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男子——水何采采
水何采采  发于:2010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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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

穆天华见了康牧,抡起胳膊就是狠狠一记。

康牧没有躲,望着苏恒床头照片上麦色皮肤的男人,咳嗽一声,用手掌接住,于是手心多了一颗湿漉漉着血液的牙齿。

“穆天华,你干什么!”

萧洋一把架住天华石头一样肌肉的胳膊,见康牧一脸愧疚的沉默,狠狠瞪了他一眼,强压着心头的火气,说:“帐后面再算,先别打搅他们救人!”

“啪!”

萧洋刚一坐下,便又听到一声闷响。

抬眼一看,却见康牧对准穆天华的小腹,狠狠兑了一拳。

穆天华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接了一招,一声闷哼,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他妈的怎么舍得!”康牧黑着一张脸,指着穆天华说:“你是禽兽么!”

萧洋一听,立刻明白了几分,气得指着两人:“你!你!好吧,你俩打死算了!都他妈的滚出去打!”

再看那两个皆比自己健硕许多的肌肉男皆是一声不吭地并排坐在急救室的长椅上,萧洋捏捏拳头,叼住出一只烟……猛力按几下,打火机似乎油耗尽了,只冒出零星火花,气得萧洋往垃圾桶一扔,扔偏了,砸在地上。

掏出手机,开始查找,找到苏恒的表弟龚荣治的手机号,拨通了,萧洋直接地问:“荣治你对我说实话,你表哥的病到底到了什么阶段?“

电话那头,正在给病人开方子的龚荣治放下笔,嗡地站起来:“你说什么?哥他是不是又出事了?让他别那么早出院他偏不听!我这就过来!还是在我们医院么?“

萧洋面无表情:“是的,荣治你告诉我,你哥的病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下)

电话那头,白大褂的龚荣治一愣。

“算了,他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的,我觉得这对他自己对别人都不公平,他……“

龚荣治欲言又止,终于,开始沉沉道出,在电话这头说的,一字字如刀尖似的,每一字无不切削着萧洋的心脏,萧洋听着听着,手一松,电话落地,后盖震开,电池跌落出来了。

龚荣治急匆匆赶到时,急救还没有结束。

龚荣治苦笑。

多少次骂他,嘱咐他:“哥你能不能注意一下饮食?”“哥你能不能珍惜下自己的身体?”“哥你能不能不熬夜?“

该死的表哥总是笑着不语。有一次,苏恒笑着说:“荣治,你哥都已如此,再注意还能长命百岁么?一个人活着如果连最基本的快乐都被剥夺了,那他还活着做什么?亲人?我不过是父母一时冲动的产物,老爸远在美国,老妈不知去向,我从出生到现在见过他们几次?外婆早就去世了。爱情?真正的爱情,有过一次就足够了,那一次,足以让我下辈子都在疼。名?利?我发现几千年前老子所说的’物壮则老’真的很经典。我苏恒二十多岁,名,利都一应俱全,所以,老天都妒忌我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像流水般自然地生活,上善若水啊!”

再一次站在苏恒的急救室外,龚荣治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功成名就之后,竟是那般可怕。

那么,自己呢?

龚荣治展开自己的掌心:寿命线很长,很深,根本没有半点苏恒苍白的手掌那般纹理虚弱,苏恒的寿命线很细,很细。

那一刻,龚荣治突然开始想一个问题:自己功成名就那刻,又回怎样?

最年轻的主治医师,医院里最帅的主治医师。X医学院的年轻讲师。等自己评上副教授时候是如何?评上教授时又如何?那时候,自己怕已是白发上头了吧?青春,花样年华,莫非都换来了那些?最后,用一个盒子换名、利么?

龚荣治就这样站在窗口,静静沉思着,忽然,听到呜呜的哭声。

转身一看,果然是穆天华。

“我不是故意的!病包!病包你别死啊!“穆天华蹲在地上,开始抓自己的乱发。

龚荣治叹息一声。

正在这时候,康牧忽地站起来:“灯灭了!”

第二十三章

(上)

几个人急忙围过去,片刻之后,一帮医护人员急匆匆地推着一张满是管子的床出来。

“病包!“

穆天华紧张地大叫着,脸色煞白的苏恒并没有睁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几个护士推着的

床上,双目紧闭,呼吸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康牧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擦一把额头的汗:“谁是病人家属?”

穆天华急忙跳回来,和龚荣治齐说:“我是。”

医生各望了两人一眼,十分严肃地说:“病人好像最近饮食相当不注意,加上送来的时候低血糖很严重,能不能脱离危险,就看这三天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另外,如果他能活下来,病人暂时不能再有性行为,也不要让病人再受刺激了。“

……

“好好!“

穆天华答应着,龚荣治狠狠瞪了他一眼。

康牧默默跟在后头,不语。

监视病房外,龚荣治刚要开门,穆天华跟在后面,龚荣治抬手一挡,一双大眼睛散发出寒光: “现在我懒得揍你,别在这里碍事了!“

穆天华一愣:“可是!病包什现在需要我!“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不悦而鸣,穆天华一看来电显示,急忙接起来:”喂,阿晴,有事么?“

“天华……”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哭声。

“说话啊阿晴!“

穆天华有些着急,他想说,病包这边还有事,他想说对不起,我暂时回不去,却被阿晴嘤嘤的哭声催的心肝一痛,竟开不了这口。

“天华,“

电话那头,阿晴哭得说不出话来,急得穆天华抓着话机直跺脚:“阿晴,到底怎么了!快说话啊!“

“天华!店里被盗了!现在……“忽然,电话那头一阵忙音。

“阿晴!阿晴你说话啊!“穆天华大叫。

“闭嘴!“萧洋将他一把揪离监视室的门口。

“家里出事了么?那还不赶紧回去!“萧洋冷着一张脸说。

“可是!“穆天华狠狠地掐着手机的外壳:“有什么比病包的命还重要!”

“有你在他才会真的没命,你走吧!你忘了,你家只有你一个男人了!把你失明的妻子放在家里出事了,你怎么忍心!”萧洋斥责道。

穆天华望着萧洋,语塞了。

“可是”,

“那我……”穆天华的眼神开始由钢铁般坚硬,变得炼溶了的钢铁般,开始虚软。

“走吧!快点滚。”龚荣治扭头。

穆天华没有动。

“走吧,如果你不想他死。”萧洋冷冷地说。

龚荣治将监视的室门关上,穆天华盯着那堵将他和爱了那么多年的人隔开的墙,终于,转身,拍拍萧洋的肩膀:“照顾好病包!”

萧洋面无表情:“废话。”

穆天华掉头之后,深深地望了那病房的门一眼,有些奶油白漆成的房门。

病包,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许多年前,穆天华如是说。

那时候,年纪太小。

穆天华万万没有料到,本是想来个了断,为苏恒的身体,也为自己的安心,到头来,自己什么都辜负了。

穆天华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被鬼止住了身体似的,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他,竟然低声吟出一句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奶油白色的房门,像是他为苏恒炖的香菇白菜汤里嫩滑的豆腐的色泽,又像是自己家店里刚漆过的店门的颜色,白得那么让人无奈,穆天华回望一眼,像是望尽了一辈子的思念似的,固执地望着,像是望见了自己的病包年少时满脸的阳光,像是望见了自己抱着他去医院时的场景,像是望见了病包和他的第一次欢爱时满面的潮红,又像是望见了病包脱下好看的中指上的戒指时满眼的亮晶……

“病包,我走了。”

“我走了,病包。”

许久之后,穆天华转身,撒腿便跑,不一会儿,医院走廊里便消失了那高大的身躯健硕的踪影。

(下)

萧洋轻悄地推开那奶油色的门,病房里,心脏仪器虚弱的滴滴鸣声听得他一阵揪心。

慢慢地,连脚步声都不留地走近那个深深将躯体掩躲在苍白被子里的人,呼吸罩让人看上去那么飘渺、遥远,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随着那雾般的气体烟云消散一般。

萧洋轻轻揉着那柔软的黑发,龚荣治刚要阻止,却被这人那一抬眼时溢了整个眸子幽深震住了,慢慢撤下自己前去阻止的手,怔怔地望着这个呆子。

萧洋的手指就这样轻轻插在苏恒的黑发里,一双俊美英锐的眸子转移回苏恒煞白的面容上时,那股锐气全无,取而代之的,竟漾满了春水似的暖。

这个动作一致持续了半个小时,龚荣治动动嘴,没有发话,从窗台处走过来,把凳子望萧洋身边推了推。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小护士敲敲监护室的玻璃墙壁,龚荣治按下通话按钮,护士的声音传过来:“龚医生,院长紧急通知你进行手术。”

龚荣治眉头一皱,悄声说:“请院长另找别人吧,我哥哥……”

护士有些为难地说:“龚医生啊,院长说是省里的领导,所以指名要你去做,实在推不了……”

龚荣治回头望一眼昏迷中的苏恒:“不行。”

大眼睛的小护士眼巴巴地望着他:“龚医生……“

萧洋拍拍龚荣治的肩膀:“快去吧,这里有我。“

龚荣治大眼睛一瞪:“有你更不放心!”

萧洋慢慢的说:“我不会伤害他,今后也绝对不会有人伤害他,请把他交给我。”

龚荣治望着这人眼神,祥和,却又坚定,闪烁着一种耀人的光芒,突然就耀得龚荣治眼眶有些发烫,龚荣治伸出手拍拍萧洋的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暖热的手:“麻烦你了。”

龚荣治退出监视室的时候,走廊上的黑着一张脸的人还在。望着龚荣治和小护士离去的身影,他慢慢起身,自嘲地哼一声,隔着玻璃室看一眼监护室内的那两人,点一支烟,默默离去。

苏恒身边,就只剩下萧洋一人。

双手温暖着几乎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萧洋整整握了三天三夜。

静静地端详着那人的紧闭的双目,萧洋整整看了三天三夜。

他怎么闭着眼睛那么好看呢。

“一,二,三,四,五,六……”他的睫毛真多,真长。

可是,整整三天,那睫毛长长的双眼一直没有睁开过呢?

每天,萧洋都会笑问医生,医生他怎么还没醒呢?

医生检查了一圈之后,面无表情,十分职业地说,病人似乎受了严重的刺激,好像自己不想醒来。

第一天,萧洋一面帮苏恒按摩着细瘦的胳膊,一面柔声说:”苏恒你快醒吧,再不醒我不还你钱了。

第二天,萧洋紧紧攥着苏恒冰凉的手指,趴在床头,睡着了。醒来之后,萧洋用英文唱了一首歌: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it is as though you were absent,

and you hear me from far away, and my voice does not touch you.

It seems as though your eyes had flown away

and it seems that a kiss had sealed your mouth.

As all things are filled with my soul

you emerge from the things, filled my soul.

You are like my soul, a butterfly of dream,

and you are like the word Melancholy.

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and you seem far away.

It sounds as though you were lamenting, a butterfly cooinglike a dove.

And you hear me from far away and my voice does not rouch you:

Let me come to be still in your silence.

And let me talk to you with your silence

that is brightas a lamp,simple as a ring.

You are like the night, with it's stillness and constellations.

Your silence is that of a star, as remore and candid.

I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it is as though you were absent,

distant anf fullof sorrow as though you had died.

One word then,one smile,is enough.

And I am happy, happy that it's not true.

第三天,一个晚上,萧洋一整夜都没合眼,听着心电滴滴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弱,萧洋的心一点点被掏空了。

第四天,第四天早上,医生昨晚一系列检查之后,十分平静地摘下口罩和听诊器,十分平静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萧洋平静地望着医生的眼睛,笑说:“是么?”

护士们开始撤各种仪器。

第二十四章

护士们开始撤各种仪器。

萧洋一把推开门口的护士,伴着玻璃器皿落地的破碎声。

萧洋飞奔出医院,发动起自己心爱的小帕,咬着指头一路飞奔,一串又一串水晶珠子顺着指头流下来,滑落进嘴里,又咸又湿,又湿又咸。

一个小时之后,萧洋抱着一堆东西,出现在苏恒的监护室门口。

“喂,”

萧洋盯着床上那个失去求生欲的人,慢慢坐在面如白纸的那人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上去的时候,椅子冰凉的温度冰得他的腿轻轻一抖。

“你就那么讨厌我么?”

萧洋轻轻用两根指头触摸着苏恒和皮肤近乎一种色泽的唇,笑说:“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走了,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不舍得。我高一的时候,你在球场上晕倒那时候,我大概就真正爱上你了,到现在,你算算多少年了?”

萧洋捉住苏恒削长的白手指,一根一根按下去:“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四岁,二十五岁,你看,我等了你十年,那,”

萧洋将自己抱来的那一袋东西一股脑倒在苏恒雪白的被子上,“你看,这是你高二我高一那年,你路上走不小心遗失的手机链,很丑的一只猴子,居然还是红毛的,可我在你身后捡到了,没有还给你,一直保留到现在。”

萧洋从那堆东西中找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蓝色篮球衫,扬开,送到苏恒的面前:“这是你高二那年打完最后一场球赛的时候穿的球服,你晕倒在球场上,被送到医院,急救时候球服当场被医生剪碎,差点扔掉呢,我对护士说,这东西料子那么好,可以当抹布啊,于是被我抢过来了,可是我没有当抹布,它一直被整整齐齐保存到现在。”

萧洋盯着那张睡得彷佛灵魂已游移出躯体的容颜,苏恒依旧无动于衷。

“这个,这是你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这是你十八岁的,这是十九岁,二十岁……”

萧洋轻轻在苏恒耳边敲着包装盒:“每一年,我都会准备一样你的生日礼物,可惜,一直没有勇气送给你,直到我去英国之后,每年二月二十四日时候,也会给你准备一份,这是独眼乐哈哈小猪,这是earl grey,我想你喝水果茶总没有问题的吧,这是从苏格兰买的羊毛围巾,这是爱尔兰的CladdaghRing,就是克拉达戒指,你看这戒指是心型的,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因为你不是女人,我差点没有带水晶回来,Waterford水晶很贵的呢,这个红酒瓶的水晶我还是带回来当你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了,因为它像你一样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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