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杀——休花
休花  发于:2010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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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路第一块还没有吃完,又拿起第二块。他吃得很专心,我很久没有看他这样吃东西了。

他现在头发又长长了,略微低下头,浓密的前发就能遮住他大半张脸,只看见尖尖的下巴。在灯光暗淡下看他,那么柔弱,那么安静。他抬起头,嘴角粘了些点心的残屑,我笑着帮他擦掉。

“你们家呢?你爸妈是干什么的?”

“他们做生意呢,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跑到俄罗斯去了,听说是卖棉被,拖鞋什么的……”难得他会说起他家里的事。

平淡的语气,说出的却是像天方夜谈一样的话。

我想认真听,却被逗乐了:“哈?拖鞋?”

“他们写回来的信是这么说的,我从三岁起就住在我大姨家里,他们定期给我寄生活费过来。”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好几年都没有消息了。”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不定都死了。”

“乱讲。”

“我又不是在说你爸妈,你紧张什么啊。”

我拉下了脸。

“怎么了,生气了?”他伸出两只手搂住我的脖子。

“没有。”

“你骗不了我。”他笑,“你一生气,眉头就会打结,看起来好象一个拳头,随时都会冲上去揍人似的。”

我笑了:“真的吗?”

听他的形容,倒像是我爸生气的时候的样子。

他在我的眉心吻了一下。

我的心一下子就热起来,我抬起头,捧住他的脸。

他的舌头甜甜的,温柔游走,细致舔祗,我抓紧他的头发,并不贪婪地享受着。

缠绵一阵后他闭着眼睛靠在我身上,我们仰躺着看着窗户外面。

“晓路?”

“嗯?”

“你想不想你的爸爸妈妈?”

“问这个干吗?”

“你想出国去找他们吗?说不定还能再见面……”

“我不想。”他望着我的眼睛发着亮,透着真正的心满意足和别无所求,“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就要呆在这里,跟你在一起。”

心底有一股力量渐渐在滋生——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要顶上去。未来我不愿去想得太清楚,此刻我只想抓住眼前。

我在凌晨的时候赶回了家,家里果然是一片狼籍,在客厅的沙发上居然还横躺了几个人,正大声地扯着鼾。我皱着眉绕过地上的空酒瓶和塑料袋,在路过院子的时候,我看见妈妈弯着腰在那里收拾乱摆放着的桌椅。

我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下午再收拾吧,累了一晚上你快去睡了吧。”

“我不想睡,这么乱我看着不舒服。”

“那我们待会儿把他们都叫醒,大家帮着一起做。”我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走,往楼上推,“这么多事你一个人做得完吗,累坏了你怎么办?”

她笑着靠在我身上,慢慢往上走。

“小杨,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去见一个朋友。”有点惊讶,她居然发现我出去了。

“什么朋友,那么晚了还约你?”

“是我这几年在外边认识的朋友,他来我们市里出差,人生地不熟的,我得多照应他嘛。”

很自然地说出谎话,我面不改色。

以后,类似的谎言也许会越来越多。

 

26

中秋节后生活很快进入正常的轨道,我也越来越多地了解到家里的事,虽然还是有抵触,但我已经不像少年时那样反感了。和立朋通了电话,他说已经和开发商谈过了,对方对他印象很好。

立朋办事一向用不着担心。现在不好应付的是我们这边。最近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会,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们那块地的附近,不,现在还不能算是我们的地,有人在那里勘测到地底有温泉,可以修建一个大型的温泉渡假村。我家这几位按耐不住了,建议我们就在旁边修一个功能齐全的酒店,找他们的计划,估计可以日进斗金,于是他们在财政大劝该由谁掌控,公关大权该由谁掌控,甚至是酒店的大门该往哪边开,等等等等问题上,做了非常激烈的探讨。

我坐在一旁,开始还会和他们争几句。

看着我这些面红耳赤的长辈们,明抢暗夺了几十年,就算给了他们机会开什么酒店,也会被他们做成地下赌场。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让满是烟味的屋子透一下气。当我回到桌前,发现所有的人都望着我。

“怎么了?大家继续说啊。”我笑笑。

三叔叔清清嗓子,喝了口茶:“说累了,是该歇会儿了。”

其余几位叔叔也跟着喝茶,咳嗽。10FCBD69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只有爸爸一个人没动,低着头,望着地板上一大堆烟头。

 

我和爸爸送叔叔们出去,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好象不大高兴,看来这次讨论失败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从小就没见过他们哪一次讨论成功过。他们还年轻一点的时候,一言不和就当场打起来的事是常有的。

“小杨,你今天有心事吗?”爸爸问。

“没有啊。”

“那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你几个叔叔很不高兴。”爸爸语气带了些指责,“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们的办事方式,可我们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再怎么不满意也不要表现出来,不要让人觉得你翅膀硬了就目无尊长了,你这条路还长得很,要是想走得顺利,可不能把他们得罪了。”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忍着点点头。

我从来没有打算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想要他们那样的生活方式。

 

哥哥去医院检查了一次,伤口好得都差不多,至于被伤到的神经关节,只有看自己的调养和造化了。家里又开始疯狂地在外面求医,还开出了高价。但这些尝试都没有得到显著的效果,关键是因为哥哥不怎么合作,他总说自己已经好了,不需要家里花冤枉钱。如果有医生上门来检查,他不会好好回答问题;药也不认真吃,有时甚至偷偷把药倒掉。

好几次,我都听见嫂子在和他吵架。

在我记忆中,他们是从不吵架的。

嫂子越来越憔悴,哥哥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继续沉迷于游戏。

妈有时要我把他带出去散步,他并不介意上街。有不懂事的小孩跟在我们后面,嘲笑他的轮椅,我气得对他们直瞪眼,反倒是哥哥劝住我。

他笑一笑,完完全全的无所谓。

 

有一次,哥对我说:“这些年你嫂子怀过很多次孕,但都不到三个月就莫名其妙地流掉了,最后一次,好不容易保到了四个月,又偏偏出了我这件事。可能真被你说中了,这是报应。”

我好不容易才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哥,你别乱想,那些是我以前瞎说的。”

哥摇头:“不,有些事,你不信都不行。”

 

嫂子要回娘家去住,她给自己收拾了两大箱子行李,费力地拖出门口。

妈妈拦住她,哭着把她抱住,不让她走。

“妈,我只是回去住几天。”她试图拉开妈妈的手,“我和岳林都需要冷静一下。”

“你别理他,我们都知道,是他不好,我会骂他的!”

“不是他的错,你别骂他。”嫂子也哭了。

 

哥哥坐在窗前。

我推开门走进去,他回过头来,脸上是铁了心的冷静。

“小杨,你嫂子的行李太重,你去帮她提到大门口。”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要说的只有这个?”

“你去不去?”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这不是残废了嘛,要能去的话还用得叫你吗?”

我站起来,气得发抖:“你就在这里守着那破电脑过一辈子吧!”

 

嫂子和妈妈还在悬关拉扯着,两个人抱头痛哭一阵。

“妈,求你了,放手吧。”

“不……”

我走过去,搂住妈妈的肩膀,她抬一双泪眼看着我。

“妈,你别让嫂子为难了。”

我扶着她站到一边,她也没有再分辨。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

我提起嫂子的两个大箱子:“嫂子,我送你出去。”

我大步地走着,走出大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嫂子正跟在后面。

“小杨,就把东西放在这里吧,我弟弟会来接我。”她说。

我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放下东西。

她抱着手臂,低着头靠在围墙上,眼泪滴在地上。

“嫂子,你别太难过了,我哥他……”

“别再提他了。”她用力摇头。

我只好闭嘴。我陪着她等了一会儿,她的弟弟小常来了。

“咦,这不是岳二哥吗,怎么敢劳累你啊!”小常一来就先和我打招呼,我点点头算是回应,他这才注意到旁边正掉着眼泪的嫂子。

“姐,你还当真要回去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跟我姐夫闹别扭呢,要知道我姐夫现在正需要关怀啊,你这时候离开他也太没有良心了吧!”

“你知道什么!”嫂子脸色煞白。

“我当然知道啦,姐夫人那么好,他们一家人都很好,你这也太不应该了……”

“小常!”嫂子瞪住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肩膀抖得厉害。

“好好好,我不说了,走吧走吧。”他从我手里接过行李,“谢了,岳二哥,有时间我们聚一下吧……”

“小常,你走不走?”嫂子大声喝住他,我从来都没有看见她这么凶过。

“走就走。”小常只好跟上她,还回过头朝我笑,“回头再见啊!”

我无力地挥了挥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晚上爸爸回到家,知道嫂子回娘家的事后,气得一把摔掉手里的筷子,铁青着脸去了哥哥的房间。

然后,房间里传来他们的争吵声。

从哥哥受伤以来,爸爸就连句重话都没有跟他说过。就在今天,几乎每个人都失常了。

在听见一声巨响后,我和妈妈连忙冲了进去。

爸爸站在门口,背着灯光。

哥哥依旧坐在窗边,似乎从白天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

地上有很多碎玻璃,连空气都夹杂着玻璃碎末。

桌上的电脑显示器已经被砸烂,边角锐利的黑洞,无言地望着我们。

 

27

吃饭的时候,我,妈妈,爸爸,还有哥哥都在,但我们都不说一句话,仿佛彼此看不见对方,气氛死一般的沉重。

最先打破沉寂的哥哥,他喝了口汤,皱起眉毛:“妈 ,你忘了放盐吗?这汤怎么都没味呢?”

妈妈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啊……味道不够吗,我马上回一下锅……”

“妈,别去忙了。”哥哥笑着说,“我随便说说。”

妈妈看看他,又看看黑着脸的爸爸。

 

我送哥哥回房间,扶他到床上休息。房间早已经打扫干净,坏掉的显示器也扔掉,一点也看不出曾经争执过的痕迹,空气还残留一丝着嫂子一向爱用的香水味。

哥哥闭上了眼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我以为他不会理我,正想出去,他开口了。

“小杨,买地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正在办。”

“官司的事呢?”

“我交给李律师办,很顺利。”

“哦。”他点点头。

“你还关心家里的事吗?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了呢。”我已经走到门口,正要带上门。

他过了一会儿才笑起来:“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的话早就跳楼自杀了。”

我闻言猛地回过头,但他在笑着,我无法辨别他话的真假。

他总是喜欢笑,从小他的个性比较开朗活跃,但是比起脾气要坏得多的我,很多人更怕他。

他们觉得我很容易揣测,喜怒哀乐比较明显。

他们都说哥哥是个笑面虎。

连我越来越不懂他了,可我只知道他绝不是个懦弱的男人。

 

我刚走出门,妈就追出来。

“小杨,你要去哪里?”

“妈,什么事?”我是要去看晓路,我已经三天没和他见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紧盯着我,“你今天会回来吧?”

“我会。”我握住她的手,笑一笑。

她这几天都过得很不安稳,每次哥哥和爸爸一碰面她比谁都紧张,当他们各自呆着的时候,她更不放心,要不就守着爸爸,要不就守着哥哥,好象生怕他们会背着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她这个时候需要我的支撑。

 

晓路正厨房煮东西,一听见我开门的声音就急着跑出来,结果把蛋都煎糊了。

“笨啊你。”我帮他重新煎了一个鸡蛋,漂漂亮亮地放在盘子里,端到他面前。

他甜甜一笑:“谢谢。”

每次看他开心地吃东西,是我的一大享受。

他没问我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来,我很想跟他说说话,但我一看见他那么专注的眼神就控制不住了,像是压抑了很久再也无法等待,我把他拉到卧室里,开始脱他的衣服,发了疯一样狂吻着他。

他没有任何挣扎和犹豫就接受了我。

接下来的过程与其是在爱他还不如是我在发泄,虽然我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太粗暴。看见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我俯下身去吻他哄他。

 

我趴在他身上,慢慢地平复着喘息。

他虚弱地问:“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家里出了点事。” 他抚摸着我的背,我觉得很舒服,整个身心地放松下来。

“什么事啊?”

“我哥和我爸闹矛盾,吵得很厉害。”

“你就为这个不高兴啊,”他笑了,“真是的,像个小孩似的。”

 

“你爸和你哥为什么事吵架?”

“一点小事。”

“是不是为财产?”

“怎么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很正常嘛。”

我抬起身子看着他,他继续说:“我大姨就经常为了财产跟我外婆吵架。”

“你以为谁都像你家那样?”我忽地起身,“别拿我们家跟你家比!”

“干吗?你在生什么气啊?”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言不发地穿上。

“岳杨,你怎么了?”他爬起来拉住我。

“我答应过我妈今天要回家。”我板着脸穿上了上衣。

他委屈又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我脑袋里像有什么忽然断掉,胸口闷痛起来。

我抬手拂开他额前的头发,“我不放心我家里的事。这几天是最难熬的,我必须多陪陪他们。”

“你不要太担心了,你们一家人感情很深,连我都能感觉得到。”他像个小孩拉住我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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