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那个上不着天,下不落地,母亲又失宠,一听就没当皇帝命的落魄五皇子李熙,竟然敢得罪自己?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了就火大!
要知道他清祝言是什么身份,权臣之后,备受皇帝宠爱,平生最讨厌有人这么碍自己眼的。
哪知碍眼也就算了,竟然还算计自己,赖着一起到漠北来了!你就待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老老实实待一辈子吧!
这个骄纵蛮横,占尽万千宠爱,一看就很难打交道的权臣之后清祝言,明明就总想让自己打他屁股,却让自己对他倾心十余年,虽然明知道他并非喜欢自己,却仍旧心思用尽,只为两人能够相守相知。
只是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漠北大战却让两个冤家改变了关系,这对于两人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第一章
如同野兽狂啸般的寒风自帐外刮过,气温低到让人手脚麻痹,帐外站岗的卫兵脸上早已是挂满了白霜。帐内却是一片暖意,俨然两重天。
龙涎香自鎏金缕空的麒麟香罩中升腾,青绿色软烟罗悬挂床侧,床上狐裘洁白胜雪,软软地自榻上垂下,掩住黄花梨的细腻光泽,以及一粒一粒嵌在床檐的翠色碧玉。
「小袖,去看看外面的天气。」
帐内的人坐起来对贴身侍女吩咐。
从影影绰绰的软烟罗中只见一名少年的身形,一头乌发滑在狐裘上,越发被狐裘衬得像黑缎似的。
着嫩黄色绸衣的小丫头应了声,起身将大帐掀开了些,风顿时涌灌而入,软烟罗飞舞开,露出一张仍旧稚气,眉眼却是飞扬的脸孔来。
小袖忙将帐门放下,嘟起樱色红唇嗔道,「鬼天气。」
少年一笑,重新半躺下,抱起暖炉,唇角勾起个得意洋洋的笑来,「李熙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外面操练士兵才对吧。」
「是啊。」小袖点头答道,「可是少爷不去好吗?说今日练兵又把他晾在那里,要是平时也就算了,今天这天气怕是会吹出病来……」
「那又怎么样?」少年眼一瞪,「如果不是表哥说今天天气会变,谁会约在今天。」
「我说他怎么连今天都来操练。」随着这道男声,一名年轻将士掀帐而入。
「靖渊表哥。」
少年同来人打了个招呼,却没有起身,只是示意小袖倒茶待客。
柴靖渊也不以为意,接过茶水大喝一口才觉得缓了口气,「你啊,想整治人,干嘛把我们也拖下水了。真是冻死我了。」
「表哥,不过区区一点小风雪罢了,你就这么服软了?」。
柴靖渊无奈道,「小风雪?像今年这样的风雪连漠北都难得一见,再说你把士兵叫到教场上操练自己又不去,算算这都是第几天了。」
「才第五天嘛,再说我不到,不是还有李熙去吗。」
少年微微一笑,杏眼微眯,眼角上扬。说漂亮,的确是极漂亮的一个人,可是一笑起来却是狡黠有余,厚道不足。
「祝言,你就不怕他记恨?」柴靖渊看着这个自小就娇纵惯了的小表弟,苦笑无法。
本朝左右二相执掌朝政,其中右相清定澜唯有此子,取名祝言,从小就是当宝贝一样哄在手心里,清祝言自幼亦聪颖不凡,不仅是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十一岁时的一曲就让琴仙念鸾鸾封琴归隐,由此也深得当朝圣上德钦帝欢心,出入宫廷无需先召,甚至一个月里都有小半月留在宫中,衣食住行都和普通皇子一样,圣恩宠眷,可见一斑。
「表哥,李熙他不就是要找机会好好表现自己吗,我给了他这个机会收买人心,他不来感谢我就算了,难道还来埋怨我吗。」清祝言促狭的笑道。明明他不对的事情,被说成了他还有理了。
「李熙毕竟是五皇子。」
柴靖渊提醒这个天地不怕的小表弟,李熙到底是皇室子弟,结下这个梁子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清祝言扑哧冷笑,「五皇子,呵……,上不着天,下不落地,母亲不过是皇上当年从江南带回来的普通女子,如今又失了宠。若不是这次……」说到这儿,清祝言想起来了那件事,顿时烦躁的岔开那碴继续说道,「皇上自己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儿子。什么封号都没有就被丢到这漠北边塞来,又怎么可能会和帝座有缘?这次,我只不过是来玩几天,他就得留这儿一辈子了。」
「这话怎么说?」柴靖渊一脸不解。
清祝言一笑,「有什么比不得宠的儿子留守边关,来得既不心疼,又能安心的呢。」
「这话不能乱说。」柴靖渊忙止住清祝言。
皇家的事情,作臣子哪能随便评论。
清祝言脸色一沉,哼了声,「怎么说不得了?主意还是我出的呢。」
「什么!?你出的?」柴靖渊吓了一跳,「你就不怕逼急他了?要是以后他能成一方大将,岂不是给你的仕途造成隐忧?」
「隐忧?」清祝言冷笑道,「漠北是我朝边防重地,各蛮夷部族众多,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所以守漠北是我朝第一名将——卫迅。有他在一日,李熙就没有出头的日子。退一步说,就算是以后他有那运气,也是我举荐在先,他感谢我才对。」
更何况李熙的母亲——柳贵人长居深宫,还怕他真的翻脸吗?只不过事情要是闹到那个地步,未免也太过了。这点便在清祝言心中摁下不谈。
柴靖渊这才笑了,但还是劝道,「不过你们两人同为监军而来,凡事还是留有三分余地才好。」
清祝言笑而不答,一看就知道没放在心上,柴靖渊也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弟向来不听人劝,只得随他。
此时帐外有人来报,说是抓了名白承族人,疑是探子。
清祝言、李熙同名为监军,如今大帅不在,李熙又在练兵,自然是由他来发落。不过清祝言明白自己不过是挂个虚职,就问柴靖渊,「平时是怎么处置的?」
「要是普通百姓,鞭打二十大板,告诫他们军营重地不是下等人来的地方就行了,要是探子,杀了就是,悬颅三日。」
清祝言点头,「喔……,那就杀了吧。」
门外的士兵得了命令就离开。
「我们说到哪来了?」清祝言转回头去看柴靖渊,那段小小插曲片刻便抛诸脑后。
「不说了不说了,我是来请你赴宴的。」柴靖渊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噢?」清祝言疑问道.
「祝言,你来的这几日,卫帅不是因为出巡所以没碰上面吗,今天他回来了。」
清祝言立刻来了精神。卫迅乃本朝第一武将,当年十八岁初调漠北,凭辽河血战闻名天下,歼敌近十万余人,此战不仅大挫入侵的异族喀吒,还震慑了对本国虎视眈眈的大氏国。卫迅本人骁勇善战,性格坚韧,自从他带兵后,本朝的军队就养成如果敌人不投降,无论要逃到哪,都要将他们追杀殆尽的传统。
有他在,漠北无忧。满朝上下,没有人不是这么认为。
如此人物,谁不愿意结识?
「小袖,快替我准备。」
清祝言急忙起身,长发取玉冠束起,换上一身绣月白瑾花样式的淡蓝衣衫,腰系宝蓝色腰带,坠着麒麟暖玉,结如意双结,隐隐散发白梅清香,真像是画中的人。
柴靖渊不由心赞,难怪皇上喜欢称他作小清而非祝言,这样的人,倒真不愧是应了他的姓。
「表哥,走吧。」清祝言见收拾妥当,就急拉着柴靖渊同去大帐,小袖连忙拦住,「少爷,不能这样出去,外面可不比咱的帐子。」
「是啊,看你急的。」
柴靖渊从小袖手里接过狐裘,亲手替清祝言系上,「将军又不会跑了,他请你自然会等你,更何况……」系好白狐裘,柔软白狐毛衬得清祝言不像是这尘世上的人,那一刻,真让人觉得他还是脱下来比较好,否则这人怕是一不小心就这么不见了。
「除了皇上,姨父大人,你还急着见过谁了。」柴靖渊调侃清祝言。
「这两人我才是最不急的」清祝言摇头笑道,「皇上忙于国事,要见就得掐好了点,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至于我爹嘛,什么时候见都行,才不急着见他呢。……,只有卫帅,倒真是让我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
清祝言见终于穿戴完毕,马上硬拽着柴靖渊出了大帐,一出大帐,迎面就是吹到几乎让人窒息的风雪.
卫兵高举火把在前带路,两人到了主帅帐前已经冻的够呛,就算是穿的厚实也觉得寒气刺骨,几乎说不出话来。帐前卫兵的纪律严明,虽然认识来的两人,也是直到柴靖渊说出口令才将二人放入。
这里是主帅大帐,不过比起清祝言习惯的奢华,实在是简朴的太过了,既没有琉璃灯亦没有鎏金香炉,不过是一盏油灯搁在案上,帐口雄雄燃着木柴,倒灌的满帐都是木炭的味道,比起外面的温度,这里只是不至于让人冻僵罢了。
「祝言,幸好你穿了狐裘吧。」
柴靖渊取笑清祝言刚刚的心急,「否则现在早就冻成冰柱了。」
戏谑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再看清祝言,他的目光早就落在大帐正中的年青人身上。
年青人听到人声,从挂在帐前的牛皮地图前回过头来。剑眉星眸,眸子幽深似一汪深潭,嘴唇略薄,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态,却不至于让人觉得轻佻浮躁。身上一套寒光胜雪的铠甲,深红色的披风暗绣着异兽睚眦,自火光之中怒目而视。
只不过,除开铠甲,那一身衣服却是半新不旧。
「五皇子。」看清账中的人是谁,柴靖渊连忙行礼。
李熙微微一笑,斯文有礼的回道,「柴校尉无需多礼。」复又回头对清祝言道,「听闻小清公子微恙,不知现在身体可有好转?」
清祝言本来是兴致勃勃的来见卫迅,没想到第一眼见到的却是李熙,这才想起,如果是卫帅的宴请,怎么能少得了李熙?一腔热情早就像被泼了桶凉水,如今又被他看似无意地提起自己整治他的事情,心里更加不悦,只是好理不理道,「还好。」
语气冷淡到柴靖渊都觉不妥,忙在一旁冲他使眼色,李熙看在眼里,却仍旧是笑意盈盈。
清祝言心中冷笑,正如自己所料,李熙根本不会当面发作。虽说皇子是天之骄子,理应有脾气,不过在皇宫里,没有权势的人活的比外面还不如,这十几年下来受尽了冷眼,还能有什么脾气?有脾气的人活不了那么久。
清祝言心思一动,突然主动开口问李熙,「不知道五皇子这几日操练士兵如何了?」
「本朝军士在卫帅治下纪律严明,军容肃穆,与其说是操练,不如说,只是去欣赏一下平日里卫帅是如何严格要求他们的。」李熙似乎一点都没有认为这几日是对他的刻意刁难,反倒兴致勃勃的称赞。
「那样就好。」
清祝言笑意柔和,眼神却透露着挤兑,「可是我怎么听说,五皇子第一日便遇上了些小小麻烦?士兵们不听指挥?」不待李熙回答,清祝言便笑着自问自答,「不过这也不奇怪,杀场上打滚的人,信奉佩服的向来只有战功实力,五皇子初来乍到,又不是行军打仗的出身,士兵们偶尔不服,阳奉阴违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熙没有说话,只是笑意有些僵。
站在两人中间的柴靖渊心里直觉不妙。小表弟这话不就是暗暗骂李熙是个草包,空有皇子头衔吗?不过心里又奇怪,清祝言平素为人好强傲气,又被皇上与姨夫宠的目中无人,对看不上眼的人根本就懒得和那人说话,如今竟然会句句带刺的嘲讽李熙,倒还真奇怪了。
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两位请先坐下来,否则卫帅看到,要怪靖渊不懂礼数了。」柴靖渊连忙在一旁打圆场。
李熙面无表情,好像已经沉默地接受了刚刚清祝言的暗讽。
清祝言见是表哥开口,就顺梯子下台,「好吧。」
谁知道这个时候,李熙突然开口,「战功实力……,路遥能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为上位者,若是好大喜功贪求战果,必定会引起无谓杀戮。」一面说,温和笑意还挂在他的嘴角。
「什么?」清祝言猛然回身,垂地狐裘滑过一道圆弧,双眸如炽直盯向李熙,「你的意思是说,本朝军士滥杀无辜?」
「刚刚李熙经过刑场之时,有一枚头颅悬于杆上。」
李熙不急不徐的责问道,「那人是寻常百姓还是敌军探子?」
清祝言脸色一变,冷声道,「无论是哪一种,循惯例就是如此,若不能杀一儆百,岂不是让那些蛮夷视我朝军威于无物。」
「小清公子,军营虽是重地,如果他是另有隐情呢?这样一来,只会给人留下本朝军士不辨是非,蛮横无理,凶残好杀的名声。」
「在大风雪之中擅闯军营,这是老百姓做的事情吗!」
「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李熙嘲讽意味尽显无遗,「一条人命在你心中可能比鸿毛还轻吧。」两人之间气氛笃然紧张异常,清祝言气的快要吐血,这家伙竟然在大帐里给自己难堪!
李熙!清祝言心中狠狠念着他的名字,恨不得咬他一口。
一看见他就没好事,就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第二章
那天是德钦帝心血来潮举办宴会的时候。
当时清祝言不在宫里,等接到消息入宫的时候,德钦帝已经移驾到御花园暖阁去了。清祝言匆忙赶过去,在途中穿过悬挂着灿色琉璃灯的走廊后,本是迈进暖阁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寒风凛冽的梅苑之中,有一人正站在梅花群中,一身寻常麻衣,只比起白梅略深,却让人觉得好像已经和梅花溶为一体,那人觉察到有人就抬头看过来,凤目修长,黑发掩过傲然双眸,顷刻之间,清祝言只觉梅香扑鼻。
这人是……?。
「小清,怎么这么晚才来?」突然响起来的威严声音让清祝言猛然醒悟,匆忙回头看向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德钦帝与皇子大臣。
德钦帝正不悦对清祝言道,「来晚了也就算了,竟然还站在这里发呆?」
清祝言忙收敛起自己的神游太虚,向德钦帝下跪请安,「臣下今日习得一曲新曲,沉溺练习之中才耽误了进宫的时间,望皇上恕罪。」
「是吗?那现在赶快为朕弹弹吧。」如清祝言所料,德钦帝果然没责怪自己,马上令他起身。
清祝言却摇首拒绝德钦帝道,「恕臣下不能。」
「为什么?」德钦帝皱眉道。
「此琴谱祝言不过新练,还不能融会贯通,祝言怎么能让还未完美的琴曲以碍圣听。」这话倒是有大半是真话,清祝言本身很讨厌做不到完美的事情。
「好!」德钦帝一听,龙心大悦,「小清的琴音值得朕等。不过现在说好,这完成后的第一场一定是要弹给朕听。」
「除了陛下您,祝言从来没有想过还要给其他人弹奏。」清祝言傲然回道。
德钦帝心情大好,也就不再纠缠细枝末节,转头吩咐内侍准备宴席开始。
此时,清祝言听到有一声轻笑传来。很淡,却有隐约的嘲讽意思,好像讥笑刚刚的小把戏。
清祝言心中顿时恼怒,寻向发笑的人,发现正是刚刚在梅花群中的那个人。
在人前,那个人的傲气全掩,换上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看起来仿若谦谦君子,不过清祝言知道,那只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哼!清祝言眉头一皱,他讨厌这个人,伪君子!
那股梅香顿时刺鼻许多。
「祝言?」九皇子李博从前面故意落后一步走至清祝言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你在看他?」
「那人是谁?」清祝言见德钦帝也回头找自己,便与李博并肩而行,不紧不慢跟在人群后面。
「是老五。」连五哥也未喊,李博理了理披在身上的孔雀金翎大氅,讥讽道,「一直在甘霖宫里面出不来,一年见不了两三次。」
「我说怎么没见过他。」清祝言这才明白过来。
甘霖宫虽然不是冷宫,实际上与冷宫无异,区别在于里面的嫔妃并未犯错,只是失宠罢了。
「你见他干嘛。」李博不屑道,「若不是他娘运气好一次就有了身孕,也不会被接入宫来。不过到底不是享福的命,要我说啊,哪来的就该回哪去,如今住在甘霖宫就够抬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