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杀——休花
休花  发于:2010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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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路立刻就要打开车门,吴六吼:“你敢下车试试看,信不信我砍断你的腿!”晓路像没有听见似的,依旧要下车,吴六又抓住他的头发——我再也不能装傻,不顾一切地拉住他:“六哥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吴六抖得很厉害,恶狠狠地瞪住缩成一团的晓路,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晓路,倒回座位上,喘了几口气,重新发动了车。

后来晓路完全不吭声,不抬头。吴六也很烦躁,疯狂地超车,骂脏话。

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我的存在。

我尽量不出声,也当自己不存在。

 

7

渡假村意外地冷得多,大门口夸张地挂着上百个大红灯笼,风一吹就厉害得摇晃着,发出支支嘎嘎的声音。那几个外省人已经到了,吴六和他们勾腰搭背地寒暄,晓路站得远远地,像与周遭的世界无关。我不时地看他,他单薄的身影让我不安,我想跟他说点什么,但始终顾忌着吴六,不敢上前。

吴六把他拉过去,介绍给那几个人,他们热情地握他的手,他冰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反映。

晓路被他们围在中间,好象一只待宰的小羊。

我们在一艘游船上开的局,那几个人赌术其实很一般,只是感觉很有钱,完全不在乎输赢,稍微有些经验的人跟这种人赌钱反而会有顾虑,我心里又挂着今天早上的事,玩得很失水准,吴六输得有点惨,也不好发作,死要面子地强撑着。

半夜三点我们下了船,回到宾馆里,各自回房间睡觉,我没有看见晓路,但实在太累,也没有多问。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也没有看见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就被拉去陪他们赌了几个小时,到了中午,吴六把半死不活的我从赌局里拉出来,他就告诉我,我们该回去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解脱了,揉着眼睛迷糊地跟那帮人说再见。

但他们还没那么快走,还要在这里多玩两天。我跟着吴六上了他那辆车,发现只有我们两个人。

眼看着吴六已经把车开动了,“晓路呢?”我忍不住问。

“他再待两天。”吴六面无表情地说。

我诧异地张大嘴:“为什么?他……”

“少管闲事!”吴六不耐烦地说,把车飞快地开了出去。

我被甩在了座位上。在过了几个拐弯后,我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全身越来越强烈地颤抖着。我心里的愤怒嘶喊着,但却不敢说任何话。

回到城里,吴六把我甩在路口,他面如死灰地看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立朋和女朋友正在家里煮饺子,看见我都吃了一惊,“你不是要过几天才回来嘛,”立朋说,“吃了没有,要不要来点饺子?”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岳杨!”立朋抓住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摇头,疲倦不堪地拉开他的手,“我要睡会儿,别烦我。”我走进房间里关上门。

的确很累,耳朵嗡嗡地响,脑袋像灌了铅一样重。

可是,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我坐起来,给自己多套了件大衣,向外面走去。

我打了出租车,回到渡假村。天已经黑了,渡假村的铁门已经关了,红灯笼还亮着。我坐在车里不动,司机催我下去,我跟他商量等一个小时一百块,有这样划算的条件他惊讶片刻就答应了。

“你在等什么人吗?”他和我攀谈。

我茫然地盯着大门口,没有和他答话。他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收音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已经到了深夜,司机沉不住气了,说想回家睡觉。

“师傅,拜托再等等。”

“等什么啊,半天都没动静,你到底是来这儿干什么的?”

“……”

我拿出一叠钱,递给他,“不用找了。”我在他惊诧的目光中下了车,他一定把我当成了疯子。

其实我也不能理解我在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这样做能让自己焦虑不安的心好过一点。

我进了渡假村,往原先住的宾馆走去,当我在那里看见吴六那辆车的时候,震惊地站住了。他正坐在车里抽着烟,大口的浓烟从他嘴里喷出来。他也看见我,同样的震惊。他从车里出来,向我走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目光阴冷。

我镇定地说:“我东西掉了,回来找。”

他眯起眼睛,“掉了什么,我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过?”

“我的手机,我回去才发现不见了。”

“好,我陪你去找。”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进去。

服务小姐把我们带去原来的房间,路过那些外地人的房间的时候,我和吴六都很快地瞟了一眼。

房门紧关着,没有一点动静。

我东翻西翻,装着焦急的样子。

当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吴六似乎被我逼真的演技给骗住了,也翻开床罩找。

“算了吧,不就是个手机嘛,买个新的就是了。”他说。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床上。

“走吧,反正也找不到。”吴六猛地站起来,走了出去。我跟着他走到走廊,这时不知道从哪个房间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停下来,寻找声音的来处。

“你走不走?”吴六转过头,看着还愣在原地的我。

“……现在不好找车,我想再住一晚上。”

他的目光凌冽地射向我:“你到底走不走?”

我没有动。

他走过来,揪住我的衣领,我们两个踉跄着撞到墙上,碰翻了旁边的花架,花盆掉下来,淅沥哗啦地碎了一地。

我想推开他,可他两只手抓得紧紧的,勒得我的脖子生疼。

“我跟你说过少管闲事!你他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吴六从喉咙里发出呲呲的响声,像一条发了疯的蛇。

我狠狠地回瞪他。

几个听见响动的服务小姐跑过来,可她们拉不动我们,只好叫来保安,很多房间的客人也被惊动出来,半开着门张望着。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马上滚。”吴六咬牙切齿地说,“忘恩负义的臭小子,敢跟我做对?别以为你们那事就万无一失了,我一句话就可以黄了它!”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冷静了下来——我在干什么?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做的事,没有任何立场,荒诞又毫无意义。

他察觉到我气势的减弱,揪住我一推,把我甩到一个保安身上。

“这人发了神经,把他关起来冷静一下。”吴六亮出VIP卡,那群保安把我按着拉下了楼。其实我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跟着他们嗑磕碰碰地出去了。

他们并没有打算把我关起来,把我拉到渡假村大门口,“哥们,识趣点,别让我们难做,走吧。”他们对我扬了扬手,关上了铁门。

我狼狈地抹了抹脸。

天空已经开始泛白,阳光从云尖隐约透出来。我走到路边,靠在一颗大树上,慢慢蹲了下去,把脸埋在膝盖上。

我在这里蹲到了天亮,两条腿完全麻痹了。

吴六那辆车开了出来,在飞驰而过的瞬间,我隐约看见了副驾驶坐上那个缩着的身影。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当场倒下去。

 

8

回去之后我感冒了。

在树丛里蹲了几个小时,全身都被露水染湿了,再被冷风一灌,再强壮的身体也受不了。

可是跟身体比起来,似乎心里某个地方更痛。

我这是离开家以来第一次生病,也病得特别重,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星期才完全恢复。

那之后吴六没有再跟我联系,那是自然的,我跟他也算是拉破了脸吧。也是好事,从今以后我也不用点头哈腰地伺候他,更不用面对晓路纠缠不去的视线。

我到现在完全抽身后才发现,我被那些事困扰得实在不轻。

我需要清静,我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和立朋一起去酒吧喝酒,很不巧地遇到了吴六。

我保持着距离地对他笑笑,原以为他也会这样,可他居然很热情地喊:“岳杨!你小子终于出现了,怎么样,病好得差不多了吧?”

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把我和立朋拉过去,我只好拿出同样热情的态度:“多谢六哥关心,我命硬,死不了。”

他大力地拍我的背:“什么死不死的,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还指望着你帮我赢钱呢,过几天我家还有个局,来跟我助一下兴吧!”

“我那几下子算什么,六哥真要想赢钱,就该找些专业的人士嘛。”

“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参加锦标赛,不需要百赢百中,赌钱就是要有输有赢才好玩嘛!”

我哈哈地笑着点头,很快地打探了四周——晓路不在。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六哥,晓路呢,这些天都没有看见他呢!”有一个人很及时地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他病了。”吴六回答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病了?我竖起了耳朵,脸上仍不在意地笑着。

“他也病了?”

“对啊,大概跟岳杨一起犯了相思病吧。”吴六不怀好意地笑。

旁边的人开始取笑我,“你真有种啊,敢跟六哥抢!”

“他胆子大着呢,”吴六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服过我。”

立朋忙说:“不会不会,我们一直都真心感激六哥,岳杨有时候就是不会说话,要是有什么开罪你的地方你就别往心里去,再说了,他都有女朋友了,哪敢乱打其他的人主意啊!”他从底下碰了碰我的脚。

“是吗?”吴六盯着我。

我机械地点点头。

“那就好啊,喜欢女人就好,女人好啊。”他笑着端起酒杯。

 

从酒吧离开后立朋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跟吴六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面前我从没有打算隐瞒什么,所以即使我没有说话,他还是从我表情上得到了答案。

“是不是跟晓路有关?”他紧张地问。

感叹他准确的直觉,我笑了笑。

“岳杨,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皱紧了双眉。

我……并不完全知道。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凭着感觉在行动,没有考虑过更多的。

对于晓路,我有同情……还有莫名其妙的内疚。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的了吧。一定是这样,说到底,我的心肠还是太软了。

以前爸爸就说过,我有太多不该有的仁慈。

 

“岳杨,你回家一趟吧。”
      良久的沉默后,立朋忽然转移了话题,“你不是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回家了吗,回去休息休息吧,你肯定是太累了。”CEB9EC琵:)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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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着摇头。

“别任性了,我不知道你跟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家里的人一定很牵挂你,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不应该让他们担心,不管有什么事都应该心平气和地商量,毕竟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立朋是不会明白的。我当初离开家的时候,就发誓绝不轻易回去。不是因为任性,就算我回去,也什么都解决不了。

后来立朋不再正面地劝我。几天后,他以谈生意为由,把我支到S市去。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我避开吴六和晓路。不好辜负他的用心良苦,我同意了。

在临走前的一天,我早早地上床睡了。被电话的铃声吵醒,我迷蒙着双眼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

“……”

“喂!”

“是我……”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什么事吗?”他怎么会有我的号码呢?

“……我不舒服,你来看看我,好吗?”晓路微弱地在电话里哀求着。

我的耳朵忽地烫起来,“你怎么了?”

“我头很痛……”他痛苦地喃昵。

“你身边没有人吗?”

“一个人也没有。”

我看了看钟,晚上十一点。

我叹气,“你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来。”

我像着了魔似的跑上了街,招了出租车,到了他家门口,喘了一会儿气才敲门。

门开了,他裹在毛毯里,缩着肩膀,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但却在笑:“你来了。”

他像没有骨头一样倒过来,靠在我胸前。

我没有推开他。

我心底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像被什么刺穿一样痛起来。

 

他走起路来都是摇晃的,我把他扶到床上,他仍把毛毯裹得紧紧的。

“有没有吃药?”我问。

“吃了。”

“吃的什么药?”

“不知道,他们放在那里,我就吃。”他朝床头柜看了一眼。

那里放着几包感冒冲剂,还有半杯冷水。

我摸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我把他拉起来,“起来,跟我去医院。”

他望着我:“你在关心我吗?”

我僵了一下。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谁能在这个时候狠下心不管。

他开心地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我板起了脸,他还在说:“那天你在外边吧,我听见了,你是不是想救我?你真傻,你怎么救我啊,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吗,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你说够了没有!”我生气地打断他,他愕然地望着我。“自己起来!再磨蹭我就走了,我明天还有事呢,没多的时间陪你耗!”

因为他紧紧地盯着我,我受不了地转过身。滚烫的身体贴上来,一双细瘦的手臂从背后紧紧环住我的腰。

“别走!求你……求你……”

我双眼强烈的泛着酸,其实我是在气我自己。救他?我从来没有那个打算,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不管你是同情还是什么,你有想着我就够了”他急促地说,“我不是要缠着你,我只是想多跟你在一块儿……求你,就现在,陪陪我……”

听到这样的话,我一时无所适从,艰难地苦笑:“……我有什么好?你干吗就非找上我?”

“你很好啊,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他收紧了手,“……我喜欢你。”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明白地说出来。

我算什么好男人,他真是没有眼光,我还不如吴六呢。

我轻轻地颁开他的手,他顺从地松开了。

“去穿衣服,我带你去医院。”我根本没有发觉我的语气有多温柔。

他幸福地笑了笑,很快地找出衣服换上。他脱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他身上有很多淡红色的伤痕,我忙转过脸。

下楼的时候,他走得很辛苦,我干脆把他背下去。他趴在我背上,下巴贴着我的脖子,细微的呼吸弄地我全身都在痒。

 

我们在医院里折腾到了半夜,他发高烧,而且身上伤口发炎,有感染状况,医生用不友善的目光看看我又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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