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虽生得文弱,终究也是个男娃儿,楚云飞纵然力大,一时间却也难以用强,只得双手按住了他,道:"你可想清楚了,你不从我,你跟聂世雄两个都没活路!"宝宝挣扎着哭道:"对不起!我真的不行!求你放了我吧!"楚云飞大是不悦,也只得放了他起来。宝宝哭着奔出,直奔到聂世雄睡的另一间小屋里,扑上床哭倒在聂世雄怀里,道:"怎么办?我没有办法让别人碰我,你又是这样子,干脆我们一块儿死了算了!"
楚云飞随后过来,将他这番情形尽都看在眼里,心中对他两个的深情却也有些感动,便穿好了衣服,放了二十两银子在桌上,轻轻走出去。
宝宝听见门响,忙忍住了哭出来,见他已走得没了影儿,不由得松了口气,拴了院门回来,这才看见桌上的银子,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将银子收好,回房间同聂世雄睡在一块儿。
过得几日,玉哥儿又来寻宝宝,宝宝忙捧了那晚楚云飞留下的银子出来,请他还给楚云飞。玉哥儿道:"他既送你,你就收下,反正他有的是钱!你还不知道,他现在对你真是赞不绝口呢!说道你这番真情让人好生相敬,直羡慕聂世雄能够遇到你真是好福气呢!还说以后再有什么困难尽可向他开口,他一定帮你!"
宝宝脸上一热,低头叹道:"原来他也是个好人!"玉哥儿笑道:"他虽有些贪花好色,倒真是个好人,心眼儿好,人也仗义!"宝宝一笑,道:"其实他遇上你,才真是好福气呢!"玉哥儿一怔,苦笑道:"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一笑转过话头,问道:"宝宝,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宝宝叹了口气,道:"玉哥儿我想过了,你知道我的针线活不错,绣花纳鞋什么都回,以前觉着这不该是男人干的玩意儿,所以做出来的东西也只给我大哥用,如今没有办法,我明儿就把屋里收的几幅刺绣拿出来,却不知怎么去卖!"
玉哥儿笑道:"这倒是个办法!你从前帮我做的荷包,我一直带在身上,人人都赞精致好看呢!都问我哪儿买的。你索性就在家做这些东西,我找人帮你卖去,有谁知道是男人做的活儿呢?"宝宝大喜,道:"这又要玉哥儿帮我!若没有玉哥儿,我真不知怎么活才好了!"玉哥儿道:"兄弟之间,快别说这些话!"
这以后宝宝就在家做些针线刺绣之类,由玉哥儿拿到楚云飞凌鹏名下的几间店铺中去卖,销路居然十分不错,再加上众人帮衬的银两,倒也可以过日子。宝宝日日细心伺候傻愣愣的聂世雄,仍不断地请大夫来为他医治,只望老天爷开眼,聂世雄还能有好的一天。
四
一转眼功夫,已近年关。苏家家徒四壁,这个年过得格外窘迫。而聂宝宝守着聂世雄,本来聂家亲戚朋友少,这时只除了王玉哥儿还时常前来探望,更无其它任何一个人前来走访拜年。别人家都是欢天喜地辞旧迎新,聂家苏家却是各有各的凄凉。
幸得那苏家还有一个苏五儿夫家略宽裕些,在徐家兄弟帮衬下,勉强过了年关,有过了元宵佳节。
进入二月以后,天气刚刚转暖,不想忽又下了场雪,一直到二月底,一连晴了十多天,才见树枝头渐显绿意,春天的气息终于姗姗迟到。
却说某一日,苏五儿一早起来,送了徐仲英徐仲强兄弟出门,特意赶到市场上去,先买了一只大公鸡,又进到当街的一间药铺中去,称了些沙参、枸杞之类,要回家去炖一锅浓汤,给徐家兄弟补补身体。
刚将二两沙参拎在手上,付了钱,忽听得外边先是一阵嘈杂,接着又迅速安静下来,忙出药铺来看,便见合街百姓都避到街道两旁,让出一条宽宽敞敞干干净净的大道,不知是谁在她身边悄声说道:"是并肩王爷!"
苏五儿心里吓得"咯噔"一跳,差一点就要跪伏在地,忙又退回药铺,毕竟对并肩王爷的名声极为敬畏,只是从未见过,这时便壮起胆子,依在店铺门上偷眼向外张望。却见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最先两个威武的将军开道,后面随着四名亲兵,接着是两前两后四个十几岁的少年僮仆。苏五儿见那几个僮仆打扮得实在华贵好看,忍不住细细一瞧,只见左边两位秀眉凤目、红唇雪肤,右边两位却是神清气爽、俊美挺拔,虽都是僮仆妆扮,,然而穿的是绫罗,佩的是金玉,便如两对刚从画里出来的仙童一般。苏五儿心中万分的羡慕不已,暗暗感叹道:"这几个哥儿都生得这么俊,必定是主子身边得宠的孩子,打扮得真比富家少爷还阔气些!我们家的小六儿进去王府也有几个月了,不知现在怎样,若有朝一日能混得有这几个哥儿一半儿那么好,也就谢天谢地了!"一边想着,向着四僮身后一望,
这一望眼光就再也挪不开:只见那四僮之后,并排行着两匹大马,马上两位高壮汉子,左边一位二十四五岁年纪,生得剑眉星目,挺鼻丰唇。苏五儿见的美男子也多了,如他家的两个兄弟、还有那个叫玉哥儿的相公,都是很能称得上美男子的,然而这几个只因生得太过俊美,便显得阴柔太过而阳刚不足,如眼前这青年这般英气勃勃的美男子,实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再看右边这位,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浓眉大眼、丰唇阔口,相貌与左边那位青年约略有些相似,但论起俊美隽秀来,似乎略有不及,然而神态之冷冽、气势之威猛,却更是出众超群,只见他头戴金冠、身穿王袍,正是并肩王爷。
苏五儿的目光从那俊美青年人身上定定地落在并肩王爷身上,一颗心"卟嗵"只跳,就想:"这才是真正的男儿,我若得能......"往下一想,不由得满脸通红,当下不敢再看,忙缩回店铺内,当晚回家,不免将徐仲英想象成并肩王爷,骚浪癫狂一夜。
原来那并肩王爷复姓欧阳,双名英悍,今年二十九岁,祖籍广东,虽是南方人氏,却生得高大雄壮、力大无穷。那俊美青年是他亲兄弟,取名英伟,亦生得高壮结实。欧阳英悍尚有一弟两妹,弟名英杰,年二十三岁。长妹英兰,年二十一岁,已嫁于定国公长子为妻。幼妹英莲,年方十九,年前方刚出阁,嫁与北靖王世子为妻。欧阳家世代均为武将,欧阳英悍之父欧阳震天官居两广总督,镇守着两广边界。十多年前,朝中奸臣当道,许多忠臣良将均遭陷害,轻则丢官发配,重则抄家问斩。欧阳震天也被诬陷入狱,气怒之下,就在狱中病死。欧阳英悍怀着国仇家恨,隐姓埋名,苦练武艺。后来西方胡虏入侵,边疆无将可敌,频频向朝廷告急,然此时奸臣当道,忠臣良将多被或下狱或遭贬,实是无人能用。万般无奈之下,朝廷只得大开恩科,广纳贤士。欧阳英悍当时年方十九,已经长成一位威猛汉子,于是改名换姓入京应试。较武场上,天下英雄汇集,轮番比试下来,欧阳英悍技压群雄,场上数千英豪,竟无一人能出其右。武试之后,皇帝亲招上殿,再试文字兵法,亦是对答如流。当时龙颜大悦,钦点为一品大元帅,并赐婚忠亲王之女平阳郡主。燕尔新婚之间,欧阳英悍便别过娇妻,领兵西征。边关之上,与胡虏数番交战,数战数捷,当真势如破竹。不料此时朝中有生巨变,皇帝突然暴病而亡,众奸臣趁机拥立奸王宁亲王继位。也是太子机灵,见势不妙,早趁乱逃出,逃到西征军中。此时胡虏已降,太子慢慢以言语试探,知道欧阳英悍忠君报国,绝无二心,这才以实情相告。欧阳英悍大怒,当即率大军返朝。入得京城,欧阳英悍不动声色,入宫朝见新君,瞅准机会,一刀斩了奸王,随即联络忠臣,摒除奸党,再扶太子登基。太子感其忠义,与之八拜结交,封为并肩王爷,爵位在众亲王之上,并统领天下兵马。又昭告天下,为欧阳震天平反雪冤,追封为镇南王。自此并肩王的威名震于天下,而京城百姓更对其崇敬爱代,尊若天神。如今欧阳英伟亦凭真材实学大受朝廷重用,官封二品忠勇将军。欧阳家光宗耀祖,盛极一时。那并肩王府第坐落在禁城以东,占了整整一条街。欧阳英伟虽已官居二品将军,仍与长兄同住,共同侍奉老母,只在王府正门一侧,另开了一扇门楣,题为"忠勇将军府第"。欧阳英悍十九岁得皇帝赐婚,平乱封王之后,数年间又立了两房偏妃纳了数名小妾。欧阳英悍天性冷峻,对一众妻妾平等对待,从不曾对哪一个特别宠幸疼爱过,只这平阳郡主,因其端庄娴淑,宽厚仁和,欧阳英悍对其倒十分敬爱。只可惜平阳郡主自幼体弱多病,几年前顽疾发作,留下一儿一女,撒手归西。这几年来并肩王府提亲说媒的踢破了门槛,一众姬妾也是明争暗斗,只可惜欧阳英悍怀念郡主恩义,一直无意再立正妃。如今欧阳英悍膝下已有三子二女,长子欧阳少华及幼女欧阳月华为平阳郡主所遗,两位偏妃周氏、赵氏各生一子,分别取名才华、清华。长女玉华为一姬妾所生。那欧阳英伟也已娶了丞相之女林氏为妻,另有两房妾室,如今也已有一子一女。
这一日欧阳英悍与欧阳英伟两兄弟早朝返家,各自回房。欧阳英悍来到书房换了便衣,便进内室向母亲问安,却听说老太君身上倦怠,到现在尚未起床。忙命人请了太医来看,却也无甚大碍,只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欧阳英悍原是一名孝子,返回书房,忙命身边几个贴身僮儿之中名换佩儿的,取出前几天由皇宫中送来的一直老山参,送到厨下熬参汤替太君补养身体。那佩儿性情乖巧,善解人意,欧阳英悍身边几个侍仆中,就他与一个名唤环儿的最得信任喜爱。
佩儿取了山参,径往厨房而行。一路穿门过户重重叠叠。王府占地极阔,前边为王府议事厅、会客厅、练武厅等,靠里则为外书房以及欧阳英悍专用的内书房。左侧如今分隔成欧阳英伟的忠勇将军府,右侧隔成几个院子,分别住着老太君、三弟欧阳英杰以及欧阳英悍的几个妻妾。那厨房便紧靠着几个主子的小侧门,方便饭食供应。王府人口众多,厨房也是极大,光这厨房中做事的家人就有二十来口。整个厨房均由一个总管事汪安家的婆娘管理照应。那汪安家的却是个颇有些来历的,原是老太君当年陪嫁大丫头李氏的亲侄女,是以得了这个极有油水的丰厚差事。这汪安家的却也算是个人才,这几年倒也将这个大厨房管理的井井有条,未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却说佩儿进了厨房,那汪安家的老远看见,认得是王爷身边最得宠的小厮,平素少有机会巴结,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说道:"佩哥儿,你有什么事情,叫其它人来吩咐一声就是,怎敢劳动你亲自来这地方!"佩儿笑道:"原是王爷吩咐我来的!"汪安家的忙亲自端了凳子给他坐,笑道:"佩哥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件事要求你帮忙呢!"佩儿约略也猜到她要说的是什么事,便在椅上坐下了,笑道:"什么事让婶子这般瞧得起我?"汪安家的压低了嗓门,道:"我也是听人家说,你们院里前儿有个哥儿犯了事,才被撵出去了,如今正有个空缺,我们家的大小子你也瞧见过的,今年才刚十五岁,倒也伶俐懂事,模样也还过得去,若是佩哥儿肯帮忙,调了他进去补缺,我跟我们当家的都承你的情!"一边说着,忙递了一杯茶上去,佩儿一笑,接过茶呷了一口,方道:"婶子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在王爷跟前跑跑腿递个茶水的,其它诸事管不着,如何能做得这个主?婶子这事该当去求林大管家才对,再不,请李奶奶出来说句话岂不更省事?"原来佩儿口里说的"李奶奶"正是老太君陪嫁大丫头、汪安家的亲姑姑。
汪安家的忙笑道:"佩哥儿这话可是推托话了,谁不知道王爷身边的几个哥儿,就只你佩哥儿最得信任了,连那环儿,虽比你入府为早,在王爷身边的时间也久,也比不上你更受王爷重用,这事儿佩哥儿你若肯帮忙,只要开个口去跟林大管家说一声,没有不成的,虽然我姑姑也还有这个面子,可是我也不好诸事都去求她老人家,况且这一进去,还得求佩哥儿诸事提点照应,所以我索性一事不烦二主,都着落在佩哥儿身上多多帮忙了!"一边说着,便偷偷将一直碧玉指环塞到佩儿手上。
佩儿心上得意,笑道:"婶子即瞧得起我,我就试试看吧,办不办得成我可不敢保证!"一边说着就将指环收到兜里,汪安家的笑道:"只要佩哥儿肯帮忙,一定成的!"佩儿一笑,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取出老山参交给汪安家的,又细细的嘱咐了几句,汪安家的连连答应了,这才告辞。
汪安家的送佩儿穿过厨房天井,只见天井中几个小厮正在劈柴,其中一个不住拿眼偷偷向佩儿窥视,眼光中尽是艳羡敬慕之色,佩儿回头一瞧,那小厮忙低了头继续劈柴。佩儿见他衣着破烂,灰头土脸,不由得起了卑视厌恶之意,却也没放在心上,从鼻孔中冷哼道:"婶子,你这儿的人好没规矩,都是这样死盯着人看的么?"说完冷笑一声,也就走了。
那汪安家的回来,却是不依不饶,劈手就给了那小厮一个耳光,骂道:"小娘养的东西,凭你也配偷看佩哥儿?怎么?好羡慕是不是?我告诉你,就凭你这副德性,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混不到佩哥儿这样!小娘养的,尽给我丢人!"
那小厮被她重重一耳光打在脸上,,又接着一顿臭骂,泪花在眼中滚来滚去,却强忍着不敢落下来,他又不懂得求饶赔罪,只低了头拿着斧头不住劈柴。汪安家的愈发来气,又骂道:"小王八蛋!还挺不服气的是不是?好!我就不信治不下你!你们几个都去干别的活去,这堆柴火留给他一个人劈,不劈完休想吃晚饭!"几个小厮一听,心里虽十分同情,却也只得丢下了斧头。汪安家的又骂了两句,方进了厨房。
那小厮生的本来不甚壮实,加上年纪幼小,进府又才三个月,从前在家娇生惯养的,并没干过什么粗重活计,如今在这厨房里吃苦受累、挨打挨骂的,心里如何不苦?待汪安家的一走开,不由得泪水涌了出来,又不敢哭出声,一边低低地呜咽,一边还不敢停下手上的活儿。
也不知劈了多久,腰也酸了,腿也软了,膀子疼得抬不起来,手上磨起的水泡又破了,更钻心的疼!看看木柴,仍有好大一堆,不由得愈发的伤心难过,又哭一回。正默默垂泪,忽听有人报道:"王爷来了!"
合厨房的人一听,都慌了手脚,忙丢了手边的活计,由汪安家的领着,赶忙的迎了出来。各人虽然身在王府,却是少有机会能看见王爷,此时都不免有些兴奋也有些胆战心惊的,便不待汪安儿家的吩咐,齐的跪伏在地上,同声叩头道:"奴才们给王爷请安!"
只有那小厮一人,正自伤心垂泪,竟未反应过来,怔怔的抬脸来看,顿时又惊又喜!泪眼朦胧中只见前边一位锦衣小厮引路,正是才见过的佩儿,中间一位又高又壮的青年汉子,认得正是并肩王爷欧阳英悍!身边另随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僮仆,同佩儿穿戴打扮相仿佛,亦是颈中挂着宝珠,腰上佩着美玉,只佩儿生得秀美可人,他却是清俊挺拔,颇觉英气勃勃--这个小厮自然就是王爷身边另一个得宠的僮仆环儿了。
欧阳英悍见众人均跪伏在地,偏有一个小厮卓然孤立,这情景似在何处见过的,心中微感诧异,不免向那小厮细细的看了两眼。却见那小厮衣衫破旧,脸上手上均被灶灰糊得乌黑,两道泪痕冲过面颊,却露出两道白净细致的肌肤,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盈满了水雾,显得又是可怜又是可疼。两个人眼光一碰,那小厮小嘴微张,脸上尚挂泪痕,那一双晶莹水亮的大眼睛中却分明透出又惊又喜之气。欧阳英悍心中微微一震,随即转回了头不去理会他。
环儿喝道:"兀那奴才!恁的无礼!王爷在此,还不跪下磕头!"那小厮猛地回过神来,忙低了头"卟嗵"跪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