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美且殊 第三、四卷——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发于:2010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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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默的眸子冷漠的看了看那侍从,却是没有与他计较。将手中剩余的杏仁儿放在鹦鹉身前,道:“这曲子唱的真好听。”

这首少女怨曲,说的是自己错信以致得来背叛。昌延王那日被吴卫尉大人亲手送给皇帝的时候,曾唱给吴卫尉听——当着不知多少人的面。这歌那时从昌延王嘴里唱出来时,是无比的惨烈愤恨的。秦一当时便在谭之洲身侧,故听的真切,那时他心道:窦绫公子确实不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那只鹦鹉得了好处,自然是兴奋不已,在架子上跳了又跳,将身前杏仁儿一一啄食干净,将那首歌又唱了几遍,偏偏又唱的卖力,秦一是个武人,尚还能凝心静气,只苦了那两位大夫,怒而不敢言,且对昌延王这诡异行径心生恐惧,捏着卷宗的手只是翻,实在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南默并不作罢,隔着桌案对秦一道:“秦大人,这鹦鹉聪不聪明?”

秦一抬起眼皮将那鹦鹉看了一眼,开口道:“王爷这宝贝,是个稀罕物件。”

南默将眼睛笑的弯起来道:“赞来赞去,还是要谢谢陛下,这么好的东西,是陛下赏赐的呢。”

秦一不明他所言何意,昌延王素来喜欢自说自话,于是不再理睬南默,低下头去,继续整理手中文案。

南默讨了个没趣,颇觉得有些没面子。看见刚才笑出声音来的那名侍从,正要拿来出气,正巧一人走进来道:“几位大人,正在忙?”

南默转了半个身子,看见身后那人的样貌,是吴赞。他笑道:“吴卫尉大人是来交羽林右监的军符么?”

高宝战死后,郎中令一职空缺,便由吴赞代为管理,此次羽林右监划给光禄卿,自然是要将军符交过来的。

吴赞垂下眼睛道:“是的,将事务交割清楚,王爷也好有个好开端。”

南默目光寒冷,将嘴抿了抿,正要开口,不料,桌案上的鹦鹉忽然将翅膀展开,扑闪了几下,张嘴道:“吴卫尉,吴卫尉大人是来交羽林右监的军符么?”它此次学的却是分外相像,简直是从南默嘴里说出来一样,就连南默说话尾音的一点上挑,都学的清楚。

在场几人皆惊奇的看过去,那鹦鹉见众人都看在它身上,更是得意忘形,竟然张嘴唱了起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边唱边在鸟架子上跳来跳去,这首歌,它也学的分外认真,毫无刚才的怪腔怪调,学的却是南默的语调,悲伤愤懑入骨。

吴赞的脸突然苍白起来,南默却是愣了愣,伸手将那鹦鹉乐陶陶的鸟喙捏上,对在场诸位弯起眼睛笑道:“这鸟倒是聪明。”言辞间说不出是冷漠还是讥讽,太冷淡,看不出他到底想着什么。

南默另一只手伸到吴赞面前道:“吴大人把军符拿来吧,写个文书,以后这羽林右监就是咱们光禄勋的了,也给你减轻些担子。”

吴赞伸手拿出军符,双手捧着,交在南默面前,南默挑了一边的眉毛,在他低垂的脸面上扫了扫,身出两根手指来将那军符拈起来,冰凉的指尖触到吴赞的手,吴赞的手微微缩了一下,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到南默冷漠的眼睛似笑非笑盯在他脸上。

吴赞顿感羞耻的垂下头去,将手缩回来。却觉得放在哪里都显得多余,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南默将军符放在桌案上,轻声道:“谢谢吴大人辛苦来一趟,将文书一并也写了吧。”

说罢侧身让了让,将桌案让给吴赞。另一只手也松开了鹦鹉的鸟喙,这鸟确实机灵,约摸知道自己方才做了错事,被松了鸟喙后连忙张口叫道:“公子美且殊,公子美且殊。”声音娇嗲肉麻,全全是阿谀奉承之姿。

吴赞走至桌案前,将军符交接的文书写下,对南默道:“王爷,文书已经写下,还有什么需要臣做的么?”

南默将那张文书看了看,推给谏议大夫检查,对吴赞笑道:“冬猎的事情,吴大人可有准备好?”

吴赞道:“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一方面。”

南默笑了,却不看他,转了身去逗弄那只鹦鹉,缓缓道:“自然是射箭,吴大人要小心,几个月前大人的剑失了准头,初复冬猎时大人可不要连箭都失了准头呐。”

吴赞惨败的脸色又白上几分,低声嗫嚅道:“王爷多虑了,臣必然小心。”

南默对那只鹦鹉笑了,嘴上裂开的弧度说不出的诡异扭曲,眼中的冰冷目光似乎有那么点变态的温和,道:“吴大人是个上心的人,其实不需要我多此一举。”

吴赞沉默下去,站了不知有多久,才听到秦一道:“吴大人事务繁忙,还是先回吧。”

他便应了这个台阶走了,出了光禄勋的门,无意间伸手抹了一下头,本以为上面发了冷汗,却是干的,只是手像是发了癫痫似的,抖的不像样子。

第二十章:绕指无言(4)

待吴赞走后,南默窝进椅子里,将每一根脊骨都贴在椅上,跟没了骨头似的,拿着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的杏仁儿朝鹦鹉身上丢,有的被鹦鹉叼到了咽下肚子,有的扔的远了便掉在共同办公的其他三人身上。

秦一仍是只做看不见,其他两位实在是敢怒不敢言,捏着卷宗的手差点没把卷宗揉烂。

南默见这三人还是毫无反应,不免觉得无趣,将手中剩余的杏仁儿全数扔过去,撒了那三人满头满脸,见到两位大夫愤怒的表情,他只做无辜的笑道:“哎呀,实在对不住。”

两位大夫也只得忍气吞声,继续勾画手中的文案卷宗,直恨的咬牙切齿。

秦一侧首看了看百无聊赖的南默,道:“王爷要是累了,回去歇息也好。”

南默道:“我这光禄丞是白得来的么,自然是要做些什么,好对的起那千石秩俸。”

秦一笑了,道:“王爷,你心中不快就去找吴大人,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下臣。”

南默道:“秦大人你是我顶头上司,我可不敢为难你,至于找吴大人,我看这还是算了,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我这条命留还不是留。”

他这话说的隐晦却又尖锐,将他与谭之洲的关系说出来,直将那两位大夫气的嘴都抖了。

秦一还是笑,道:“王爷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所以王爷你还是做些正经事情,好让陛下少费些心思。”

南默道:“他为我费心思?我倒看不出来。”

秦一将手中处理完的一卷文案放在另一边,又取了下一卷,道:“王爷自然是不知道的,王爷心中没有陛下。”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毫无避讳的说些宫闱之事,将两位大夫听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更是不知该如何了。

南默将那两人表情看在眼里,道:“秦大人,我这人实在是懒,这光禄勋的事情,我虽有心却实在无力,以后若是缺席了,请秦大人多多通融。”

秦一温和一笑,道:“请王爷放心。”

南默便起身,身旁侍从将鹦鹉端起来,跟在他身后,南默道:“秦一大人,我以后多多拜托秦二大人来你这里转转,你们二人也好联络联络兄弟情谊,怎么样?”他刻意加深情谊二字,颇有调笑的意味。

秦一那张千年不变的笑脸上突然有了那么一刻僵硬,随即恢复了笑容,“王爷若是信任秦二大人便好。”

南默呵呵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悠然走出去,慢慢踱回五羊殿去了。

他心里想:秦一是千年不变的笑脸,秦二是万年不变的僵尸脸,倒真不愧是兄弟,果然是十分相配的呢。

他又想起吴赞来,那人脸上表情没有后悔,除去那发白的脸色不谈甚至是有些从容的。南默想:呵,这人做了多年懦夫,倒是勇敢了一次。又回到几个月前那一幕,他至今都不知那人刺来一剑时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他觉得可笑而讥讽,原来真是有因果报应一说,他曾经对吴赞所作所为,倒也对的起吴赞那两剑。

只是能不恨么,一如吴赞决不会毫不记仇。

他自嘲的笑笑,有些自弃,面上恹恹的,极没有精神,忽然觉出活了这么久了,竟然什么都没有求到,除了苟且偷生一词可为他所有。这真是极大的讽刺,又或者说是最真的事实,他就这样半口气似的活着,是这宫里的异类,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

他的心死了,是个活死人。

他身后宫人,见他身体略有些摇摆,似乎有些虚浮,像是个病弱的人一般,却不敢上去扶。另一名宫人手中为他端的那只鹦鹉兴奋地不停地叫“公子美且殊”,一路走来,不知引起多少人侧目。

南默犹若不觉,面上笑容状似疯魔,倒是因为他平素本就风魔,旁人看了也不觉得有任何异样,只是觉得他身后那鹦鹉叫的实在可笑可乐。这昌延王更多的时候像个笑柄,即使他曾也展现过王者的气质,只可惜也只能是个败寇,还是个被为王者压在身下的败寇。

好容易到了五羊殿,秋天上来一边指派那侍从将鹦鹉安置好,一边将南默扶进云汉阁。虽是冬天,却见他额上布满冷汗,眼神迷蒙,一时间将秋天骇住了,连忙支人将屋中的暖炉生的更热一点,给他卸了外衣,严密裹在被褥中。

南默却犹若不觉,睁着一双眼睛,眨也不肯眨一下。汗湿的头发粘在脸颊两旁,像个初生的孩子一般懵懂,秋天怜他二十年来过的坎坷,拿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想起那日南默从皇帝寝殿回来的情形,即使被打击的不留一点希望,他做出的姿态与表象仍是骄傲的不肯低头的,她以为没有什么能打败南默不可一世的骄傲,果然没有不变的事情。

秋天将那名跟随的侍从招来,问道:“王爷不过出去了一下,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侍从颤颤巍巍道:“出来时还是好的,突然就这样了……今日吴大人到光禄勋来了一次,那时王爷也无异状。”

秋天眼中忧色更深,卷了热手巾为南默将头上的冷汗擦拭干净,却是擦不干净。时辰久了,南默脸色也白起来,分外的吓人。

秋天这才终于掉下泪来,抱着南默一只手道:“王爷,王爷,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南默这是睁着一双眼睛,满眼血丝,呆滞的眼珠看着不知什么地方,毫无焦距,空茫而无生气,简直比个机关傀儡更不如。

秋天心中急切,抱着他大哭道:“王爷,王爷,你可不能这样,长公主若地下有知可要心痛死的呀。”

南默却仍是未动,只软绵绵由秋天抱着,柔顺异常,像是未去苍河螺前的少年南默似的,格外听话。

关心则乱,秋天是过了不知多久,才想起差人去请御医,慌忙差人去了。南默神情呆滞,所幸并未有其它病症。

他平素或尖刻或沉敛,何时这样子过,真真将秋天心疼死。

不过是御史公不成器的儿子,何以占了王爷这么多心神去。匆忙间她如此想,对吴赞的印象再也不能好起来。

第二十章:绕指无言(5)

宣御医自然是会让谭之洲知道的,谭之洲却是在御医之前到了。

进了南默的寝房,云汉阁里一片忙乱,他皱了眉,看见南默躺在床榻,离得远,看不太清楚,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天答道:“今日王爷去光禄勋,遇见吴卫尉大人,回来便这样了。”

谭之洲不置可否,面上表情高深莫测,走近南默的床榻,看见他大张一双眼睛——他眼睛本狭长,如此大睁,倒真是有些悚然——仿佛,仿佛他已经死了一般。

谭之洲将他从被褥中剥离出来,把他垂落的头发握在手中,片刻后为他将头发放在身后枕上,在他榻旁坐下,看了他片刻,笑道:“那人真这么值得么?”这笑是不认可的,却没有讥嘲,他鲜少对他没有讥嘲。

谭之洲牵起他一只手,看着上面略微有些凸出的指骨,拇指在他的指骨上轻轻摩挲一番,叹道:“昌延王,你是这宫里的真心人。”他复又冷冷一笑道:“昌延王你这个样子可是比平常好,孤倒宁愿你这个样子。”

他抬手抚上南默大睁的眼睛,却是抚不上,仍是那样倔强的大睁的,他不禁觉得好笑,这人总是这样的,做什么事都不肯低头,像是那种明明没有攻击性的小野兽,偏偏要亮出尖利的牙齿来,将自己想象成王者。

谭之洲似想起来什么似的,垂首在南默耳边轻声道:“你不是要弓么,孤差人弄了一张牛角废弓,你要不要看看?”他拈起他的一缕头发,绕在指上,缠了几圈,似对南默无限缠绵怜惜。

却也奇怪,南默大睁的眼睛眨了眨,空茫神色竟渐渐清明起来。这初醒的神色分外纯真柔弱,看在谭之洲眼中别样可爱,他心中一动,垂首吻在他的嘴唇上,唇舌相交下,南默竟有微弱驯服的迎合。

谭之洲心中略有些奇怪,手却伸进南默的衣襟,按在那片滑腻的肌肤上,正待要下行,耳中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杂乱脚步,是太医到了。

他便放开南默,南默却还是那样看着他,眼中一点小心翼翼又含着戒备,仿佛小兽,平素那些妖娆手段全然不在,只是这样戒备看他,还带半点不涉世的无知,无论如何看来,都比之前的昌延王要容易亲近。

只是这样子,便在谭之洲心中种下一粒种子,却不知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太医将南默的脉号了,只说是昌延王心有郁结,加之身上剑伤虽愈,但内里未注重调养,时间久了,便发了痴症。拉拉杂杂一大通,听到最后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写了个安神的方子,让人去煎煮。

待宫人都退下了,谭之洲用手轻轻一揽将南默抱在怀中,见他如此温顺,一只手还攀在他的手臂上,对他的怜惜更甚,只是对这个人警惕太久,实在不能松懈一点。但就这么相互望着,仿佛相扶多年的爱侣。

实际上,他们是恐怕永不能成为一个阵营的宿敌。

南默终于开口道:“陛下说给臣找了一张弓是么?”

谭之洲道:“却是因为这个事情才醒的,哼……”他抚了他的面颊一下,宠溺道:“等你好些了,就拿来练练,孤的昌延王要在冬猎那日射出漂亮的一箭。”

南默垂下眼睛来,道:“陛下,臣是活在梦里的人,除了陛下你谁也不是真的。”

说罢,他扭身攀上谭之洲,眼睛盯在他的脸上,末了脸上却微微有了些红晕,小心翼翼将嘴唇送到谭之洲面前,乖顺的亲在谭之洲唇上。

南默从未向谭之洲主动求欢过,此次却是分外生涩,南默一双手无措的不知摆在哪里好,面上有格外羞涩的红晕,只小心的吻着谭之洲,散乱的发丝浮在身前,有一缕仍在谭之洲手指上缠着。南默伏在谭之洲胸前,抬首看他一眼,这一眼将谭之洲看乱了。

昌延王这个人的刻意诱惑从来不能迷乱他的眼睛,但只这样单纯羞涩的一个眼神,却能让他意乱情迷。谭之洲乱了,心乱了,手也乱了。

一双手箍紧南默的纤细的腰身,反客为主,将他压在身下,南默的手正探进他的衣服,便这样被压住了,动弹不得。又抬首看了谭之洲一眼,身体瑟瑟发起抖来,眼睛里含了泪,无助的像个孩子,碰一下都能碎了一地似的。

谭之洲解开他的衣服,轻轻将他的中衣左右展开,露出里面的肌肤来,抬眼看见他无措的神色,便没再继续,将脱掉的衣服把他裹好,放在怀中,把他的头发放出来,摸摸他的脸道:“你这样子,实在是不像我所知道的南默了。”

他没有自称孤,用的是我,只这一字,便可探知南默此刻在他心中是什么位置。他虽防他,但却已觉出自己对这人的偏执已不是用征服二字便能说清楚了。这感情太危险,若放任自流总有一人便要受制于另一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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