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上——钟南山上的狗
钟南山上的狗  发于:2010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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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语堵,唐悲有些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捻起两根白嫩嫩的手指,在唐悲苍白的脸上拧了一把,苏怜咯咯娇笑:“小七儿乖,娘疼你疼得很,告诉娘亲,为什么把王小楼给放下来?”

一阵红一阵白,唐悲有些愠怒:“大嫂误会了,小弟是说,大嫂辛苦持家,犹如生母一般照料小弟和小五儿,小弟对大嫂是敬重有加,请大嫂不要望文生义。”

两个人互相望了望,彼此都有了几分挑衅之意,宓儿在旁边缩了缩,生怕这叔嫂二人一旦发生了争执,会殃及池鱼,那个大奶奶苏怜,早就看他横竖都不顺眼了。

王小楼已经慢慢蹭到了桌子旁边,那上边有装着师父的花雕坛子,身子已经能遮住坛子里,王小楼害怕他们看到自己的企图,把身子靠在桌子上,脸冲着唐悲和苏怜他们两个,手背到后边,向桌子上摸索过去。

舒展衣袖,翩翩如仙,苏怜轻盈地转了个圈儿,笑道:“你哥哥说,这件衣裳,还是穿在小七的身上好看,哎,可惜小七是个男人,如果是个女孩子,倒像我的孪生妹妹。”

嘴角抽搐了一下,唐悲的脸色更加青白,心口隐隐作痛,身旁的宓儿连忙掏出一方罗帕来,递过去,唐悲一手掩着心口,一手用罗帕沿着唇,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咳得满面涨红,艳羡桃花,等宓儿扶着他站直了身子时,那方罗帕上边,已是腥红点点,罗帕雪色纯白,被这点点腥红晕染洇透,红梅白雪,惊艳销魂。

满眼怜惜地叹了口气,苏怜款款地过来,双手捧起那只小银碗,袅袅婷婷地走到唐悲近前,把小银碗送到了唐悲的唇边:“小七儿,药还是趁着热喝吧,凉了就更苦了。”

艰难地喘着气,脸上晕红未褪,唐悲有些负气:“不喝了,从小到大,喝下去的药,都能灌满后园里边的池塘了,还不是老样子?”

哎。

苏怜到没有说什么,把药碗放下去:“你太固执,小五儿又太任性,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还有苑姨奶奶,也不知道是和你哥哥八字不合,还是和咱们家犯冲,三天一闹,五天一折腾,犯了规矩,又要受罚,何苦作践着自己的身子,又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小七儿,好歹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也不用避讳什么,空闲的时候,你也劝劝她,你的话,可比我的话容易让她听进去。”

苑姨奶奶就是苑泠泠,曾经是唐悲的未婚妻,他们两个人幼年间一起长大。

丝毫不为所动,唐悲落寞地道:“我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管你们的闲事?”

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此时王小楼已经摸到了花雕坛子,一顺手就拽过来,然后转身抱在怀里,他的动作,很是利落,却还是被苏怜看到,向着他嫣然一笑,满眼火烫地魅惑。

可是,苏怜没有动,也没有过来的意思,王小楼心里反而没底儿了,难道自己手里抱着的不是原来的那个坛子?一定是他们给掉包了,自己不是晕过去了吗?

想想也是,他们这些人如此奸猾,怎么可能把真的东西摆在这里。

啊啊,还有,自己为了泄愤,曾经在众人面前打了苏怜一巴掌,这个仇,苏怜一定会报,不知道她会怎么报复自己。

心中满是疑惑惊慌,王小楼发现手中的坛子里边装着的物件竟然是活的,感觉得到里边的震动,虽然很轻微,咽了下口水,王小楼觉得自己的麻烦又来了。

蛇?

蟾蜍?

还是什么狰狞可怕的毒虫?

脑子里边乱七八糟地浮现出很多古怪可憎的东西来,王小楼站在那儿,脸皮都有些发麻。

宓儿垂着目光,生怕流露出眼中的心疼,他看着唐悲郁结难舒的情形,心里就特别难过,虽然他也清楚,二爷唐悲不可能把心思分半点儿在自己身上,但是他无法抑制住对唐悲的关切。

慢慢将手放在唐悲的后心,宓儿轻轻地为唐悲揉搓着心口,唐悲一只手扶着他,直觉身上滚烫,很多跳跃的小小火点儿,在皮肤下边来回攒动游走着。

宓儿的手,拖着唐悲的手,那股阵阵传来的火烫,也从唐悲的手上,传递到宓儿的手上,宓儿有些不能自控,头就睡得更低。

看了看他们,苏怜似笑非笑地:“宓儿,帮着你家二爷收拾一下,明天早上就启程吧。”

是。

宓儿答应一声,看苏怜要走了,宓儿连忙过去给苏怜挑帘子,苏怜走到宓儿的身旁时,脚步就慢了下来,足下踉跄了一下,身子就跌倒在宓儿的身上,宓儿无法,只能伸手去搀扶,不妨苏怜的手,海底捞月般,从他的身下抄过,用力捏了一下,捏得生痛,宓儿并足合踝,唔了一声,不敢出声,满面绯红,知道被苏怜看穿。

方才他为唐悲捶打心口的时候,心中还带着怜惜酸楚,身不由己地动了心思。

果然是心思动处鲲鹏动,欲 念半点不欺人。宓儿的脸儿也白了,若是让大爷唐苦知道了自己对唐悲有非分之想,自己就是想死都不能落下全尸了。

手肘倚着宓儿的胸口,苏怜笑眯眯地看着他,低低地:“是蛤蟆就不要老惦记天鹅肉,管好自己的小萝卜,别想他人的后 庭花。”

说着话,苏怜站直了身子,径自去了。

又惊又怕,宓儿犹自挑着帘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王小楼捧着坛子,也不敢乱动,因为不知道里边究竟放着的是什么,心里边更是惊惧。

哎。

唐悲郁然地叹了口气:“王小楼,人世险恶,你又不够聪明,虽然还是不要逞强的好,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然逃不开,就听话些,不然吃了亏,也是自作自受。”

咬了咬牙,王小楼把花雕坛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边,再也不敢去碰,因为心里害怕,忍不住凑到唐悲的身边:“喂,你,你方才说要放我走的,算不算数?”

点点头,唐悲开始在桌子上边铺纸。

跺了一下脚,然后把心一横,王小楼狠狠地:“好也是死,歹也是死,小爷豁出去了,大不了再上一次当,奶奶的,这都是什么世道儿,居然没有人相信小爷!”

拿起一管笔来,唐悲哑然失笑:“这世上的人,只相信钱和权,王小楼,你有钱?有权?”

瞪了唐悲一眼,王小楼哼了一声:“没有又怎样?”

唐悲摇头哂然:“也没什么,就是你有理说不清楚的样子。如果你体会不深,我可以帮你再尝试一回。”

呸。

王小楼气道:“你们唐家都是些什么妖孽?一个个邪里邪气?你都病得半死不活,半截身子入土了都,还不知道积些阴德?你……你干嘛?”

他说到一半儿的时候,唐悲把毛笔塞到他手里。

唐悲点点头:“临帖。”

他说着,将一张魏碑拓片展给王小楼。

王小楼把笔扔到一旁:“放我走!”

唐悲并不生气:“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城,去搭救你的师兄苏小羽,在没有离开唐家之前,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歪着头,王小楼瞪着眼睛:“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看了看他,唐悲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听?”

王小楼毫不犹豫地用手叉着腰:“废话,不听不听!”

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唐悲悠悠地:“宓儿,把王公子送到大奶奶那里……”

言犹未尽,王小楼立马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笔:“临这个帖子是不是?其实,其实我在悲摧阁的时候也临过帖子,我师父还说我的字像模像样……”

唐悲喝道:“王小楼,”

王小楼满脸是笑:“方才是玩笑吗,我也看出来了,你们唐家虽然稀奇古怪,可是小七你对我还算不错,你从来都不欺负我,我听你的还不行?”

他在心中盘横了一下,那个苏怜应该比唐悲更难缠,还是留在唐悲这里好,而且听他们的话头,

明天一早,自己就会跟着唐悲出去,王小楼固然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去救苏小羽,但是只要离开了唐家,他就有机会逃出去了。

只是,师父的骨灰恐怕要暂时留在唐家,等自己找到了师兄,两个人再商议该怎么办。

其实王小楼不敢细想,越是想得多,越是茫然无措。

眼前,这个唐悲还是比较容易欺负哄骗?

王小楼在心里算计着,唐苦太阴,唐绝太狠,苏怜太妖孽,就是这个唐悲,可能好对付些,为了自己的明天,还是对唐悲好一些,虚与委蛇也好,一起等到离开唐家再说。

宓儿。

唐悲唤了一声,宓儿脸色铁青的过来:“二爷。”

一抬手,指了指书架上供着的一方红木戒尺,唐悲点了点头:“拿过来。”

宓儿领命,将红木戒尺拿过来,屈膝跪倒,双手奉上。

王小楼干笑了一声,没话找话地:“小七,这小子也没有犯错,你打他干嘛?”

唐悲似乎冷笑了一声:“我说过要打他?”

嘿嘿。

王小楼感觉有些不妙:“不打他?那,那”他支吾着,打开砚台,就要研磨。

唐悲又咳嗽了两声,把红木戒尺递给了宓儿:“王小楼乱掷湘管,有辱斯文,重责二十戒尺。”

我?

王小楼气急,唐悲明明是欲之加罪,扔个笔也要打戒尺,比他师父孤黯夜还要过分。

看了王小楼一眼,唐悲道:“不知悔改,意欲逃责,再加十下。”

啊。

王小楼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若是到了苏怜那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状况,就不是挨打这样简单了,连忙自己乖乖地伸出左手来,眼睛犹自瞪着唐悲,暗自咬牙,奶奶的,今天少爷豁出来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让你打,今天让你打个够,反正风水轮流转,等少爷我翻了身,看我怎么收拾你。

啪。

宓儿一点儿也没有客气,一手捉住了王小楼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红木戒尺,狠狠地打在王小楼的手心,立时一条红紫色的印子透出白嫩的手心。

啊!

王小楼痛得大叫一声,双脚直跺:“宓儿,算你狠,你拿着鸡毛当令箭,早晚少爷我砍了你的小萝卜,啊……”

听他如此嘲讽,一定是听到苏怜和自己说的话,宓儿更加衔恨,打下去的戒尺更准更恨,疼得王小楼连连跺脚,这个时候想在挣脱,已经来不及了。

第 18 章

残月如钩。

提着一只琉璃灯笼,走在微风料峭的春夜里,唐悲感觉到切肤的寒意。

将身上的披风又裹了裹,唐悲加快了脚步,小厮宓儿在为自己整理出门用的东西,王小楼那个小混蛋早已经睡得和死狗一样,打雷都真不醒了,然后宓儿告诉他,大爷唐苦要他过去一趟。

唐三公子唐苦的住处,在唐家最为简朴,几间木制的小筑,好像乡间的民居一般,前边一带绿篱,篱笆旁种着豇豆,院子里边也没有名贵的花卉树木,只是一畦畦的蔬菜,此时才放了嫩芽,倒是台阶前,长出很多野生的蒲公英和野菊花,俱以含苞待放。

在篱笆墙外,看到木屋里边,暖暖的橘红色灯光倾斜了一院子的晕黄,唐悲站住了,心跳开始加快,大哥唐苦的屋子,小时候他经常来,可是自从去年中秋节后,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过来坐坐了。

中秋夜,一轮皓月,满地银霜,他们兄弟两个一起饮酒赏月,最后酩酊大醉。

哎。

木屋里边传来了唐苦的叹息声,在这样微寒的夜里,另有一份酸楚。

大哥唐苦一定知道自己来了,这声叹息是为了什么?难道大哥也想起去年的中秋夜?

思绪,被打断,哀伤中还有几分委屈,让唐悲眼眸里,闪动着浅浅的泪光。

更深露重,还不进来,?站久了,染上风寒怎么办?

唐苦的声音传来,带着微怒的责备。

低着头,唐悲连一点儿反驳的意思都没有,推开门,进了屋子。

里边,唯一奢侈的就是那几盏灯了,照得木屋里边亮如白昼,其余陈设,都与普通农家无意,连床榻上铺着的枕衾,都是家织布剪裁而成,蜡染成宝蓝色,还有白色的云卷花样。

可是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这么晚,唐苦还没有入睡。

大嫂苏怜呢?

稍微慌乱的眼光,开始四下搜索,上次就是因为大嫂苏怜不在木屋里边,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现在屋子里边空寥寥地只剩下大哥唐苦,唐悲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唐苦过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摸摸唐悲冰凉的脸庞:“才久远的路,就冷成这个样子?”

想挣开大哥的手,但是唐悲却没有这份力气,腰动了动,反而贴得唐苦更近一些,他寒凉如月的脸上,胭红满浸,亚赛桃花,低低唤了一声:“大哥……”

轻轻摩挲着唐悲的脸,唐苦身上温暖的气息,一波一波地传过来,他一手拍拍唐悲的肩头:“苏怜的药,你吃着怎么样?要是不好,再换换吧。”

唐悲不愿意触及到这个问题,因为吃药这件事情,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逆着大哥,也不想大哥把辛苦赚来的钱,都来填他这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因此很敷衍地答道:“很好。”

在唐悲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唐苦低喝道:“再这样负气,大哥可揍你了。像小时候一样,扒了你的裤子揍。”

脸更红,唐悲都不敢抬头,嘴里只是含糊地呜呜了两声。

唐苦一笑:“小鬼头,才几年,就知道不好意思了?都说女孩家是女大不中留,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也都不和大哥亲近了,还记得你刚来唐家的时候,成天蜷缩成刺猬似的,一定要大哥搂着才肯睡觉。”

提到从前,唐悲心中又酸又暖,怅然若失:“是,大哥的恩德,我永远都会铭记在心,如果不是大哥,就没有现在的唐七……”

啪。

唐苦在唐悲的臀上拍了一巴掌,不是特别重,恰好能让人感知到疼痛:“不许胡说,我们是兄

弟,难道我要你感恩戴德?你做什么,都是为了还债?”

他的叱责,让唐悲默然无语,大哥唐苦说的没有错,他现在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大哥,都是为了偿还大哥唐苦的恩情,至于是非对错,唐悲不再多想,好的坏的都由自己承担好了,只要可以为大哥做事,就是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拉着唐悲的手,在床边坐下,唐悲的身体在轻轻发抖,唐苦叹了口气,从床上扯过一床粗棉被子来,为唐悲裹上,棉布很粗,细砂一样磨着唐悲的皮肤,但是被子上边有皂角的清香,还有大哥唐苦身上独有的气息,让人心跳不已的气息,裹着被子,唐悲的脸越来越红,心也越跳越快,他不敢让大哥看到,头几乎要垂到了胸前。

唐苦就挨身坐到唐悲的身边:“小七,你这是第一次出门,一路需要的物品,我都让宓儿给你准

备好了,随身携带的银两,你大嫂去账房准备了,墨家的人带走了苏小羽,我不想在这里惹事,所以就放他们出了兰城,但是城外早就设好了埋伏,墨家的人根本冲不出这个埋伏圈。”

嗯。

唐悲含糊答应着:“可是墨寒笙的武功不错,近几年在江湖之上,他也鲜有敌手。”

哂笑,唐苦道:“墨寒竹不是也鲜有敌手?小七,你忘了大哥告诫你的话?一个人武功再高,也有他的致命伤处,想墨寒竹、墨寒笙兄弟,他们的武功固然不低,但是他们太沉于酒色。你要想在江湖中活得长久,就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弱点。”

点头,唐悲心中已然明白,大哥唐苦既然如此说,看来墨寒竹的死,一定和大哥有关系了。知道了又如何,他绝对不能说破。

唐苦搂住唐悲的肩头,满眼关切:“哎,岁月不饶人啊,你都这么大了,大哥也老了。该是你出去闯荡闯荡的时候了,那个宓儿,机灵还算机灵,可惜就有一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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