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山空海空
山空海空  发于:2010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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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寒跟着大少爷忙进忙出,魏从希肩上压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也跟着陀螺般没消停地转,里里外外的跑,有时反而半天也不见人影。

魏从旭性子倒是定了下来,似乎是终于开窍,不再镇日打闹玩乐,老老实实地捧了书,闲时也会过来找兄长,只是问的都是课业的问题,往常粘腻的劲儿却是减淡了。老爷见着宽慰不少,不轻不重明里暗里也勉励了几次,让他跟兄长多学点功夫。魏从旭听了脸上也没多大表情,斜着瞟了不远处那两人一眼,向父亲毕恭毕敬地点头称是。

 

夏天刚退了下去,秋老虎夹着暑热渐渐回笼,久晴无雨的天气让人有点心慌气短。

魏从希过午回到家中,还没进屋歇息,便见偌大的院子周围散落着好些下人,缩在廊柱花坛后面,窃窃私语的有,伸头探视的有,掩嘴偷笑的有,神态鄙夷的有;庭院中也站了不少人,眯眼一看,似乎是管家魏叔领着一众人,均是神色肃然,不由便移步细看究竟。

只疑惑着,一丫环伸出手,指向不远处开口道:“就是他。”

人影绰绰,只依稀见到那手指着的方向站着一人,身形瘦削,眼看被指控也是不言不语,不声不响,不为所动。

正午的日光卷着热气,从头顶暴烈地倾罩下来,连呼吸都像被磨出火了似的,却偏偏还干燥得让人连汗都发不出来。

这么些人聚在一块儿,却谁也没有动,定定的,静静的,像是屏息等着什么。

一丝风也无。

闷得心慌。

突兀地,一把柔弱的女声响起,打破当下诡异的脆弱的平衡。

“少爷……我知道是你。”

一袭杏色从人群中走出来,脸色忧虑,眼角带泪,颤颠颠地嚅动嘴唇:“少爷,您……不如就认了吧。”

围在风眼中的人终于动了下,发出轻促的一声,却又戛然而止。

“那天,我看到您了……”

少女神色戚然,却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去。

“这是怎么回事?”

魏从希排众而出,众人立马让路。

“大少爷。”

“大少爷好。”

人群散得开了些,他终于看清了中心的那人,眼睛不觉一眯。

“这到底是怎的?”

“回大少爷,”管家上前一步作了个揖,“大夫人房中日前失物,后来有人认出……二少爷曾经进入,后来也在屋里找回了那物事,现下是要问个明白。”转头又向着那人问,“二少爷,东西已经寻回,也对质过了,您如何打算?”

“……”

魏从希眼帘低垂,也不知在寻思什么,又听见管家冷硬的声音说道:“二少爷,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去找老爷定夺吧。”

 

四十八

魏仁礼听罢管家叙述经过,目光复杂地看着被“请”到堂前低头站着的少年。

“是你做的吗?”

“……”

“是,还不是?”从一开始,魏老爷对这个义子向来是和颜悦色,从不说半句重话的,现下也不免皱眉,沉声问。

“你不对义父说真话吗?若有误会,义父定为你主持公道。”

“……”

“老爷,”管家见双方僵持不下,站前一步打圆场,“方才夫人和二少爷屋里的丫环都指认出,当日进出夫人院落的人——就是二少爷无疑。”

魏仁礼目光凝固在少年身上。

“……确凿无疑?”

“回老爷,人证物证俱备,而且少爷……也没有反驳。”

“你是默认了……?”低头扶额,不由叹口气,“我自问待你不薄……”缓缓抬头,看向少年依然低垂的脑袋,似乎有点疲乏,连声音都轻细起来,却也叫旁人听得清楚了。

“老魏。”

“是。”

“按家规处置。”

“是,老爷。”

少年被家丁押了下去,从众人视线中渐渐消失。

“……狼心狗肺的,老爷平时如此厚待,却养了这么个白眼狼。”三夫人剔着指甲道。

“如心,少说两句。”老爷闭着眼,挥退了上来换新茶的下人,“大家都下去吧。”

“是。”

“是,爹。”

“是,老爷。”

魏从希缓缓起身,最后一个随着人流走了出去。站在门边回过头来,看着父亲越见苍老的脸孔,又抬头看向灰黄的天空。

今天,还很长。

对于那人来说,必然更长,更难熬。

不知道,他会是如何光景?

攥袖子里的手不禁紧握成拳,而后,缓缓松了开去。

 

三寒从来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幽暗,潮湿,隐约从冷硬的墙壁中沁出刺入骨髓的寒气。

他并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但却早有了觉悟,或者这天,或者这段不知何时到头的时间里,他并不会好过了。

习惯了忍耐,习惯了痛苦,习惯了把无法言语的窒息感吞进肚中,从小到大,他无时无刻不锻炼着自己的强韧——虽然,这并非他的初衷,却也无法。

鞭子挥下来了。

卷着猎猎风声,抽打在肌肉上,先是一阵战栗,然后才是绵密的痛,一点一点加深,却还没来得及感受便又落在另一个地方,力度和声响都带着恐怖的气息,像是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切割着皮肤,直至皮开肉绽。

然而,这只是他的错觉。

在鞭子落下的时候,他就立刻合上了眼睛,只听凭触觉和听觉去感受这份叫人疯狂的煎熬。手脚早已被分别捆好,根本无法动弹,更别说躲闪了。为了分散注意,他不得不在心里给自己报数,一直过了十五下,那感觉竟像慢慢淡化下来,或者说,更趋于麻木了。

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缝,只见身周被抽打处仅仅是发红甚至隐隐浮肿,可见行刑之人下手相当巧妙,痛是十分,但伤痕看去却只剩三分。

下意识地,他咬住了嘴唇。虽然明知就算张嘴也无法呼痛,但至少这样还能转移一下痛楚,不一会儿就觉唇上一片湿润,已是被咬出血来了。

鞭笞了五六十下才停下来,当确认压迫和折磨消失后,他身体一下便软了下来,额上冷汗涔涔,身上不时打颤,也说不清是冷的还是痛的更多些。

“二少爷……三寒,并非魏叔要为难你,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做了什么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冷硬的声音在不大的室内响起,异常地清晰,三寒却无暇分辨其中意思,只模糊感觉绳索解开了,他被人抬起,然后平放在地上。

冰冷的地面压迫了身上的痛处,他不由自主挣动起来,却很快又被固定了手脚。

“动手吧。”管家淡漠的声音下着命令,他只感觉束缚着他四肢的力度一下加大,勒得他生痛,本能让他抗争起来,就像是被按在砧板上拼死一搏的鱼。

如此无奈,又如此无力。

似乎有人走开了,又走回来,站到了他身体下方。

他想抬起头,拼命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嘴里无意识发出粗喘的气声。

模模糊糊中,只见一个家丁手中举着什么长长的东西,然后管家点了点头,然后……

“啊……!!!”

 

我申辩过了,可是无人理会。

那就算了吧。

我抗争过了,可是无计可施。

也算了吧……

都算了,都罢了……

袭来的痛楚撕裂开了一道口子,把他引入一道门。

一道名为黑暗的大门。

或者,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吧?

可是,又有什么所谓呢?

 

 

四十九

黑暗,其实并不可怕的。

至少在很多时候,它比光明还要来得可靠。

没有刺目的让人无法直视的光,没有所谓的希望。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这般想了。

所以,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只是一片黑暗的景象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恐怖,少年只是稍微呆滞地张开眼,任由被绞成一滩糨糊的脑筋慢慢恢复。

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

触觉告诉他,身下粗糙的感觉来自于茅草,而全府中唯一存在这些物事的也只有角落的柴房了。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些什么。

只是,再不值得惊奇了不是?

身上不知为何有种沉重的感觉,他试图翻身,却被突如其来的刺骨的痛楚扎得整个人差点弹跳起来。

当然,只是差点而已。

而事实上,他连丁点自由活动的力气都没有。

一些不堪的记忆开始回笼,似懂非懂地思索着,却也弄不清楚个所以然。

身上的痛和黏腻的汗湿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他试着放松四肢,任由自己摊成大字。

——呜!

没想这下却是痛苦的根源,左腿上陌生的痛感一下一下抽搐着,像是拿钝刀没完没了、缓慢而又坚定地割开经脉那种说不出的折磨。

眼前一黑,他不禁自嘲地想,说不定黑暗才是自己的庇荫,才能暂时摆脱那些无止尽的痛,和伤害。

 

意识再次恢复,是因为一阵哭声。

似乎就在耳边不停歇抽搭的声音,确实无法忽视。

身体依然很疲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眼前的景象竟是摇摇晃晃的,什么都是涣散一团,依稀看得见个囫囵,似乎连个远近大小都不清楚,只有那道靠近的黑影最是分明了。

那些声音,想必就是源自于此的吧。

这般想着,就见到那道黑影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你,你终于醒了啊……”

三寒一个激灵,只觉得自己是要疼得蹦起来了,那人却猛地松开手:“对,对不起,我忘了……”

那人走了开去,沉暗之中听见他趿拉到不远处,然后昏黄的灯火越发亮堂起来,视线终于清晰。

目光所及,陈设布置眼熟非常。

室内映着半明半昧的光,所有的感觉又回到躯壳里,无法忽略的痛如火炙般困锁在体内,像是凶猛横行的野兽,无法释放无法驱散,任其横冲直撞,从上而下地缓缓煎熬。

痛,很痛,只能咬住唇,闭着眼,而脸庞上滑落的究竟是难耐的泪水还是汗水却早已无法分清。

“你怎么了?还是很痛吗?”

少年折返,小心翼翼将他半抱起,可是仍然触动了痛处。

“你别怕,是我带你回来的。来喝点水。”少年的声音也是轻忽,隐隐有点劝诱的意味,唇边踫到一个冰冷的边沿,他迫不及待地张嘴,两三下就把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少年坐在床边拿汗帕给他稍稍擦了脸庞,不迭地说:“幸亏你没事……吓死我了,呵呵……太好了……”

又哭又笑的,在那张一塌糊涂的脸上不断变化着,煞是古怪。

两人贴得极近,三寒下意识往后挪去,少年一下拧住他手臂,把他拉向自己,两人便更像搂抱在一起般。

身上的痛被烤得更盛,他不由自主扭动起来,抬起剩下几分余力的手推着对方。

“你别动!”少年低声喝道,趁着对方呆滞之时手上施力,箍得严严实实,这下子竟像整个人都锢在怀里了。

少年用脸蹭着对方,有点哽咽地说:“我真怕,比自己挨打还要怕,你就这么一声不哼的……不过都好了,什么事情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肠胃纠结……刚折腾完小朋友们就要被肠胃折腾够本吗……

五十

……好了?

不解地挣了挣,却听少年用一种陌生的略带兴奋的语气在耳边轻轻说:“亲事已经取消了,父亲说你急病,对方一点儿疑心都没有就答应了。”

三寒一怔,有些事情想是呼之欲出了,却还只是个影儿,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明白过来。

可,那是什么一回事……?

“父亲很恼火,但是没关系,谁不明白你都没关系,还有我呢……”

有点稚气,有点自得,衬着还没消退的鼻音,那语气,就像往常向他邀功献宝似的。

其实亲事被取消,他也没有多大感觉,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该的始终会有纠正过来的一天。心底里甚至还松了口气,或者这样,无论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姐还是自己来说都是好事吧。

少年表现出来的,明显是对自己的关心。这让他从心里感动——就像过去的一样,不,或许有些许不同,到底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

“我一定站在你这边,谁说都没有用,我一定……”

只是……少年如同梦呓的言语似乎话里有话,而他似乎有种直觉,深究下去的结果却未必是自己乐见的。

入秋的夜晚有点凉意,但贴得严丝合缝的身体却实在令人太别扭,三寒轻轻拍拍少年的手示意对方松开,不想对方却突然激动起来。

“到现在你还要走吗?现在只有我才不离开你!”少年用力将他压回床上,眼睛发红地瞪着他,“爹已经不信你了,其它人根本都是幸灾乐祸,哼,就算是大哥——”

三寒一僵。

“他根本没有替你说过一句好话!他根本就是冷眼旁观!你还要指望他吗?”

少年利用双手把对方牢牢钳制在床上,咬牙道:“只有我……我不想让你走,我不让你走,你、你……我不能让你离开……”

前言不对后语的话里面似乎透露了些什么,三寒闷头思索着,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反应,身上的少年却开始更进一步的举动。

少年就像犯了失心疯般不断重复着“我不能让你走”之类的话,手上开始用力撕扯对方的衣服。

本来那身衣物已经在受刑的时候被损毁得差不多,眼下干净的这套想必是少年之物,只一层薄薄的单衣,禁不了几下力度便分崩离析。

衣衫被拉开的一霎那两人都定住了。

新伤旧伤累累叠加的身体理应是惨不忍睹的,少年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伸出的手颤颠颠地抚了上去。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立马激起阵阵鸡皮疙瘩,三寒往后缩去,少年的手一下落空,脸色更凶狠几分,整个人都扑了过来。

年纪相仿身材相当的二人扭打在一处,底子单薄羸弱瘦削的自然比不上养尊处优体格健康的,再加上负伤在身,撑不了几下便落在下风,只能凭本能的格挡暂时阻挠对方。

魏从旭在开头被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心里的邪火早就烧得热炽,三下五除二便架住对方无力的攻击,手往那左腿处狠狠一按——

呜……

伤处忠实地痛进心里去,三寒一下挣起,却又弹回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青筋突突抽动,冷汗一阵阵冒出来。

魏从旭松了手,趁势把两人剩下的衣物一一剥除,放了纱帐才伏了下来,着迷似的撩起对方汗湿的发:“呵,我说过的了。”

仍有些童音的沙哑声线此刻听起来只觉十分诡异,三寒打了个寒颤,费力抬起手……

“我告诉你别乱来了,你怎么就不肯听我的呢。”少年似嗔似怒地开口,却根本无需对方作答,一口狠狠咬在对方肩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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