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孤光残照
孤光残照  发于:2010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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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好一派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景象。
大漠的冬季,不比江南的清冷萧瑟,呼啸的长风仿若绞尽黄沙般的狂列,沙雪飞扬。文悠然用木板堵住了窗口,在小屋里升起火堆保持屋内温度。
屋的一角,是还未咽气的母狼及狼仔,虽没有了攻击意图,但戒备仍在。它们是封天魈在大风雪到来之前拖回来的,虽然动作不够温柔但至少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三条生命死在风雪里。


被暴风雪一困就是两天,身上的干粮已经吃尽,水源可以通过化雪来获取,但食物来源则全无着落。文勍热度还是没有褪下,昏迷的时间多过清醒的时间。
外面的狼尸早就冻成冰块,很多已经被其他野兽啃噬过,根本没办法再食用。封天魈几次将目光落在落在三头狼的身上,最终还是咬咬牙放弃。
到了第三天早上,风雪小了些,封天魈将带来的所有衣物把文勍包了严严实实,转身走进风雪,临走的时候看了文勍的睡颜好半天,才哑声开口,“如果你再让他受伤,我第一个杀你!”

文悠然没有回答,靠近文勍坐定却将手中长剑丢了过去,“你若不回来,他会伤心。”
封天魈接过剑,头也没回的迈入风雪。

临近天色落黑,封天魈的身影依然不见出现。外面风雪似乎比前两天还要狂列。呼啸的风怒吼般驰骋在荒芜的戈壁,挤过木壑缝隙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文勍早在中午时分就醒了过来,却怎么也不肯在睡下。睁着漂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木门,好几次欲出去寻找都被文悠然拖了回来,最终打了文悠然一个巴掌后,清冷的眸子失去了所有情绪,安静的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似的靠在土墙上。

“小勍。”
“……”
“你在怪我没有拦住他?”
“没有。”
“为什么不看我。”
“我在等他。”
“……”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高大的身影夹杂着风雪迈入门内。文勍某光倏然一亮,站起身却又体力不支的踉跄一下被来人一把揽入怀中,“怎么不睡觉。”
“王八蛋!你去哪里了?!”
“找吃的。”
“浑蛋……不准再出去!”
“好。”
“还好你回来了,终于……回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沙哑中带着些微的鼻音。想是崩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疲惫不堪的再次昏睡过去。
“笨蛋。”封天魈毫不顾及文悠然在场,轻轻将他放在地面上,垂首吻上干裂苍白的唇,黑眸里漫是浓烈的柔情。

“你……”文悠然握紧了拳头,想说什么却终是颓然垂下了头。几分不尽如人意的苦闷,夹杂着几缕不随波逐流的孤清,现实的残酷让他清晰的看到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却又不得不在这样的旋涡中挣扎,迷惘。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是梦。
为那一声羞怯的喜欢,放弃了自己的信念理想,青衫快马,诗酒江湖。也是为你,忍痛弃你于不顾,无奈看他们将你责打。刀绞般的心情,怎可说我无动于衷?
什么时候,
你不再是我的,小勍……

傍晚时分,文勍出现了明显的脱水症状,高热下昏迷不醒。封天魈满眼血丝的抬起头来,蹙眉望着飘入室内的风雪,抽出腰间匕首转身再次朝门口走去。
“去哪里?”文悠然漠然开口,“你陪着他,我去。”
封天魈没有作声,却还是开了门出去。不一会听得外面一阵骚动,没多久便平静下来。封天魈推门进来时,手中的水袋沾满了猩红的血,还微微散着热气。
“你杀了骆驼!?”
“不然吃什么?”
“杀了骆驼我们怎么走出去?!”
封天魈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的将水袋丢到文悠然面前。“喂他。”
被困在风暴里三天有余,长时间没有盐分补充会使人身体疲累。如果此时再来野兽袭击,怕是三个人只能葬身大漠。所以血是摄取盐分的唯一方法。
拎了皮袋走到文勍面前,扶起他的头,突然想到骆驼血性燥热,转头说到,“这个血,他不能喝。”
“……”
“驼血太过燥热,他受不了。”
封天魈静静的望了文勍苍白得面色半响,几步上前推开文悠然,掏出腰间匕首——
“你做什么!”文悠然神色一变,生怕他对文勍心生恶意,急急扑上来阻止,却不想他反手在左手臂上划下一刀……
“你……”
“有时间废话不如出去把驼肉抬回来!想饿死么。”
文悠然怔怔的看着浓稠的血顺着肌肉遒劲的臂膀蜿蜒低入文勍苍白干裂的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受到的震撼更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看着封天魈饲血的神情,文悠然知道,自己的感情不会比这个男人更深……


剥皮剃骨拎了肉回来的时候,封天魈已经坐在火堆旁开始包扎伤口,见他进来只是抬眼瞟了一下冷傲的很。侧趴在一边的文勍脸上已经被擦洗干净,伤口也被包扎好,盖着毯子睡的很安稳。透明的肤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些许生气。

文悠然上前探了探他的体温,略有下降心中不由得再次奇怪,“你的血……?”
“……”封天魈也懒得作声,冷着脸取过一边的驼肉垫在兽皮上切成细细的肉末,放进前几日从其他废墟中找到的瓷盆中,倒入雪水煮了起来。
文悠然也切了两块,丢到母狼脚边。估计之前摔得不清,过了三天有余它还是无法行动虚弱的很,见文悠然丢过肉来,警惕的看了半天才刁过拱到狼崽面前。
待肉粥熬好,封天魈扶着文勍一口一口得哺入口中,举动暧昧私密之极,完全把文悠然当作不存在。一切安顿好,他才切了肉烤好合着驼血喝下,抱着文勍睡去……

又过了一天两夜,外面的风雪总算停下,文勍也在封天魈的照顾下奇迹的褪去了热度。
雪霁后的天空,是澄朗明净的蔚蓝,大大小小的黄色沙丘被雪拢成了一片银白。寒风吹过扬起细密的雪粒在阳光下闪闪烁烁,缠缠绵绵,水晶般纯洁晶莹。文勍蜷缩在封天魈的怀里被他抱上仅剩的骆驼,披散纠结的长发随着动作被风扬了起来,摇曳在颊边。缓缓侧头望了下,咧开苍白的唇一笑,“好漂亮的地方。”

“笨蛋。”
文勍看了看他憔悴的面孔,轻轻眨了眨眼,“难得看到你这么灰头土脸,真是好笑。”
“给我闭嘴!”往他身上再次卷了毯子,动作看似粗鲁却轻柔的生怕在碰伤他一寸一毫,“感觉怎么样?”
“呃,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口中总有血腥味。”文勍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吐血了?”
“你倒是想吐。”封天魈白了他一眼,脸上抽簌着不知道该怒该笑。
“呐,不要骗我了。”文勍一副及其哀怨的表情,“我知道我的了绝症不停吐血,你们怕我绝望,不敢告诉我。没关系……呃……”
“可惜了你的被害妄想症,”封天魈没等他说完,将手中的毯子再次卷了上去,“死了这条心吧。”
“无聊。”文勍耸耸肩,瞥见文悠然一脸憔悴的站在不远望着自己,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挥手打了拦住自己出去的他一记耳光,心中一痛……
虽说爱不存在,但曾经那份纠葛的感情却不是容易忘记的事情。
“悠然哥,辛苦你了,”
文悠然只是笑笑却不再走近,眼神虽然温柔依旧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随性风朗,显得憔悴很多。
封天魈回房将剩余的驼肉切下一半丢在母狼面前,蹲下身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一身戒备的野兽,“你若当真是狼王,就能自己活着回去。”
母狼没有移动低低的吼了一声,倒是两条小狼崽,估计是几天的相处,颇有灵性的舔了舔封天魈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上路的时候,文勍回过头来,晨风飘起细细的雪,烟尘一般淡在身后,曾经驻足的小屋门口一大二小三个身影渐渐朦胧远去……
好个蔚蓝的冬天……

17

为了防止再有什么突发事件,一行三人接连赶了两天的路总算到了凉州。补给了干粮骆驼,稍事休息后,再次上路了。
出凉州驿站的时候,封天魈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没等文勍开口询问就对文悠然冷冷抛下一句,“带他回中原!”
文勍勃然大怒,怒目圆睁的样子看的文悠然都有些心虚。万幸的是他并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冷冷的瞪着封天魈很久,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下。
这二人的表情自从离开京城就越来越古怪,似乎不似表面看去那般平和无波,而是别有隐情。也曾开口问文勍此行终点是哪里?他只是神秘莫测的眨眨眼,“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这是什么回答?文悠然思索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过了凉州朝金城方向行近,路上遇到很多驼队,带着交易的货物行色匆匆。
正午的风不若早晨时分的凛冽刺骨,而是带着阳光的熏香。碧蓝如洗的天色,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连云也白那般纯净。悠悠驼铃,茫茫沙海,前些日子的大雪依旧冰雪未融,朝南的一边融化了少许,鳞片般的月牙形,远远望去鳞次栉比很是漂亮。

雄浑壮丽的西北风光,与江南景色截然不同。虽苍凉寂寞,但山的巍峨,天的高远,风的狂烈,沙的无垠。想必大漠的人也如同苍说的那般,必是心胸坦荡,气势如虹……


文勍坐在驼背上,静静地看着前方牵着骆驼前进的男人,将手中的东西撰的更紧了些。
早些时候在凉州驿站里有人留下了信息。这次寒带来得的任务,是一个叫方斌的男人,小胡子相貌颇为粗狂,据此次获得的消息,估计在金城,永昌和肃州一带活动,骊千人,前些时候与人前往京城犯下大案,得手后获得千两黄金,此次不知道有得罪了谁或是谁要灭他的口,居然用十粒夜明珠的代价要他的项上人头,啧,真是值钱的很。

“还有多久到肃州?”
“快了。”
“我想去万佛峡和莫高窟。”
“去哪里做什么?”
“看看……”
“……”
“你会陪我去吧。”
“唔。”
自从那日风雪中捡了命回来,封天魈就沉默的紧,几乎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很多时候,他会静静的看着文勍出神,微微蹙着眉,但当接触到文勍的目光时,又会飞快的躲闪开去。


文勍也渐渐敛起平时嬉笑的神情,变得安静起来。文悠然默不作声的并排行进在他旁边,眼神淡淡的,文勍侧了头望过去,也只是浅浅一笑,温柔如初却依旧少了几分惯看的潇洒闲适。

咬了咬唇,知道文悠然心中的苦闷却只是轻轻的移了眼去。
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多少年以后,我们若再相逢,几年的时光磨掉许多许多回忆,世界对于你我又怎会如昨日不变。若你再许诺,用那万般无奈,万般不得已,万般啊……

请你告诉我,不如一切就让风沙吹去---
那所有树的叶,梅的香和漫天绚烂的烟花。
无法再回头了。
所以悠然哥,你可知道,在这个风清云朗的季节,在你淡若烟尘的思绪后,躲着我偷哭的心?
当风不再是风,月不再是月,我也不再是我了。
文悠然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转头看着连绵的沙丘,微微扬高了头……

暮落时分,终于到了肃州。
古诗有云,春风不度玉门关。要说凉州荒凉,眼前这肃州更是一路人烟稀少。用过晚膳,封天魈拖了哈欠满天飞的文勍,不顾文悠然的阻止出了肃州城。
“去哪里?”
看着自从上马狂奔出城后就沉默不语的封天魈,文勍笑着开口,“我们这样,好像在私奔。”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缓缓回过头。
俊美的面孔被漫天金红的霞光抹了眩目的光晕,轮廓分明的侧脸,肃穆中带着浓浓的无奈和怅然。
文勍心中一震,没由得多了一分不祥的预感。
“封天魈?”
封天魈没有作声,翻身下马猿臂轻伸将文勍抱下马来。“喂,你搞什么啊?!”
“……”
拖着文勍的手,握的很紧。
风不大,前方的沙丘被血色的夕阳镶了漂亮的颜色,冰雪未融,金红黄褐漂亮非常。走上沙丘,眼前一片开阔——
“哗!!好漂亮!”
不远处是一汪月牙形状的小湖,低矮的芦苇早已经干枯,被大风卷起细细的芦花随着飞沙流尘飞舞在天际。太阳失去了蓬勃的热力隐藏在连绵不绝的沙丘下,蓝紫瑰丽的天幕上,一弯新月,薄薄的有些透明……

“那里是月牙泉。”封天魈找了地方坐下,“不是想看莫高窟么?这里就是了……”
“胡说,莫高窟里有漂亮的飞天,经文,还有数不尽的宝藏……”
“笨蛋。”封天魈终于笑了出来,“洞窟里的壁画,天色太晚了,以后再看吧。”
“好。”文勍仿佛满足般轻轻叹了口气,风扬起他柔顺的黑发,在颊边飞扬,温润的眉眼,淡若云烟的笑容,宽松的素衣在空中被风展开成艳丽的昙花,又如浮萍,在空气中摇摇摆摆恍若无根。

封天魈打量了他很久,突然一把抓住垂在颊边的长发扯到自己面前。
文勍愣了一下,淡淡一笑,弯腰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垂低了头抵在他额头低低叹气,“亏我当初自诩少年英豪,纵马长歌,笑对江湖。指望有一天遇到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奏一段情缘……可惜了……”

“可惜什么?”封天魈轻轻吻上他的唇,点水般轻轻柔柔。
“可惜遇到你。”文勍笑着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我好不甘心……”
“……”
封天魈神情微微一变,却还是合上眼睛叹了口气。“不甘心的,何止是你。”
中指中是转瞬致命见血封喉的利刃,此刻正抵在封天魈颈后的天柱穴上,只需稍稍用力……
文勍淡淡的笑了,周身杀气尚未散去,笑容却恬淡清澈,“封天魈,如果我问你,你会说几分真话?”
“我不会骗你。”
“当真?”
“当真。”
“你是谁?”
“你呢?”封天魈张开深邃的眸子,没有表情的静静望着,“是谁?”
“我是……文勍。”似乎沉默了很久。
“呵……”封天魈突然笑了起来,不象平常那样笑的高深莫测而是带着无奈。伸手将文勍紧紧抱在怀里,颤抖的手由掌握成拳,用力得手臂上的伤口几乎崩裂出血来却终是不愿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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