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不对!」见他转身要走,风寂云忽然气恼的大吼。
谢离疑惑地回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不对!」他又说了一遍。「无论如何,我们都成亲了,说什么不干涉都是不对的!我想过要认真对待你,可能我现在做得还不够好,我想我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适应,但是真的,我想要好好的对待你!」
谢离怔怔地看他,心头的冲击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走到他面前,风寂云黑亮的眼凝视着他。
「再过几天就是月河祭了。我听月智说过,你的生辰就是月河祭那天,这样正好,我们一起去玩。为你庆祝生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本来是想跟你说这个的。」
「你……」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出去玩吧,会很好玩的。月智说你以前都被你师父盯着修练,从没好好玩过,所以今年,我们好好玩一下吧!」
「可是……」感动过后,终究得考虑到现实。谢离摸上自己覆了面纱的睑,
「我这样出去……」
「没关系,我们晚上出去,那时候谁也不会注意你,我们痛痛快快地玩。晚上有花火节,会比白天更好玩的。」他笑着说。
「你……真的想和我出去吗?」谢离看着他问。
「真的。」风寂云的眼神很认真的回望他。
月河祭,是大月朝一年一度的佳节。每年的月河祭都会有许多节目,像是各种小吃、民间的歌舞表演,很多好玩热闹的游戏,到了晚上,还有五彩缤纷的花火节,聚集在月河边放烟花,是月河祭最美的时刻。
谢离打开了那个赤红的盒子,拿出那支木簪,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木簪在阳光的缝隙里,散发着朴素清雅的味道。
镜中映出自己的脸,白色的面纱很仔细的将脸遮住了,披散的黑发遮去额上部分疤痕,乌黑的发丝在手里挽成髻,他将木簪轻轻插了进去。
镜子里依旧是那张覆着面纱的脸,只有那双眼带着温柔的光芒,似乎可以寻找到一点从前的痕迹。
站起身,他才将镜子阖上,晴言就推门走了进来。
「大祭司,月相来了!」
月相贺真,是大月朝无人不知的大丞相,人人都说他聪明过人,天文地理、排兵布阵,几乎无所不知。
除此之外,他的长相又极为俊美,至今单身,所以也有有趣的传闻说,大月的贵族都快把丞相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大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谢离有点奇怪,贺真不是那种没事乱跑的人,现下居然跑到了将军府,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来到前厅的时候,贺真正在喝茶,他的对面坐着舒默,两人似乎谈得很开心。
贺真看到好友,便笑起来。「来得很快啊。」
这样温润风雅的一笑,旁边的侍女立即红了脸。
祸害。谢离想。还没走到贺真身畔,就闻到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他有几分讶然。很少能撞见贺真喝酒,他一向是非常自律的人,做什么都很有分寸。只是月智却一直对贺真这种有原则,做什么都要受束缚,不能尽兴的性子非常厌恶。
「对啊,喝了几杯,忽然来了兴致,就想找你去喝酒。怎么样,老朋友,陪我去喝一杯吧!」贺真一只手搭到他肩上,开心地拍了拍。
晴言好奇的看着他。哇,月相大人真的很好看呢!和少爷那种俊美又硬朗的感觉不同,是成熟儒雅的气息。
以前听说月相和大祭司交情甚密,好象是唯一敢去眠月宫的人,经常带着酒出入眠月宫。
搞半天,难道大祭司和月相都是酒鬼?晴言歪着脑袋想。
「晴言,我和月相出去一下。」谢离没给他继续乱想的机会。
「需要备车吗?」他傻傻地问。
「不用,我坐月相大人的马车」。
最后两人还是来到了眠月宫。
真要喝酒,这里最清净。可谢离知道贺真并不是要喝酒,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在苦闷受伤害的时候,总想有个地方可以避一下。
眠月宫里其实根本没有人。
在没有去到淳王府之前,他一个人住在眠月宫,平日需要侍女的时候,他都是召唤式神。
心情好的时候他连做菜都是自己来,烹饪有时也是一种乐趣。
到了夜晚,眼月宫会充斥许多生灵,还有无家可归的鬼魅,不过大家和平相处,倒也相安无事。
对于这样游荡的生灵,谢离是不想去打扰它们的,因为它们只是寂寞的游荡,并没有想要伤害别人。
「果然还是这里最好。」贺真喝了一口酒,懒懒地躺到地板上,枕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你又在月智那里受了什么气?」接过式神递来的酒,谢离看了他一眼。其实他还真不想出来,不过和寂云是约晚上,只要赶得回去就行。
贺真沉默半晌,忽然说:「阿离,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心快要坏掉的时候?」
他怔了一怔,沉默片刻才回答:当然有。
「我想我的极限大概要到了。」贺真又说。
「贺真……」谢离担心地看他。
「没什么,也许过了极限就解脱了。」懒懒地展了展手臂,他故意说得满不在乎,然后瞅着谢离,笑咪咪地问:「你的极限还没到?」
「别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很生硬。」谢离冷冷地看他。
「唉?风寂云都把人给带回来了,你还这么冷静?」贺真斜睨了他一眼,「不过那个人,还真有几分像。」
谢离握杯的手轻轻一抖。
「这样更痛苦吧,明明还有印象,却又不来爱你……」贺真状似喃喃自语。
「你能不能闭嘴?」他强装镇定。
「好,好,我闭嘴。我这个人就是坏,自己下痛快的时候,也喜欢戳别人的痛处。」贺真仰头笑起来。
「没什么的,反正再怎样浓烈的感情到最后也不过是化成黄土。」谢离淡淡说。
「你错了,就算人死了,爱恨也不会化成黄土,否则这些飘荡的,又是什么?」他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游魂,眼神深处有一抹了解的痛苦。
谢离轻轻叹了口气,「我好象总说不过你。」
「这些你也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说罢了。」
风寂云没有在后院找到谢离,心里有些失望。
明明说好了的,又跑到哪儿去了?
「云大哥,你在找大祭司吗?」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回头,舒默站在那里。
「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天冷了也不多披件衣服。」他立即朝他走过去。
「大祭司刚才和承相出去了。」
「贺真?」风寂云挑了挑眉。
「嗯,承相来找大祭司,好像说要去喝酒,然后大祭司就和他出去了。」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舒默摇了摇头,「我看他们很开心的离开,也不敢打扰,大概会一起出去玩吧,今天是月河祭啊。」
可恶!风寂云居然因为这话感到一肚子火。
明明是他先约的,为什么又和贺真那混蛋一起出去?!
不守信用的家伙!
舒默微微一笑。「云大哥,我也很想去看看月河祭。以前在边境的时候都没有机会,听说城里会有很多好玩的,还会放烟花!」
见他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那明媚又天真的表情似乎又触到他心里某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好,我带你去。」
谢离回到淳王府的时候,已近黄昏,夕阳的颜色在黄昏时分外美丽。
奔进王府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敌不过自己期待的心情。
贺真那个家伙,拉着他喝了不少酒,不过时间应该刚刚好,寂云不会等很久。
「大祭司。」晴言看见迎面走来的他,开心地迎上来,「晚饭吃什么?大厨说今天由你决定菜色哟。」
谢离怔了一怔,不明白他的话。
「今天是大祭司生日吧?大厨说会全部准备你喜欢的,反正少爷不回来吃晚饭,所以今天由大祭司做主」
「寂云他出去了?」谢离又错愕了一下。
「是啊,少爷去月河祭了,大概是和朋友有活动吧。每年月河祭少爷都会出去玩的。」他不敢说少爷是和那个舒默一起出去的。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啊,每年月河祭少爷都会和朋友去玩,虽然刚刚是和舒默一起出去的,也许只是跟朋友会合而已。
他想谢离对这种人多的活动不会感兴趣,所以应该不介意,却不知道自家少爷早已约了人家。
「他没有……」
「什么?」晴言没听清楚他的话。
「没什么。」摇了摇头,谢离很想问他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留口信给自己,却问不出口。
夜色一点点透进来,远远的,能看到花火映红的天空。
「大祭司,你要出门吗?」晴言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正要迈出王府的人。
「嗯,我想去看一下月河祭。」
妈呀,怎么会要去看那个?他怎么会想去人那么多的地方?
「你……你要去找少爷吗?」
「嗯。」谢离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人。也许寂云回来没看到自己,所以先去了月河祭,只要去找他就好。
完蛋了!晴言急忙拉住他,「大祭司,不要去了,晚上人很多的,乱七八糟,也没什么好看,万一遇到危险……」
谢离笑起来,「傻晴言,放心,不会有危险。」
「大祭司……」
哎,真的完蛋了!
走到人群里的时候,谢离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好在夜幕笼罩,周围又非常热闹,没什么人对他投以奇怪的目光。
这就是月河祭啊。真的很热闹。
耳边充斥的都是人声,小孩被父母抱在怀里,嘴里含着糖果。许多许多的笑睑,汇成了节日的气氛。
谢离藏在面纱后的脸,也露出开心的笑容来,愉悦的心情,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升到了最高点。
他向他走过去,那种充盈在胸臆间酸酸又暖暖的感动,就像这些年的岁月都没有过去,一切如同当初。
然而,接下来的书面,却刺痛了他的眼,止住了他的脚步。
只见那挺拔的身影旁边依偎过来一个人,似乎在吵着闹着,远远的,也能听到那笑声。
谢离觉得自己看错了,定在地上的脚,一瞬间重如千斤。
「云大哥,这个很好玩啊!」
「老板,我买十个圈。」风寂云爽快地付了钱。
舒默开心地接过竹圈,迫不及待的扔了一个出去:「啊。」看到那竹圈在小猪玩偶之前落在地上,撅起了嘴,「明明已经碰到了。」
「小哥,哪有这么容易扔中的,老汉也要做生意啊!」摆地摊的大叔见他可爱,不由得笑着说。
舒默手里的圈一个一个扔掉,只剩下两个的时候,还是没中。「哎,我果然很笨,云大哥,还是你来吧。」他黑亮的眼看着身边人。
「好啊!」风寂云爽快地接过,「你想要哪个,告诉我!」
「小猪,我想要那个小猪!」
大叔摇了摇头,「年轻人,你想用两个圈就套我的猪,不太可能哦。」
「云大哥一定行!」舒默对他摆了摆手,露出很骄傲的眼神。
第一个竹圈在差一点的地方落下来,风寂云看了看手里最后一个圈,微微一笑。「这个一定行!」
话音刚落,那圈嗖的飞了出去,稳稳套在了小猪头上。
「好棒!云大哥,我说过,你一定行!」舒默开心极了,忍不住勾着他的脖子又跳又叫。
「哎,这位小哥可比这投中的年轻人更激动啊。」
「接下来想去哪儿?」风寂云笑着问。
「烟花,我们去看烟花吧!」
「好。」
月河上有许多张灯结彩的船只,船上也有人放烟花,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中,画出了美丽的图案。
当一朵灿烂的烟花在他们眼前绽开的时候,舒默闭上眼睛许了愿。
「我要永远和云大哥在一起!」他大声地喊了出来,白晰清隽的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羞涩又期待的表情,令风寂云一下子怔住。
「我喜欢你。」舒默看着他,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温暖的唇就叠上了他的唇。
风寂云原想推开他,却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
「云大哥,其实有件事我欺骗了你。我不是大月人,我是赤焰国左尚书之子,那日我从战俘营逃出来,没想到被你所救。」
没想到他会是这种身份,风寂云相当惊讶。
「赤焰亡国,我的亲人也都在战争中死去,现在我只有云大哥了,也只想和云大哥在一起。」舒默的眼泪流下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第五章
「大祭司,你回来了?」晴言一直在门口等门,看到夜色里的纯白身影,便跑了过去。「这是什么?」
「烟花。」
「啊?」他怔了怔,接过谢离手上的烟花,还挺重的。「你没找到少爷吗?」
「嗯,可能人太多了。没想到月河祭会有这么多人,不过那些孩子都很有趣,还有小朋友来跟我要糖吃,一点都不怕我。」
「骗人。」晴言眨眼,我才不相信有小孩会跟你要糖吃。
「唉?」谢离回头,幽黑的眼里闪了一点光,「果然啊,不过我真的买糖了。但向我要糖吃的不是小孩,是小鬼。」
「看吧。」晴言为自己猜对了觉得高兴。
「看来人真的不敢接近我啊……」谢离幽幽地道。
「不是啊,我就很敢接近大祭司。」晴言连忙说,怕他觉得受伤害。
「你是好人。」谢离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啦,他们只是不了解大祭司而已,如果了解了,就下会怕你了。」
「把烟花拿到后院来吧。」
「啊?」
「我们开烟花大会。」
「呃……」
「你想不想看我的式神?会有很漂亮的姊姊跳舞给你看哦!」谢离眨了眨眼。
「哈,我要看,我要看!」
会法术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晴言深有感慨。
躺在花丛中,任身边漂亮的姊姊喂自己吃水果,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了。
突地,耳边隐隐传来孩子的笑声。
他奇怪地坐起身,才发现谢离身前居然出现了一片幻象。
「嘘。」谢离手指抵在嘴边,要他噤声,于是晴言只能瞪着那片幻象,忍耐惊呼的冲动。
那幻象里,有两个孩子在奔跑,个子稍高一些的胖男孩拉着比较瘦的小男孩。
「这个是我。」谢离匆然指了指后面的小男孩,微微一笑。
「唉?」
「是我小时候。」
晴言仔细看那小男孩,漂亮得像个娃娃,白白嫩嫩的,脸上还带着红扑扑的粉晕,叫人心痒痒的想在他脸颊上掐一把。
骗人吧,这么好看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是大祭司?!
那奇妙的幻象还能发出声音,这会,后头粉嫩嫩的小男孩正哭得很伤心,前面稍大一点的男孩则是心疼的看着他完全没有办法的样子,叫晴言看得想笑。
「阿离,你不要哭了,乖乖。」
「我被师父骂了,我讨厌修练,讨厌!」身后的粉娃娃泪眼朦胧地看着大一点的男孩,「你看,手都肿了。」
胖男生抓起小娃娃的手,「那我给你吹吹,还有这里,吹吹就不肿,也不痛了。」
在胖男生笨拙的吹气下,小娃娃停止了哭泣,露出一点淘气的表情,「云哥哥,带阿离逃走好不好?」
「啊?」胖男生傻了一下。
小娃娃撅起嘴,「你不是说会保护阿离吗?」
晴言被两个孩子逗得噗哧笑了,不过他笑出声后,那幻象便倏地消失。
「你把他们吓跑了。」谢离的眼神柔和,还呆呆地看着那已经空无一物的地方。
「大祭司,前面那个小鬼我怎么觉得那么像少爷啊?」
「是吗?」谢离笑了笑,转眼看他。
「是啊,少爷小时候也这样胖胖的,而且笨手笨脚的样子也很像。」说着他又笑起来。
「现在也还是笨笨的。」谢离轻声道。
他抬手,轻轻挥了一下,庭院里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连式神也不见踪影。
「好了,回去休息吧,时间下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