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心下本虚,瞧了靖阳裸身,那虽是有些瘦削,却仍是阳刚十足的身子上印着昨夜情事印痕,不由得面颊发烫,窘迫至极地转了面颊,不敢与靖阳对视,清艳面庞上立时现了几分媚态。
靖阳无意一瞥,瞧在眸中,心下怪异:皇兄素来长相平常,今日瞧来却也是美貌异常,风流妩媚与阿暖又是不同风情,恍若盛放牡丹,教人贪看,却不知是因了何故,显了这美貌来?
靖阳自觉蹊跷,却是未往深处想,只是看得呆了,他素来喜欢美貌之人,便是连府中侍婢也是有几分姿色,如今又是见了这般美色,教他如何不看得呆了。
烈阳被一双灼灼眸子瞧得心下紧张,不由唇干舌燥,恍惑不已:可是靖阳发现了甚么不妥之处?应是不该。他自觉此番偷天换日,做得是天衣无缝,靖阳应当不知。这般想来却犹是有几分心虚,便硬声道:“你不是要朕的天下么?朕昨夜一夜未曾回宫,今日又未曾上得早朝。朝中此刻想必已是乱作一团。你若是想平安得这天下,便应与我等火速回宫,好使得朕予你做场好戏,予你做这王朝帝君。”
靖阳闻言,心知本当如此,却不只何故心下却是几分不悦,恼烈阳不解风情,使得他不能再看这般美貌。靖阳犹是不知,他已是为了烈阳动了几分心思,只是恨恨地出门,拂袖而去。
烈阳自靖阳出门,方使得一身疲累现了面上,一个单薄身子已是有些摇晃,阿暖眼疾,慌忙上前扶住了那单薄身子,心中感慨,以前总觉这人高高在上,不可捉摸,今日瞧来,却也是一个娇弱之人。又思及他昨夜代他受辱,又是感慨良多,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了一句:“多谢!”
烈阳倚了阿暖身上,只是笑了,一双手儿扯了床畔薄衣,吃力地予阿暖披了:“快些穿上,免得受了寒气,便是不好了。”
阿暖苦笑,这人竟是这般良善,实不似那心狠手辣之人,却不知这是否便是这人真正心性。正自思量,却见吕玲捧了一个包袱,缓缓行了入内,一脸凝重神色。
烈阳瞧了,倚了阿暖身子,柔声问道:“玲珑这是为何?”
吕玲立于阿暖身侧,一双美目定定地瞧了阿暖:“阿暖,姐姐来王府也未曾带了许多事物,现下收拾,倒也是不少,这些细软俱是宫中珍品,每一件皆是价值不菲,足予你度用终身,你收妥了,待会子姐姐寻个法子送你出去。”
阿暖惊异,他是聪明之人,眼下这王府之中,人影憧憧,他一个文弱之人,便是插翅也难逃脱。烈阳却知吕玲心性,吕玲虽是素来古怪,性子却是沉稳得紧,若是无十足把握,断是不会做此言语,不由沉声问道:“玲珑欲意何为。”
吕玲沉眸道:“靖阳这混帐,一心便要得了阿暖,烈阳交了帝王,他若是压迫下来,我二人也是保他不得。若仍是让这厮得了去,你昨夜恁般作为,又有何用!”
吕玲言语之间鄙夷靖阳至极,烈阳张唇欲劝说,却终是未曾出口,侧眸瞧了阿暖惊异模样,知他心中所想,便替阿暖言道:“眼下机关重重,重兵把守,你又如何能知阿暖定能逃脱?”
吕玲却是浅笑,行至榻边,不只触了何物,那厚重檀木雕花大床竟自往左移了丈许位置,露了一个窄窄洞口出来:“这处窟道通了王府外一处胡同,那胡同素来少人经过,阿暖定能逃脱。”
烈阳与阿暖皆是瞧得惊了,烈阳惊异许久,终是忍不得,出声问道:“玲珑如何晓得此处有这般密道?靖阳可否知晓?”
“这王府当年原本是予你住的,是我亲自督造,这密道原本是我贪玩挖得,只是欲逃开耳目出府玩耍。却不料王府刚造成,你便登了帝位,便闲置了送予了靖阳。靖阳对于此处是一点也不知的。”吕玲面上终是显了阴郁神色,低叹道:“我自入府便觉得有些不妥,便选了此进厢房居住,怎料竟是用上了排场。”
阿暖听了,忍不得道:“玲姐姐为何昨日不告知陛下,也可与你逃脱回宫,再转回救阿暖出王府,又何至于陛下代阿暖受侮?”
吕玲苦笑,她既知了烈阳心意,便知晓烈阳断不会为难靖阳。若是烈阳逃脱,势必将靖阳逼入谋反逆境,朝中权臣也容不得靖阳。至那时,定回干戈大动,王府内数了兵众,若是剿灭也需颇多时日,少不得生灵涂炭。烈阳终是仁君,见不得此种无辜血腥。阿暖单纯无邪,又怎能明白烈阳心思?
烈阳禁不住伸手握了吕玲柔荑,心情激荡,世间终是玲珑最知他心意,若是自个喜欢玲珑,将是何等美满。吕玲回以浅笑,二人此刻心意相通,悲喜交加。吕玲转眼对阿暖喝道:“你速速装扮作普通人家弟子,再用些灰涂了你容颜与双手,混了诸人耳目,足能逃脱出京都。然后再寻一处清净去处,好生度余生罢!”
阿暖却是泛了悲楚神色:“阿暖又怎能弃了楚哥哥独活?”
吕玲气恼,料不得阿暖竟会为了罢笨呆文生,断了自家生路。一张俏面便是硬生生地变了煞白。烈阳却是知晓阿暖为那姓楚之人早已生死相予,自是不愿独个偷活与世,便浅笑了上前相劝:“玲珑之意非是让你独个逃生。只是眼前那人又不在此处,我等相助不得。你先行离去,我二人便可全力营救予他。况且,靖阳索要之人仍是阿暖,若是不曾得着,是断断不会害了那人。”
阿暖犹疑,只是烈阳言来,却是颇为有理,驳斥不得,只得盈了一双水瞳,望了烈阳,怯怯问道:“你说得可是当真?”
烈阳冷笑,言语之间显了不悦:“朕终是他兄长,便是让位于他,他也盈卖我几分薄面。你可是瞧朕不起?”
阿暖犹自不疑,吕玲却已是不耐,兀自将阿暖与包袱推了至密室之中,容不得阿暖抗拒便推了机关,将床合了,复了原样。阿暖一个不及,欲是出来,已是晚了。敲喊良久,无人应允,竟是听不得任何回应。无奈之下,只得小小心心捧了包袱,往前行去。不知几许时候,阿暖终是见得眼前光亮,上了前去,却是一处枯井,那井也不高,一个攀爬便出了去。抬眸望了,却已是别番天地。
且不说阿暖出了府诸多事体,烈阳与吕玲望了那如初模样得床塌俱是叹了一声。
“烈,你明知靖阳脾性,是断断不会放了那人,你又何苦骗了阿暖?”吕玲涩声问道,心下自是悲楚。
烈阳惆怅:“也容我尽力再说,许是靖阳听了我的,放了那人。”
只是烈阳心中也知颇渺茫,不由再番感叹。阿暖是个认死理的痴傻人儿,若是实言相告,断是不会走的。往后事体,会是如何,他只能任由天作主了。
正自思量,却见了吕玲用了白绢裹了妙曼身段,又换了阿暖衣裳,罩了一个面罩,远远望去,已是知晓吕玲心意。上前牵了吕玲一双玉手,两人相携出门。
门外靖阳面色沉凝,瞧了二人,兀自梭巡,良久方道:“阿暖怎得蒙了面罩?”
烈阳冷冷回道:“也不知是哪一个人物,昨夜几番孟浪,将阿暖折腾得容颜憔悴,见不得人面?”
靖阳面颊一红,他终是不及烈阳沉稳,讪讪得笑了。似又忆起甚么,四下张望,疑道:“怎不见得玲珑?”
烈阳怒道:“玲珑气恼你此番作为,说是自个此生也是不要见你这混帐。”
靖阳神色微变,他与烈阳、玲珑有血脉之亲,此番为了阿暖,实已是将这至亲二人伤了个透,不觉苦涩。良久,方闷声道:“那么我等便即刻起程罢!”
烈阳与吕玲心下松了一口气息,跟了靖阳而去,终是瞒了这一时了。阿暖此刻应已是出了京城罢。
却是不知,阿暖出了王府,并未离开京城,竟是寻了一处客栈居住。阿暖晓得自个美貌,便故意往自个脸上抹了几团灰泥,遮了容貌。幸而他衣裳华丽,虽是有些狼狈,那客栈主人道是他许是风尘仆仆,不慎糊了脸面,放了阿暖投栈。
阿暖住下,每日里忧心重重,又不敢出外打探消息。只听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日里,忽被一阵炮仗声响惊醒,便急喊了店家。店家小二听闻,急急跑上来,隔门高声问道:“客倌何事?”
阿暖问道:“门外何事喧哗?”
小二笑言:“今日新皇登位,便捉了一采花恶贼,午日便要处斩。听闻那采花恶贼乃是恶贯满盈,奸淫无数良妇及深闺小姐,今日处斩,实是大快人心。故而京城每处鸣放炮仗,以示新皇英名。”
阿暖知晓那新皇便是靖阳登位,却又不知靖阳为何登位之日作此等举动,照理是新登基,应是大赦天下才是。其中莫非是有何蹊跷不成?正自苦恼,却又听那小二言道:“那好端端得一个读书人,竟是作了这等事体,真是枉读了圣贤书,便也是丢尽了我等天下姓楚的颜面,真个该死!”
此言一入耳中,阿暖直觉五雷轰顶,那人应是楚哥哥。心下惨然:烈阳终是骗他。这靖阳为何如此狠毒,便是这等关头,也要污了楚哥哥名声。强忍了悲楚,阿暖问道:“如今是何时辰?”
“午时刚过。”小二声响,入了阿暖耳中,更是添了几分悲凉。
怔怔地坐至床边,阿暖泪落不止,午时已过,楚哥哥,黄泉路是你可行得安稳?莫慌,莫慌,阿暖即刻就跟来了。只是还应替楚哥哥殓藏了尸身才是。
强定了心神,忍了心头苦楚,阿暖吩嘱店家小二送了热水沐浴,另备些果品纸钱予他。小二虽是疑惑,阿暖自包袱间取了一双碧玉镯子塞了予他,那镯子乃是珍贵之物,店家小二得了,欢天喜地的张罗去了。不多时已是备了齐全。
阿暖小心沐浴,替换了一袭素白裳子,怔怔地望了镜中容颜,依旧是人比花娇的出众颜色,却是面白如纸,惨淡至极。提了果品篮子,出了房,下了楼,那绝世容光,自是惹人贪看。将包袱放了予柜上,柔声道:“掌柜,这些银两足以抵我房钱,你可收好了。”
掌柜眼中只瞧得阿暖容光,哪里听得,只是点头允应。阿暖浅笑,也不提醒,自是转身离了去。掌柜自阿暖离去,方开了包袱,不由惊乍至极,那包袱理几件精致事物,俱是奇珍异宝,不由惊异:那绝世美人究竟是何来头?竟然如此阔绰,瞧适才模样,鬼气盈然,竟不似人般,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又见了旁人往这边瞧来的惊异模样,虽觉这财物来得诡异,却终是贪了,急急收了包袱,不敢再想那娇艳之人。
阿暖浑浑噩噩,行了颇久,方至了午门。一抬眼,便瞧见了城墙之上挂了一首级,那眉目之间俱是苦楚,分明便是他一心挂念之人。心神虽已是俱裂,神色之间却仍是平淡得紧。
此时,午门之外人潮已散,只留了一干军士,森森而立。见了阿暖,便有一兵士骑了骏马,飞也似地往那禁城里奔去。心知这些兵士仍是那夺位之人安排了候予他之人,阿暖也不理会,只是摆了香烛素果,跪在地上,燃了纸钱,一双美目怔怔地望了那城墙之上滴血首级,眸光已是有些涣散。
却听得兵骑雷鸣,地面震颤,大队兵阵拥了明黄銮驾火速行来。百姓慑于那刀光剑影,惧怕不已,皆躲至屋内,不敢探视。那队人马,一瞬间便已是至了午门。
那銮驾尚未停定,便有一道纤细身影赶在了銮驾到达之前,至了午门。只见那身影上前扯了阿暖,厉声道:“阿暖,为何折返?好不容易逃脱,你返回来,可知靖阳是会囚了于你?”
阿暖怔怔抬眸,望了面前之人,却是容颜艳丽的烈阳。瞧他素衣丽颜,面是满是莹莹汗滴,显是奔得急切,一双凤目只是紧张瞧了一处。阿暖知晓,那处方向,拥得是新登位得君王。只是,阿暖却是不惧,挣脱了烈阳手腕,阿暖哽咽道:“陛下,你为何诓了阿暖?阿暖恁般信你,满心盼望你将楚哥哥救得出来,阿暖这一世便是感恩不尽。却为何,你要诓我?”
烈阳扯阿暖不得,眼见靖阳已至了午门,情知已是奈何不得,也只得低了身子,往了火盆中烧了纸钱。听闻阿暖质问,不由苦笑:“你怎得这般痴傻,非是认定了那人,那人既笨且呆,素来又不懂你的心思。你大可放下他,逃了出去,另觅娇妻,过那常人生活,若是不喜好,也可另觅良人,托付终身,怎得又回转来,受那钻心苦痛?”
阿暖浅笑:“这一世,已是只给了他的,如何再转了他人身上?陛下应是明了阿暖心思,又何苦多费这唇舌?”
烈阳摇首:“我已退位,封了功德王,你莫再如此称呼予我了。”
阿暖抬眸,瞧了烈阳神情,浅笑道:“阿暖只知你是君王,除你之外,无人担得这陛下二字。”
烈阳微怔,瞧了阿暖惨白面容,心下竟不由得一凉,不知为何总觉不祥,强笑道:“且莫再如此言语,靖阳虽是宠你,也由不得你如此放肆,你少不得会吃些苦处。”
阿暖却是抬眸,睨了靖阳处,一双美目冰凉至极,显是恨得紧了。靖阳于远处,犹是被着冰冷眸光刺得如芒在刺,一时之间竟是将乍见了那美丽身影时得万般惊喜散了个干净。心下竟是有些后悔,将阿暖逼得太过了。
只是,悔也是悔不得了,那楚子敏首级现下正是挂在城墙之上。那人,终已是故去了。原本便容不得那人。自知了阿暖已逃了出去,那心头邪火更甚。这边厢,玲珑骗他,烈阳又是劝阻于他。怎容得这些人坏了他好事,那一夜颠狂,已是忘不得那娇声震颤的一个柔滑身子,这一世,便是对不得太难,对不得地,也是要独占了那人的。发了狠,候了七日,若是见不得阿暖,便斩了那姓楚之人。
却怎料,七日之中,阿暖惶惶惑惑,根本便不曾出来打探消息。过了七日,靖阳已是骑虎难下,况他又是兵马戎血惯的,死一个人,于他也不过是多了一抹血债罢了。气不过,便斩了姓楚文生。
午时三刻,引魂炮响,那一个文弱之人,终是带了悲愤往了黄泉路去。
下了銮驾,靖阳往了那绝美人儿行了去,却不知,自个为何,步履维艰,一步一步行去,那一双腿便犹如万钧沉重,行走不得。良久方自阿暖面前立定。
阿暖恨恨地望了面前之人,一个身子禁不住颤动,强忍了心头怨念,一双玉手捏成了拳,任由指尖将掌心抠得生痛,低垂了双目,惨然道:“你何苦逼阿暖至如此田地?”
靖阳听了,怒道:“你只把心放了予他身上。朕待你再好,你也不正眼瞧朕,教朕如何不恼?朕这般喜欢予你……”
言语未毕,阿暖已是冷笑起来,尖声道:“你喜欢我!你究竟是喜欢阿暖何处?若是这张皮相,我便即刻拿了刀子剜了这张面皮予你,你可是要得!”
靖阳心中阿暖素来温和柔婉,不意竟是有这般凄厉之态,一时之间竟是作声不得。他本便是因了阿暖美貌方是喜爱不已,阿暖一语中的,他又反驳不得,立时便烦躁起来,高声道:“喜了,便是喜了,又有何因由!你若是剜了这张面皮,便是残了自身,朕怎忍你伤痛?朕是一千万个不允!”
阿暖睨了靖阳一会子,只是冷冷笑得,良久方沉声道:“那么,不知新皇究竟是喜欢阿暖何处?即非是美貌,那么可是阿暖的身子?抑或是阿暖的一手女红?还是阿暖素来温顺,容你好欺压不成?”
阿暖咄咄逼人,靖阳气虚,半日方回道:“你又是喜了那姓楚的何处?容你这般倾心于他?”
阿暖把眼望了城墙之上那张清俊面容,面是显了柔软情意,喃喃低语:“楚哥哥素来敦厚待人,性子又是极好的,为人又是极为好学,十六七岁便已是中了秀才之名。更是待阿暖极好。阿暖倾心于这般人物,又有何过?”
靖阳听了,虽觉不服,却也是挑不得半分错,情之相许,本便教人不解。只是心中仍是不快,他做了这些许事,却仍是得不着阿暖。也罢,那颗心已是没了,便要了那身子罢。这般想来,便伸手去扶阿暖,却料不得只见得寒光一闪,阿暖却是拔了绾发簪子,往他胸口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