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男子——水何采采
水何采采  发于:2010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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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洋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你二十六岁时候的生日礼物是英文原版的莎翁诗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了,又怕你笑话我没品味,为了你,我可是在英国足足待了七年,因为我想能配得上你啊,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不介意,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呢。“萧洋一边说着,望着依旧双目紧闭、毫无反应的人倒影沉沉的睫毛,鼻子一红,哽咽起来。

“如果你醒着一定会大笑我是一个傻瓜,抱着这样的美梦不放手,可是,我喜欢看你笑,我宁愿你笑我,永远的笑下去,你听到了吗?“

萧洋越说越激动,声音又提高了些。

“其实,”

萧洋稳住情绪:“我现在挺后悔的,你给过我机会啊,我想我肯定不会弄伤你,可是,你的病刚好了些,我哪舍得再做伤害你的事。我也看到你好几次了,那种心情你明白么?没有人比我更想要你你明白么!而且,你那次是摆明要和我划清界限,因为你不想连累我是吗?你真是大笨蛋,错了,不管你什么样子,只要你活着我就喜欢。”

躺得纹丝不动的苏恒依旧如归去了似的。

萧洋抬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天堂的颜色。

眨眼,萧洋咬咬嘴唇,终于,探下身,闭上双目,对准那微凉的唇含上去,软软的,凉凉的,像是从冰箱里刚取出的果冻,滑爽着,沁着一股透心凉。

初次见面时什么时候了?好像是自己高一的时候,那天中午,他刚在食堂打了饭,四处张望着,准备端到一处角落,只听一声高嗓门的:“病包你等着!我很快就打来了!”

再听“邦当”一声,手里的菜碟、饭碟连同餐盘一同洒落在地上。

“对不起啊!”一个大嗓门的高个子摆摆手,头都没回,便往点菜的柜台冲。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就那么走了!”萧洋一把拽住那个大块头,双眼一瞪。

“干什么!我都道歉了!别耽误我打饭!病包他饿了!”大块头的大嗓门使劲一挣,摔开萧洋的胳膊。

十五岁的萧洋微微一笑,一拳挥过去,却被一只好看的手抓住了:“对不起!这位同学。刚才是我们不对,我们赔你一份好不好?“

一声滑糯如春风的嗓音滑入少年萧洋的耳朵,抬起头来,迎上一个清朗蓝天似的笑容。

好清朗的笑。

半透明的肤色,和着那希腊雕像般的精致五官,构成一幅西方的油画,生动着,几乎要让观者燃烧起来,温柔的嘴角却又像中国的古代水墨画,又像是一壶悠悠着香韵的茶,十五岁的萧洋想起一句诗,从来佳茗似佳人。

“不,不用了。“十五岁的萧洋红着脸,结巴着说。

……

监视室的外面阳光静好,一如多年前。

二十五岁的萧洋细细回忆着,吸吮着那张凉唇,一如吮吸着细细的少年时光。时光里有一个比什么都美好的人,清朗地笑着,像是古代的谦谦君子,还是诗书画并茂的佳公子;时光里的那人奔跑着,虽然晕过去了,可是,他的努力下,学校的篮球在那一年获了市里第二名,打到了省里。时光里的那人,同另一个人并排走在一起时,自己偷偷骂了那人一千次。穆天华何德何能,今生,竟然有这样美好的人屈尊青睐!

苏恒依旧是寂静的,寂静的,仿佛消失了一样。

萧洋笑了:“记得我这一天一直唱给你听的那首歌么,那是智利诗人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怎么你没读过英文原诗么,OK,我用中文再唱一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你如同忧郁这个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向在悲叹,一只如歌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企及你:

让我在你的沈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藉你的沈默与你说话,

你的沈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你的沈默就是星星的沈默,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且哀伤,彷佛你已经死了.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二十五岁的萧洋轻声唱完,抬头,望着那已渐冰冷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苏恒,你给我记住,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突然,萧洋就觉得抓住苏恒手指的手微微一动。

第二十五章

(上)

二十五岁的萧洋细细回忆着,吸吮着那张凉唇,突然就感觉手上一动。

起身,只见躺着的苏恒右手食指正在微动。

幻觉么?

萧洋晃晃脑袋,使劲眨眨眼。

苏恒白萝卜似的的手指依旧在动。

苏恒煞白的唇也开始微张。

萧洋竟忘记了呼叫按钮,冲出去大喊一声:“医生!病人醒了!“

冲出去的那刻,萧洋泪流满面。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

半小时后,已转移到重症病房的苏恒微微睁开眼。

萧洋惊喜地握住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你醒了!“

苏恒虚弱地眨一下眼,眼角含笑。睫毛形成的阴影扑朔着。

萧洋忽然收起笑容:“那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苏恒吃力地动动呼吸罩下的嘴角,再眨一下双眼。

萧洋自嘲地笑笑:“对不起,可是——很可笑吧?你想笑就笑吧。“

这是萧洋今生看到最让他感动的场景之一。

萧洋看到,苏恒运用能够使上的最大力量,摇摇头,一滴泪滑过眼角,润湿了他的缓缓渗入发际。

萧洋看到,苏恒正用一双盈盈的眸子望着自己。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期许?默许?感动?萧洋不知道,他只知道,苏恒一双眸子里有他萧洋的影子。

那一刹那,萧洋忽然就感觉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默契。

“我,我可以抱你吗?“萧洋忽然挠头,受宠若惊地问。

苏恒眼角仍然是笑的,苏恒吃力地点头,萧洋伸出双臂,紧紧与床上的那人拥在一起。

“咳咳咳!“

忽然,一声咳嗽声传入两人的耳朵,萧洋起身,只见龚荣治一脸倦意地出现在病房门口:“刚做完手术,我听说我哥情况很危险,过来一看,比想象得还危险。“

萧洋将手指插入苏恒柔软的发丝,嬉笑着说:“放心,我已经视奸他无数次了,他比什么都安全。”

龚荣治目瞪口呆,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只见自己的表哥已经含笑着眼角,酣睡过去。

苏恒睡着了,便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高二时候的场景。

“病包,手。”

傻小子一本正经地说。

苏恒摊开手,傻小子在他手心里一个红色的猴子的钥匙链,说:“这个给你。”

苏恒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来扬起嘴角笑到:“好丑啊。”

傻小子有些激动地大声说:“丑吗?”

苏恒笑说“丑。”

傻小子声音高出几倍,跺着脚跳着说:“哪里丑,我特意挑的!”

苏恒笑着拍拍傻小子的肩膀:“天华啊,这真是你的品位,而且,“苏恒将钥匙链举到傻小子的眼前:”很像你。”

傻小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严肃地一把抓住苏恒的肩膀说:“病包,我送你。”

苏恒淡笑:“送我干嘛。”

傻小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送你。”

苏恒垂下眼帘,端详着那只丑猴子。

傻小子急得脸通红,挠挠头说:“病包……我……那个……你到底要不要啊!”

苏恒没回答他,站起身来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呆在那里的傻小子,扑吃一下笑出声来,说:“再不走耽误比赛了,还有你这只猴子就挂在我手机上吧。”

醒来时,似乎已是早上,苏恒慢慢睁开眼睛,加护床上空了,床下却似乎有什么动静。

苏恒憋见了自己床头的一截黑发。

(下)

他在就好。

苏恒眼皮一沉,又进入了甜乡。

这次,依旧是梦见了傻小子。

苏恒梦见,自己掏出光光的手机,无奈地笑说:“天华,你丢了。“

傻小子把篮球随手一扔,气呼呼地大吵着:“怎么丢的!我去找!“

苏恒一把拦住天华的胳膊,劝阻者:“天这么黑,怎么能找到。“

傻小子一一双眼都是愤怒的:“病包,不行!我怕捡到他的人把你抢走!“

苏恒笑着拍拍傻小子满是汗水的脸:“怎么可能。“

傻小子气急败坏地跳着:“不行!如果有人爱上你怎么办!“

苏恒拍拍傻小子的头发:“爱我的人很多啊,如果他比你更爱我,我就去爱他。“

傻小子涨红着脸吼道:“不行!病包!你记住,没有人比我还爱你,绝对不可能!”

苏恒梦醒时,午后温暖的日光透过浅色的窗帘照在白得被子上。

轻轻呼吸着无比新鲜的氧气,脸上的沉重消失了,呼吸罩已换成了鼻氧管,很好。

许多年前,穆天华说,“病包!你记住,没有人比我还爱你。”

今天,萧洋说,“苏恒,你给我记住,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那么,究竟,谁说的是真的?

一侧脸,只见加护床上的小朋友正轻轻按着笔记本电脑的按键,似乎在专注地写这什么。

很干净的一张侧脸。

苏恒想,梦中的麦色皮肤没有那么白。

“你醒了!”

萧洋急忙放下电脑本,奔过来。

皮肤倒是白,只是——

“小萧洋,我只是睡了一觉,你怎么好像老了许多?“苏恒有些乏,轻喘着歇了几秒:”连黑眼圈都有了。“

萧洋没有接这个话题,一面取暖壶,一面说:“喝水么?“

苏恒说:“试试吧。“

萧洋斟满大半杯热水,兑了少许凉开水,端过杯子来,问:“什么?“

苏恒微微一扭头:“我们……试试吧。“

萧洋斟满大半杯热水,兑了少许凉开水,端过杯子来,问:“什么?“

苏恒微微一扭头:“我们……试试吧。“

“什么!“

萧洋只觉得手指有些发抖:”试……什么!“

苏恒扬起唇角:“我是病人,话说多会缺氧的,我想试着,在一起。“

萧洋一双秀气的眼睁得圆圆的。

大约一分钟之后,萧洋小心地将苏恒扶起,一杯水递到其唇边。

苏恒说:“我自己来。”

萧洋便扶了苏恒躺下:“好的,你自己来。”说着,自己含一口水,凑到苏恒的唇边。

苏恒一愣,却闭上双目,微微一张口,温热的水便已送入口中。

萧洋起身,有些怀疑地问:“苏恒,你真的决定了么?”

苏恒抬眼,望着那半信半疑的小朋友,笑说:“叫我恒。”

萧洋这下眉飞色舞起来:“太好了!我!我怎么像在做梦啊!”

萧洋跳起一支英伦舞。

扭动着年轻的身躯,萧洋突然就感觉,仿佛多年前的一个华丽的梦在遗失了很久之后,终于兜了一个大圈,再次梦回。

医院的药水味此刻在萧洋闻起来,都是清新的。

”like for you to be still, it is as though you were absent,

and you hear me from far away, and my voice does not touch you.

It seems as though your eyes had flown away

and it seems that a kiss had sealed your mouth……“

萧洋边跳边唱。

苏恒望着这年龄活力的身影,动动自己乏力到无法动弹的身躯,忍不住伤感而幸福地向窗外望去,却不经意间瞥见床一侧粘挂着的半包茶色液体的袋子。

望着茶色液体里的微微丝絮,苏恒皱眉。

萧洋跳过来:“喂,亲爱的,你怎么了?”说着,兴奋地吻了苏恒的眼睛。

苏恒黯然:“上次住院时候,我还对天华说,我以为只有老爷爷才用这种东西呢。”

萧洋轻轻拍拍苏恒的脸:“傻瓜,会好的。”

苏恒动动自己被子里的手,“不用它。”

萧洋急忙制止:“你别动。”

却见苏恒神色一变。

苏恒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焦急,说:“萧洋你捏捏我的腿,为什么我碰到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萧洋急忙将手伸进被子里,不轻不重地捏了苏恒的小腿:“疼么?”

苏恒摇摇头:“再加点力气!”

萧洋只得又加了些力度。

苏恒这下急了:“还是没有!”

萧洋急忙将手前移至苏恒的大腿:“这里呢!”

苏恒一双眸子登时失了神:“也没有。”

萧洋急忙按了急救铃。

第二十六章

检查过之后,医生说了一大堆术语,萧洋听不懂,苏恒也听不明白。

“什么意思?听不懂!”萧洋问。

“还能好么!”苏恒问。

医生眼镜片之后的目光平静而职业性:“意思就是,这是糖尿病引起的瘫痪,如果将血糖降下来,在生活上多注意调理,还是可能恢复的。”

瘫痪。

像是约好了似的,萧洋和苏恒同时沉默了。

医院本就是静地,此刻,更是出奇的静,静到让人毛骨悚然。

医生望着两人,镜片之后的眼睛职业性的等待。

“啊,爸爸!爸爸你醒醒啊!”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用说,也是又有病人已驾鹤西游。

“我地老伴儿啊——”

一阵阵哭声,像是最后的悲歌。

三个人默默地等待着这股嘈杂之音的消失,直到这重重的哀号从震天响,直到烟消云散,屋内的气氛反而更加沉重了。

悲歌结束之后,医生开始交代重重注意事项。

听着医生的种种设定,苏恒想笑,动动嘴角,这次终于没有笑出来:“医生,也就是说,也有可能再也不能恢复了吧。”

医生瞪了躺着的苏恒淡色的唇一眼:“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你必须注意自己生活上的各种细节了。”

“谢谢医生。”苏恒面无表情,一双眸子不知道往着何处,仿佛已渺远到千里之外似的。

“谢谢医生。”萧洋将医生送至门口,转身回来,握着苏恒的手,望着那张失了神了眼睛说:“别怕,会好的。不管怎么样,我都在。”

苏恒依旧是双目渺远:“萧洋。“

“什么事?“萧洋紧张地问。

“今天是周几?“苏恒问。

“周三呀,你有什么事么我帮你办。“萧洋笑着,将苏恒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默默传递着自己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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