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遥诧异的将目光转向方母,后者伤心地弯□,“琰儿,琰儿,她不是维雪,你看清楚,她是舞遥,林舞遥啊!”
方琰的眉头皱得更紧,“不……不是维雪……不是……那……”他凑近林舞遥,看个仔细,“子凡……你是子凡……你是子凡……”他一把抓紧林舞遥手臂,力气之大让林舞遥吃 痛地皱起眉,“你是子凡对不对……子凡……子凡我错了……我不该伤害你……我不该……子凡……你把维叶还给我……还给我吧……我给你下跪……我向你道歉……子凡…… ”他松开林舞遥,双手撑地,朝着她不停磕头,“子凡……求你了……我求你……把维叶还给我吧……子凡……维叶是爱我的……我不能没有他……子凡……我求你了……把维叶 还给我……他是我的……是我的呀……”
方母捂起嘴巴,别过头,呜咽的声音掩不住,声声传进林舞遥耳中。
不知为何,心突然好酸好酸,林舞遥虽然不太清楚方琰在说些什么,却仍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在回来的路上,林舞遥问方母,方琰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母长叹一声,打开了话匣,将她所知道的方琰的事一一告诉了林舞遥。
同性恋这种事对久居国外的林舞遥来说并不新鲜,她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次感情上的受挫,怎么会让他变成如此模样。
“琰儿这孩子,也怪我们把他惯坏了,从小到大,什么事都顺着他。不管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我们都买给他,满足他。方家的独子,金贵之身,他爷爷,奶奶,叔伯姑姨,无 一不宠着他,护着他。他说对,没人说那是错的。虽然我也知道这种教育方法不好,可我若是说上一句,就有一大家子的指责等着我。琰儿成了家里的小皇帝,他爷爷奶奶的掌中 宝,心头肉。二十几年的人生,一直都是顺顺当当,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就是出国留学那几年,我们一大家子也就跟集体移了民似的,在他那儿一待就是大半年,没让他受过一 点屈。他爸有时候还怪我,冷落了他呢!哈哈……那个时候的他啊,就是要星星、月亮,我们全家也要摘来给他的。如果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真应该当初让他吃点苦头才好。唉!”
“伯母,为什么不带他去看医生呢!”
“我们也想带他去,可他死活不肯走,说破了天也不离开那房子。嘴里一直嚷着‘维叶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他走了,维叶就找不到他了’。我一听,火就上来了,找了几个 人,硬是要把他拉走。可是舞遥,你没见过他那副样子,他扒着门,指甲都翻了,也不肯松手,两只手都流着血,死命地挣扎,还不停地喊他的维叶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舞遥 啊,我该拿他怎么办,怎么办啊!”方母倚在林舞遥肩头,放声哭泣。她隐忍得太久太久,无处发泄。
林舞遥轻拍着她的背,“伯母,伯母,您别伤心了。”
“我也想过,他不愿意去,那就让医生上门,可他还是不配合。好几次打伤了医生,没办法,我们就把他捆起来。可他抵抗得更厉害了,一分钟都不肯停下来,活活要把他自己累 死不可的决心,绳子都能被他磨出血来,好几次昏了过去。舞遥啊,我实在,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就把医生赶走了,所有人都赶走,我抱着他哭了一整夜。可是舞遥,他醒过来, 居然问我是谁,你说,听到这种话,我的心该有多痛。他已经连我也认不清了,他爸、他爷爷、奶奶,家里的亲戚都叫来,他却一个都认不得了。对着男人他就喊维叶、宁叔,对 着女人他就喊维雪、子凡、宁婶。我不知道这都是些天杀的什么人,能把他折磨成这种样子。他爸都快气疯了,说是要把那个叫龚维叶的男人绑来在琰儿面前亲手杀了他。我哭着求他 ,求他不要,如果他真这么做了,我怕我们琰儿连一秒都活不下去,不能再刺激他了,会把他逼得更快死去。他爸的气我能理解,谁都不甘心琰儿被那个人害成这样,他却可以舒 舒服服的去过他的好日子。可是我跟他爸说,我们琰儿会好的,一定会好的,等琰儿治好了,再处置那个人也不迟。舞遥,这几个月,我们全家过得都不像人过的日子啊!他爷爷 、奶奶都相继病倒了。我和他爸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可我们不能倒啊,我们倒了,谁来照顾琰儿,谁来照顾他啊!舞遥,我不忍心,真的不忍心把他送去那种地方,我宁愿他在 家里,在家里----疯,也不想他去那种地方,做一个真正的----不行,我做不到啊!”
方母的哭声震撼着林舞遥的心灵,她也说不清到底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可就是做不到听而不闻。她的心好像也跟着这悲伤绝望的哭声一起一落,终于使她做了一个连自己也感到诧 异的决定----“我来照顾他!”
第19章
林舞遥没想过照顾一个病人会有多辛苦。
她一直是坐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宽敞明亮的大教室,研究着弗洛伊德、艾里克森和马斯洛,午后浓郁芬芳的玫瑰红茶,华丽和优雅的生活。
她一直是穿着整洁的白大褂,在摆满薰衣草盆栽和爱慕者送来的香水百合的办公室里,泡上两杯茶,和病人轻轻松松聊上一下午。
她很满意这种生活。
终于有一天打破时,她居然研究不出自己的所作所为出自哪条理论。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这种决定,让自己掉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决定。
她对父母撒了谎,说是要出国旅游。搬到了方琰的隔壁,不能太过于接近他,他会出现躁狂的现象。
方母一开始也反对,拗不过她的坚持,于是说要配上两个有能力保护她的保镖,她怕万一方琰情绪突然高涨,会伤害到她。
林舞遥一一拒绝了,轻易以会刺激到方琰的理由说服了方母并微笑着向她保证,不会有事。
第二次面对方琰,她还是紧张。
根据方母所说,方琰三个月前膝盖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方家将他带到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才算治好。谁知出院的第二天,他就回到了现在这所房子。成天关在屋里,除了喝酒以外什么也不做。
方琰仍然认不清她,一会儿维雪,一会儿子凡的,她一一答应,并一点一点地降低酒精的浓度,哄骗着他吃下掺了药的食物。“方琰,我哥很快就会来的,你不多吃点东西,怎么 有力气留住他呢!多吃一点,你现在太瘦了,我哥他不喜欢你这种样子……方琰,洗干净一点,我哥才会喜欢你啊,你身上那么臭,会把我哥熏跑的……方琰,你还记得维叶的 样子吗,你能,把他画出来吗……方琰,那个太高了,我拿不到,你能帮我一下吗……方琰,你做得很好,嗯,加油噢……”
有时候对待像他这样的病人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给予他们关心爱护的同时,也要尊重他们的人格。尽量安排一些日常活动,避免“精神刺激”。
鼓励、支持、批评、拒绝同在,引导他正确对待压力,增强抗“刺激”能力,促进症状消退,巩固疗效。
书本上的知识,她懂是懂。可是做起来,并不那么简单。
首先,方琰的配合度很低。
他很排斥家里突然多了个外人,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这是属于他和维叶两个人的家,很早以前就定下的模式,如今被人打破,他无法接受。
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会是维雪,一会是宁子凡待在他的家里,可维叶,从未露过面。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就又钻进那个牛角尖,好半天出不来。
维叶哪去了呢,在跟他捉迷藏吗?卧室、客房、厨房、储藏间、卫生间、阳台,他找了几遍也没有。
维叶还没有下班吧,维叶会肚子饿吗,维叶要洗澡的,维叶、维叶、维叶……
维叶不会回来了,维叶要结婚了,他得求他呀,求他他会回来的,维叶……
不是,他求过了,维叶不回来了,维叶说只要他活着,就不会和他在一起,不----
“啊!!!”凄厉的尖叫一次次响彻一百多平的大房子。
林舞遥走不进他的世界,只能在外围不厌其烦的开解。
方琰接受不了外人的进入,就连她,有时也会被突然发疯的他赶走。
林舞遥学着做家务,方母常会来搭把手。
引导方琰回忆他和龚维叶的甜蜜往事时,她可以趁机帮他洗个脸,教他用漱口水,洗洗他的头,剪剪他的指甲。
不顺利的时候也有,多少次男人突然来的坏情绪使她被打翻的热茶烫伤,被满屋子乱丢的东西绊倒,被他无心的推倒,有心地骂跑。
她想过放弃,想过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付出和回报的意义。
这个时候,有一种兴奋就会跑出来作怪。使命感,三个滑稽的字,苍劲有力。无防备地跑进脑子。
她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她是一个医生,无论如何,她不能丢下她的病人,治疗了一半的病人。
再想想,就能解释得通她当初做这个决定的原因。
还是咬牙撑下来了。
时间,永远是治愈伤口的良药。
她的付出,也没有白费。
方琰的情况在一点点好转。
她渐渐给他灌输她的名字,林舞遥,娟秀灵巧的三个字跃然纸上,摆在他眼前。
她给方琰刮了胡子,整了发型,才发现,他原来很帅,比照片上还要帅气,是那种可以让女孩子一见倾心的类型。
她陪方琰看报、看电视、她很少提起龚维叶这个名字,她希望可以让他尽快忘记,尽快走出那个人为他建立起来的禁锢城堡。
方琰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时,林舞遥三个浅浅的发音,让她感动得哭了一场。
她拉着方琰下楼散步,去超市,去动物园,让他用眼睛、耳朵、手,最后是大脑来感知这个世界。
走出来吧,方琰,我们都在等着你。
她抱来了一条小狗,要他学着照料,喂食,洗澡,打扫她一点点教给方琰。
用另一种快乐和成就来代替他用来悲伤、沉浸的时间。
一点点让他的城堡瓦解,一点点让他的心灵释放。
方琰露出了笑容,林舞遥抱着他大跳大叫了好一阵,她太激动了,一时有些无法控制。
吻,在一瞬间产生,消失。
她迷茫了。
她吻了方琰。
她……为什么……
在心理学的眼中主要对爱情的研究可以分成两类,一是社会心理学范畴,有关爱情的理论;另一个是人格心理学范畴。
Rubin假设爱情是可以被测量的独立概念,可视为一个人对特定他人的多面性态度,经过项目分析、信度、效度考验而建立爱情量表和喜欢量表,他发现爱情与喜欢有质的差别,而 其爱情量表中包含三种成份∶亲和和依赖需求、欲帮助对方的倾向、排他性与独占性。
掰着手指仔细想想,有点可怕的事实是她对方琰已经占了前两项。
那么危险指数岂不是已经高达百分之七十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端,深深一叹。
就这样放弃?
怎么可以!先不说什么爱不爱的,作为一个医生,她真这样做了,就太没有职业道德和操守了。
不行不行,那些不该想的,不可以想的还是先放到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完全治愈方琰,给方家人,给自己也算有一个交待。
她买了大包食材,晚上做火锅,可以让伯母一块儿来,和家人多亲近有助于他的康复。
刚一打开门,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琰满头是汗地跑到客厅,看清面前的人时,脸上写满了失望。
“方琰?”
“舞遥,你看到维叶没有?维叶呢?”方琰推开林舞遥,跑到门外。
“方琰。”
“维叶,维叶,我听到脚步声了,维叶来了,是维叶来了,舞遥,你没有看到他吗?”
“方琰,没有什么维叶,方琰,你清醒一点。”
“不是的,我真的有听到他的脚步声,”方琰不死心的再次跑回屋内,“维叶,维叶,你在哪,维叶……”他打开所有的房门,“维叶,你出来,我知道你来了,维叶,维叶,我 没有忘了你,维叶,我爱你,你出来……”
“方琰。”林舞遥站在客厅,装食材的袋子掉在地上,她心痛地看着男人奔跑于各个房间,一次一次,直至绝望。
他颓然地倒在卫生间门口,双唇颤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维叶,维叶,维叶……”
“方琰。”林舞遥跑上前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深怕他再回到那个封闭的世界里。她还有力气再拉他回来一次吗?
“舞遥,我听到维叶的声音了,我真的有听到,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出来,他不想来见我吗?为什么,我对他那么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求他回来,回到我身边。舞遥,我真 的,真的做了一切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再做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回来,不肯跟我回家。我们的家,我和他的家,我把这里布置得那么好,我每天每天等在这,我就是想让他 有一天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舞遥,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回来。为什么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舞遥,我真傻,我以前对他太坏、太坏了,他气我,他气我总骂他笨蛋,他气我老 是在耍他。他气我,他一定是太气我了,他才不愿意回来。可是舞遥,我知道错了,我求他原谅了,我保证以后不那样对他了,他要什么我都给他。舞遥,我真的什么都尝试了, 他为什么还不肯回来。舞遥,我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
“方琰,方琰……”林舞遥的泪落在他发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才能,安慰自己。
有一天开始,她的心痛因他而起,她的心痛不止于他。
方琰靠在她怀里,哭得伤心至极。
那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落泪。为他,为自己,留完最后一滴泪。
那天之后,方琰接受林舞遥的建议,去了医院,做检查,配合医生的治疗。
一个月之后,他搬出那所关了他半年多的房子。走时,没有回头。
方琰不是傻瓜,方家人在欢欣鼓舞他的康复同时,总是用一些暧昧的目光穿梭在他和林舞遥之间。
林舞遥的回应,是羞怯地低头,浅浅一笑。
方琰找了一天,对她说:“对不起舞遥,我是个同性恋。这辈子我只爱过一个人,他是个男人。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很抱歉。”
林舞遥想了一天,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方琰,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将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知,我只希望你给我,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爱上我,就像我爱上你一样, 在某一天。我相信,它一定会到来。”
林舞遥成了方琰名副其实的女朋友,方家认定的准儿媳妇人选。
一切,走上了正轨。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她的幸福天堂,应该就快要到达了吧!
某一天,她仍在期待。
第20章
水壶尖锐的鸣音响在寂静的室内,打破龚维叶的沉思。
心下一震,他扶住门框,仍然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