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迷情 第二部——璇儿
璇儿  发于:2010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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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蓝色的眼睛,慢慢地像是结了冻。把人的心,冰到了零点。凯莱尔怔怔地看著乔维安的脸,那变成死灰色的嘴唇最後发出的一声轻轻的呼唤,他不知道究竟是真的听到了,还是自己的幻觉。

塔希尔。他在叫著这个名字。

凯莱尔手里空了的杯子,当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他站起身,转过一根又一根的柱子,没有回头。他走得越来越快,连绵不绝的圆柱像是迷宫一样,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离开,永远离开。能够走出亚努斯幽黯的迷宫,却走不出心的禁锢。

"他就那样看著你,喝下去了?!你就那样看著他死?凯莱尔!"

凯莱尔微笑了。"是的,他一直在看我。他在喝的时候,一直看著我。而他在喝完那杯毒酒之後,也在看我。其实,他欠我的已经还清了,他并不必要再看我了。"

塔希尔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在喃喃自语。"他睁著眼睛。他死後一直睁著眼睛。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是睁著眼睛。他看著你,他在看著你......"

"他看的不是我,塔希尔。他看的是我母亲,卡珊德拉。"

"那又有什麽区别吗?红色的Cassandra也好,白色的Cassander也好,都是一样的。"

凯莱尔沈默了一下。"也许。"

"我一直很奇怪,非常奇怪。就连瓦伦斯也不知道是为什麽,在一场普通的宴会後,乔维安死得那麽突然。我一直在询问当时在场的人,他们都说,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可是,有,就是你。只是他们认不出来是你而已!"

凯莱尔大笑了起来。"是啊,明明是我的脸,他们却认不出来。"

"你刻意换了衣服,再加上那些装饰甚至化妆,和暗暗的烛光,他们当然认不出你!你那个模样,跟你平时的装束差得太多太多!"

"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毕竟是到过亚努斯宫的。不过,没有人注意到。我确实想找个人说出来,我也隐瞒得很疲倦了。在罗马的皇宫里,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乔维安,我夜夜都在空旷到让人发寒的宫殿里踱步,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的回响......那让我几乎发疯。"凯莱尔把手搭在额头上,"我们都在重蹈朱利安的覆辙。他曾经也是个年轻有为的皇帝,结果变成什麽样,你是最清楚的。我们这个家族......过於互爱了。如果是个冷酷无情的家族,那也好,只可惜......我们不能。放不下感情,也放不下欲望......最後......我不想受终生的折磨了。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我不希望变成朱利安的样子,如果说我还有什麽害怕的事的话......我终於开始理解乔维安所说的话,得到一切,却永远不再快乐......"

"可是,你已经做了。你已经杀了他。而且,你在杀了他之後,你还有条不紊地进行著接下来的计划。"

凯莱尔淡淡地说:"没有了乔维安,要攻下亚努斯宫殿就太容易了。我趁著骚乱的时候出了城,然後跟赶来的利奥他们会合。之後......你都知道了。"

塔希尔脸上浮起一个近於刻毒的笑。"至少得先换了衣服再去见他们吧?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是你下的手,瓦伦斯甚至还以为你一直在怨恨他。"

凯莱尔也笑了。"我并不在乎他怎麽想,不过,他越对我内疚越好。也许......有哪一天有用呢?当然,我错了,瓦伦斯确实不是乔维安。如果在那里僵持下去,很难说谁胜谁负。我一个人,要潜进去不是太大的难事。我听说,里面在举行一次宴会,於是,我决定给乔维安送上一杯酒。......我视他如兄甚至如父,塔希尔,我从来想都没有想过,他会这麽对我。那时候,我只恨我母亲为什麽不在当年就毁掉我这张脸。"

塔希尔绝望地摇头。"他明明知道有毒,还喝下去了?"

  凯莱尔微笑。"对。因为我在看著他。"

塔希尔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我想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狠毒而冷酷,凯莱尔听著却只是大笑。

"哦?难道你还想为乔维安报仇?别忘了,他是心甘情愿喝下去的。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我们谁都不能例外。"

塔希尔喃喃地说。"他曾经眷恋过的人,也是他不能爱的人。他跟瓦伦斯,永远都会爱上同一个人。卡珊德拉,你,还有......我。"

"瓦伦斯倒是真喜欢上你了,塔希尔。他对待背叛他的人,一向绝不手软。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对谁像对你那麽容忍的。他很宠爱你,是因为喜欢你才宠你,倒真不是当个男宠那麽看。"

塔希尔笑了。"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凯莱尔。你难道真的不知道,瓦伦斯几乎是把我当成你的一个替身的?他从小就宠你,纵容你,你长大了,他不可能再那麽对你,所以他宠爱我,想法设法地对我好......"

凯莱尔抿了一下嘴唇。他是真的笑了,而且是忍不住的笑意溢了出来。"是吗?你真是这麽想的?那你们就永远不会快乐了,不管我是活著还是死去。好了,我的故事也讲完了,塔希尔,你满意吗?是不是比你的故事更精彩,更像一出戏?"凯莱尔举起那个酒杯,放到塔希尔的手里。杯子已经空了。"我们会再见面的。在冥河的岸边,遍地盛放著灰茫茫的金穗花。我想,我会等到你的。"

  "......你想以这种方式,永远逃脱?......凯莱尔,你後悔吗......杀了乔维安?"

"後悔?後悔是没用的东西。做了,就没有後悔的余地。我後悔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难道你认为我做错了?"

塔希尔慢慢地摇头。"不。"

他是心甘情愿喝下你手里的毒酒的。你们都摘到了神话里的金枝,可是你们为此失去得更多。失落的是感情,所有美好的东西。留下的,只有对极限的权力的无限欲望,以及永远不会停止膨胀的野心。你们都甘心赔上一切,你可以拒绝乔维安你却没有,乔维安给过你机会你却视而不见。即使你真的拒绝乔维安也不会杀你,在野心和你的屈辱之间你选择了前者。你不是我,没有人可以强迫你。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你只是想得到更多而已。你说我疯狂?你也疯了,从那以後你甚至把你的美作为筹码。对乔维安,克雷达,甚至瓦伦斯。

他们曾经不惜代价地保护你,而你却主动放弃。

瓦伦斯把他对我的感情也放弃了,亲手从我的身体里挖出了那象征权力的戒指。他放弃的是爱情,他曾经对我信誓旦旦保证的爱情。他怎麽会幼稚到以为我会原谅他?自欺欺人罢了。

你跟瓦伦斯本来可以分享这片土地不起争端的,而你们却都虎视眈眈地看著对方的那一半。有了那麽多,还想要更多。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又该怎麽办?

你保留了十五年那送给你的Cassandra,最後却还是把毒酒亲手端给了乔维安,而且看著他喝了下去。那时候,你的眼睛里,是胜利,是满足,是复仇的快意,还是痛苦?你是否曾经犹豫过,哪怕仅仅是片刻?你那双永远像在流泪却又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那一刻是不是真的流出了眼泪?你看著你重要的人就在你面前死去,你是不是仍然无动於衷?

瓦伦斯对你母亲起了誓,最後仍然不择手段地逼你率军挥战波斯,他利用了你对家族和血统的重视,以及对自己发起的这场战争的後果的愧疚。他堵截了你回西罗马的路,把你逼到走投无路。现在,你落到了他的掌心里,但你直到这个最後同样不肯放过我们。

帝国迷情65

塔希尔突然狂笑起来。他的手拂到了手边的花瓶,那束金枝落在地上。凯莱尔伸手捡了起来。

"知道吗?塔希尔,传说里,得到这金枝的人就拥有神庙祭司的尊号。然而,他将终生活在没有尽头的担忧和恐惧里,担忧下一个来争夺的人会杀死他。他随时都带著武器在身上,不论白天黑夜地在圣殿的密林里徘徊。景色如画的狄安娜圣林是他永远欣赏不到的,他只会注意到黑影的接近,即使那只是一只野兔。他也从来看不到月亮皎洁的银色光辉,他甚至会认为那是武器雪亮的闪光而心惊肉跳。从他摘下金枝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注定了,终生活在这种心惊胆战之中。直到......金枝被下一个人摘取,而夺取他的性命的时候。"

凯莱尔把那束金色的枝条,慢慢地撕成碎片。然後一把洒在空中,看著金色的雨滴洒落下来。

"如果在忘川旁边,如果还可以选择来世,我不愿意再有任何接触到金枝的可能性。"

塔希尔笑了。他的笑意锋利而刻毒。"是吗?那你大概会从树根处一直努力向上攀,直到够得到那束金枝为止。"

凯莱尔脸上闪烁出一个虚幻的笑容,仿佛在沈思。"是吗?也许你是对的。"他向塔希尔伸出手,"我想吻你。你的嘴唇真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那麽想。"

塔希尔望著他。"是吗?是真的吗?"他俯下身,去看凯莱尔的眼睛,黑色的长长的卷发跟凯莱尔金褐色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他用手指卷起一缕凯莱尔的头发,轻轻地笑。

"你知道吗,凯莱尔,安德森在死前说了一句话。"

凯莱尔的眼光空虚而飘荡。"安德森?谁?"

"就是那个把剑落在你面前的人。瓦伦斯把一切可能与你相关的人都秘密地处死了,看到你的脸的人更不能活。安德森是自杀的,他说他不後悔。他还说......"

"说什麽?"

"在你看著他流泪的一瞬间,他的心就碎了。"

凯莱尔笑了起来。"我只听说蛇发的美杜莎能够让人从身体到心都变成石头。还不知道眼泪也能让人的心碎。"

塔希尔双手去抚他的脸,幽幽地说:"我真的很想看到你流泪的样子。你让我看看,好不好,凯莱尔?"

"流泪?那不是我想就能的。"他注视著塔希尔,"我曾经流过泪,不过,我想再也不会了。"

塔希尔的双颊红得像火一样,嘴唇也出奇地丽。奇怪的浓郁的香气,在两人的舌尖纠缠。

"我说过,就算你的嘴唇上有毒,我也会吻你。"

凯莱尔微笑。他的目光不再明亮,逐渐地迷茫和湿润。"你觉得瓦伦斯这次看到,会什麽反应?"

"他还是会嫉妒。像上次一样......他在宫里发现我跟你......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嫉妒得快要发疯。......因为我跟你,他都是重视的......虽然那次,我们只是一场假戏......"

"你美得有时候会让我把假戏都真做。否则......我怎麽还会让人来通知你......?"

塔希尔吻著他的嘴唇。"你知道吗?你说,要陪你来玩的人,先把心摘出来。可是,你自己的心,又在哪里?......凯莱尔,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一生,有没有爱过人?爱你的人很多,而你,你有没有去爱过人?"

凯莱尔再次微笑了。"你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一缕金褐色的卷发覆在他额头上,头侧在一边。他的样子就像一个疲倦极了而熟睡的人,唇角的笑容几乎是甜蜜的。

塔希尔慢慢自床边滑了下去,跪在了床头。他黑色的长袍拖在地上,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身丧服。那个酒杯从他的手里跌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地滚到了门边,成了两半。

"是的,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不过,有一件事,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送给你Cassandra的人,不是乔维安,而是瓦伦斯。"

瓦伦斯冲进来的时候,踩碎了已经成了两半的琉璃的杯子。他穿著浴袍,赤著脚,琉璃的碎片刺进他的脚底,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

他的狂叫声撕心裂肺,令塔希尔有想捂住耳朵的感觉。

"是你干的?!"瓦伦斯把一片深深刺进脚底的琉璃碎片拔了出来,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他似乎还是没有感觉。

塔希尔淡淡地说:"不是。"

"你做了什麽?你给他喝了毒酒?你杀了他?!"

塔希尔抬起头,直视著他的眼睛。"我说过,不是我。没有人强迫得了他,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瓦伦斯,凯莱尔不愿意被困在你的掌心里,一刻都不愿意。所以,他宁可选择死路。我只是帮助他完成心愿而已。害死他的,不是我,是你,瓦伦斯。我曾经想毁灭他的骄傲,而你在保全了他的骄傲之後,却打算给他更多的耻辱。"

"你在胡说什麽?塔希尔!"

塔希尔静静地说:"我是在说,你打算囚禁他,永远不放他离开。他的罪,足以被囚禁起来,一生,一世。你们是共治者,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而你已经做到让他承担了,他已无路可走。这也是你所想要做的,不是吗?虽然,你可以放走他,但你却不会。"

"塔希尔,你是在狡辩。是你想要害死他的。因为他的父亲才是造成你的痛苦的元凶......可是,他是无辜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塔希尔扬起下巴,那神情是高傲到几近逼人的。"那我呢?难道我是有罪的?凭什麽就一定要我来承受你们所犯下的罪孽?难道我就应该心甘情愿地接受,接受这种命运,接受你们对我一次又一次的侮辱?瓦伦斯,我也是在帮你,他死了,你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啪"地一声,塔希尔被打到了地上。瓦伦斯痛苦地盯著他看,喝命卫队:"把他关起来,不准他出自己的房间。"

塔希尔抬起眼睛。他终於流泪了,两行眼泪如同宝石挂在脸颊上。

"我曾经以为你爱我。"

是的,一次又一次,我渴望有人爱我。一次又一次地幻灭,让我最终绝望。

不,没有人爱我。从来都没有。

永远也不会有。

他推开上前的卫兵,冲了出去。他的黑衣像是死神的翅膀,在风中狂舞。他一路上撞翻了很多东西,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长长的黑色下摆一晃便消失在门边。

塔希尔走得很快,盲目地往前面冲,撞上了柱子他也没吭一声,绕过了又继续走。瓦伦斯却没有看他,他的眼睛里,这时候除了凯莱尔的脸,什麽都看不到了。

回来,凯莱尔。只要你回来,我什麽都答应你。哪怕你要我头上这顶皇冠,我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太迟了。已经太迟了。那个摔成碎片的琉璃的杯子,冰冷的光芒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无用的眼泪。

帝国迷情66

那天夜里,瓦伦斯接待了坚持要见他的克雷达。克雷达已经知道了凯莱尔的死讯,但他不仅没有什麽表情,连声音也是平淡而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

"陛下,把凯莱尔秘密押送到君士坦丁堡的人,就是你的前卫队长,安德森。而他听命的是谁,陛下应该最清楚。"

鲍德温沈默地站在下首。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失职,他居然不知道安德森和安德鲁尼是亲兄弟。才会造成目前这个无法收拾的局面。

瓦伦斯坐在皇座上,他的手无意识地用力捏著椅背。"克雷达......你想说什麽?"

"我只是想告诉陛下一个故事。关於凯莱尔的。"

"......你说吧。"

"那是一个巧合,也是一个误会。不过......是美丽的。比我听过的任何神话或者传说都美。"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夜里。那天,月光很美,我在花园里散步,因为凯莱尔一直没有回来。我看到一个穿著酒色长袍的女孩在月光下,她把脚放在水里,金褐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她赤著脚,脚上戴著一只别致的金脚环。"克雷达的声音很遥远,但却带著一线温柔。"可是,当我想要接近她的时候,她却像风一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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