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琰任他紧紧抱着,心中翻腾,“她,都告诉你了……”
龚维叶点点头。
方琰轻笑两声,“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知道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过了半年多。哈哈,龚维叶,你今天来是要展现你的魅力吗,你能对我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很得意吧! 怎么,因为这样,以为我对你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对吗?”
方琰不能接受他已经知道了,那半年疯疯癫癫的生活,是他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一段被他尘封,甚至不敢去挖掘的记忆。已经全部剖析在始作俑者的面前。该是个笑话吧!该 是个能让那个人更加得意的笑话吧!
他陷在一张巨大的黑网中,毫无意识地过了多久,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每天守着他和龚维叶的照片,一遍遍抚摸那些定格的笑容。在他眼里,那就是他的维叶,任何人也夺不 走的维叶。卧室里放大的身影,他努力想要抱住那个挂在白墙上浅浅低笑的影子。他试了好久好久,无法圈起的手,找不到曾有的温度。
这就是他的记忆。
唯一的记忆。
清醒后才知道自己的可笑。
一桶漆,泼上墙面,冻结了笑容,掩藏了感情。
他的世界只剩下仇恨。
“龚维叶,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有什么可以从我这里得到的。羞辱、嘲弄、无奈、绝望。”
我曾经从你身上感受到的,如今通通还给你。
“给我滚!”
龚维叶下意识抓紧双手,“不,方琰,我们可以的,你试一试,试一试,我们可以回到过去的。方琰,我爱你……”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爱。”用劲掰开他的双手,方琰一脚踢开他,“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字。龚维叶,你说过的话,我句句记在心里,永远,也不敢忘啊!”
“你说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我就休想和你在一起,龚维叶,这些,难道不是从你嘴里亲口说出来的吗?!!!”
他顾不上腹部传来的疼痛,匍匐前行,抓到方琰的裤脚,双手攀上他的腿,喃喃重复着一句句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方琰……方琰……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方琰仰高头吸吸鼻子,下狠心抬起另一条腿踢上他,“放手!给我滚!”
“唔……”龚维叶抱得死紧,好象那是救命稻草一般,松开了就活不了了。
“我叫你放手!”方琰一次次踢向他的肋骨,腰际,男人却毫无知觉一般纹丝不动。
“龚维叶!你还要不要脸!我叫你滚开!我告诉你,男人我玩够了,早腻了,你再来求我也没用。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扔到牛郎店里,也没人会点你一次。怎么,还想让我抱你吗?你他妈让我恶心!给我滚!滚!”
坚硬的鞋头一次次踢向他的骨头,没有几两肉的身子,疼痛分外明显。冷汗从泛白的额头滑下,龚维叶咬紧牙,双手抱得更紧,骨节似要冲出薄薄的一层皮肉,爆裂开来。
就这样也好,让他发泄,让他解恨,让他,能原谅自己。
再多的疼,又如何。
不敢哼出一声,方琰会不高兴的。的确,他还有什么资格叫痛,和那个人所受的创伤相比,这点皮肉的痛到底算得了什么。
心,会有一点点靠近吗?
感受比这痛上千百倍的撕裂、绝望,就会走到心灵重逢的那一天吗。
他爱着方琰,无论如何都爱着他,从沦陷的那一天开始,便没有逃出过这个诅咒。
他不知道为何会遭遇这一切一切,多么的不真实,就像梦一般,也会有醒来的一天吧!
他愿意等,等待方琰苏醒的那一天。
渐凉的天气,血浸过衬衫,沾上了龚维叶的浅色外套,那一抹红像一个紧急的启动器,将几乎歇斯底里的方琰震醒了。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小滩血 迹。心口缩紧,痛得他皱起脸,别过头去。
他停下了,方琰停下了,龚维叶反倒害怕起来了。
为什么不再打他了,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又要赶他走了?
身子稍动一下,便牵到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可他哪管得了这些。他闭上眼,用尽全力将方琰的大腿抱得更紧更紧,紧得找不出一丝缝隙。
不,不,不可以,他不放,不放,无论怎样也不可以放走方琰。
放手了,下一次,再抓到他会是什么时候。
真的还会有,机会吗?
感觉到他抱得更紧,方琰身子一晃,不知是心痛还是欣慰,他闭上眼,怅然一叹。
抬手抚摸他不再顺滑如初的发丝。几缕刺眼的银丝蛰伤了他的眼。方琰大掌一收,抓起他头发往外拉,逼着男人抬高头。
瘦到找不到肉的脸颊,一层皮绷在骨头外,让人担心会不会一戳便破了。因为太过瘦,便突出了颧骨,高高的撑着脸面。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略显凸起,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就 连嘴唇也被咬得泛紧。这就是龚维叶?他用尽一生来爱的男人?
曾经,他甚至舍不得他干一点家务。一颗心,无缘无故的长在他身上。只要看着他就好,只要看着,就算自己再累再苦,心,也能笑着飞起来。
所以他宠他,宠到天上。
让他再也学不会,照顾自己。
只因坚信,他会待在他身边,永远的呵护。
那些像梦一般的日子,他常常不自觉的回忆起。有时候,他会在空荡的房间听到男人对他说,亲爱的,我饿死了,快点做排骨。欣喜着答应的下一秒,是幻灭。
靠在浴缸里,水雾氤氲里,男人光滑的背隐约可见。诧异地皱紧眉时,男人带着恼怒的表情回过头,你在干什么,还不给我搓背。闪着泪的笑容下,他抬起手,是幻灭。
让心再钉上一颗钉子的幻灭,他吞回眼泪,他发誓他会讨回这一切。
如今,男人就在他面前,任他宰割,却,再也下不去手。
方琰,你还要再被伤几次,才能学会让心放手。
“方……方琰……”
方琰的笑容很美,美到他不自觉抬起手,想要抚摸那朵娇艳欲滴的盛放玫瑰,却不料它尖锐的刺狠狠扎向了龚维叶已千疮百孔的心中。
“龚维叶,你有时间跟我扯这些无聊的话,还是多想想怎么来保护你那些所谓的家人吧!”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龚维叶瞪大了眼。
“方……你……”
方琰知道自己找到了他的弱点,滴血的心亦有了□,催促他更加残忍的撕裂男人悲伤的伪装。
“我说过,他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现在我要你来选,你希望下一个会是谁?宁子凡?龚维雪?宁叔?还是,宁婶?嗯?”
摊开的手握在拳,垂在身侧,伤感的心在下沉。“方琰!”
“怎么,心痛了?哈哈,龚维叶,当初你为了这些人甩了我,现在你却又要来求我。怎么,不打算再管他们了吗?既然这样,我帮你一把。是你逼我加快脚步,我会让你睁大眼,好好看着你不惜伤害我也 要保护的家人一个个毁在你面前。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方琰的眼眸里射出一道光,邪气横生,直勾勾望进龚维叶眼中,阴阴寒冽的笑声回荡在他耳畔。
“哈哈……哈哈……”
“方琰!!!”
23章
龚维雪失踪了。
在最后给他的电话中说和广告公司一同前去日本拍广告片后,她就突然人间蒸发了。
广告公司那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不见人,便给宁子凡打去了电话。宁子凡吓得出了一头冷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通知了龚维叶。
四十八小时后,他们在日本报了警。
接下来是等待。
龚维叶等不了,打了车就要往机场冲,宁子凡好容易才拦下激动中的他,“维叶哥,你没有护照根本去不了。我已经帮你办理了,最少也要一个星期,维叶哥,你先等一等好吗, 维雪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子凡,维雪怎么会----”
“那边的同事说她和几个女孩刚到了日本对什么都很好奇,就相约着一起去玩。结果她们什么时候走散的也没人知道,到了晚上大家都回来了,只有维雪----”
龚维叶不住摇头,“子凡,你了解她,维雪她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她怎么会在那种陌生的地方和人走散呢!子凡,我一定要找到她!”
“嗯!维叶哥,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我们,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宁子凡的话并没给龚维叶多大安慰,他仍是不停拨打龚维雪已关机的电话,数着日子期待日本警方能给他带来什么消息。
校方收到了一封未署名的信,信中夹杂的关于龚维雪的照片让所有领导震惊。及时通知了她唯一的家人,并勒令她在限期内回校解释。
龚维叶浑身发抖地望着那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龚维雪在一间看似夜总会的地方满面春风地陪客人喝酒、跳舞,甚至做出更大胆的举动。
不,不,这绝不是他的维雪,绝不可能。
一定是有人逼着她这么做,不然,不然便是被强迫服了药。
双手颤抖地收好照片,刚要出门,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喂?”
“哥……哥……是我……”
“维雪!”龚维叶大吼一声,双手抓紧电话,深怕掉了这致命的线索。“维雪,你在哪,维雪!”
“哥……我……我没事……哥……你……不……不用担心……”电话那头的龚维雪声音微微发颤,似乎正惊受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维雪!你怎么样,你在哪,哥去接你,维雪,快告诉哥,你在哪!”
“哥……我……我真的没事……你……你不用来……我……我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哥……我……我打电话……就是希望你别担心……没关系的……我挺好的……真的……”
“维雪!”龚维叶咬紧牙关,嘴唇抽动,终不成言,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哥……他们……他们对我……挺好的……哥……我想……我想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去了……哥……”像经受不住了一般,电话那头带着压抑的哭腔让龚维叶的心顿时 抽紧,“哥……我想你……”
电话被切断。
“维雪!”龚维叶抓着话筒跌在地上,“维雪……维雪……维雪……”
他一遍遍叫着龚维雪的名字,好象这样就能把她叫回来一般。
他将手背抵在唇边,深深的咬下去,直到尝到血腥味才能唤回他的神智。他低声抽噎着,无奈地品尝着撕心裂肺的感觉。
龚维雪的声音犹在耳边,那最后一句“我想你”快把他逼入了地狱。
他的维雪,他的维雪,到底在惊受着什么样的事情,他不敢想像。
擦干泪,他重新拿起照片,打开门,飞奔出屋。
一路跑到当地派出所,他将情况告诉了民警,可他们的答复对他来说却像另一个晴天霹雳。
“一般这种事情,你可以联系中国驻当地使、领馆请求他们协助。不过,这种工作费时费力,常常无功而返。根据你提供的情况,她最后一次和你通话就在一个小时前,而且并没 有提出她遭受危险,反而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一般这种情况,领事馆的人会尊重她本人的意愿,所以他们未必会受理。”
“可她有可能被人绑架,被人强迫这样说啊!”
“她失踪几天了?”
“五天。”
“五天,那么,你有接到勒索赎金的电话吗?”
“这……没有。”
民警合上卷宗,一副公事化的口吻,“龚先生是吗?你们已经通知了日本警方,我想,你现在能做的只是等待。也许,她只是小孩子心性,玩累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的。她 自己在电话里不也是这么说的吗?好了,你先回去吧!”
走出派出所,龚维叶一脸茫然,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了吗?
车水马龙的路口,熙攘的人群从他身边经过,心,还是空落落的,没着没边。
他的维雪,到底在哪里!
他该去哪里找,那一句句伤透人心的“哥,我想你……”回荡在脑海,他跌坐在路边,揪紧头发。
维雪……维雪……
她才只有20岁,她还那么年轻,调皮的小精灵却在一晃间悄然消失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不是纯粹的失踪,打过电话确认安全。不是绑架,从没有勒索过赎金。
那么,维雪她----
从她闪烁、断断续续的话中可以感觉到她的确是处在恐惧中,不能说地点的原因,应该是有人在旁边。
为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不要赎金,却还让她打一个报平安的电话。这一切,太不同寻常了。
只是为了要造成她很安全的假象,让警方没有介入其中的理由?
这、这、这到底是----
“我说过,他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现在我要你来选,你希望下一个会是谁?宁子凡?龚维雪?宁叔?还是,宁婶?嗯?”
“我会让你睁大眼,看着你不惜伤害我也要保护的家人一个个毁在你面前,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方琰!
龚维叶惊跳起来,清晰呈现在他脑中的答案让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呼吸急促。
他不敢承认,这个可怕的想法会是事实。
不、不、不,不会的,方琰,不会是方琰,不可能,不可以,绝对不行!!!
心脏被人狠狠揪紧,他痛苦于自己矛盾至极的想法。
下一秒,他迈开大步,飞快地跑向方亚集团的摩天大厦。
24章
龚维叶一头热的奔进大楼,不顾保安的询问,坐电梯直达方琰所在的楼层。
秘书站出来拦他,被他一把推开,打开办公室的门,方琰却不在里面。
“方琰呢,他在哪!他在哪!”龚维叶歇斯底里地吼道,焦燥的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他跑出门外,挨个房间的寻找,嘴里仍不停歇地嚷道,“方琰,你出来,你出来,方琰……”
两分钟后,几名保安匆匆赶来,架着他往外拖。
“放开我,方琰,你给我出来,方琰,你们放开我!”龚维叶两只胳膊被人抬着往外拉,他只得不停地踢腿以发泄愤怒。
方琰一派潇洒的从会议室走出来,瞥了仍在大吼大叫的他一眼,冷冷道:“把他扔出去。”
“是。”
“方琰!方琰!放开我!你站住!方琰!我有话要问你!方琰!”龚维叶使出全力也挣不开,任人拉入电梯,眼睁睁看着方琰从容地走进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