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杀——休花
休花  发于:2010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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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几乎每天都上演着祸从天降,我的心早晚有一天会麻木掉。

 

我推开爸爸书房的门,房间有一股他经常抽的烟的味道。

他桌上放着几分当天的报纸,他一直有看报的习惯,而且记性很好,常常都记得主要的新闻。

我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来,默默地看着黑暗模糊的四周。

 

“小杨?”他从外面回来了,拧开了小灯,“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爸。”我虚上了眼睛,避开刺眼的灯光。

“等我干什么?”他走进来,把一大叠报纸随手丢在了桌上。

我站起来把座位换给他,他却拖过旁边的一张腾椅坐下。

“爸,李明松的事是你找人干的吗?”我轻轻地问。

“他的什么事?”他全神贯注地点燃了一烟。

“你不用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了。”虽然他并没有承认,但他这样的语气,我已经知道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你现在不能碰他,我还要他给我办事。”

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小杨,能办事的人天底下多的是,又不是非要他不可。”

他漠然的语气终于刺痛了我。

“是吗?那嫂子呢?哥哥就非她不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爸爸眼眶有些湿润了,但依旧狠毒:“我都是为了小林,她嫁给了小林,这辈子就生是我岳家的人,死是我岳家的鬼。”

我低声说:“你毁了我哥这一辈子。”

没有感到愤怒,只觉得悲伤。

“什么叫‘毁’?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他被激怒了。

“那你看看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事业,健康,家庭,他一样都没有了!”我声音颤抖起来,“……明明那么开朗的一个人,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说不定这一辈子,一辈子都……”

“爸,算我求你,嫂子也好,李明松也好,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不要再让他们恨我们,恨哥哥——你就当是为哥哥积德,好不好?”我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

他抽几口烟,“小杨,你这些莫名其妙的仁慈早晚会害了你。我只是教训了一下那个姓李的,他一直在缠着你嫂子!那人太不懂事,我已经警告过他好几次了。现在我给你面子,毕竟他是你找来的人,以后你最好把他管着点,他要是再不安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站起来,离开了书房,重重地甩上了门。

 

31

我为哥买了一台新的电脑,虽然他看起来很开心,但明显他对游戏的热情已经减弱了很多,我甚至觉得他的高兴都是装给我看的。

我尽可能的抽时间陪他,除此之外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我不能改变他的命运,我连让他开心一点都做不到。

去看过李明松一次,他的身体还在康复中,但仍躺在病床上处理文件和打电话。我劝他要多休息,除了客套的问候我们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有些事情我们心知肚明,他是聪明人,懂得为自己找退路。

我在离开医院的时候,看见了嫂子。我和她擦肩而过,但她走得很匆忙,没有看见我。我跟在她后面,看见她进了李明松的房间。

胸口很闷,一腔的愤怒,我却不知是冲谁的。

 

我还是经常去晓路那里,只是每次去的时间也减短了,有时只停留一两个小时,晚上必定会回家。

“最近是忙了点,以后就会有时间多陪你了。”

“你有时间就在家里多休息,不一定非要来看我。”他口气淡淡的,不确定他是真的体贴还是在赌气。

不知道是因为我最近的情绪越来越不好的,还是因为他也有些不对劲。有时我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他不怒也不闹,更不会说话。我不擅长哄人但还是耐着性子哄他,可我使尽了浑身解数他顶多只是勉强地笑一笑。

我们还是会经常亲热,我极尽温柔地对待他,总是要在他眼里看见一如既往的深情才会放心。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说不定有一天,我在他心目和吴六没有什么区别。

 

立朋用陌生的号码打来一通电话。

“立朋,你换电话了?”

“不是,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讲。”

我本来以为他要说的买地的事。

“你听了先不要慌,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每当他开始婆婆妈妈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

“到底什么事?”

“前两天有公安来找我,是为吴六的事。”

我吃惊:“那关你什么事?他们问些什么?”

“例行公事吧,吴六认识的人都被查遍了,我也只是被问了一下话,”他咳嗽一声,“岳杨,可能就这几天他们还会去找你,你不是和吴六在酒吧打过一次架嘛,那次闹得还挺大的,警察也知道了,他们问我你的联系方式,我想反正你和这事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就跟他们讲了。”

我很久之后才说:“哦,是没关系,他们要来就来吧。”

“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立朋像是松了口气,“你最好多找几个证人,能证明吴六死的时候你不在场,谨慎点好。”

这没有什么难的,我本来就不在场。如果警方只是在怀疑我,那还真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会怪立朋把我的联系方式说了出去,反正他们已经找上他,如果他遮遮掩掩反而让人起疑心。

身上有点发凉。

这种事早晚会来。我得小心应付,不能牵连到家人。

我用力地按着额头。考虑再三后,我拿起了电话。

“晓路,是我。”

晓路在电话里笑,“什么事啊?”

“这段时间我有别的事要忙,暂时不能去看你了,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你拜托房东太太去买就可以了,我回来再把钱一起算给她。”

他不说话。

我急了:“怎么了你?干吗不说话?”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焦虑而小心的声音传过来。

“没有啊,你别瞎想。”

“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我!”

他应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吴六那个案子一直进行得很低调,在报纸和电视从来没有任何报导。

“你不要胡思乱想,是我自己忙,走不开。”

他抽了口气,隔着电话我也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晓路,你听着,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你安心地待在那里,我忙完就会去看你。”我慎重地向他保证。

“这种日子要继续到什么时候?我……我已经受不了了……这样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我叫你不要自己一个人瞎想你听到没有?”我抓紧了话筒。

“……你别再管我了,我不在就好了,我不在就什么事都没了!”他低吼一通后,扔掉了电话。

“晓路!你要干什么?喂,你别乱来……”

话筒里传出了盲音,我狂燥地跑了出去。

 

“小杨你去哪里……”一下楼就被妈妈扯住,我甩开她说了一句“我有事”就冲了出去。

一路上我不断地播着电话,晓路都没有接。

我赶到他住的地方,迅速拿钥匙打开门。

“晓路?”即使焦急,我发出的询问还是小心翼翼的。

窗户大大的敞开着,一阵空旷的凉风吹到我脸上。屋子里静悄悄的,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中间。

“晓路?你在不在?”我有点站不稳,声音都发着抖。

我知道这段时间他并不快乐,他会这么爆发应该也是早晚的事。是我疏忽了,我考虑过所有的不利因素偏偏没把他算在内。他应该不会走远的,应该就在附近,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哇——”晓路从卧室的门后跳出来,扑到我面前。

“有没有被吓到?”他拉着我的衣摆,笑得弯了腰。

他笑够了,抬起眼睛看看我。

我瞪着他,手举起来,重重地打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用了几分力,我只觉得自己手都疼了。

他身体晃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稳稳地站在我面前。

他低着头看着地板,就好象刚才那一耳光是地板打他的。

他忽然笑,再笑。

“打得好。”

“晓路……”

他打开我的手转过身去,我抓住他,他用力挣扎,我们纠缠一阵,他最终还是抵不过我的力气,被我紧紧抱在怀里,他用拳头使劲捶着我的背。

“谁让你吓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了!”我俯在他耳边说。

他渐渐地不再挣脱了,像个洋娃娃一样麻木地让我拥抱着。

我拂开他的头发,抚摸着被我打过的地方,那里已经红肿起来。他总算有了反映,轻轻地抖了一下,身体也渐渐瘫软,不再跟我抵抗。

我更用力把他压在我的胸前。

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是空洞的,但如果我这个时候放开他,我怕他会立刻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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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来找你的。”平静之后,他说。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就知道你后悔了。”

“我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他又重重地捶了我一下,“你以后要打算怎么办?一辈子这样吗?”

“别的你不用管,只要安心留在这里就是了,你要相信我!”

“安不安心……都无所谓了。”他喃喃自语。

我低头看着他。

“如果想要安心,死了不是最好吗。”他抬眼回应我的目光。

“不要动不动就想到死!”

“不死又能怎样?”他反问。

“我总会想到办法的,都说了你要相信我!”我就不信,天下之大,就容不下如此弱小的他吗?我并不是想要通天大道,我只想找一条生路。

只要能活着,怎样都好。

他笑了,连连点头:“是,是,是,是……”

他还在点着头,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我抱住他的头让他停下来,他的视线茫然地停在我脸上。

“晓路,不管怎样,不要离开……好吗?”我几近哀求。

他那张被我用力挤压得有些变形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

 

想起我冲出家门时妈妈焦虑的表情,我如果就这么不好好交代家里恐怕又是一场恐慌。

晓路说:“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他转过头去看电视,拿起遥控器换台。

“还痛吗?”我摸他的脸。

“痛啊,你真下得了手。”他委屈地瘪嘴。

我在他脸上一点一点地吻着。

似乎一切都过去,之前发生过的事也被忘得干干净净。只是我走的时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我送到门口。

“晓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这里!”

“你放心,我已经是这里的缚地灵了。”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又控制不住板起了脸。

他笑着耸耸肩。

 

回去之后幸好妈妈没有问我什么,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好,她装着不在意地忙别的事去了。

我在沙发上坐下,低下了头把手插进头发里。

大把的头发被我抓了下来,我呆呆地看着倒映在玻璃茶几上自己焦虑的脸。

干嘛?这样就受不了了吗?

天又没有塌就下来!就算它快要塌了,那也是以后的事。

 

32

第二天在吃午饭的时候,老贾跑进来,神色严肃:“小杨,外边有人找。”他看了老爸一眼,“他们说是公安局的。”

爸妈都站起来:“出什么事了,公安局的来干什么?”他们一直对公安警察一类的词语特别敏感。

“他们就说来找小杨,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

“小杨,你干什么了?”妈妈紧张地问。

我装茫然:“不知道。”

“那怎么办?”老贾望着我们。

我说:“让他们进来吧,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坐在我旁边的哥哥立刻按住我的手,我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站起身走出饭厅。

 

来了两个人,都是穿的便服,他们一边做简单的自我介绍一边拿出工作证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你是岳杨本人?”其中一个阔脸的警察看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对着我的脸做观察。

“我是。”

“你认识一个叫吴洛的人?”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平视着我。

“认识。”

“他三个月前在G市被害,你知道吗?”

“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朋友告诉我的。”

“是谁?”

“高立朋。”

“案发当时你在什么地方?”

“本市,和朋友一起喝酒。”

对话平淡地进行到这里,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阔脸发问:“你认识晓路这个人吗?”

我沉吟片刻:“认识。”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问题似乎太直接了,我愣了愣:“我在吴洛家里见过他几次。”

“就这样吗?”

我点点头。

“那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半年前吧。”

“请你描述一下具体情况。”

我吸了口气:“他当时病得很重,打电话给我,是我送他去的医院。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刚才说你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那他为什么会只给你打电话?”

我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观察了我一阵,又是阔脸开口:“我们这里有一个情况,有人看见你和吴洛在一个酒吧发生过很激烈的争执,当时吴洛还砸伤了你,你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差不多是这样。”

因为我回答太干脆,他们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听说你出院之后就离开了G市,你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

“因为我家里正好出了点事,我必须赶回来。”

“这么巧?”阔脸的逼视让人心头发毛,“难道你对吴洛没有怀恨在心,没有想过要报仇?”

我回报他一个无奈的笑容:“跟我有过争执的人很多,如果我每一个都要怀恨在心那还了得。”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很冷静嘛。”

我呼一口气:“我手心都在冒汗呢。”

“我们只是做普通调查,如果问心无愧,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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