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语音正落,却听得冷笑一声:“姨夫人,此处是廉王府,又仍是王爷卧房,既便是现行做了房中事,也无人来看,既便是有人来看了,也不敢笑话予王爷与姨夫人的。?
阿暖突听得有人说话,不由吃了一吓,急撩了鲛纱帐,往外一瞧,却见鲛纱帐外,触目所见之处,名画古玩,珍奇异宝,即便是普通家什也是镶金裹银,华光灿灿,极尽奢华之能事,四下张望,却是不见说话之人,不由心下犯疑,奇道:“怎生不见人哉??
“姨夫人,小人在此。”阿暖语音正落,已是有人回了,再一望,却见床榻之旁,立了一个五旬有余之老翁,阴着面容,拢着袖,作了恭敬姿态,一双眸子半眯,却分明是鄙夷神情?
这人阿暖是识得的,分明是这王府里的大管事,王爷身边的红人,姓简,人称大管事的便是?
只是,他分明记得自个儿入睡之前,尚与楚哥哥在那似水楼上,极尽缠绵之事,怎地无端地来了这一处陌生所在?
那简管事施施然,不紧不慢地靠近了阿暖身边:“啊,姨夫人可是醒了,小人在此候了多时了,姨夫人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阿暖犹犹疑疑,却是不知该如何问出心中疑惑,一双艳艳红唇张了又合,一张玉面显了忧心神态,显出几分楚楚可怜姿态?
简管事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冷哼一声,此子果然是个狐媚之人,王爷便是被这一付狐媚姿态迷得丧失了心魂,进而才会遭遇残身之苦,可恨可恨。只不知大贝勒与这狐媚子之间究竟是何等关系,这几日他屡番查探,得知大贝勒夜夜宿于落柳居之似水楼,明里面是大贝勒爷孝顺了王爷,悉心照料了新奶奶,暗里做些甚么,却是天知地知了……他几次前往似水楼,却屡番被棋官与画官那两个奴才所拦,瞧不得究竟,只是,看这姨夫人一次比一次娇艳的模样,便可知大贝勒与这狐媚子之间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原欲在王爷面前将此番事情抖落出来,可又苦于无甚确凿证据,只得暗藏了心思在腹中。这几日王爷身子日见好转,便吩咐他将这狐媚子接出落柳居,他心中暗喜王爷终究是要处置这人了,今日一早,便候着大贝勒出了王府,他便赶忙上了落柳居,将这狐媚子接出来,哪晓得王爷却是吩咐,将姨夫人好生安置在这珍宝阁内?
这珍宝阁原是王爷起居之所在,后因王爷新纳了这狐媚子为妾,便另置了一处新居,怎料得洞房花烛之夜忽生变故,真真可谓是乐极生悲。这珍宝阁因珍藏了廉王府数代珍藏之宝贝故而得名,王爷未曾迁出之时,是守卫极为严秘,便是他也须跟随在王爷身边方得进入此处,却是料不得王爷竟会将这个残了自身的狐媚子安轩了在这一处,难不成,王爷真个是喜欢这狐媚子到了骨子里,舍不得动他一根毫毛不成?
便是以他侍候了王爷几十年,也猜不透王爷将这狐媚子安置了在这一处,究竟是何用意。简管事心绪百转,不过是一瞬之间,他是个玲珑之人,若不然怎生在这王府之中混得这般地位,虽是不喜这孟家小爷,面上却是挂了万般讨好笑颜,假意道:“姨夫人可是疑惑怎地来了这一处么?姨夫人可听好了,自那一日变故之后,王爷一直昏昏不醒,昨日方才好了,虽是姨夫人对王爷不仁,奈何王爷对姨夫人却是不能忘情,听得姨夫人这些时日皆在那落柳居中调养,并无奴才照料,大为震怒,即命小人将姨夫人安置了在此好生照料。此处原是王爷起居所在,而今虽是闲置了,起居应用之物倒是一应俱全,奴卑丫环也在门外候着,姨夫人只要叫唤一声,便可进来侍候,姨夫人,你可是喜欢这里??
阿暖在这王府里几年,别人是好是坏是不晓得,独对这简管事却是如雷贯耳,简管事可是个笑皮虎,明里笑呵呵待人极好的模样,暗地里却是仗着王爷信任,作尽了恶事,且不说远的,近的便有一桩,楚哥哥房里的那个琴官便是一件。琴官人长得有些标致,性子又有些浮夸,这简管事便看中了这一处,把个琴官药了,送了予王爷讨好,使得琴官最终是不得好死。眼下,瞧见这简管事满面堆笑,阿暖不由浑身起了寒颤,心下暗自呼救:楚哥哥,眼下你是在何处?你可晓得阿暖正身陷险境,需你前来救的?
简管事见床榻之上,娇滴滴俏生生的一个美人儿面色青白,一付惊怕模样,心中不帖暗自得意,你个狐媚子也晓得惊怕么?眼下虽不晓得王爷打得是何等主意,葫芦里卖得是甚么俏胰词侨莶坏媚阏夂淖釉谕醺镒魍鞲5模巯虑医惆仓迷诖耍蟊蠢毡闶怯刑齑蟮牡ㄗ樱彩遣桓颐骼镂柿送跻说模胰菸易プ《劝驯徊⒔挥枇送跻鞘保倏赐跻绾未χ谩
简管事虽然不知自个主子是作何打算,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个狐媚子不得善终,这般想着,嘴上更是涂了蜜一般对阿暖言道:“姨夫人可有何吩?若是无事吩咐,王爷那边还等着小人前去侍候,且容小人告退。?
阿暖眼见简管事施了礼便要退了出去,心下不由有些着急,他于这珍宝阁内,便如鸟入鸟笼,好似被囚禁一般。此处名为珍宝阁,又珍藏甚多珍宝,防守必然严密,甚至可谓固然金汤。且他此时借用孟家熙云的身子与身份,名为王府新进的姨夫人,此处又有众多家丁把守,楚哥哥又名为王府贝勒,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应如何与楚哥哥相会,寻求解救之法?
这般想着,阿暖不由一急,急忙唤道:“简管事……?
简管事听得阿暖唤他,急忙转首低身施礼道:“姨夫人有何吩咐??
阿暖犹豫半晌,面上浅浅地泛开了一朵羞羞的笑颜,柔声唤道:“简管事,我有一事相求,不知简管事可否帮忙??
简管事眼瞧这俏人儿那一张如花面上泛开的一朵羞羞笑颜,一双浅浅梨涡将那一个人儿衬得粉嫩嫩,娇滴滴,真真个是美人儿,心下冷笑道果然是个狐媚子:“啊,姨夫人可有何吩咐??
“简管事,我在王府内人生地不熟,甚么人也不熟,只有先前照料于我的棋官还有些熟络,可否……?
简管事何等聪明,自然是晓得阿暖言下之意,哼,棋官乃是大贝勒身边贴身亲信,若是让他来照料这位新姨夫人,岂不是大贝勒借机勾搭这位姨夫人么?双唇一张,正待拒绝,忽地脑中灵光一现,转念一想,正愁手中无大贝勒与这位新姨夫人通奸罪证,眼前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么?虽是棋官是贝勒爷亲信,只要他予贝勒爷牵桥搭线,自然有纰漏之时,做不得完美无缺的,至了那时,何愁无机会将这新姨夫人好生惩治了!这般一想,便低首道:“啊,姨夫人可是要将棋官要了来侍候么?这个倒是不难的,只需贝勒爷首肯了,便可了。姨夫人可稍待一些时候,且容我去禀明贝勒爷,再回了姨夫人,这般可好??
阿暖想也无他法,只得颔首赞同,眼瞧着这简管事出了门去,那一双门合了,整个房内便空荡荡地,无了一丝人气,虽是珠光宝气,华贵富丽,却是比不得那似水楼上柔情蜜意让他觉着舒心暖和,万般愁绪不由化作了一声悠悠长叹,楚哥哥,阿暖如何才能再次与你相聚?
寒楚轻啜了一口茶,将手上茶盖了,置了一侧案上,面上堆了笑,看着坐于上首的那一个白发老者:“查大人,许久未见,身子近来可好啊??
“亏得大贝勒惦记了,老朽已是风烛残年,苟活于世,好与不好皆不过如是罢了。”老者抚须笑回道,“倒是大贝勒久未曾见,近来可好??
“寒楚身强体壮,自是好的。”寒楚笑回了,又端了杯盏轻啜了一口茶水,“只是……?
老者见寒楚面上有些忧愁神情,颇为苦闷的模样,不由小心问道:“贝勒爷可是有甚么心事?你我并非外人,只管讲来便是。?
那老者姓查名泽润,乃是现任九门提督,统管京中大小事宜。且看他今日权高势威,前些年还不过是个升斗小民,科举三十年也不得高中,实在无法,便花了些银子,捐了个候补知县,官同七品。因他为人善于钻营,托了不少关系,入了前任九门提督门下,又因他颇懂歧黄之术,将九门提督多年顽疾治愈,颇得前任提督信任,一路提拨,做至了直隶两省的巡抚。前些年,前任提督获病,辞官归故调养之际于圣上面前大力举荐,查泽润才官至九门提督,自此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查泽润话中并非外人之语,也是不假,寒楚之母乃是前任提督察克尔之独女,他又是察喀尔门生,一路官运,全拜察克尔所赐,自然是对其后人百般亲近。且寒楚又乃廉王之长孙,这世袭王爷之位,少不得由他来袭承,多些亲近自然是好处多多,瞧见寒楚面色沉郁,自是少不得关爱一番?
寒楚长叹一声道:“提督大人近日可曾办过这样一件案子??
“哪一件案?”提督衙门管的是全京城地界上的事体,且寒楚又未曾言明,查泽润自然是不晓得的?
“前几日,顺亲王府可有人来报人口走失之案?”寒楚起身,凑近查泽润,压低了嗓音,问道?
查泽润轻咦了一声,这人口走失原也不是甚么大案子,这廉王府的贝勒爷是如何晓得的?这案子也不过是才交上来几日,因又有些奇异之处,他倒还是记得,那走失的人口乃是顺亲王府上新近买近的一个伶人。这京城里达官显贵们狎玩伶人之事,早已不是甚么隐秘之事,这顺亲王府新买的伶人自然也是脱不得这等用途。那伶人名为走失,想必是禁不得玩弄,逃将了出去。此等事体也是常见的,一般买家虽也会挂了名报了走失,却是少有仔细追究的,这回子却是颇有些奇异?
第一处叫人奇怪的便是这报案之人,却是顺亲王府的贝勒亲自上了门挂了案的,第二处奇怪,却是这顺亲王府拿不出甚么买卖契约,也对那伶人来处道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还有一处奇怪的是,那顺亲王府的贝勒爷说那伶人之时,一会子是恨得咬牙切齿,一会子又是柔情款款,一付子牵挂模样,显是动了情的模样。这一处,倒是让他奇了一番,顺亲王府的贝勒爷平素是出了名的风流多情,却多是逢场作戏了的,少有动情的,这走失的伶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顺亲王府贝勒垂青,还不足逃了的呢?
眼前这会子,又有这廉王府的大贝勒问起,更是添了一处奇的,这伶人走失,怎又扯了上廉王府呢?
寒楚见查泽润一双昏黄老眼咕碌碌直转,显是晓得此事的,抬首使了个眼色,画官会意,自袖中取了一个精致匣子来,递了予寒楚。寒楚接过,将匣子塞了至查泽润手中,轻笑道:“提督大人,这是晚辈一点心意,你且收下,那件案子你且多担待点。若是顺亲王府来人问起,你便说那走失之人寻不得了,你看可好??
查泽润接过匣子,开匣之时,便有流光四溢,照的人两眼昏花,定晴一瞧,只见匣内装有一双玉雕的娃娃。这玉通体透亮,中有流光飘动,那一双娃娃应是观音座前的一双金单玉女,神情可爱,娇憨至极,端得是个好宝贝。查泽润素来信佛,这一双金童玉女正适供奉观音座前,他一瞧便喜欢万分,心中自然是乐得开怀,盖了匣子,查泽润面上堆了笑道:“贝勒爷客气了。我着人在京内寻了好几日也寻不得甚么走失的伶人,我看那顺亲王府上的贝勒多半是弄错了。来来,贝勒爷,再喝杯茶,解解渴。?
寒楚垂眸,低笑自回了位上坐了,心下冷笑道,这世道个,有钱可真个是好。有钱能得鬼推磨,凤卿之事虽是烦恼多多,至此也是算是解决了一半,那顺亲王府上的贝勒在提督府上是得不着凤卿去处了,只防他再另寻法子便好?
查泽润瞧了瞧天色道:“贝勒,这会子天色还早,你且陪我说会子话,呆会在我这府中用了午饭再走,可好??
寒楚伸手拂了拂袍子,轻咳了一声,立于他身后的画官便赶紧俯于他耳畔,作咬耳之状,低语片刻,话毕,画官退后。寒楚沉吟片刻,立起弓身施了一礼,浅笑道:“提督大人,晚辈还有些事情待办,就不多留了。这就告退了。唠叨大人了。?
“哪里哪里。”查泽润起身,还礼,命人相送寒楚出府,目送寒楚主仆远去,面上方显了怪异神情,心道,这伶人如今莫不是在这廉王府不成?只可惜,双方俱是皇亲贵胄,得罪不起,不然倒是有一场好戏可瞧。罢罢,此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妙,既是收了这廉王府之礼,顺亲王府若是来人问起,便如廉王府贝勒之话照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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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楚出了九门提督衙门,也不急着回转王府,又命轿夫抬了轿,于这京城之中热闹之处四处兜转了一圈,又于茶楼中寻了一处好角落,泡了一壶上等龙井,叫了几番精致小点,慢条斯理,细斟慢饮,耗了好一阵子,眼瞧着天色将暗了,方才唤了画官,付了银子,上了轿回转王府?
甫一入王府,寒楚两脚还未站稳,便有仆人急急而来,于寒楚身前跪了,言道:“贝勒爷可回来了,王爷一早便寻贝勒爷来着,寻了一日还未曾见,正怒着呢。适才还有一个婢女因侍候不当,被王爷命人拖出去一阵好打呢。贝勒爷,你且速去,好救救奴才们。?
寒楚心头一凛,瞧起来,终究还是须在祖父面前做些模样的,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看这回子能否替他与阿暖挣得一个好下场罢?
这般想着,便摆手呵退了下人,拎了袍子下摆正待前行,忽地忆起甚么,回首对身后一官言道:“你先回房去歇着罢,若是棋官也在,也一同歇了,不用候着我回了。?
画官晓得贝勒爷是命他与棋官言明事情原由,点首称是,行了礼退了去?
寒楚瞧画官渐渐行得远了,方才转身往祖父居处行去。心里面万般盘算,却于踏进房门那一时,俱化作了丝丝惊惧。回府之时,天已大暗,府里的灯笼也皆点了,唯有这一处房里却是只燃了一点烛火,豆大烛光,摇摇曳曳,欲明欲暗,将房里凭添了几分阴沉。这房原是作新房之用的,故而一应器物俱还覆着朱红绸缎,只是此时衬了这等烛火瞧起来却是不见一丝喜气,反有了几分死气,让瞧见之人皆觉心寒。寒楚一路上虽作了镇定神态,实则心下毫无办法,这般一瞧,如何能不惊惧?
寒楚一踏入房内,便听得一阵咳,一尖细的嗓音儿便自暗处响了起来:“寒楚啊,你这一日可是去了何处啊,可真个叫我好找啊。?
寒楚听这声音尖细,听起来似男似女,实是陌生得紧,先是一愣,半日忽省起这人应是自个祖父,此般音儿,实是受孟熙云那一剪之害,忙冲那音儿响起之处跪了,低声道:“孙儿知错了。孙儿今日也不曾去何处,只是去了一次九门提督府,替凤卿善后,办完了事体,也不晓得祖爷寻孙儿有事,便带了小厮在京里绕了一处,再饮了一会茶,至了这会子才回来。若是孙儿晓得祖父寻孙儿有事,便是给孙儿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至此时方转回府上的,请祖父责罚孙儿。?
那音冷哼一声,半日不曾有动静。寒楚惴惴半日,眼前忽大亮,寒楚抬眼一瞧却是简管事点亮了房内所有的烛火。就着眼前光亮,寒楚瞧见榻上半躺着的老者,忽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大喜之日,他这几日皆不曾见过祖父,才几日不见,祖父竟枯瘦至全身无肉,先前所蓄长须也因蒙遭一剪之灾而全悉脱落,素来红润之面容也带上了七分枯黄病色,气息奄奄的,活似个活死人一般,虽是若斯,但那一双眼眸之中,却是更显阴觉冷厉,那眼神恍似会地狱而来的勾魂使者一般,让被瞧之人犹若置身于冰窟之中,浑身发寒。饶是寒楚素来胆大,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祖父受了孟熙云一剪之后,倒是显得益发可怕起来了,怕不是好事呢。
“寒楚啊,我今日命简管事将孟熙云迁至了珍宝阁调养,你照顾了这些个日子,也不曾同你知会一声便迁了去,你不会觉着不妥罢?”那枯瘦的廉王爷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咬地对着寒楚说话,显得话里有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