袍袖一卷,将我抱起向东而去。又要带我去他的住地吗?我木然。
“尘儿,到底怎么了?”今言已被我的沉默弄的焦躁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果是关心则乱,无欲才能刚呀!
“是我有什么不对?……那是怪我现在才找到你?我不是打了眼色……那是觉得我不够好?……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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