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生——飞砖
飞砖  发于:2010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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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门才是用来进出的,你老是这样突然出没不太好啊……」
他说完回头,果然看见数月之前刚刚从自己这里借走神玉「火阳」的段青云。
「今日来有什麽事麽?」
「别和我转移话题。」段青云冷冰冰地打断对方的话。「你该知道火阳和你的生命是相互呼应的,你瞒不了我。」
「所以你觉得它的波动异常时就来找我了?」宇文逸云微笑。「没什麽好隐瞒的,大约从半个月前开始就是这样了。这副躯体,离死已经不远了呢……」
段青云对他伸出手,掌中有微弱的光。
「你救不了我的……」抬手阻止对方的行动,宇文逸云笑得云淡风清。
「你在等死?」否则,态度怎能如此从容?
「不。」宇文逸云答得很轻,但是很坚定。「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爱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我若死了,他一个人要怎麽办?我若死了,留他在这世上岂不是寂寞万分?我……於心何忍?所以为了他,我是绝对不能死,也不想死的……」
宇文逸云没说「他」是谁,他只是静静地看著燃烧的炭火,那微弱的红光就像他此刻的生命之灯,不显眼,却也执著地燃烧著属於自己的光。
「你变了。」段青云淡淡地说了一句──从前宇文逸云从来不在乎自己,仿佛什麽时候死去都无所谓的样子。「是因为找到了命定的人麽?」
当年依然在一起修行时,宇文逸云曾经说过的话,他至今依然记得。
「是的……」闭目养神,宇文逸云脸上满足的笑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此刻承受著的莫大痛苦──他光是要维持意识清醒就已经很难。
「你打算什麽时候告诉独孤实情?」段青云本来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但是独孤傲是他的好友,宇文逸云是他的师弟,於情於理他都不能不管这件事。「他还是什麽都不知道吧?」
宇文逸云很沈默。他沈默时自成一种娴静的美,美得凄凉。
「我……也不确定他知不知道。」有时候看著独孤傲的眼神,他会觉得对方隐约中已经察觉到什麽,但是独孤傲却一句话也没说。如果他看出来了的话,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不会不问的。
「不过,我不想告诉他。」宇文逸云说出最後一个字时,眼睛蓦地睁开,那其中孕育的坚定光华就在这一刻乍然显露出来,映衬著他身上决绝的气势。「若可以,我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告诉他也只能是徒增他的担心罢了,於我的病毫无用处──我不想他难过。所以,我不会说,你也不要说。」
他说著,认真地盯著段青云的眼。
他的眼神里面没有恳求,而是一种近乎於命令般的气势。
段青云一时无语──这,便是宇文逸云爱人的方式吗?他在用他的方法,用他全部的一切在爱著独孤傲啊!面对这样的执著,就连一向冷情的段青云也忍不住要动容。更何况,他自己也才刚刚体会过,何谓刻、骨、铭、心。
「太迟了。」随著段青云的这句话,门被人忽然推开。
独孤傲闯了进来。
空气十分紧窒,充斥著让人心慌的压迫感。
段青云依旧面无表情。他从独孤傲到来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说。
「我没想到你会造假的令牌骗我。」独孤傲看著这个始终神出鬼没的好友,觉得他一夕之间变得陌生起来。
「逸云如同我的亲生兄弟。」所以他知道宇文逸云不想让独孤傲知道,就故意支开对方。
独孤傲没有答话。
「那个持令的人呢?你把他怎麽了麽?」段青云的眼里有淡淡的焦急。
「没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独孤傲全心都在和宇文逸云对峙。
「我还会再留几天,逸云的事,我也会想办法。」
明白这两个人有他们的话要说,段青云很干脆地走出门去。
房门刚刚合上,独孤傲的怒气已经蔓延了整个房间。
宇文逸云本来已经累得撑不下去,但是即使他闭上双眼也无法忽视独孤傲那双燃著怒焰的鹰眸的注视,只得重新坐起。
「你……听到了多少?」与其勉强逃避,倒不如直言面对。
「全部。」从他说「这副身躯离死不远」的那个时候起,他站在门外,什麽也听见了,也什麽都明白了。
为什麽这些日子宇文逸云的身体会越来越差,为什麽他常常会用那种仿佛要哭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一切的答案,今天他都找到了。
「为什麽要瞒我?」本来是想严厉地责备,却因为看到对方那疲惫的神色,凶恶的话语出口都成了叹息。「难道我就那麽不值得你依靠麽?」
独孤傲伸出手轻轻抚摩宇文逸云的脸,眼中满是怜惜。
他唯一最爱的人,他愿意给他自己的一切,偏偏他却坚强得什麽也不要。
他甚至准备……连死也不告诉他,只是为了不让他伤心。
「告诉你也没用的,生死循环,这是世间的道理,谁也改变不了……」宇文逸云慢慢按住对方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轻语微笑。
「即使如此,我也可以为你逆天!」
独孤傲眼神坚定,吐字清晰。
那一瞬间,宇文逸云真的险些就觉得或许只要独孤傲想,他就可以逆天一般。
这样猖狂霸道的男人啊……这样强势的他,那双眼睛里面少有的慌乱却是因为自己。看清楚了这一点,让他又怎麽忍心让对方失望?
「你不要激动,我还活著不是麽?我不会甘心去死的。」
宇文逸云笑著,独孤傲在这一瞬间觉得他变得离自己很远,他看不透宇文逸云此刻的想法,也抓不住对方眼中流转的光华。
终於忍不住一把将对方搂进怀里,死死抱住了,不愿松手。
宇文逸云被他搂在怀里,眼睛蓦然睁大。
他在哭麽?他在为自己哭麽?
独孤傲埋首的地方有细微的水珠滑落,润湿了宇文逸云的颈──是谁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因为未到伤心处啊……
「我真恨自己的无能,我连一个你都保护不了,我还以为自己没有什麽得不到……」
宇文逸云听著那个始终高高在上的男人在自己面前难得的示弱,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泪水也忍不住决堤。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用尽一切办法,向天,借命。
乍然听到空楼国出兵的消息时,独孤傲正在和段青云商量著有关宇文逸云病情的事。他接到消息後有些发愣──空楼国的皇帝还真蠢到像逸云说的那样,在最不适合兴兵的冬天出兵?
「呵呵,所以我早就说过,你虽然熟知兵法,却不及我能看透人心。」宇文逸云的病情每况愈下,头脑却格外清醒。「多少国家,便是因为这些平庸贪婪的人而破灭……静国是,空楼也不例外。」
「逸云──」他不是又介怀起静国亡国一事吧?
「我没事……只是有感而发。」宇文逸云笑他担心过度。「你准备何时出兵?」
简单的一个问题却问倒了独孤傲。
若是以往,他当然会在对方动兵的第一时间响应。但是这次不同,这次宇文逸云还在病中,他的全副心思都在为对方担心,这个时候又怎麽可能留下病重的宇文逸云自己上战场。
宇文逸云又怎麽不清楚他的心思?
「不要顾忌我……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拖累了你……你知道,我绝对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负累。」
「……我明日出兵。」
明白自己身为武将的责任,独孤傲已经在脑海中构思著出兵的路线。
有些犹豫地看著对方,他欲言又止。
「我无法和你同去,我会拖累行军速度,还会害你……分心。」知道他想说什麽,宇文逸云先一步拒绝。
「但是万一──」万一我回来时你已经「不在」。
独孤傲握紧拳,怎样也无法把那句话说出口。
「我不会的,我说过我会伴你一生,绝对不会食言。」微微闭上眼,宇文逸云给他放心的笑。
独孤傲沈默著,直到他从宇文逸云暗自握住的手上看出了对方的不舍。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安心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拉起对方的手,像要传递一种信念一般。
这次出兵不光是要击退空楼国的进攻而已。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要一次拿下东方剩余的二十城。这样一来,再快少说也要花上数月,宇文逸云撑得了这麽久吗?
「我认识的独孤不是这麽不干脆的人啊。」为了让他下定决心,宇文逸云半开玩笑地说著。
「……」响应给他一个无奈的笑容,独孤傲终於不再犹豫。
宇文逸云忽然看向窗外,看得那麽出神,那麽专注。
「怎麽了?」
「……下雪了……」转动轮椅来到院落中,伸手接一片从天而降的雪白,宇文逸云回答。「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在樱树开花之前,平安回来。」他,何尝不想陪独孤傲驰骋沙场?但理智告诉他,留在苍虹才不会给独孤傲添麻烦──带著他,独孤傲不光要时时照顾不断呕血的他,还要分心不让他受伤中。这样子分心,就算是独孤傲也难免会遇到危险。因此他只能留在这里,也只会留在这里。
「平安回来,别让我担心。」☆油炸☆冰激凌☆整理☆
再一次,重复著自己的愿望。深深的,低低的,像要把这句话刻进对方的脑海中。
「我会的。」
给他安抚的吻,独孤傲保证。
翌日,清晨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散去,苍虹都城外已经齐集了铁甲铮铮的苍虹士兵。独孤傲身著黑盔黑甲,威风凛凛地骑在炽焰身上,在人群之中尤其显眼。
不易察觉地再看一眼都城内,独孤傲只觉得自己征战沙场这麽多年,首次体会到士兵们离家时那依依不舍的心情──原来他们依依不舍的不是家,而是那家中期待著自己平安回归的人啊!
闭目,再睁开。
压下心中汹涌的骚乱,独孤傲拔剑下令:「出发!」
那道命令下得如此干脆,一如他以往铁血的作风。但是却只有独孤傲自己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迅速地挥动马鞭催促著队伍前进,只是因为怕再多呆一刹,都会让他舍不得离开。大丈夫,本不该优柔寡断,尤其是众人表率的人更该如此。
所以他只能以仓促的离开来掩饰自己的真心,以致於来不及发现不远出的山冈上那白衣翻飞的身影。
那人当然是宇文逸云。
他并未如之前所说那样不来送行──他来了,只是独孤傲没发现。他也不想让他发现。
他很明白独孤傲现在心里也有和自己一样不舍的心情,所以他不敢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他怕自己如果去到独孤傲身边的话,会不顾一切地要留下对方,耽误军机。
所以这样远远地目送对方就够了。他不会要求得太多。
「你们都太过冷静了。」段青云看著宇文逸云远眺的方向下结论。「坦率些比较好。」
太冷静的人容易不幸,所以世间才会有人说著难得胡涂。
宇文逸云不以为意地微笑。
「那是因为,我们都有太多不得不尽的责任,太多不能不做的事情……」再也看不清那远行的高大身影。宇文逸云终於收回视线,调侃地反问。「你对自己的心可又坦率了?」
段青云有些尴尬地看著在山冈下等著自己的人。
「有些事情现在不需要让他知道。」
「是麽……但是很多事情是不能够单凭自己的想法决定的啊……」宇文逸云低声说了句段青云听不清的话。
淡漠的眼看了一下明明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却依然分心担心别人的人,段青云总算是理解独孤傲为什麽会那麽操心。
「我今天出发去连云山。你等我把水月拿来。」火阳水月,宇文逸云和独孤傲的师傅留给他们的一对玉佩。火阳可以破任何阵法,水月则可以为人续命──段青云想来想去,最後还是认为只有水月可以救宇文逸云。
「有劳了。」点头算是送行,他们都不是那种会在分开时难以决断的人。
段青云身影微微闪动,转眼已经到了山冈下,与那个等待已久的人离开了苍虹。
「但是我想,即使是『水月』也未必有用的……」宇文逸云对著那远去的烟尘,低低地说了一句。
「公子,风大了,回去吧。」
陪同的侍卫见段青云走了,这才上来催促。
「恩……」
如果实在没有其它的办法的话,那他唯有──宇文逸云抬起眼,那其中有著决然的光芒。
◎◎◎
出兵过後半月,苍虹军驻扎在名为鹿岭的地方守株待兔。
刘德巡视完四周的情况,百无聊耐地打了个呵欠抱怨道:「空楼的军队怎麽这麽慢,我们都在这里等了三天了,他们就算是乌龟也早该爬到了吧?」好无聊,早知道空楼军队不如他们训练有素,但是一天的路程三天还没有走到的这种速度也太夸张了一点──若不是探子说空楼军确实是在朝这个方向前进的话,他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守错地方了。
独孤傲铁著一张俊脸默默地擦拭著自己的配剑。
剑光雪亮,在他的脸上反转流连出让人胆寒的氛围,刘德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
王爷的心情不好,这是这次所有随行的士官们都发现了的事实,所以大家也都有默契地尽量不去触动独孤傲,免得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这样枯等下去,真的是件消磨人意志的事……
刘德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出黄沙滚滚,他慌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定睛察看──没错,不是他眼花,远处确实有大队人马正朝这边冲过来。
「王爷!空楼军来了!」
刘德匆匆回头禀报,只见独孤傲沈默地站起来,收剑回鞘,眼中的光芒如同冰霜凝结。
「传令下去,先头军五百人去把他们引进来,其它部队准备好火箭、落石;等空楼军队进入谷中以後,举黄旗滚石,举红旗燃箭!」眼神如冰,吐字也如冰,独孤傲毫不留情地下令。
「是!」
「还有,如果发现空楼将军的话,把对方活捉来我这里。」
「是!」
刘德领命离开,独留独孤傲依然像雕像般矗立山顶。
总算是来了……若不是要让天下知道是空楼先动兵,以免以前归附的百姓们人心惶惶的话,他早就直接领兵打了过去!让他白白浪费了三天的时间,这些人需要有所觉悟才好。
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独孤傲俯瞰著脚下的局势。
半个时辰以後,空楼军队被顺利引进谷中。
看著那群仍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计,只顾著追赶假装逃走的苍虹士兵的人,独孤傲真的觉得这场战斗无聊透顶,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偏偏他还必须得陪著对方在这里耗时间。心里无比烦躁,独孤傲有了一种摧毁一切的冲动。
「亮黄旗。」
看著时机差不多了,他对身後的传令官吩咐。
巨石在下一刻从山崖上迅速滚落,顿时谷中哀号遍野。独孤傲却仍旧面无表情地看著脚下挣扎的人群,心里估算著战况。
「亮红旗,通知各部一个时辰後冲锋。」
说完,他扔掉碍事的披风,也跃上战马。
不久之後,山谷之中只听见战败的空楼士兵们的鬼哭狼嗷。鹿岭首战,苍虹军大获全胜!
「怎麽会这样?!」愤怒地将前线战报撕碎後丢到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负责这次空楼全军的指挥调度的空楼太子贺连又气又急,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苍虹军重兵把守的不是应该在其它三个关卡吗?!为什麽鹿岭这种地方会有伏兵?啊?!」指著之前自信满满地对自己分析战况的那个将领,贺连现在正是全身的怒火找不到发泄之处的时候。
「是、是属下疏忽……太子饶命……属下……」
「罢了!你下去!」挥手遣退连说话都打起结来的废物,贺连心烦到极点。「好在还有另外一边由水云宫进攻的战场,现在只希望那边能有个好点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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