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下+番外——钟南山上的狗
钟南山上的狗  发于:2010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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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劲了气力,终于将这里清理干净,但是唐悲的裤子都被血染透了,他不能将自己的裤子脱下来给唐悲换上,于是走过来,弯下腰:“小七,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借一条裤子,放心,只要对我好的人,我绝对不会亏待他。”

说着,王小楼用手抚摸着唐悲冰凉柔滑的脸颊:“我会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欺负你。小七,你为了我,背叛了你的大哥,还付出了这么多,我不会忘记的。最重要的是,你将我送到了白衣庵。”

似乎笑了笑,好像自嘲,也好像在嘲弄唐悲,王小楼挺直了身子,悠然地走到铜镜旁边,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衣衫,翻了翻抽屉,居然翻到一把杨木梳子,然后梳了梳头发,弹了弹衣衫上的尘土。

镜子里边的王小楼,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发如墨染,面似银盆,眸藏星彩,唇若涂朱,真的粉妆玉砌般惹人爱怜。

长长出了一口气,王小楼没有立刻出门,而是折回身,沉吟一下,还是到了唐悲身旁,喃喃地:“小七,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你骗了我太多次,还一直当我是白瓜,真的怕你不乖,对不起啊。”

他说着,摸了一颗药丸出来,塞到唐悲的口中,唐悲已然昏迷过去,无法下咽,王小楼用手捏着唐悲的下巴,然后四片柔唇相对,王小楼提起丹田一口气,嘴对着嘴,把那颗药丸送入唐悲的腹中。

唇上,还残留着余温,王小楼忍不住想起来方才被他压在身下,那些缠绵纠结的事情,有点儿恋恋不舍地亲吻着唐悲,从唇边游弋到眼睛上,他眼中还有泪。

耳朵,伏在唐悲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脏跳动着很是舒缓,自然是沉睡过去,王小楼终于起身,离开了房间,直接出了前堂,转过两层院子,到了一座禅堂前。

禅堂的门紧闭着,窗前种满了杜若。

很有节奏地敲门,好像在吟哦一首诗,敲完了门,王小楼静立在外边。

好久,里边才传来脚步声,人到了门口的时候,脚步停下来,声音从门内传来:“他睡了?”

声音很轻,是知客无空的声音。

王小楼低声道:“放心吧,打雷也吵不醒他了,我喂了他一整颗药丸,要是多加一点儿剂量,他就永远都醒不了了。”

门,开了,王小楼身形一闪,知客无空立刻将门关好。

禅堂里边点着灯,知客无空已然备了茶,两只紫砂茶盏,还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知客无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你们来得比贫僧预期的要早,贫僧以为,你们还要在采菊阁耽搁一阵子呢。”

王小楼笑道:“本来应该再耽搁几天,可是有人去谢轻容哪儿捣乱了,事情出了一点儿岔头儿,结果我们提前跑了出来,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我和苏小羽是要被带到德王府里边去。”

提到了苏小羽,知客无空眼睛一亮:“苏小羽怎么没有跟来,反而是唐悲来了?”

看了看知客无空,王小楼叹了口气:“师父猜对了,苏小羽果然是欢喜教潜入我们悲摧阁的奸细,他出卖了师父,可能也出卖了我。”

有些失望,知客无空合掌道:“他还是背叛了悲摧阁。”

说着话,知客无空唏嘘不已。

王小楼也无限怅然:“我们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他骗了我也就算了,还出卖了师父,无空师傅,师父说过,到了白衣庵,就让我来找你,你会带着我去见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好像恍惚了一下,知客无空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是去德王府呢,孤先生告诉少主去找谁吗?”

王小楼微微愕然了一下,他奇怪无空的问题,这个是一个需要避讳的问题,她竟然直截了当地问出来,难道这个知客无空也叛变了?不太可能吧?

师父孤黯夜曾经告诉他,就是所有人都出卖他们,白衣庵的知客无空也不会背叛。

沉吟了一下,王小楼道:“既然都到了白衣庵了,我们还需要去德王府吗?”

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知客无空连忙道:“德王府是必须要去,如果不去,少主的身份就无法大白于天下,我们这盘棋就是一盘死棋了。”

眉头皱了起来,王小楼对德王府极度嫌恶,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德王本人,不过从师父孤黯夜的口中,他知道德王很多事情,要他去应付那样一个人,感觉就像一只苹果吃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里边有半条虫子。

王小楼哼了一声:“奶奶的,有人冒充德王到采菊阁来搅局,现在老子都从谢轻容的眼皮底下溜出来,难道还要老子回到她那个魔头的手里?”

知客无空垂下目光:“少主,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少主肩担大任,义不容辞,如果不是通过谢轻容将你带入德王府,又怎样让德王相信,你已经被他所用?”

又是郁闷又是气堵,王小楼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知客无空笑道:“阿弥陀佛,方才在外堂为少主搭脉的时候,少主还身中奇毒,现在看来少主有惊无险,已经吉人天相了。”

转移了话题,王小楼还是无精打采:“小七救了我。”

知客无空眉头一皱:“少主,唐悲这个人,还留着吗?”

王小楼不答反问:“无空师傅,现在应该带我去见那个人吧?”

第 38 章

花木最深处。

三间草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知客无空在前边引路,到了草庐之外一丈有余的地方,垂首而立。

王小楼就跟在她的后边,心,开始狂跳。

草庐里边,有一个让他等了十几年的人,本来,他不知道这个人还活着,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人还存在于世上。

来了?

很平静的声音,女人的声音,但是柔婉典雅,落落大方。

一个人的姿容也许是上天禀赋,但是一个人的气质,绝对是后天习成,言谈举止,一颦一笑,在点滴细节之间,无不流露着一个人的心思性情。

这个声音如此雍容之人,想来也应该仪态万千。

是。

知客无空毕恭毕敬,连答话都异常简约干净。

让他进来吧。

沉吟了一会儿,里边的人终于开口,知客无空闪到一旁,向王小楼躬身道:“少主,您请进。”

整了整衣衫,王小楼感觉喉咙有些干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然后迈步进去,他推开草庐之门的瞬间,里边橘红色的烛光倾泻出来,让王小楼立时心生暖意。

关上门吧。

还没等王小楼看清楚坐在灯影里边的那个人,就听到她温柔如水的声音,清澈、甜蜜,王小楼毫不犹豫地回手关了门,然后转过身,终于看到了屋子里边的人。

一个真正的美人,尽管论年纪,她已经是半老徐娘,但是岁月好像特别厚待她,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雕琢的痕迹。

听到王小楼进来了,她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向着王小楼招招手:“孩子,过来。”

她穿着僧衣,衣裳已经陈旧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是洗得非常干净,纤纤如玉的手上,拈着一串数珠儿,头上戴着僧帽,看不到里边有没有头发。

鼻子一酸,王小楼抽噎了一下,走了过去,贴膝跪下:“娘……”

那个人叹了一声:“还是叫贫僧无妄吧。”

叹息声里边,都充满了殷殷之情,她的手,颤抖着去摩挲王小楼的脸,眼角凝结了一颗泪水,却迟迟不肯滴落。

娘。

王小楼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襁褓来,这襁褓并不完整,好像是被人撕成了两半,上边的花色已然黯淡无光,他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娘,孩儿不孝,今年生日的时候,师父才向孩儿告知一切,娘亲在白衣庵受苦,孩儿却没有承欢膝下……”

那颗泪,终于从无妄的眼角落下来,滴在王小楼扬起的脸颊上:“孤先生都告诉你了?”

王小楼点头,这是一个秘密,当他生辰那天,师父孤黯夜支走了所有的人,包括和他一起长大的苏小羽,并且要他发誓,在没有见到生身父母之前,绝对不许对任何人提及,他听到这个秘密的时候,也被自己的身份吓住了。

他,王小楼,不是一个孤儿,而是皇子,是当今皇帝的儿子,不过,他是个私生子。

当今皇帝还是恭王爷的时候,结识了他的母亲——穆美人,当时穆美人刚刚入宫,是恭王爷父亲新纳的妃子,还没有来得及和老皇帝见面。

先帝膝下,虽然有好几个皇子,但是真正有能力成为皇储的,只有恭王爷和德王爷。两个人明里暗里,也斗得厉害,心狠手辣的德王爷知道恭王爷与新入宫的穆美人有数面之缘后,心生毒计,重金贿赂,买通了大内太监和侍卫,赶上恭王爷在勤政殿奉命当值的时候,一乘小轿,将准备侍寝的穆美人抬到哪里,并在茶水中下了药,结果两个人保持不住,步云行雨,好事完了时,德王爷又叫人将先帝引来,撞破此事。

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斗,先帝心知肚明,也知道恭王爷就是再血气方刚,也不可能在宫苑里边犯下如此荒谬的错误,经过暗访,他也知道了此事为德王爷所为,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虎毒尚不食子,先帝为了平衡两个儿子之间的利害关系,装作糊涂,只下令将穆美人勒毙。

恭王爷也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虽然逃过一劫,可怜无法在盛怒的父皇面前为穆美人脱罪,只能不惜重金,买通了奉命勒死穆美人的太监,太监暗做手脚,穆美人死里逃生,只是被勒晕了过去,暂时窒息,然后被到炼火司,恭王爷的心腹在炼火司那里等候,偷龙转凤,将别人的骨灰盛坛调换,然后将穆美人偷送出宫。

不过经过此事,先帝爷看到恭王爷不折手段的阴狠,本来他打算立德王为太子,经过此事以后,先帝修改了遗诏,改立恭王爷为太子,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其中包括中州大侠苏念白和悲摧阁的孤黯夜。

因为先帝好色,后宫粉黛不止三千,这驾驭渔色之术,都得益于欢喜教,他和欢喜教的教主交往甚密,当时苏念白和孤黯夜正是欢喜教的两位隐护法,除了教主和几位地位尊崇的长老,很少人认得他们。

他们的任务就是护卫教主的安全,所以也有机会随着教主进出宫掖,而且苏念白和孤黯夜对于阴阳合泰之术,鱼水交欢之法,各有所长,先帝觉得新鲜有趣,因此上对两位护法也往来频繁,尤其对苏念白,此人专门研究龙阳之欢,并且有心将欢喜教的宗旨改变,从阴阳之欢改为龙阳之欢,先帝此时阅尽红颜粉黛,于男女情事已生倦意,因此上苏念白的龙阳欢喜让先帝逐渐痴迷,对苏念白也更赏识。

随着先帝荣宠,野心膨胀的苏念白,对欢喜教渐生异志,终于在先帝的暗中支持下,杀死了原来的教主,并且以中州大侠的身份,剿灭了不听命自己的教徒,他一心想将欢喜教易名更张,暗中建立新的教派,拜月教,自己成为拜月教的教主。

可是得知教主暴毙真相的孤黯夜,要杀死苏念白为老教主报仇,苏念白不怕孤黯夜的武功,因为他的武功一直在孤黯夜之上,他只怕孤黯夜揭穿这个阴谋,当时他刚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成为受人敬仰的中州大侠,为了能够钳制住孤黯夜,苏念白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终于真的让他称心如意。

不过是一着棋而已,就让苏念白以为自己成功地挟住了孤黯夜近二十年。

其实,不是苏念白钳制住了孤黯夜,是另外一件事情羁绊住了孤黯夜,他本要破釜沉舟,却意外地遇到一个人,穆美人。

当时穆美人被送出宫禁,但是身负奇冤,有家也不敢回,只能诈死埋名,而且她也没有可以赖以谋生的技能,只能沿街乞讨,在流落中差一点儿丧命,无意之间,被孤黯夜所。

万般无奈之下,穆美人赖上了孤黯夜,因为她无处可去,更要命的是,她发现自己身怀六甲,有了恭王爷的孩子。

穆美人也没有隐瞒,向孤黯夜说出自己的身世来历,孤黯夜生怕穆美人被德王爷探知了底细,派人追杀,将穆美人带到了白衣庵,这个地方,他觉得绝对安全。

孩子生下来,就是王小楼,穆美人在白衣庵出家为尼,求孤黯夜带走了孩子,在她的身边,王小楼会更加危险。

孤黯夜将穆美人留在白衣庵,托一个他认为绝对可靠的人在暗中照顾,但是他没有和那个人说穆

美人的孩子被他带到哪里,没有告诉那个人,王小楼就是穆美人的孩子。

幸好他没有说出来穆美人和王小楼的关系,否则王小楼恐怕无法活到现在。

可是穆美人藏身白衣庵的秘密,还是被苏念白知晓,他没有动穆美人,因为穆美人在他眼中是一枚活的棋子,他要用穆美人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时的孤黯夜住在兰城的悲摧阁里边,苏念白没有出头,却先派来小儿子苏小羽潜入悲摧阁,又让大儿子苏怜和“女婿”唐苦监视掌控着孤黯夜的一举一动,他的终极目的不是孤黯夜,欢喜教已然解散,孤黯夜对他再也没有威胁,他的目标是德王爷。

因为恭王爷登基以后,对这个兄弟始终容忍,没有忍心赶尽杀绝,可是德王爷始终不甘心屈为人臣,也是时逢良机,这个恭王爷自从和穆美人交好时被父亲撞破后,恭王爷对于兴云布雨心有余悸,也渐生断袖之癖,故而除了早年所生的几个子女,登基之后竟然再也没有皇子皇女诞生。

后宫三千,也只是红颜寂寞。

看到可乘之机,皇帝的几个皇子都被德王爷唆使挑拨,先后犯上,不是被皇帝一怒之下贬谪,就是被软禁,到了现在,皇帝连个可以立储的人都没有。

本来王小楼和穆美人的关系,将是一个永远被保守下去的秘密,但是王小楼知道了以后,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在对师父发誓坚决不说后的第三天,就忍不住告诉了一起长大的苏小羽。

因为王小楼是自小随着师父孤黯夜,因为孤黯夜对自己特别悉心地照顾着,他始终以为孤黯夜是自己的父亲,但是背叛了自己的母亲,故而带着他过活,他才老是往外跑。

把这件事情告诉苏小羽的第二天,他又忍不住和师父孤黯夜说了,孤黯夜没有向他想象中大发雷霆,狠狠地揍他,而是沉吟了很久,才告诉他从那一刻开始,悲摧阁里边会发生什么事情,王小楼应该做什么。

孤黯夜虽然估算得不是十拿九稳地准确,但是大部分事情还是被他算到,王小楼平生第一次如此听从师父的话,装傻充愣,以不变应万变,终于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白衣庵,见到了母亲无妄,也就是当年的穆美人。

看着王小楼的神情变化,无妄把他的脸捧起来:“小楼,有客人来了。”

方才完全沉浸在母子重逢的激动和兴奋里边,此时被母亲一提醒,王小楼才感觉到一股寒凉的杀气,从草庐之外渗透进来,他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第 39 章

唐绝。

这股森然刺骨的寒意,属于唐五公子唐绝。

唐绝是奉了唐苦之命,来杀唐悲,林子里边的一切,王小楼都听到了,只是他习惯了装傻,没有人想到这个平日里边白瓜一样的人,居然没有真正的昏迷,他只是喜欢装做不醒而已,这样会听到很多人的真心话,看到很多人的真面目。

他的武功、内力,远远不及别人,他也明白自己的智谋机心也远远不及别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他为了保护自己,只能迂回。

包括投湖的瞬间,唐悲就暗算了王小楼,可是王小楼早有防备,溺水,自然是装的。

他向唐悲说过,自己的水性特别号,只是唐悲不太相信而已。一个人,若真的要说谎,说好谎,就要在平日里边多下功夫。一个真正会说谎的人,会说到自己都会相信。

王小楼并不喜欢说谎,他只是迫不得已。

所以平日里这个嘻嘻哈哈调皮捣蛋的少年,说的谎没有人看穿,因为这个人,没有人在意,没有人会把他当成防范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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