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能。”杜尔试着思考这个问题，但同往常一样，一道黑暗的墙挡住了通往他记忆的路。
就在此时，逖步入屋内，看了一眼整理好的行装以及坐在一起的萨拉和杜尔，问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萨拉扫了一眼他厚厚的外套以及衣内隐藏得不太好的包裹，挖苦道：“那要看昨晚你是在哪里过的。”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逖说。
“奥缇尔丝将要进入发情期。”杜尔告诉他。
“喔。”逖应道，“我们去哪儿？”
“上山。”科里克沙在门口回答。
逖翻了翻眼睛，嘴对着杜尔和萨拉做了个“该死”的口型。
“我看见了，小弟。”科里克沙慢吞吞地说。“别担心，我不打算成为妨害者。”
“而我会确保这一点成为事实。”埃瑞克从他身后走进门说道。
科里克沙的话让大家都愣了片刻，然后不着痕迹地转入不相干的话题。
“这将会成为一个非常快乐的聚会，”埃瑞克兴致勃勃地发表着意见，“一个愉快的探险之旅，去只有埃德米尔牧羊者及埃芮寺僧侣才敢攀登的山上。”
萨拉叹口气，看了杜尔一眼，他心慌意乱地很少开口。在一片兴奋的气氛中，他忘了问逖昨晚去了哪里。
他们在庭院集合，三位虎王子，一位鹰勋爵，一位人类男孩，以及三位宫廷侍卫：一位虎，一位鹰，一位豹。
杜尔环视四周，想知道是什么交通工具，一个月前他曾有过从山上下来的经历。
“我们会用四足外形去，”萨拉说，“不过，你会由埃瑞克带着飞在我们前面。虽然科里克沙、逖以及我本人都能变成有翼的外形，但其他人却无法办到。而且老实说，那会耗竭我们的能量。”
杜尔犹豫地点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茫然，这让萨拉有种想吻他让他安心的冲动，但他只是对埃瑞克点点头，后者在一片白光中变成半狮半鹫形。
行李被捆绑好搭在狮背上，杜尔也被裹好，然后被高高举起，放置到双翼以及有着纯白色羽毛的雄伟的鹰头之后，那半狮半鹫的双眼越过肩膀对他闪着金光。
〈准备好了吗？〉
杜尔做了个深呼吸。〈还没有。不过，还是启程吧。〉
随着双翼拍动了两下，埃瑞克向上升起。杜尔想朝下看，却发现自己紧闭着双眼。当他终于鼓足勇气向下看时，其他人已被远远抛在下面，他只能看见小小的外形──动物的外形。
他知道他们都能变换外形，但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虎转变外形的过程。可是，就如同知道日蚀和亲眼目睹──总有他非看不可的一天。
〈我们会远远超过他们，所以我们先参观一下寺院，然后在山脊上和他们会合。〉
〈好的。〉
山的低段处的雪都已经溶化，但是随着埃瑞克往上飞，杜尔能看到山顶部分仍然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埃瑞克倾斜飞行于树林的顶端之上，以杜尔无法看到的角度回旋。男孩想象着在这些树的下面的埃芮寺，宁静、安祥，僧侣们静静地修行。而在上面，就在这上面某处，是他们发现他的地方，曾发着高烧徘徊在雪地上，迷失了方向。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因为那画面太清晰──他在冰天雪地中边走边啜泣。
突然，恐惧感攫取了他，使他浑身颤抖、双眼圆睁。他开始对自己有些了解了，有一个原因让他不能记起从前──有些事应该被忘掉。
第八章第八章
当门为他打开后，杜尔静静地走进寺内，微笑的主持--布兰克歇什冲出来欢迎他，高兴地对着眼前的“天使”咧嘴笑。
〈杜尔勋爵！你看上去很好。〉
“我不是‘勋爵’，先生。”杜尔小心地说道。这让主持惊讶得直眨眼。
“你能说我们的语言！”
“说得不太好。”从杜尔的角度来看，这是实话。埃德米尔语既复杂又微妙，书写更是令人难以置信地复杂。语句结构很简单，使基本意思很容易了解，但要作深层的交谈就不容易了。
“啊，对我来说，你讲得相当不错了，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的。”主持挠挠头。“我想起来了，山上的牧羊者发现了一些东西，他们认为是属于你的。你想不想看看？”
“想看。但我不能呆长，埃瑞克勋爵正在外面等着我，我们要上山去和其他人会合。”
“真的？为什么？”
“去调查我来自何处。”杜尔回答，惊讶于他来这里的原因居然不是那么显而易见。
布兰克歇什奇怪地看着他。“你仍然记不起来吗？”
“是啊，还是记不起来。”
在另一间屋内，一个盒子被放到他面前，里面装有三件物品。杜尔注视着它们，其中一个很显然是他遗失的另一只凉鞋；另一件是个银手镯，与他被发现时戴的那只十分相象；还有一件是个奇特的长方形饰物，平平的表面闪闪发光，系在一根链子上，在坚硬、发光的表层下有着和杜尔的戒指同样的图形：轮子以及从中心向外辐射的辐条。图形用银铸在有着黑白大理石条纹的底面上。杜尔好奇地拿起它，想知道为什么它与其它的饰物截然不同。
“你知道它是什么吗？”主持问。
杜尔将它翻个面，这一面是纯白色，只是在其中一角有些奇特的黑线条。“不，它与其它的不同，但肯定是我的，因为它的图形设计与我的戒指如出一辙。”
“它纯净的外层很奇特，”布兰克歇什指出，“是一种不属于埃若沃的材料。”
“不属于？”杜尔检查着饰物，然后耸耸肩，将链子从头顶穿过挂在颈部，把手镯戴在手腕上，手上拿着那只凉鞋。“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主持再次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正在试图解析杜尔。
“我一直没有机会正式对你给予我的照顾表示感谢，”在返回寺院大门途中男孩说道，“我恐怕自己的健康状况也无法适当地表达我的谢意。”
“感谢之说完全没有必要，”主持郑重说道，“我们会帮助任何在山上的迷路者。”
“听你这么说真让我高兴。”杜尔心不在焉地喃喃低语。
“勋爵，我为你感到担忧。”
“嗯？”杜尔对着年长的埃德米尔眨了眨眼，“能请你再说一遍吗？”
“恢复记忆这件事似乎让你不怎么开心。”主持观察着他。
这句话使神情恍惚的杜尔迅速回过神来。
“别对记忆感到害怕，它是身体从过去获取知识及经验的方法。”主持亲切地给他忠告。
杜尔点点头表达他的临别致意，然后离开了寺院。以半狮半鹫的外形弯着腰抗拒着寒冷的埃瑞克抬起头。
“行了，”杜尔说，“我准备好了。”
他心里明白，这句话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埃瑞克降落在离寺院上方的山脊不远的林中的一块空地上，刚好四只虎、一只豹和一只鹰的模糊身影也出现在林中。
此时，杜尔刚从埃瑞克的背上下来，正烦恼着该如何从狮背上将行李取下来，眼前的情景使他的双手不禁从行李上滑落，忘记了要做的事。
巨猫！他不太确定虎和豹的身形应该有多大，但这些掌爪巨大、肌肉发达的庞然大物仍然令他相当意外。他们正朝着空地奔来，嘴中呼出一团团白雾。
杜尔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后退，直到埃瑞克光滑的狮侧背挡住了他的退路。埃瑞克心中的笑声传达到他，将他的意识唤回，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傻。他认识他们啊！
位于前面的三位虎王子几乎同时转变外形，在奔跑中骤然变成身着衣物的人类外形。杜尔惊讶地、充满敬畏地咽了口唾液，他总以为他们彼此之间看上去非常不同，但在一定距离之外，那相似的体形、肤色和发色令他彻底了解了萨拉丁、科里克沙和邵逖尔看上去有多么象。看到那种近乎魔力的美丽以人类的外形出现，还真是受到了小小的打击。
跟在王子们后面的三位侍卫也变换了外形。虽然杜尔不认识虎族和鹰族的侍卫，但那位豹族侍卫他还是认识的，因为这位埃德米尔就是受逖所吸引的……杰睿克，是叫这个名字吧？
“帮他把行李卸下来。”萨拉告诉正走近埃瑞克的侍卫们。
随着绳索的松开以及行李和必需品的卸下，埃瑞克也变回了他的人类外形。萨拉对他点点头，然后加上科里克沙一起将东西移向一边。
“他们在干什么？”杜尔问和他一起伫立观看的逖。
“凝聚法力在这山上搭帐篷，安营扎寨。”
就杜尔所知，埃瑞克携带的行李中只有衣物，根本不可能有帐篷、厨具以及其它物品。
三位埃德米尔站成三角形，朝内面向彼此，距离刚好在互不接触的范围内。
“为什么没有你？”杜尔问邵逖尔。
王子叹了口气解释道：“埃若沃的法力最强者依次为：虎族的萨拉，鹰族的埃瑞克，虎族的科里克沙，鹰族的昂特睿，狼族的法如司，虎族的邵逖尔，虎族的儒恩，鹰族的埃克拉，虎族的邵尔迪斯，鹰族的司科瑞什。”
“喔。”杜尔应了一声，总算明白了埃若沃的法力分布状况。“这几位虎大多数是你的亲兄弟。”
“除了儒恩之外都是。他是我堂兄，我姑妈的儿子。”邵逖尔朝站在那边的三位点点头，一片显而易见的光芒开始将他们照亮。“那儿就是法力最强的三位，有没有对别处的竞争强不过这儿感到奇怪？萨拉和埃瑞克在受训时彼此的关系还是那么亲密，我们大家都对此惊讶万分，通常法力最强者之间有着很强的排斥感。”
“这点可以解释科里克沙的行为。”杜尔低语道。
“也许。”逖回答。“啊，快看！”
黑色和金色的帐篷一个接一个出现，形成一个圆圈将他们围住；接着在圆圈的中心出现了黑色的铁制厨具；最后每个帐篷外的灯柱上出现了灯笼。
“帐篷里面也应该令人印象至深。”逖说着，对着杜尔的注视继续道：“我们以前夏天的时候曾为了好玩这么做过，不过在山上露营没有一定的奢侈品是相当痛苦的。”
八个露营者，六个帐篷。杜尔惊慌地瞥了逖一眼，然后看到三名侍卫拿起他们的行李走向一个帐篷。
“因为侍卫要执勤，所以他们共用一个帐篷。你也挑一个吧。”
“它们看上去都一样。”
“想象太阳升起的景色。”逖指着东边。“你习惯早起吗？”
这个提示对杜尔很有启发。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不是个惯于早起的人，而是个在寒冷的早晨沉迷于蜷伏在温暖的被子中的人。
逖帮助他提起行李，他们将头探进所选的帐篷。“真不错。”逖赞同地说，而杜尔则对着里面的一堆毛皮、一个金脸盆、一个书桌、甚至还有一个浴盆惊讶地张大了嘴。“我想该去看看我自己的帐篷了，我的帐篷会紧挨着你的。”
杜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把行装放在一角。他不太肯定，可是露营不是应该比正常的居家要简朴吗？难道是相反的不成？
那些皮毛看上去既温暖又柔软。
这时，有人掀起帐篷的门帘。“还好吗？”萨拉从他身后问，“你对这些还满意吗？”在帐篷的中间有一个正在燃烧的炭盆。“现在还有点冷，不过应该会很快暖起来。”
“谢谢你。”杜尔回答，感到有些茫然。
“这儿有一个箱子给你装东西。”萨拉走过他身边，打开装以铰链的木箱。“如果你宁愿要别的家具，我可以提供更多。”
“这个，”男孩说，“这个已经足够了。”
萨拉蹙起眉看着他。“太多了？”
杜尔眨了眨眼睛。“嗯，不是。只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虎王子微微一笑。“你预想中的是硬硬的床板和薄薄的毯子？那实在是太原始了。就现在你所见的，浴盆还是太小，这是由于我们转移物体的法力受限于物体的重量。”萨拉靠近杜尔，面带沉思地低头凝视着他。
杜尔意识到这正是所谓的危险时刻，他们单独相处，并且萨拉由于刚刚使用了法力身上还隐隐发着光，这使他平时看上去冷冰冰的淡绿色双眸显得热情洋溢。
杜尔冒着会引起萨拉不快的危险向后退。“逖的帐篷紧挨着我的。”他说，企图用言辞隔开彼此。
“我知道，那是他的责任。”王子停顿片刻说道，“我在你的另一边。”
这句话立即给杜尔带来了恐慌，他试着阻止自己吞咽唾液的动作。靠得这么近？他在心中将其余的帐篷与露营者作了一番排定，结果呼之欲出。“让埃瑞克和科里克沙毗邻而居，这种做法明智吗？”
萨拉的嘴角向上翘起，形成了一个非常动人的微笑。“啊，我认为这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如果他们在三个夜晚不能成为情人的话，我会把我的头发剃光。”
杜尔听罢眼睛睁得更大。“什么？”很显然发生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你、你是说……”
“正是那样。”萨拉的表情显得很愉快。“我们这群露营者之间变幻莫测的关系会使这次旅行变得非常有趣。这当中包括那位豹族侍卫和逖、科里克沙和埃瑞克，还有……”他的眼睛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你和我。”
这次杜尔禁不住吞了口唾液。“但、但是……”
“别害怕，”王子向他担保，声音满足而低沉。“我不会强行对你做任何事。”
但是，在他撩开门帘步出帐篷之后，杜尔远远地听到：“还不是时候。”
他的心在胸腔中激烈地跳动。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将注意力转回到帐篷内，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打开行李，取出衣物。最后一件是狐裘斗篷，杜尔将它与面颊轻轻磨蹭，接着用不属于他特质大胆动作猛然将它披上身，走出帐篷。
埃瑞克正在露营地的边上和两个陌生的埃德米尔交谈，两位陌生人一看见杜尔便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埃瑞克转过身对杜尔作了个手势，邀请他加入他们。
这两个埃德米尔外表粗鲁，皮肤粗糙，但他们有着令人惊讶的绿黄色眼睛，而且他们的长发一束束梳成各种可以想象得到形状。杜尔现在可以分辨出他们不属于以往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埃德米尔族群，也看出来他们俩是双胞胎，因为他们的外貌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猫头鹰族的胡拜尔和胡法尔，”埃瑞克向杜尔介绍，“他们说是他们最先在山上发现了你──”他的话由于双胞胎跪倒在杜尔足前的动作而停顿了一下，“嗯，无论如何，他们明天会带我们攀登到发现你的地方。”
杜尔在使他们起身的努力失败后，只好说“谢谢你们”。他们听了笑容满面，腰伏得更低了。这时，科里克沙走过来，用不可抗拒的声调要他们起身。
他们俩离去后，科里克沙翻了个白眼，却只说了声“猫头鹰”。看出科里克沙有和埃瑞克交谈的意思，引起了杜尔的深思，不过他还是马上离开了，留下他们俩单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