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儿传 上——冬日暖阳
冬日暖阳  发于:2010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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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轿帘一掀,露出一张如花娇靥,约摸十八九岁年纪,头上珠翠环绕,打扮得犹如戏台上的富家大小姐一般。苏晓明一阵头晕目眩,忙低了头不敢看她。

只听那女子冷冷道:"你是苏家六小子是吧?"苏晓明不知道她怎么会认得自己,便战战兢兢的答道:"是!"那女子又道:"听说你跟你二哥把我家阿黄打死了,还跟我家里人闹上公堂打了场官司,把我爹爹都气病了,你本事不小哇!"苏晓明吓得一颤,道:"不......不......不是的!它......它咬我!"那女子冷笑道:"咬你?咬就咬了,你以为你的命好值钱么?阿黄可是我从小亲手养大的,你敢打他,你们一家都给我小心着点儿!"冷笑两声,命轿夫起轿走了。

苏晓明被她几句话吓得呆在当地,呆立良久,这才垂头丧气慢慢回家。

原来这女子正是苏家的邻居范家的闺女翠儿。她进并肩王府几年,一直在老太君身边伺候,因天生的聪敏伶俐,极会讨主子欢心,如今已是老太君身边一等一的人物,太君已有意将她许给并肩王爷为妾。那翠儿原是一个不甘久居人下的,如今既有了出头之日,便不免有些飞扬跋扈起来。并肩王府中奴仆众多,家人丫头均分等级,她是老太君身边一等心腹大丫头,另有小丫头服侍,此次返家探亲,便带了几个从人,架势排场比起一般富家小姐来,也不遑多让。

苏家与范家正住对门。范家新盖了几间红瓦青砖的大房子,院墙也砌得齐整高大,里边还修整了一片小花园。苏家仍是祖上传下的几间青砖房子,已有多处破损,却无余钱整修,院墙也塌了半边,同范家相比之下,更显得寒酸呛迫。

苏晓明一进院门,只见路上碰到的那两个护卫翠儿的王府家丁正守在他家堂屋门口,一边一个倚门而立。

苏晓明呆了一呆,鼓足勇气慢慢走近,垂首细声道:"请两位大爷略让一让。"那两个家丁相互一望,勾眉动眼的一笑,一个家丁便大张开了腿,当门一立,笑道:"想进屋里去是吧?从我裆里爬过去!"

苏家两老已被他们俩勒逼良久,眼见小儿子又要遭受屈辱,齐声求情道:"两位大爷行行好,他还是个孩子!"苏老娘一边说着,一边就用袖子抹拭眼泪。那家丁冷笑道:"他敢动手打死翠儿姑娘亲手养大的狗,不让他偿命已是万幸,从裆里爬爬是轻饶了他!"

苏家两老不敢多话,只怕招来更多羞辱,只好含泪隔门望着苏晓明。

苏晓明万没料到这世上竟有这等不平之事,心中一阵迷糊。那家丁喝道:"你爬不爬?"苏晓明一颤,不由自主跪了下去,两大颗泪珠从大眼中滚落下来,慢慢伏下身子,慢慢从那家丁两腿间爬了过去,爬过门槛,爬到门内,正要直起身子,那家丁喝道:"且慢!你二哥是打狗的元凶!他如今是在一家酒楼做小二的吧?我们不耐烦等他,你且替你二哥再爬一次,不然,我们两个现在就打到他做事的地方去,不但当众出丑,还让他事都做不成!"

苏老娘"卟嗵"跪倒,连连磕头道:"大爷!大爷!行行好,饶了我们吧!"苏晓明爬伏在地上呜咽出声,既不想爬,又怕二哥遭殃,若这二人当真闹到酒楼,二哥出丑也罢了,倘因此丢了工,一家大小更没活路。一边呜咽,一边慢慢的正想转头再爬,苏老娘哭道:"让我爬!让我爬!"苏晓明忙将他妈一把抱住,大哭道:"妈!不要!你不要!"母子抱头大哭。那两个家丁叉着腿斜眯着眼不理。

却见门帘一掀,从内室走出一个年轻妇人,二十左右年纪,虽着一身布衣,仍显得花容月貌,仪态俏丽。

原来这女子乃是苏家五姑娘,取名就叫五儿的。她夫家离此不远,时常回家探望侍奉父母。那两个家丁前来闹事,她原本同嫂子何氏躲在里屋,听见母亲小弟抱头大哭,闹得不可开交,两个家丁仍不依不饶,便忍不住出来,先去扶起苏老娘,随即转头对两个家丁道:"两位大哥,何苦逼人太甚!"

那两个家丁一见她如此容颜,顿时看得一呆,听见她问,各自吞了口唾液,有一个已忍不住调笑出来,道:"你若早点儿出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便饶了他们!只是小娘子,你怎生谢我们好呢?"另一个接口笑道:"小娘子如此美貌,可寻着婆家没有?若没呢,你看我们兄弟俩如何?"

苏五儿听他们出言调戏,脸上一红,正要扭头入内,忽听门口有人沉声喝道:"这儿在闹什么呢?"

只见两个青年汉子并肩进来,均穿着捕快服色,相貌身材颇有几分相似,都生得高高壮壮,一看便知是一对亲兄弟。

苏老爹忙迎上前去,道:"原来是两位徐爷,快请进来坐!"原来这对兄弟姓徐,兄长名仲英,弟弟名仲强,乃是专管这一片街道的捕快,苏家人平时在街道上碰见,都点头哈腰的奉承,却也不敢说是认识,他两个自然也从来没将苏家人放在眼里过。直到这一次为了打狗的案子,范苏两家闹上公堂,这原是他兄弟该管的地盘,因此来范苏两家查问过几次,这才算是认识。这兄弟俩倒也有几分正直侠义心肠,对这件打狗的糊涂官司颇有些不以为然,对苏家人的遭遇原有几分同情,今日从此处巡街路过,听见院内又哭又闹的,便走进来看看。

那两个家丁仗着王府势大,却也不怎么把两个捕快放在眼里,只道:"我们来上门讨要苏家欠范家的银子,两位差大哥来的正好,他苏家今儿若还交不出钱,翠儿姑娘说过了,便只好以苏家这几间破乱房子抵债。我们翠儿姑娘乃是王府中服侍老太君的大丫头,马上要升姨娘的,两位差大哥且看着办吧!"徐仲英皱了皱眉,对苏家两老儿道:"你们凑够银子没有?"苏老娘连忙入内,捧出一堆碎银,泣道:"这里只有五十两,求两位大爷再宽限几日!"苏晓明忙道:"我刚从聂宝宝那儿又借了十五两!"忙掏出银子添上。徐仲英道:"我来说个情,剩下的十五两,就再宽限他几日吧!"那两个家丁只道:"不行!不行!今儿一定要还清!"

徐仲英心中恼怒,皱眉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何苦逼人太甚!这么着,我去范老爷面前说说清楚,剩下这十五两,着落在我姓徐的身上要就是!"此言一出,把个苏家一家人感激得恨不得趴到地上磕头去。苏老娘又哭出来,苏老爹连连作揖打躬。苏五儿红着脸,不时向徐仲英偷偷瞟上一眼两眼,偶尔同徐仲英眼光相碰,脸上愈红的可爱,赶紧咬着嘴唇又躲到里屋去了。

那两个家丁见徐家兄弟颇有些威势,倒也不敢太过相逼,骂骂咧咧的便伸手去接那六十五两银子。苏五儿在帘内看见,忙在里边道:"且慢!还求两位差大爷随我爹爹将银子送过去,做个见证,顺便我爹爹写与范家的欠据也得改一改!"

徐氏兄弟初一见她容貌,早就留了心的,所以处处帮着苏家,一则二人本来有些侠义心肠,二则也是看在这美貌佳人份上。这时听她相求,忙齐声答应了,便陪着苏老爹去到范家,好说歹说,范老爷才答应剩下十几两银子再宽限几日,于是重新立了一张字据。

回到苏家,苏家一家老小千恩万谢不提。

当晚苏五儿就在娘家吃过晚饭,安置好了爹娘,方出门回转夫家。

正行到一个僻静处,忽然闪出一条黑影来。苏五儿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孙九。苏五儿定了定神,冷冷道:"干什么?躲在这儿想吓死人么?"孙九涎着脸陪笑道:"好姐姐,多日不见,干什么突然不肯理我了?昨儿去你家敲门,你又不肯开,只好在这儿半路等你,这可想死我了!"一边说着,伸手就抱。苏五儿急忙向旁一闪,道:"前几日我家遭难,你却躲到哪儿去了?这时候又来招惹!我昨儿晚隔着门已经同你说清楚了,要想我理你,倒也可以,拿五十两银子来!"一边说着,便把手一伸。

孙九笑道:"这么久了还没凑够?这几天我手头紧,你要银子,待过几天我给你就是,咱们先亲热亲热!"苏五儿厉声道:"你再也休想!我算是看清楚你了。姓孙的,此后你休再来找我!"一边说着,拔脚就走。

原来苏五儿十七岁出嫁,不想一年就死了丈夫,夫家没有其它亲人,只得一个人独守着两间破瓦屋苦度光阴。有一日回娘家,在路上遇到孙九,孙九见她生得美貌,便上去撩拨,苏五儿初时不理,禁不住他百般纠缠,终于依了他。但苏五儿终嫌他身材瘦小,人品低劣,相貌也生得不好,也只有实在寂寞空虚之时才肯与他苟合,因此两人私通已近两年,真正偷欢也没几次。这次苏家因打狗的官司,要赔范家八十两银子,苏家一家大小四处借贷,苏五儿也曾找过孙九,但这孙九实在不是个东西,得到讯息早躲了起来避不肯见面。苏五儿遍寻他不着,心中对他既感怨恨亦复心冷,立誓要与他一刀两断。况且今儿遇到那做捕快的徐氏兄弟,回想徐氏兄弟高大英武,再看看孙九贼眉鼠眼,心中愈增厌恶,决意不让他沾染身子。

孙九却哪肯这般轻易就放她走,忙追赶上去"好姐姐亲姐姐"的乱叫,苏五儿只时不理。孙九见她愈走愈快,有些急了,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苏五儿挣扎道:"快放手!不然我要叫了!"孙九笑道:"你叫啊!叫得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一边说着,便凑嘴来亲。苏五儿拼死挣扎,却哪里及他力大,被他抱着拖着到了一堆稻草堆前就在草堆里按倒。苏五儿又气又急,却不敢叫,挣扎中"哧"的一声,上衣被扯破了一条大口子,再挣得几挣,裙子也被扒了下来。

苏五儿正想停止挣扎由得他摆布,忽听有人喝道:"干什么的?"苏五儿一听,仿佛正是那白日所见徐捕头的声音,心中大喜,忙又挣扎,叫道:"救命!"孙九忙要用手去捂她嘴,徐氏兄弟已赶了过来。孙九刚说得一句"谁敢管孙九爷的闲事!"徐仲英已抓住他领子提了起来,抡起醋钹样的拳头,"砰"的就是一拳,骂道:"你徐大爷我就敢管!他骂的!强暴女人,我打死你!"孙九被他打得晕头转向,"扑嗵"一跤坐倒在地上。

徐仲强仔细一瞅,叫道:"是苏姑娘!王八蛋!苏姑娘你也敢欺负!"追上前去,照准孙九胸脯重重就是一脚。

孙九只听得胸脯处"咯吱"一响,不知是不是断了骨头,口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忙匍伏在地上不住磕头,只道:"两位差爷饶命!"徐仲强还要再打,徐仲英心思一转,忙道:"兄弟,算了,让他去吧,闹下去对苏姑娘名节有损!"徐仲强想想也对,便道:"王八蛋!快滚你妈的!"照准他右肋"嗵"的又是一脚,孙九被踢得在地上滚得几滚,爬起来摔摔跌跌的去了。

徐氏兄弟回过脸来再看苏五儿,这一看,顿时怦然心动。苏五儿正拢着身子缩着腿嘤嘤啼哭,黑暗中只见两条白生生的大腿不住颤动,她上衣也被撕破了一条大口子,虽竭力用手遮掩,仍露出一片白生生的胸脯。

徐仲英咽了口唾液,略一定神,一回头见他兄弟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苏五儿看,忙咳嗽了一声,脱下身上的长衣给苏五儿披上。徐仲强脸上一热,讪讪的干笑了两声,道:"大哥,你送送苏姑娘回去,我再去别地儿巡巡!"徐仲英答应一声,徐仲强便一溜烟的去了。

原来这徐氏兄弟自下午见苏五儿一面,总不能忘怀,四处一打听,得知苏五儿丈夫早死,一人寡居在家。兄弟两个一商量,徐仲强笑道:"大哥,大嫂去世也有几年了,我瞧这位苏姑娘倒不错,莫不如取做续弦,也还般配!"徐仲英当时嘴上未应,心里已动此意,正想隔日求媒说和,不料天缘巧合,这会儿居然又遇上了。

当晚送了苏五儿回家,进了门,徐仲英东扯西拉,不提要走的话。那苏五儿对他也是早就动了心的,正所谓久旱逢甘霖,一个干柴,一个烈火,当晚徐仲英就在苏五儿处儿歇了。第二日一早起来,约定尽快求媒人去苏家提亲,苏五儿自然满心欢喜。

送走徐仲英,苏五儿吃过早饭,将家里收拾了一下,满面春风的出门去娘家转转。谁知走在路上,却听人说起孙九昨儿晚暴病而亡,一早上他娘子已报了地方。把个苏五儿吓了一大跳,忙又回来,一整天不敢出门。一直到第四天,想想徐仲英要不就出了事,要不就是玩过就忘了,未必会再来找她。正伤心失望,不想到了晚上,徐仲英偏又来了。

苏五儿在门里听见是他的声音,喜得忙出去开了门,将徐仲英迎了进来,道:"怎么这几日一直不来,那个无赖流氓死了你知不知道?"徐仲英道:"正是为这事,所以几日不曾来。"苏五儿吓了一跳,道:"真......真是被你们两个打死的?"徐仲英道:"你也亲眼看见的,还不是为了你吗!"苏五儿颤声道:"那......那可怎么好?"徐仲英安慰道:"你别急,这事已经结了的!"苏五儿忙问怎么回事,徐仲英道:"那天孙九家里人报官说孙九暴病而亡,我兄弟两个一听不好,这一片本来是我俩该管的地盘,就赶紧讨了差事前往探尸。那孙九明明是被我们两个打死的,可奇怪的很,他婆娘一口咬定说他本来就有痨病,经常都会吐血,我兄弟自然也不说破,就草草结了案,帮衬着将他后事料理了,所以今日才来!"

苏五儿松了口气,道:"这婆娘也奇怪!"徐仲英笑道:"那个婆娘生得倒美貌,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想来早已经盼着孙九早死另嫁了!"苏五儿心里便有些不舒坦,道:"有多美?你们男人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徐仲英忙笑道:"虽然美,比你还是差远了。好五儿,这几日可想死我了!"便抱住了亲嘴求欢。

隔一日,徐仲英便托了媒人去到苏家,提起亲事来,先送了十五两银子的聘礼,替苏家还了尚欠着范家的债。苏老爹老娘自然无话可说,况且徐氏兄弟现在官府当差,以后苏家也多少有了点儿靠山,便十分欢喜。当下定于十月初六日迎娶。一个续弦,一个再嫁,也不要什么风光排场,到了十月初八这天,一趁小轿将苏五儿抬进徐家,吹吹打打拜了天地。

却说那孙九明明是被徐氏兄弟打死的,为何他媳妇不为他申冤雪恨,反一口咬定他是害痨病死的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原来京城中数大帮派,西城帮为其中之一,与东城帮乃是死仇,常常为了夺地盘、争营生冲突打斗、群殴火并。西城帮领头的一共有一十三人,所以又称十三太保帮,大头领正是聂世雄聂老大。聂老大以下依次为:华老二、孙三、齐四、王五、高六、张七、齐八、孙九、朱十、王十一、萧十二、何十三等。其中华老二二十六,孙三二十五,其余众人小的十八九、大的二十一二岁,年纪均相差不多。其中又有王五、王十一,齐四、齐八为两对亲兄弟,孙三、孙九则是堂兄弟。这十三太保原是西城一带一起长大的一帮流氓混混,家中都不宽裕,成日无所事事,就在街上拉帮结派、打架斗殴,个个都是一不要脸二不要命的,后来索性就结成了兄弟,共是一十三名。各人都弃原名不用,只以排序称呼。如今这一十三人每人手下都带起了一帮兄弟,西城帮渐成气候,俨然已可同京城中其它各帮各派分庭抗礼,一争高低。

孙三当年与聂世雄争老大,可惜一来武功不及,二来眼高手低不将其它兄弟放在眼里,是以一众兄弟都不抬举他,结果只勉强排到老三,反惹得众兄弟心里都瞧不上他。这其中又以王五最看他孙氏兄弟不顺眼。其实这十三太保当中,除聂世雄武功最好,力大无比,因此被众人推举为老大外,以下十二人均以年龄先后排序。若论起真实本领来,王五只比聂世雄略弱,却远在其它兄弟之上。他与聂世雄原是生死之交,当年论起名次,原是他大力推举聂世雄为老大。以下华老二是个好好先生也还罢了,齐四与他素来交情不错,年纪上比他略长半岁,他也心甘情愿让齐四排名在他之上。只这孙三从来与他不合,他瞧着孙三本事没本事,人缘没人缘,就仗着年纪大了几岁,便坐定了三哥的位置,实是心中不服之极。然而既是兄弟,原不该太争这些虚名,他嘴里不说,却从来明面上都不把这一对孙氏兄弟瞧在眼里。孙氏兄弟暗暗怀恨,却不敢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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