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在 下+番外——州洲小舟
州洲小舟  发于:2010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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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逸进了禀秋殿来,赵玦沉着脸让左右退下,转身把手上的奏折拿给他看,李君逸接过了,却有些莫名其妙:“陛下,这是……?”

赵玦示意他打开:“你看一下。”

李君逸皱眉打开,一字一字读下来却出了一头冷汗。

赵玦静静看着他:“这是双桥县县令李然弹劾你的折子,说你妄图贿赂与他,更试图搭救叛国之人,”他说着微微一顿:“甚至不惜派人杀了灭口。”

李君逸冷汗直冒:“陛下英明,望陛下明察!钱正泽并无通敌之罪,是被人诬陷的!”

赵玦看着他,冷冷道:“可他却的确是西州王府的人!”

李君逸一时无语,钱正泽的确是西州王手下的人,可那只是曾经!他虽说是甘愿为社稷殉国,可若是被扯上这么个罪名也实在是有违他的初衷!钱正泽是故人,可西州王是李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眼前却成了勾结西州王旧党的人了!

李君逸直愣愣看着眼前石砖,此时此刻却无话可说。

赵玦皱眉看着他:“启云当初的意思是撤你的职,让你去云州,我原本也是同意的。可是就是你回京这几天这里就收到这么个折子!这件事是启云还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还不得被你气死!!……你是卫鹤起的徒弟我可以不管,你与赵奕贺闵郁关系匪浅我也可以不管!甚至你与周行之恩怨我也是不闻不问!李君逸,你就算是真的通敌也另当别论!可是你不该让人抓住把柄更把这搞的人尽皆知!!”

李君逸愣愣听着,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赵玦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懂。

赵玦从他手里抽走那奏折:“你说你李家那忠义两个字是怎么来的?你们一家几十口命就换来这么两个字你怎么能就这么糟蹋!”赵玦说的气大,拿着奏折直拍桌子:“如今可好!李然这奏折一上来,我是最晚一个知道的,六部的人嘴上都没说话,可哪个不是心底里透亮?宋启岚斩首了,云州平定了,周行之也算是安排妥了,那接下来呢?你怎么办?朝中上下这几百张嘴怎么办?他们那个不是在等着下一个的好戏?!”赵玦狠狠把奏折摔倒地上:“你说朕怎么办?”

“你你说你怎么办?!”

李君逸默默听着,忽然俯身跪倒:“臣无话可说!”

赵玦一愣,低头看着他,直气得头发晕:“你……你这算是一心求死?!”

“臣不是一心求死,臣只是为社稷着想!”李君逸把头重重低下:“臣有罪。”

赵玦瞪着他,气得手直哆嗦:“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若是想你死我今天就不会把你一个人叫到这里来!!”

“陛下,”李君逸抬头:“陛下仁厚微臣知道,可眼下也要顾虑民意。”

赵玦看了他良久,无可奈何:“李君逸,你若是想我救你最好趁早说。”

李君逸苦笑:“陛下还怎么救我?这悠悠众口怎么去堵?也无所谓,这与臣的初衷其实也并不相驳。”

“只不过,这真是给李家脸上抹黑了……”

宋启云等在外面,头顶的太阳越来越大,他皱眉却怎么也等不到李君逸的身影。他正着急,忽然看见宫里王总管急乎乎跑了过来,宋启云看到他不由脸色一变:“怎样?”

王总管大喘口气:“宋大人,陛下说让你先回去,不必等了。”

宋启云脸上一白,愣愣站了一站,就要往禀秋殿去,王总管一把把他拉住了:“大人留步!大人留步!”

宋启云回头:“还有什么事?”

王总管抹把汗:“陛下让转告您,李大人不在禀秋殿。”

“不在?”宋启云眉头一拧:“他回去了?”

“啊……这个……”

“这个什么?到底怎么了?”

“这个您得去问陛下。”

宋启云点头:“陛下不在禀秋殿?”

“……在。”

宋启云不悦往禀秋殿走:“那你方才拉我做什么?”

王总管一笑:“我这不是怕您在气头上,不分青红皂白跟陛下吵起来么?”

李君逸在牢房里百无聊赖的瞅着身下那床被褥,心说虽然是牢房,可这待遇也算是不错的了。回想当初虎牙关的牢房,他也是进出过好几次的,比竟是小县城,跟京城到底是没的比的。他正发着呆,忽听外面锁链一阵响。不一会儿,外面昏暗火光下进来一个人。李君逸睁了眼使劲看过去,却发现来人是林七。

李君逸微微有些惊喜,可再一想眼下境况,又觉得有些不对,他才被关进来没半天,就算是宋启云赵宣都还没来,林七怎么却先来了?待林七靠近了他才发现,林七身上不是平时的黑衣,而是牢里狱卒的衣服,李君逸皱眉,不由感到几分头疼。

门外林七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大人。”

李君逸皱眉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林七看着他:“来救大人出去。”

李君逸起来走过去:“我是问你怎么来的梧京。”

“有些事,只是顺便路过。”林七顿一下,补充道:“陛下还不知道。”

“哦。”李君逸皱眉:“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过几天。”

李君逸点头,想了想却告诉他:“郑青的伤已经好了,前几天去了丰州。那里民风你也知道,都很是彪悍,你在褚门也算是……”

林七接口:“大人的意思林某知道。”

“啊!”李君逸点头,想一下又道:“启云答应说要接谢华回来,你转告赵奕,请他多担待一阵子。”

林七点头,看了李君逸一眼:“大人还有事?”

“啊……”李君逸想起来:“还有周行之,想必你已经知道,他去了云州。”

“是,这件事陛下已经知道。”

李君逸抬眼来看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只好道:“你饿不饿?我饿了。”

“大人……”

“我想吃你做的那个什么甜鸭。”

这一夜,李君逸几乎没睡,眼睁睁等到窗外发白这才起来坐那里发了会儿呆,他在牢里溜达了几圈,唤来狱卒,狱卒似乎是受了上头命令,对他还颇为客气,李君逸要了笔墨纸,借着窗外的光亮闷头抄书。林七此次来梧京也是有任务在身,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再来,窄窗外日头渐渐升高,落了一小块温暖在案头,李君逸笑叹,原来这七月唯恐避之不及的太阳现在与他也是个稀罕东西了。

他抄了三张纸,拿起来自己端详了一下,觉得还不错,正待放在一边,忽听外头有人进来,李君逸闻声看过去,那人自己一个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李君逸看那身姿也知道来人是谁,不由苦笑:“启云,你来看我?”

宋启云打开锁,推门进来,望定李君逸微微一笑:“我来看你。”

两人在狭小室内摆开几碟小菜,宋启云把酒给他满上。李君逸笑盈盈端起酒,举了举杯:“我敬你。”

宋启云问:“敬我什么?”

“敬你从此心愿得偿。”

宋启云没说话,看着他把那酒干了,这才慢悠悠又给他满上,一边放下酒壶,一边默默道:“你若是想出去,我还有办法。”

李君逸一愣,笑:“我既然进来,就没想过出去。”

宋启云蹙眉,定定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与赵宣一直以为陛下是为了要稳定朝中人心才要对你不利!可是你怎么不想,周行之也只不过是罢去爵位贬职都尉而已,你是李家唯一后人,他若是那你开了刀,这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李君逸听的一愣:“周行之……”

“周行之?”宋启云皱眉:“周行之怎么了?他去云州不是正合适?难道让他继续在虎牙关?留在哪里又有什么用?该做的他不是都已经做完了?”

“陛下不是要……”

“要怎样?”

“不是要除去他……”

宋启云深吸一口气,仍然是压不住怒火:“李君逸!难不成你以为陛下跟我都是个傻子?专捡自己的弱点挑出来给人打?”

“周行之是危险,可难道危险便要彻底除去?那毕竟是周家,这江山那一寸土里没他们周家军的血?要除去他首先要看这天下人答不答应!赵奕知道的事情到陛下这里就糊涂了么?”宋启云看他两眼,压了压怒火:“君逸,周行之不一定要杀才可以!只要减弱他的势力,消减他的羽翼,他一样可以继续为我所用。赵奕不是嗜血之人,赵玦同样也不是!”

李君逸彻底无语,甚至有些羞愧,他承认他不了解赵玦,可是却没想到偏差如此厉害,如今再想起离开凤城那晚赵奕玩笑般的话,他忽然明白,赵奕是知道赵玦的。可是再放眼整个赵国,似乎也就只有宋启云最最懂他。

“而之所以让周行之送亲,最根本的目的,只是因为陛下知道,赵奕视他为今生唯一对手!”

“可是……”

“又可是什么?”宋启云有些无奈:“难不成是为了把周行之送上死路的?”

李君逸不语,宋启云点了点头,实在是无语:“……你们都太不懂赵奕了。”

“那……”

宋启云低头,慢慢道:“你不必担心周行之,自始至终陛下都没打算过要杀他,要不然也不会欣然同意他去云州。”

李君逸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之前的一番苦心一番猜测竟然全都错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信任,可是到了眼下才知道自己的这所谓的信任有多轻薄。

“那周行之……却一直都以为陛下……”

“君逸,”宋启云放柔了声音,对他道:“陛下要做的事很多,没有必要一一去解释,至于周行之……”宋启云轻出一口气:“他会慢慢了解的。”

李君逸低了头不说话,只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宋启云。宋启云起身,俯下身子凑近他耳边:“君逸,我说过的,平靖侯也不一定就是平靖侯。”

李君逸一愣,待回过神来抬头,却只看见宋启云起身离去的身影。他不解蹙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到了晚上,又有人来看他,李君逸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赵玦身边的一个侍从,那个侍从带了食盒,打开盒子把里面饭菜一一摆在桌上,李君逸怔怔看着,有些受宠若惊。那小侍从摆完碗筷,才低声道:“公子问你,可想好了?”

李君逸闷头想了一会儿:“你回你家公子,就说君逸心甘情愿。”

“公子说,他还是有办法的,但要大人您配合。”

“罢了!”李君逸咬牙道:“这时局,为臣者总不能让他为难。那李君逸就算活着,也对不起李家头上那两个字。”

小侍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站了一站才道:“那……宋大人让小的给您捎句话。”

“说罢,我听着的!”

“宋大人说,您可想过怎么对得起家里那两个字。”

李君逸怔住,直直望着桌上那双象牙筷失了神。

“宋大人还说,就算是为了李家,也不能担这个罪。”

李君逸愣了良久,忽然笑了一笑:“你去回他,我自有主意,不会拖累是李家。”

小侍从见说不通他,在牢房里有踌躇起来:“李大人,宋大人可以救大人的,您为何……”

李君逸抬头来看他:“为臣,就要为君想,若是为了自己想,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可是既然要为君想,那李家忠义冢总不能让陛下拆自己的台吧?”

李君逸苦笑:“放心,总不会牵扯上李家就是。”

小侍从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最后一叹气:“那小的就这么去回了。”

李君逸点头:“去吧……”

他是信着赵玦的,也是信着宋启云的,可就是因为这份信赖,他不能拖他们的后腿。云州余波还未平息,朝中之议论他不是不知道,若是借他的势可以堵住这些纷纷议论,倒是也算还了启云对他的这一份情谊。

第一百一十七章

翌日傍晚时分,牢里来了赵宣与宋启云,后面跟了一群人纷纷立于牢房外面,李君逸闻声看过去,眼睛一扫的空档却不期然瞥到林七的身影,他皱眉,可眼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好装作没看见。牢房里光线昏暗,可他依然看的出宋启云脸色苍白,精神似乎也并不好,赵宣更是一脸的阴郁,站在最前面眉头是展不开的怒。身后宋启云端了一个托盘,上置放两只酒盏。

赵宣皱眉出了口气,微微看他一眼,道:“罪臣李君逸,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君逸笑了一笑,沉吟片刻:“微臣罪不可恕!但罪臣还是有话要说。”

赵宣闻言微皱眉,对他不动声色使个眼色,李君逸假装没看见,继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接下来所说,句句属实!还望王爷明鉴。”

赵宣咬牙,并不想让他多话,但眼下情况也不好阻拦,只能让他去说:“你说!”

李君逸叩头,口中道:“其实,罪臣并非出自李家。”

赵宣一惊,下意识去看宋启云,宋启云面无表情只是低了低头。赵宣不动声色瞪他一眼,只觉得自己眼角直跳。心说,李君逸啊李君逸,你还真是在求死么?

李君逸垂首,声音并不洪亮,但字字清晰:“罪臣当年只是听闻李念大人事迹知此事已无对症,也知道仅凭自己学识是无法高中,于是才编造了这个谎言,好借此为自己谋个出路!另外,钱正泽虽然曾经是西州王府中人,但确实是因为罪臣才无辜受牵连的,与敌暗通的是我,走漏风声买凶杀人也是我,都与钱正泽无关!”

“你通敌?”赵宣怒极反笑:“你通的什么敌?你怎么通敌?你倒是给本王交代清楚!”

李君逸微微沉吟,道:“当初在虎牙关,罪臣与贺闵郁有所勾结,只要拿到虎牙关的城防图便可以得五百万两,罪臣财迷心窍就答应了!结果周行之周将军早对罪臣有所防范,才使得功亏一篑。”

“你……!”赵宣哑口无言:“你这些话可都属实!?”

“回王爷,句句属实!”

赵宣听他这话都是愣了好一会儿,旁边宋启云忽然极低声道:“这就是你的好办法?!”赵宣与他离的近,听见这句话,不由一愣,皱眉去看宋启云。

宋启云眼睛直直盯着李君逸,手指捏着托盘边缘,微微泛白。

李君逸却只是低头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石板地,大声道:“罪臣假冒李家子嗣,自知是欺君之罪,罪无可恕,所以便处处隐瞒,想不到竟然也做到了天衣无缝,无人怀疑!但是在路过双桥县时与双桥县县令李然闲聊间,竟然发现他才是李念李大人之子,臣唯恐被他揭发,所以买凶刺杀,谁知那刺客愚笨,竟然只杀了证人,没杀得了李然。”他说完,重重叩首:“臣愧对李家忠义二字!愧对陛下!今日认罪,望王爷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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