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羽——晓之姬君
晓之姬君  发于:2010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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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小雪鹤真挚的急切的眼神,理查无法撒谎。
“……不知道。”
雪鹤安静了下来。

这个孩子喜欢自己,而且不是普通的喜欢。
他的年纪虽小,但他和人类不同,所以不存在不懂事的说法。
理查都知道,可是,自己无法接受。
或者说,自己早已经无法接受任何人。
只除了他……以外。
但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自己只好逃避。
如果仲睿知道的话,一定会说自己无情吧。
情字伤人,他已经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晚上,理查辗转反侧,体内的血液难以平静。
他是夜间活动的存在,夜晚才是他的世界。
他想出去,他想做更多的事。
但,不行。
自己的理性束缚着自己,这个小镇上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好人,他一个也不想伤害。
还是出去走走吧,去自己魂牵梦萦的地方。
即使自己会再一次心碎……

穿好外套和大衣,理查悄悄出了诊所,很快唱诵出自己近百年来才找到的咒语,他的身形往一个异样的时空坠落。
穿越的过程很长,也很虚无飘渺。
自己仿佛为一个黑色的窟窿所吞没,不断地下沉,起伏,飘荡。
最终的目的地到时,他迟迟不敢睁开眼。
感觉得到冰冷的空气,皮肤的毛孔急速地收缩。
也感觉得到空气中流动的不安和恐惧,以及,淡淡的硝烟味。
抬眼了望,看到了就在不远处挣扎的自己--过去的自己。
这是记忆中的场景,也是可回溯的过去,或者说同步存在的空间。
那个挣扎的自己不断呼喊的方向,就是那座大教堂。
里面有什么人,正在发生什么事,他都猜得到。
然后在意料之中,火苗高高地窜起,过去的自己绝望地无法移动,现在的自己僵硬在原地,也不能轻举妄动。
火越升越高,直到将黎明的天空照得像日上中天的午时。
一切都化为灰烬,高热随着风喷到自己的脸上。
一想到自己心所系的人就在里面受煎熬,他就无法坐视,但是,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
利用咒语,破坏过去的历史和秩序,不仅是自己,他的命可能也会被夺去。最有可能的是,历史仍不改变,他的死也不会改变,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
这样,自己又万念俱灰。只能注视那栋燃烧中的华丽教堂,不断地呢喃他的名字。
这就是自己为所爱送别的方式。
流着贵族的血液的他,不会轻视自己的生命,不会寻死追随。
所以只能回到过去,追悼那些已经随风而逝的东西。

自己也是胆小鬼,平日里的潇洒风趣,现在都仿佛是一张面具。
究竟是自己变得开朗了?还是将真实隐藏在嬉笑的嘴脸后,变得更阴沉了?
可能是……
他也难以判断。
抽出一支烟,烟自动点燃,他抽着,眼睛被烟熏得有点酸。
又摸出艾伯瑞尔,理查仿佛又见到了爱人那双爱笑的眼睛。
想起仲睿失去雪鹤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早就知道会是那样的结局,而且,能体会失去最心爱的人的痛苦。
雪鹤和自己一样,都是和人类不同的存在。
唯一的区别是,雪鹤是来自天上,而自己,却是来自地下。
尽管如此,现在小雪鹤的心还是系在自己的身上。
像他那么纯洁天真,自己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怎么可能……
借口!全部都是借口。
真正的理由还是——他……
蓦地,他又笑了,又小心翼翼地收起绿宝石。
从来不信什么神什么鬼的自己,想不到现在也开始满口天堂地狱。
以往“他”提起这些东西的时候,自己哪一次不是厌烦得想叫救命?
可是,毕竟,现实让他不得不接受……

看够了,送葬仪式也结束了。
该回去了……
这么想着,咒语又将自己送回了现实。
只留下一个烟蒂,烟雾还在过去的时空里袅袅……袅袅……

三年后——
“理查大夫,您真的要走吗?”
丽莎皱着眉头问。
“是啊,以后诊所的事就拜托你和小张了。”
今天没太阳,不挑今天走,再走就麻烦了。
“哎……这么客套的理查医生真不像理查医生呢~~~~~~~~~”
“喂,太失礼了。我难得这么拜托人的……”
“是是。我们一定会做好的,比你在时还好。等着瞧吧!”
“那种事怎么可能?少做白日梦了!”
“啊……都要走了,还要打击我们,太过分了~~~~~~~~”
“好好干!”
“保重!”
最终,小张和丽莎还是追了出来,说送他到山口。
真是受不了,如果他们不送的话,自己一瞬就可以到山外了,现在要靠两条腿走,天哪!
理查心里这么想着,不过还是感动于他们热情相送。

“就到这里吧,别送了。”
“理查医生,今后你会去哪里?回英国吗?”
“啊……可能吧。”
“还会回来吗?”
——还会回来吗?
三年前小雪鹤的问题似乎又回到眼前,但是,他还是没有答案。
“不知道呀……”

用自己的能力的话,很快就到了山外,但是,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仲睿和雪鹤都没有来。
他们是不想遇上离别的场面吧。
尤其仲睿那个家伙,这么个大男人,当场哭出来就难看了。
想到他哭得满脸泪花的样子,理查不由得一阵喷笑。
可就在这时,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仿佛在叫他的名字。
“……叔叔……”
他的听觉拜能力所赐,应该不会出错,那么,是小雪鹤吗?
回转过身,果然见到小雪鹤雪白的衣服在山的一头向自己飞奔而来。
他还是来了……
理查张开手臂,等待着小雪鹤的到来。

“小雪,你一个人吗?”
“叔叔,你真的真的要走了?一天也不多留吗?”
“啊,我已经在这里待了20年了,是该离开一下了。”
“那么,你还会回来吗?”
“可能……不会了吧……”
看到小雪鹤泫然欲泣的样子,理查却仍没有撒谎。
“70年,我会等叔叔70年,到时,请一定一定回来好吗?”
70年?那时你还在吗?那时仲睿还在吗?
那时,自己还在吗?
都很难说。
理查苦笑着。
“70年后,我一定还在,义父也在,所以,叔叔你,一定一定要回来……”
说到最后,孩子哽咽了起来。
罪过罪过……
如果自己不能回应一份真情的话,就不要再伤他的心了吧?
“好吧……如果那时,我还在的话,就回来。”
我真的承诺了吗?
理查无奈地想着,没想到自己是个这么心软的人啊?
70年,自己还得渡过这漫长的岁月呢。
再长的年代都渡过了,区区70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真的?”
闪烁着泪光的纯真瞳眸凝视着自己,理查难以说不。
“啊……我承诺了。”
小雪鹤扑进理查的怀里,泪水沾湿理查的外套。
“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好的,那我走了。”
“嗯,我等你……”
理查走了,被人牵挂着的滋味,有点甜蜜。
可是,自己真的无法回报,那么这种甜蜜,算不算是一种自私?
——我等你……
仿佛还听得见小雪鹤的信誓旦旦,理查习惯性地摸出烟,又很快熄掉。
我等你们……
自己当年也曾对某个人说过这句话,但是,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铃……”
上课钟响了,学生纷纷冲进教室,教授站在讲台上,一脸严肃地看着迟到而不打招呼就进门的学生们。
“装模作样的家伙……”
有的学生这么嘀咕着,理查虽然也这么觉得,但是没有理会。
低头看手中的课本,这不是自己的,但是,却被遗忘在这个位子上。
“报告!”
响亮的声音顿时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力——或者说吓了所有人一跳。
这声音很宏亮,很清澈,令人感受得到阳光般的朝气和活力。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接近银色的淡金色半长发的端正青年。
“请进。”
对于唯一一个进门喊报告的学生,教授的态度稍稍缓和。
脚步声很快停在理查身边的空位,对方甚至连招呼也没打就坐了下来。
然后,低头在桌肚里寻找什么。
——奇怪,应该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在找什么?
理查不由得有点好奇,这人两手空空地来上课吗?
啊……或者,手里的书就是他的?
理查看向书的封面,左下角斜斜地写着Silvern几个字母,字迹有点草,但是看起来非常漂亮,也不凌乱,倒有种潇洒清爽的感觉。
希尔文?
或许是理查下意识地念出来了,旁边的青年一脸惊讶地抬起头,瞪大了的瞳眸是淡淡的祖母绿色。
像是自己表链上的那颗祖传绿宝石艾伯瑞尔。
顿时,查理的脑中闪过这种荒谬的想法。
——你认识我吗?
对方悄悄靠过来,轻声问。
还没等到回答,就惊呼道。
——啊!终于找到了,被你捡到了吗?谢谢……
理查有点不明所以,当意识到那只伸出的白净的手是在问自己要手上的那本课本时,他慢一拍地递过去。
——谢谢你。你真好。我叫希尔文·芳顿。很荣幸认识你。
——……幸会。我叫理查·萨斯兰法耶。
——有名的建造圣约翰教堂的萨斯兰法耶吗?
他的声音倏地高扬起来,讲台上的教授用教棒轻敲了一下桌子。
希尔文马上闭嘴,朝理查吐吐舌头。做出口形……
——下课再讲。

——真没想到,你就是萨斯兰法耶家族的继承人吗?
——不,我是次子,没有……
——那座教堂真是美极了。尤其是上帝的雕像,还有那些天使,简直巧夺天工!
理查摸摸手里书的封皮,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所在的那个家族,著名的萨斯兰法耶,曾经建造了华丽的圣约翰教堂。
英国有许多教堂,但是,建这座教堂时确实曾轰动一时。
不仅因为萨斯兰法耶家族的名望和世袭的爵位,也由于人们惊讶这个家族竟有如此雄厚的财力。
教堂的华丽程度简直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而理查的观点是,将大量的金钱花在那些毫无疑义的东西上面,还不如用来添购或研究新的药物更实际。
因为这种和家族荣耀感背道而驰的想法,理查一直是家里的异类,尤其是三个兄弟中,最不成才的次子。
这是他外公的话。
虽然这个希尔文似乎人不错,但是,也只是冲着自己的家族而来。这令理查感到沮丧。至于沮丧的理由,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理~~~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呃?啊……
——你相信神吗?
他想问什么?
理查有些迷惑,几乎全校人都知道自己是无神论者,他也被家里人看作异端,希尔文这么问,目的何在?
——我不信。
——是吗?我爱上帝……没有理由地爱他……也爱他所爱的一切平民……
一瞬间,理查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很多人在知道他没有宗教信仰之后,就会远离他。或者,在感受到他无意中表示出的冷淡时,就会自动离开,那么,为什么这个希尔文不?却凡尔像自己滔滔不绝自己的信仰?令人费解……

但是,希尔文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天开始,两人成了朋友,或者说,只是一起上下课的同伴。
不过,一般都是希尔文主动来找理查。
原来希尔文是个见习神职者,他的目标是成为主教。
难怪,乍一知道希尔文的这个崇高目标之后,理查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希尔文也是想感化自己吗?把他视做一个挑战?
但是,看到希尔文坦率的绿色亲切目光和一点也不矫揉造作的晴朗表情,理查无从质疑。
理查上的是医学系的课程,但是希尔文也会来听听医学常识什么的,他说那个学了之后可以帮助更多人,不过他主要还是听神学,专心走当教士的道路。
理查曾经问他,神职者不是认为只要有祈祷和忏悔,就能治疗疾病了吗?
希尔文笑着说,上帝太繁忙了,有些事神并不能一一兼顾,那么,就该有医学或者科学来代劳,不是吗?
他巧妙的解释轻易地化解了理查的挑衅,理查从那一天开始,才真正视他为朋友。并且,喜欢上他……

逐渐地,理查发现,即使自己是无神论者,但是,看到希尔文这么热衷于自己的信仰,他却不觉得丝毫反感,也不觉得他盲目。
因为,希尔文总是活得朝气蓬勃,尤其,对自己充满信心。
当然,如果希尔文对神的话题喋喋不休的话,他也会有不耐烦的表情。
可更多的时候,他都很崇敬希尔文对神、对自己信仰的执著。
希尔文是市郊一所孤儿院院长的亲生儿子。
他的父亲是个将爱心和善心化为实际行动的温和长者,但是,希尔文的继母却不是。
她冷淡对待所有的孤儿,包括希尔文这个继子。
所以当希尔文的父亲芳顿先生死后,她结束了孤儿院,拿着一半家产出了那个家。
而希尔文那时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支撑起孤儿院,他带着另一半财产被迫投靠自己的姨妈。
寄人篱下的生活没有使他沮丧悲观。
他出人意料地成长得十分开朗而且乐观。
明白自己拥有什么,明白自己信仰什么,明白自己该追求什么。
这样朝自己理想前进的希尔文令理查羡慕。
理查选择当医生,但并没得到家里人的支持,家里人希望他参军,他拒绝了。
人生虽然是自己的,但是身为贵族子弟,他有家里的义务和包袱,他无法摆脱家人的束缚和种种禁锢。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和家中决裂的勇气。
这样的自己,缺少一份洒脱。
即使明白,要真正做到,实在很难……

——我已经是教士了。你看!
当希尔文戴着教士的帽子,穿着黑色长袍来到理查面前,理查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穿着肃穆黑衣的希尔文看起来格外的圣洁,而且庄严。
为了出任圣职者,希尔文已经搬出了姨妈家,一个人独立生活。
他时常很忙,甚至又是很久不来找理查,但是,看得出来,他过得很充实而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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