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圣堂
圣堂  发于:2010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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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手机中传来的,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声音。
珺玮站在楼道里等秦通,突然间,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闯出来的正是秦通,

他神色相当慌张,一把抓住珺玮的手,他喊出了声:“快走!沈放……”后面的话他没能说

出来,但珺玮已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了,扔掉手中的塑料袋,珺玮跟着秦通一口气跑上四

楼。
当站在沈放病房门口时,两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同时有好几位医生和护士抢救一个人

,以前至多有一两个医生,可现在……
“你们别慌,我们会尽力抢救的。”一个小护士走过来,对两个木然的男子说,“本来往你

们家打电话,没人,幸亏你们留了个手机号。”
秦通愣在门口,根本没听进护士的话。珺玮瞪大了眼,然后一个箭步冲进屋,他想看沈放一

眼,不管敢与不敢,他只想看沈放一眼。他绝不信,就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沈放居然再次发

病。
医生不让他靠近,只让他站在床尾不妨碍抢救的地方看着。珺玮只得站在那儿,他的呼吸由

于紧张而显得格外急促。为了不让嘴唇发抖,他单手用力捂住嘴,可这样又让他的呼吸变的

很艰难。好半天,他终于松开了手,一股新鲜空气灌进胸腔,可同时的,一股热血涌上大脑

,他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就连心脏也几乎快要停跳了。
病床旁监视器的屏幕上,混乱的心跳曲线让珺玮心悸。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管似乎都要爆裂

了,神经随着心跳曲线的上下波动而一次次抽痛,这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巨痛。
“快来,他好象叫你呢!”一个医生回头喊珺玮。
听见这句话,珺玮发疯般地扑到沈放床头,而当他看到沈放的脸时,他真的怕了。
一张惨淡的脸,惨淡得没了血色,可睁大的眼却因为充血而发红。苍白的嘴唇不停发抖,似

乎想说什么,可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珺玮一把握住沈放的右手,那食指上还印着他赤痕的右手。他拼命喊着沈放,喊到喉咙几乎

沙哑。
突然,沈放有了反应,他反握住珺玮的手,死死地握着,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地拼命握

着。
珺玮已听见自己指关节错动的声音了,但他不想把手抽出来,就算沈放掐断他的手骨,他也

绝不会把手抽出来!
下一刻,沈放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挣扎着坐起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相信本来已濒死的

人能有坐起来的力量。
他抬起左手用力拔掉氧气呼吸罩,力气大到连手背上的掉瓶针头都脱落出来,鲜血紧跟着喷

溅而出,顺着手臂流下,洇湿了衣袖,洇湿了床单。
沈放两手紧抓着珺玮,然后将唇颤抖着贴在他而际,一些模糊不清的词句断断续续讲出,就

像濒死的野兽做着最后绝望的挣扎。
珺玮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沈放是想告诉他什么,他只是以为沈放在极力表达着对生的渴望,

他张开双臂将沈放拥进怀中,用尽全力地抱着,想让他觉得安心,觉得安全。
但当他明白沈放就是在说着什么时,他惊呆了,那由沈放口中吐出的粘连的,模糊的词句,

都是在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珺玮知道,沈放想嘶喊,想用最大的声音,哪怕是喊裂了喉

咙也要叫出来。但化为真实的声音,却是只有珺玮才听得到的音量。但这一句,珺玮却已听

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句泣血的告白。
“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说出,这句艰难的告白到底埋藏了多久?!为什么偏要到最后一刻才

说啊?!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滚烫滚烫的,浇在珺玮心上,烫得他想把心呕出来,带着血一起

呕出来!
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珺玮松开双臂的刹那,怀中的男子重重跌回床上,

一颗淡淡的泪由他眼角滑落,心脏监视器的屏幕上,跳动的光点已成了一条平滑的直线。
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珺玮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想看清楚,却早已被泪水迷了眼。一切都

已变得模糊了,模糊得根本无法分辨。
沈放最后的那句话敲击着珺玮的耳膜,震得他耳鸣得厉害。他看见医生带着职业化的哀痛表

情走过来,用平淡的音调告诉他要节哀顺便,这些几乎把珺玮逼疯。他不相信!刚才还活生

生的沈放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他不想听医生的话,一句也不想听!他只想扼住命运的喉咙,

用尽力气扼住,让它把沈放还回来,还回来,还给他欧阳珺玮!!
他看见秦通走过来,扶着他的肩劝他冷静。冷静?!怎么可能?!他哪里做得到冷静?他现

在既想哭喊,又哭喊不出来,他想用哭喊来哀悼沈放,哀悼他的爱人,哀悼这个让他愈爱愈

恨,愈恨愈爱,的男人。可他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住了声带,这种压抑最终让他一声都没

发出来。
“要是有一天我翘了,你怎么办?”
“大不了跟你一块儿去死。”
……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
一些言语的旧日碎片浮现,珺玮几乎是被迫地回忆着一段段过往,直到刚才沈放最后留下的

耳语。
“珺玮,你怎么了?啊?沈放刚才跟你说什么了?”秦通觉得珺玮的眼神相当空洞,这让他

极度不安。但很快地,这种不安便转为惊惶了。
珺玮一把推开秦通,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这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但知觉告诉他,珺玮要做

傻事了!
他立刻追了出去,可不知怎的,就是追不上珺玮。他真不知道珺玮哪儿来的力气跑那么快,

从楼梯到楼门口,一直到医院外面,秦通穿着皮鞋的脚已经开始疼了。
珺玮沿着医院门口那条街跑,有好几次都差点撞上街边的雕花路灯。终于,在跑得快没了力

气时,他脚一软,一下子跪坐在一盏路灯下。
秦通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抓住珺玮的外套领子,然后大声问着:“沈放跟你说什么了?!

沈放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珺玮先是看着秦通,眼神依旧是空洞的,这让秦通真的怕了,可就在他打算再问一便时,珺

玮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接着便跑上了一旁的过街天桥。
这可真的把秦通吓坏了,他追上天桥时,看见珺玮正在跨上桥栏杆!
他要跳下去!
“珺玮!!”秦通一下子扑了过去,他及时地拽住了珺玮的衣袖,然后一把将他抓了下来,

“你疯了你?!”
“我就是疯了!是他逼的!都是他逼的!!”珺玮终于吼出了声,他仍想摆脱秦通的束缚,

没料到却被他一拳打在脸上。
这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一拳过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珺玮看着秦通,他摸了摸生疼的脸颊,嘴唇紧闭着,头发因为刚才的挣扎而变得凌乱,沉默

了许久,他咬紧牙关,然后,他一拳朝秦通打了回去。
这绝对出乎秦通的意料,他被珺玮的反击打得倒退了好几步。
周围有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了,这让秦通极不舒服,甚至比脸上挨珺玮一拳还要不舒服。他极

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清楚,沈放的确是死了,珺玮的状况和疯了没有什么两样,如果

他自己不能保持冷静,那局面将会完全混乱,不可收拾。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通走近珺玮,他单手搭住珺玮的肩,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婉转温柔:

“行了,回去吧,还有好多事没办呢,走,我陪你回去。”
珺玮用哀戚的眼神看着秦通,然后低下头,泪水随着叹息一起涌出。
“走吧。”秦通试着让珺玮迈步,但似乎不太成功,珺玮只朝前挪了一小步,然后一下子跪

倒在地上。
秦通慌了,他忙扶珺玮,但珺玮却仿佛已完全没了意识,身子软得根本扶不起来。
“珺玮?!你怎么了?啊?!”
意识的确在渐渐消失,珺玮努力想看清秦通的脸,但很快眼前的影象便溶成了一片黑暗。
——20:11——
“那他多久能恢复正常?”秦通坐在医生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紧张地看着戴着厚眼镜的医

生。
“这就很难说了,他的失忆是因为受了强烈刺激造成的,能何时恢复,关键要看他什么时候

能让心态平和下来。还是住院好好疗养一段吧。”医生摘掉眼镜,揉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戴

上。
“住院啊……”秦通低声念叨着。他真的不想回想刚才珺玮清醒过来之后的样子。
先是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们,然后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向床角缩去。
他已然不认得秦通了。
“沈放,记得吗?”秦通小心地试探着问。
得到的回答是摇头。
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全是摇头做回答,秦通只觉得后脑被人重重地敲了一记,结论只有一个

:珺玮失忆了!像十岁那年一样失忆了!
“你知道你父母是谁吗?”秦通更加小心地问。
“……我妈死了,头撞在炉子上,我爸跑了,后来……后来……”说到这儿,珺玮立刻慌乱

起来,他紧攥着拳头,眼睛盯着洁白的床单,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来。
医生忙阻止秦通,不让他再问下去。然后便将他带到了现在这间办公室。
“住院的话,用什么治疗手段?”这是秦通最关心的。
“这也不能确定,要先观察一段时间,看情况吧,也许会有心理暗示之类的手段,如果他情

绪不稳定,也要考虑使用镇静剂,另外还有用药……”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通打断了:“那能不能回家静养?”
“倒是可以,但在医院肯定更安全,而且二十四小时有人照顾。”医生并不赞同秦通的看法

,而且有些反感被他打断话题。
“我能照顾他,我保证可以一直寸步不离他身边,行不行?要是买药的话,我会给您打电话

咨询,看该给他吃什么药。您告诉我怎么心理暗示,我一定照办。”秦通有点急切地说着,

他不想让珺玮呆在医院里,不想让珺玮被孤零零地扔在这种没有人情味的地方,更不想让他

被注射镇静剂。
现在秦通的稿子已经全交了,没有什么工作负担,而且他的存款足够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工作

。照顾珺玮,他完全可以胜任。
“我得把他接回家,他肯定在这儿呆不下去,不回家的话,注射多少镇静剂也没用,真的!

”秦通肯定地说着。
医生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那我先给他检查一下,然后看你能不能照顾他吧。万一他

的状况太差,也只能住院了。”
秦通忙点头,他觉得医生的前半句话给了他希望。
——2007年12月6日 9:26——
一辆黑色的豪华车开进车库,秦通从车上下来,然后绕到另一扇车门处,他打开车门,帮珺

玮解开安全带。
“来,下来吧。”他单手扶着珺玮下了车,然后把他带进正厅。珺玮陌生好奇地环视这间他

住过多年的屋子的眼神让秦通深深心痛。
“以后你就住这儿。”一手搂住珺玮瘦弱的肩,秦通轻声说。
珺玮并没有回答,只是仍旧细细打量着这间大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他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

睛,眼神空洞而茫然。
*    *    *    *    *
——2007年12月9日 14:47——
收拾残局一向是秦通不喜欢做的事,可现在他却必须收拾残局。地上的碎玻璃杯,被扯下来

的窗帘,凌乱的被褥,以及跟在他身后,一双手紧紧抓着他衣襟的男子。
“珺玮,先把手松开好吗?我没法儿收拾了。”秦通试着劝说珺玮放手,可惜失败了,珺玮

仍旧拽着,而且拽得越发紧了。
看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停止收拾,秦通捋了一下已有些散乱的头发,叹了口气:“行了,

我妥协,我投降,行了吧?我不收拾了。”
小声念叨着,秦通扔掉手中的扫把和簸箕,他扳开珺玮的手,然后抬起右手抚上珺玮那细软

的发丝。
“你以后别这么闹了,我真的快让你吓出病来了。”
秦通的口气很无奈,可珺玮却似乎听不懂秦通在说什么。
“你去睡一会儿吧,折腾了这么半天,累了吧?”
刚才大约整整半个小时,秦通让珺玮折腾得手足无措。在睡梦中被噩梦惊醒后,珺玮疯了一

样地想从屋里逃出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似乎在用力扯着什么。秦通知道,他在扯着那绑

着他的“绳子”。珺玮又陷入被虐待的噩梦中了。
“没人绑你!早就没人绑你了!”秦通抓住珺玮,想让他冷静下来,可他不知珺玮什么时候

抄起了一把剪子,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糟了!”
剪子朝秦通划了过去,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后一闪,总算没有被划到眼睛,可利器仍旧伤了他

,一道血光闪过,秦通下意识去挡眼睛的左前臂和右脸颊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秦通万万没想到,珺玮会用剪子划他,他更没想到的,是剪子会如此锋利。
两道伤口立刻渗出血来,手臂上的伤口深而且长,从手肘一直延伸到腕骨,右颊的伤虽然没

那么深长,却是相当危险的,大约五公分的血痕距右眼只有不到一寸!
血顺着手臂和脸颊流下来,滴到秦通的衣服和地板上。
珺玮好象吓呆了,剪子也掉在地上。
猛地甩出一个耳光,秦通给了珺玮一巴掌,他拣起剪子,然后转身奔进洗手间。他头晕得厉

害,严重的恐血症几乎让他昏倒,一种恶心的感觉迅速溢满全身,他都顾不得止血了,便一

下子扑倒在浴缸边吐了起来。心脏跳得快得惊人,似乎要突破胸腔而出。
一直到没了东西可吐,秦通才慢慢坐下,他不敢睁眼,不想看地上的血。但他心里清楚,也

能感到血顺着伤口流,现在无论是地面还是浴缸,以及他自己的衣服,全都沾有血渍。
不知过了多久,秦通才勉强睁开眼,他把一直攥在手中的剪子扔进浴缸,然后打开凉水喷头

,冲掉自己身上、浴缸里,以及地面上的血,然后,他脱掉所有衣服,用凉水冲了个澡。
冷!果然冷!但秦通没有开热水,他想借低温使自己冷静下来。
干爽的纱布,泛着清香的止血药膏,以及透明的治外伤贴,秦通在用拇指对镜抹上药膏,并

贴好药贴后,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从衣柜中拿出一身干净的睡衣穿上,然后回到楼下。
他手里抓着自己带血的湿衣服,走到厨房,将这一堆让他作呕的东西扔进大垃圾袋,最后,

他走进珺玮的房间。
珺玮仍旧站在屋子中央,看见秦通进来,他恐惧地向后退着,不仅像个发觉自己做错了事的

孩子,更有一种触犯了某种权威后的惊惶失措。
“我不是你爸,别那么看我!”秦通的脸色很难看。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冷静下来了,看来凉水澡的威力的确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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