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之心+番外——韧心
韧心  发于:2010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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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间出主意,还不如赶紧把那一头的批文送下去。」昊悍头也不抬的说道。

传召?他不会来的!

先前朕还藉故不见他呢,现在若是随便一唤,他就乖乖来了,那就不是长空了。

「是,奴才遵命。」刘顺口中嘀咕,还是搞不懂陛下在想什麽。

待刘顺一走,昊悍就置下笔,唤:

「鸢。」

「在。」明明除了皇帝空无一人的地方,竟然有人回应。

「把内廷的名单给朕。」

「在此。」呈上。

「退下吧。」语尾方收,那人早已不见。

昊悍张开密函,越看那上头的名字,脸色就越是阴郁,最後像是十分疲累一般,重重靠在椅背上,眼睛望向天花板的蟠龙雕刻,张牙虎爪的龙之形貌十分狰狞,红光锐利的龙眼像是在恫吓那些觊觎这个位子的狂悖之徒。

这件事要先解决……

长空暂时称病告假也好,此事无论如何,朕都不要长空牵扯进来,司律也是一样。

为了帝国的长治久安……

昊悍重重叹口气,走至窗边,寒冬已至,今年气候异常,原本不雪的流苏城,竟在一夜之间静悄悄的被妆点成银白世界,纯净洁白的雪花从天片片而落……多好……为什麽人的世界不能同大自然一样的单纯美丽呢……

朕不担心长空会怒而辞官,相处十来年了,他的性子朕也摸有几分把握,长空的忠君之心根深蒂固,以前在旧白国时,不管是老眼昏花的雷卡,还是後来阴狠刚愎的雷横,长空都尽心辅佐,甚至还为之狙杀好友御昂非,他可以说是能背弃一切情感,将君王彻底摆在第一位的男人。

他就是如此热爱著王和国家。这回不过是透过『告病』的方式,来劝谏朕的疏於朝政、流连美色罢了。

苦笑……

如此想来,朕真是自不量力……

这样的长空,怎麽可能忽略王,看见昊悍呢……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事情结束,朕再登门给白相大人赔罪吧。

流苏城 尹府

正当庙堂上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白相尹长空正坐在自家府上的庭园里,悠然自得的欣赏雪景,品味好茶。

「大人,外头有人求见。」

「本大人正病著,不是说谁都不见吗?」在如此天寒地冻之时,啜饮一口热茶,真是一大乐事。

「他们说,将这个给您看,您就……」老总管颤颤地将怀里揣著物品,递给长空。

长空一看见那玩意,立刻惊站起来。

「快请他们入府!」

『红龙团花.锦绣黑爪』是太子的令牌!

「尹大人,不好意思,打扰您告病了。」

跟随老总管进入庭园的有两名男子,为首的那位有些戏谑的拱手致歉,不过表情倒不是太有诚意。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长空规规矩矩的行礼。

「别别别,尹大人,您对父皇都是免跪免拜的,可别乱害咱俩。」一手捞起正要叩首的长空,皇太子昊日一副为难的模样。

皇太子昊日,年二十,皇后姜氏所生,嫡长子,帝国的当然继承人,目前以东宫太子的身分参与部分朝政运作,但涉入不深。

「皇兄,尹大人对父皇的确是免跪免拜,但这特权可没延到您身上,他跪拜是当然的。」说话的是小一岁的二皇子郑泉,他一身绛红色的束腰蟒袍,尊贵凛然的皇室气息表露无疑,讲话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甚至时常有些咄咄逼人。

相较之下,个性温和,总是眯著眼、笑嘻嘻,爱开些小玩笑的昊日,则是完全看不见皇族应有的仪态,反而像是胸无大志的落魄贵族。

「皇弟,别这麽认真嘛,尹大人是国之栋梁,现在又在病中,你叫人家又跪又拜的,万一病得更严重怎麽办,真是的,一点体贴人家的意思都没有。」昊日貌似不悦的数落弟弟,不过不知怎麽的,那几个”病”字就是听起来特别刺耳。

「微臣谢太子殿下垂青厚爱,如此体贴。」长空站直身子,露出”微笑”。

惨了──────!!!

昊日在心里乾笑,身为未来的国君继承人,他十二岁之後,大概有五年的时间交替接受白相与沙相的指导,沙相司澄远教导战略战术、领兵布阵,白相尹长空教导帝国体制、施政擘画。前者完全是铁血性格,就算对太子,该揍的该骂的毫不留情,後者一开始还让他感觉是个软弱唯诺的书生,後来……就知道真面目了。

严厉,一整个就是用严厉来形容,要求到近乎苛刻的地步。不知道多少日子,自己被他整的死去活来!

「尹大人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呵呵。」昊日小心陪笑脸的模样,看得郑泉忍不住啐了一声。

「太子与二皇子殿下来找微臣,不知有何要事?」长空领他们坐下,命人送茶点来。

「其实没什麽,是听说茈攸回来了,有人在流苏城里看见他,才出来找找的,不过绕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人影,冷的要命,就顺道来您府上讨杯茶喝。」昊日捧著郑泉递来的杯子,暖暖冻僵的手指。

「三皇子殿下吗?」长空有些诧异。

帝国皇帝育有三子及公主数名,太子昊日,二子郑泉,三子茈攸,仅有皇位继承人的太子姓昊,其馀的儿子并无皇姓,而是从母姓。

「嗯,自从一年前留下字条说是要去游荡之後,就一直没有消息,好不容易回来了,又不赶紧来见他亲爱的哥哥。」昊日一脸哀怨。而提到最小的弟弟,郑泉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他这个小弟比大哥还夸张,一丁点皇族的自觉都没有,从小时候开始,就每天邋邋遢遢穿著破布破鞋,一个人到处乱跑,长大之後,更是变本加厉,常常留下一张潦草字条,就人间蒸发,一次不见几个月都是正常的,这回最过分,居然整整一年都没消息!

「是否需微臣派人去搜?」对於三皇子,长空只在刚效忠昊悍时,见过他一次面,没什麽接触,因此印象不深,

「没用,茈攸躲藏的功夫恐怕是天下第一,他若存心要躲,谁都找不到他的,只能等他自己出现了。」小时候玩躲猫猫,茈攸总是赢家,而且赢得轻松,最後他还说没挑战性,不跟哥哥一起玩了,真是可恶的小鬼。

「皇兄,天色有些暗了,茶喝完就该走,再晚要摸黑入宫的,白相大人,告辞。」郑泉拖起趴在桌上丢人现眼的太子,不容反对的告离。

「不送。」

长空目送他俩拉拉扯扯离去的背影,打从心底泛出笑容。

浩瀚之心.17

今日白相也标准的”告病”在府。

对於这种僵局,白相不急,陛下不急,倒是急坏了一干人等,浩繁政务少了白相,那蔓延滋长速度之快,令所有官员叫苦连天。

平日只要白相一声就可乾坤底定的事情,这回要几拨人马凑在一起开会商议,还往往一言不合就相互争吵起来,最後还是嚷著要找尹大人定夺。

「大人,是否请您来看看?」老总管怯声请示道。

「?」

跟老总管来到府上的大门外,长空一时之间还没看出异状,後来才发现不对,门口墙边的那堆积雪隐约成一个人形,有人被冰冻了!?

长空赶紧拨开覆在上头的雪花,样貌露出来了,是一名少年!

「快,准备温水。」长空一把抱起少年,边吩咐边奔入府里。

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刻,怎麽会有人倒在外头呢,虽说不论怎麽样的太平治世,多少还是会有一些流民野汉,但一到冬季,陛下都会下令设置一些收容处所,让这些人有个去处安身取暖,这名少年不知道吗?

脱去上衣,将人放入注满温水的大木桶里,微凉的温水对冻坏的人来说刚刚好。

这时长空才看清少年的样貌,眉清目秀,却不显稚气,怪异的是头发削得很短,狗啃似的,只稍微及肩,随意在脑後高高扎成一把,还漏了些许落在两颊。

「大人,您看这个。」从脱下的衣物中掉落的,前一日,他老人家才看过很类似的东西。

「三皇子殿下!?」『游云青龙』,龙形徽纹都只有皇族才能使用。

「去通知太子殿下,三皇子在这里。」长空话还没说完。

「……不要……」那名少年微微睁开眼,看著长空嘟嚷说道。「……若是给大哥知道……我倒在雪地里被发现……他肯定会天天贴在我耳边唉叫个没完……那样……很吵……」

长空意示停下通报,走至木桶边,一手贴上少年的额头,看来没发烧。

「……我没事啦……只是肚子饿的要命……谁知道流苏的商家这麽不济事……这麽大的城市,居然找不到卖食物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从水面下传来,少年眼神无力、摇摇欲坠。

长空噗一声失笑,连忙改吩咐总管去准备吃食,说来这些日子大雪连天,根本就没什麽人外出,街上的商家往往开店半日,午後便休息了,这个时候还有在做生意的,只剩下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不过法令规定,未满十八岁的少年禁止进入。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少年,转眼就在桌前大吃大喝了起来,室内放了好几个火炉,煨得很暖,少年一点形象仪态都不顾,抓起肉就大口的啃,满杯的酒一气下肚,还有那白饭扒得啪啦啪啦作响,还不时塞入各式菜肴,连老总管都看呆了。

长空倒没有作声,只是面带微笑地在旁也吃了一些,权充宵夜。

「呼────饱了,饱了!」大呼过瘾,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就直直往後一倒,直接摔躺在地上。看来他面貌虽清秀,但行为举止却很豪迈。

「尹叔,可不可以再来一壶酒!」少年咧嘴笑著问道。

「三皇子殿下,您还年少,不宜饮酒。」长空温和却不失坚持的拒绝,心里却给对方极其自然的一声”尹叔”给震了一下。

「唔───别这麽迂腐嘛,我们沙巴人从小就开始喝酒了,刚才桌上不也有一壶。」少年先是皱皱鼻子,後来居然在地上哇哇打滚,像小孩子似的耍赖了起来。

「殿下自重,刚才的药酒是为了给殿下暖身才备的,酒乃穿肠之物,少饮为妙。」他怎麽也没想到三皇子是这……这种性子,不是十五岁了吗?

「唉,不要叫我殿下殿下啦,我那个宫殿都快成了废宫,一年到头也没待上几天,尹叔,你就直接叫我茈攸得了。对了,你可别误会这是假名,我的母后真的就是姓茈喔,这是紫草的意思,是一种夏天会开白色小花的漂亮植物。」少年笑得很热情灿烂,一面不知道为什麽,还是继续打滚。

郑泉殿下说的没错,茈攸殿下果然一点皇族的自觉都没有……长空无奈的想。

「微臣知道殿下的母姓,不会误会的,只是殿下与臣身分有别,臣不能直呼殿下名讳,请殿下谅解。另外,您称微臣为”叔”,也是有失体统,微臣并非皇亲国戚。」据他所知,陛下极重皇子的教育,皇子们自小就要开始习武读书,怎麽都没人教导茈攸殿下吗?

「尹叔,你真的很一板一眼耶,你对父亲也这样吗?那他一定很闷。」少年完全无意改口,他趴在地上,枕著自己手臂,还翘起小腿,晃呀晃的,一派天真的问道。

(昊悍:没错,朕真的很闷,囧。)

「不是父亲,要称”父皇”。」长空纠正道。「你在修园读书时,负责教导你的老师是谁?」肯定是在偷懒。

「哈哈哈哈,我没有老师喔,不过……也不能完全算是没有啦。」少年又滚了滚,突然抬腿,一个有力的弓腰,完全不靠手的支撑,便翻站了起来,足见有一定武学修为,且身体韧性极佳。

「茈攸殿下。」对於对方模拟两可的敷衍回答,长空不是很赞同。

「我想睡觉了,尹叔府邸这麽大,随便借一间房给我吧,可以吧?」少年像是一刻都静不下来似的,话没说完就往外冲,突然头又探了进来。「对了,尹叔千万不可以告诉大哥我在这里的事情喔,二哥也不行,虽然二哥不会唉唉叫,但他会眉毛这样竖起来。」少年生动地用食指推高自己的眉毛,还扁下嘴。

那样子的确有几分像郑泉殿下教训人的表情,让长空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嘛,要笑,尹叔这样子比较好看。」丢下这句话,少年一烟溜的就跑了。

这孩子性情真是纯真奔放。

接连几日,茈攸都窝在长空府里”探险”,他脑袋低溜低溜转,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坏主意,一下子说要实验他在梦中学会做的菜色,却差点把厨房给烧了,一下子又说想到好方法来清除积雪,结果他的好方法指的是在庭园里泼油,然後点火,不过幸好紧急关头被挡了下来,诸如此事,不胜枚举。

「殿下,您也不小了,是否该试著学习些朝廷的政务,将来好帮助太子殿下。」这日下午,长空与茈攸二人坐在户外的亭子里下棋,是长空提议的,想藉此循循善诱。

「有二哥在,他会很好的帮助大哥的。」少年笑嘻嘻的说道。

「二殿下的确相当出色,但国事浩繁,如麻如山,殿下若能出力,想必陛下和太子都会十分欣慰。」几日的观察下来,长空发现茈攸殿下并非单纯的玩世不恭,相反的,他极其聪明,甚至称作天才也当之无愧,只是似乎都把脑筋用在奇怪的地方上了。

「还是不要吧,奏章什麽的,我一看就头昏,说不定头昏眼花的就一把火把它们给烧了呢。」少年夸张的比著燃烧的手势。

忍无可忍!

「殿下!」啪一声,双手重拍在桌上,翻了棋盘,长空寒著脸,不敢相信在所有人都兢兢业业的为国家的繁荣昌盛而努力的当头,身为皇族的茈攸殿下却只知玩乐,心中完全没有国家与百姓。

「您这样做,都不会觉得对不起镇日辛苦工作的陛下吗!」

浩瀚之心.18

脸上夸张的笑容一点一滴的敛起,茈攸握起手中的黑棋,缓缓走至围栏边,他望著亭外雪景,倏地,五指有力一弹,黑子迅疾无比的穿透池面结冻的冰层,从中央一个小洞慢慢裂出了好几条细缝,随著霹雳霹雳的摩擦声,细缝成了鸿沟,最终啪啦一声,断成了好几块浮冰。

「……父亲和大哥都说我这样就可以了……」茈攸低垂著脸,小声说道。颊边的落发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声音却让长空心头一惊。

「……父亲葬送的梦想,还有大哥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未来,他们都交给了我。」茈攸望著天空片片飘落的雪花,时间好像回到了那一天。

也是正寒的隆冬。

才七岁吧,传授学业的老师发现他是少有的天才,以智能来说更是远超过大哥二哥,师傅一面私底下极力向父亲谏言改立太子,一方面则严持教鞭,强迫他学习一切帝王应学之事。

其实他并不喜欢那些事,尤其皇家多如牛毛的规矩让他几乎窒息,他反抗,师傅却勃然大怒,认为他不上进,常常拿藤条将他打的遍体鳞伤,母后难产生下他就死了,在宫里没有谁可以依靠,还记得当时是多麽无助,总是一个人躲在假山後面哭泣,以为全世界的人都离弃他了,父亲也不爱他。

後来,大哥发现了躲起来哭、伤痕累累的自己,气得立刻拿剑就把师傅给杀了,事情闹到了父亲那儿,父亲脸上既震惊又悲伤的表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父亲把小小的自己抱在膝盖上,将大哥揽在怀里,红著眼睛低声说了好几次对不起,那时他看见父亲的书房里满满堆的都是文纸,连一旁塌上也是,刘顺说父亲忙著工作,有几天都没好好睡了。

父亲是爱他们的,但他有他的责任,万斤重担压在他的肩上,逼得他不得不把自己最柔软的感情抛在脑後,只是抛久了,就忘了,想不起也拾不回来了。

那天,父亲与他俩长长的谈了许久,谈父亲的过去,谈父亲舍弃的梦想,谈父亲为王的责任,谈父亲对於国家的忧心、百姓的牵挂,谈父亲有多喜欢他们,还记得自己扯著父亲的龙袍,哭得淅沥哗啦的,大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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