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苏凉对苏选的这种关心从来都不待见,摆着手说,“他说他是我朋友,是他疏通关系把你弄出来的?”
“嗯。凉凉,你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刚才还支使人家做事,实在不应该。”苏选说,“等我好了,咱们请他吃个饭感谢一下他。哦,对了,到时候你都该在国外了,那哥哥我就代替你好好谢谢他吧。”
苏选一直唠唠叨叨,简直堪比唐僧,特别是反复地提到出国的事,每一句都像带刺一样,让苏凉特别不爽。为了掩饰心里难受的情绪,他拿起桌上放着的苹果开始削皮。突然的沉默也让苏选察觉出了弟弟的异样,停了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问他:“凉凉,你不高兴吗?是不是……出国的事情出问题了?”
苏选的口气带着试探,偷偷地观察苏凉的脸色,可是苏凉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继续手上的削皮动作,只不过他的动作却有些畸形,好好的苹果被他削去了一半的果肉,只留了个果核在手里。这让苏选开始担忧,却不敢说话。
苏凉负气地扔下了手中的东西,抬起头来对苏选说:“苏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在你服刑的这几年一直都是个秘密,这个秘密跟你说出来或许你会觉得我很恶心,你要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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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凉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已经略有些红了,这让苏选十分担忧。之前一直挂在他嘴角的笑意收了起来,眼里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直觉苏凉要说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之前那种强烈的,由出狱而带来的喜悦心情在苏凉那一句话之后变成了忧心忡忡。苏选本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穷开心。他是一个十分随遇而安的人,任何一点点小幸福都会让他高兴好一阵,对人也十分和气,只不过任何一件有关他弟弟苏凉的事情,都会成为影响他心情和想法的直接原因。说得不好听一点,当年要不是为了苏凉,他也绝对不会因为重大盗窃罪被判入狱。所以说,当苏凉说有一个隐瞒了他很多年的秘密要告诉他的时候,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听苏凉说出那个秘密。于是他说:“凉凉,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苏选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眼里的担忧无遮无拦,被苏凉全看在眼里。苏凉问他:“为什么不想听?”
“我知道,你说出来,你自己会很不开心。”苏选说。
“你不怕我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吗?”苏凉悲伤地说,“你不愿意给我提点建议,或者帮我承担一点痛苦吗?”
“凉凉,有些事情还是埋在心里当做一个永远没有人知道的秘密比较好。即使它暂时让你觉得伤心,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希望我知道,你不过是因为心里难过,所以想要发泄。”苏选平静地道,“你需要发泄,你就跟哥哥发泄,但是那些自我贬低的话,不要说。咱们的凉凉是最优秀的。当年爸爸在世的时候就说,凉凉是咱们家最聪明最优秀的孩子……”
“你就那么确定,那样的苏凉是真正的苏凉么?”苏凉心里难过。苏选说得没错,他并不是要告诉苏选什么秘密,而是他想揭开他虚假的表象,让苏选看到真实的他,那个丑陋的,势力的,肮脏的,自私的苏凉。让苏选知道,他是个自私鬼,是个势利眼,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爬到男人的床上,让他们***操,跪倒他们面前去舔他们令人恶心的阳****具,这就是苏选所说的,最聪明最优秀的苏凉的真实面目。这样的苏凉,跟在外面卖的妓*****女有什么区别!
“凉凉,咱们不说了。”苏选柔声说。苏凉看起来很激动,眼睛瞪着,眼眶通红,身体在微微发抖。苏选不愧是最了解苏凉的人,知道他肯定很伤心难过。苏选虽然不聪明,甚至有些笨,但是再笨,做哥哥的也是极了解自己的弟弟,从每次探监苏凉的某些话语,某些举动,以及他身上穿的衣服,戴的手表,苏选都有所察觉,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财大气粗的人在资助他。但是苏选知道自己是他的累赘,再说自己在牢里,没什么立场教训他。
“不要说了凉凉。”苏选坐起来,倾身过去拥抱了苏凉,轻声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好吗?哥哥已经出狱了,出来后做个小生意,或者去给别人打工,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你也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不要再因为我这个拖累让你疲累。出不了国,咱们还能在国内想办法。凉凉这么聪明,还可以读博士,博士读完了还能读……读那啥来着?壮士?嘿嘿……哥哥我不懂这些,你千万不要笑我……”
“不懂不要装懂!你土不土!”苏凉闷声闷气地说着,一把推开苏选,让他一下子跌回了床上,可是苏选一点也不介意,慢慢坐起来又像他张开了双臂紧紧拥抱了他。苏选的拥抱有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东西,苏凉一开始还别扭地抗拒着,但是后来却渐渐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那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自己就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被人欺负了就只会哭着去找哥哥寻求庇护的孩子,可怜兮兮地拉着哥哥的袖子诉苦。躲到高大强壮的哥哥身后,就充满了安全感。不管别人说他是没爹没娘的野种,或者说他是捡烂菜叶子的小叫花,都无所谓。因为哥哥会给他出头。
苏凉忍不住决堤的眼泪,他拉住苏选的胳膊,指甲掐到他的肉里,嚎啕大哭起来。那种悲恸的哭声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急切地想要寻求安慰。在这一天之前的那个夜晚,闫建国的鲜血,黑洞洞的枪口,都把苏凉逼近了绝路,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跑,无法出国寻求全新的生活,一切都给毁了。可是现在苏选却又给他带来了一点希望和慰藉——毕竟有亲人在身边,毕竟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还好好的生活着,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十九章
苏选一直默默地拥抱着苏凉,让他能够畅快地哭出来。苏选并不是太善于言辞,而且因为阅历还有学问方面他都不如苏凉,所以有很多事情他无法理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不过,在亲人之间,有时候并不需要言语,而只需默默地支持和鼓励,就能给与对方安慰和力量,就好像现在一样,这样无拘无束地拥抱着自己亲爱的兄弟,不再担心狱警会上来制止,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苏凉哭了一阵,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哽咽。这时候林素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水果走进来,开门一看,看到拥抱在一起的兄弟俩,又是一愣。苏选听到开门声,对着表情尴尬的林素歉意地笑了笑,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示意林素最好能出去一下,他知道苏凉肯定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
苏选看着林素退了出去,这才轻声对苏凉说:“凉凉,哭够了吧?林先生马上就回来了,被人家看到可不好。”说着,他拉着苏凉让他坐起来,可是手臂上一沉,他发现苏凉的体重好像都压在了他身上,整个身子都浑身无力的挂在他的胳膊上,连忙拉他坐正了,一看,苏凉脸色潮红,头靠在他的胳膊上,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
“凉凉?你怎么了?”苏选赶紧抱住他免得他从凳子上摔下去,可是苏选腿脚不灵便,下不了床,眼看着苏凉软得几乎瘫在了地上,他只得大声呼叫外面的林素进来帮忙。这一叫,林素以及外面的保镖全都跑了进来,林素指挥保镖把苏凉扶到一旁的沙发里躺下,又让人去找医生,自己则坐到沙发边大致看了看苏凉,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说:“你在发烧,你自己知道吗?”
苏凉已经醒了,他不过是晕了一下子,很快意识就回来了,躺在沙发上用手挡住自己通红的眼睛哑着嗓子说:“知道。昨天晚上没睡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让保镖去找医生了,你的肾之前出过问题,最好检查一下。”林素拍拍他的肩膀,接过保镖递来的果汁饮料对苏凉说,“喝点果汁稍微补充点水分,你大概有些脱水了。早饭吃了没有?要不要叫人给你买点东西来?”
“没。不用麻烦了,躺一躺就好。”苏凉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用手挡着眼睛,但是之前意识不清时他红肿的眼睛肯定还是被林素看到了,一个大男人哭成这种样子,真是很难看。嗓子也不舒服了,低低的咳了起来。
“凉凉,你没事吧?”苏选下了床一跳一跳地朝苏凉这边过来了,林素连忙跑过去扶他,用责备的语气说:“苏选,你不要乱动,小心你的伤!苏凉我来照顾就好了,你赶紧回床上去。”
苏选不肯,根本没听林素说话,而是专注地看着苏凉,林素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坐到沙发边,让他陪着苏凉。因为刚才的一番痛哭,再加上身体上的虚软疲惫,苏凉也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有点软弱无助,所以他把头枕到了苏选的腿上,把头埋到苏选的肚子上,遮住了自己几乎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林素看着他们,不由得叹息摇头,这一对兄弟,果真对彼此都有着强烈的依赖感。
医生很快来了,大致检查了一下,说只是单纯的感冒发热,开了药让苏凉输液。林素本来说给他找一间病房,但是苏凉不愿意,于是苏选就让他躺到自己的那张病床上输液,而他则坐到床前守着苏凉。很快,苏凉的体温就飚了上来,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这阵他已经渐渐迷糊了过去。苏选在一旁又是给他冷敷又是帮他擦汗,十分认真仔细,就好像要把这些年欠苏凉的那些都补偿回来一样。
苏凉刚睡着,手机就响了起来,苏选怕吵醒他,便从他放在一旁的外套里取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一接起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苏凉,你还在医院吗?你什么时候给我回来?”
苏选愣了愣,没说话。对方也顿了顿,半晌之后才又开口:“你是谁?”
苏选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对着那只看起来极精致的手机若有所思,那是一只造型别致小巧的手机,是苏选从未见到过的款式。苏选看了一阵,心里有一个隐约的答案,于是他拿起电话对着听筒问:“你又是谁?”那边不说话了,电话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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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一瓶液,苏凉睡得沉稳些了。苏选坐在椅子里为刚才的电话发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放在桌上的电话。不一会儿,林素一边讲电话一边开门走进来,跟对方说了几句话,抬头看了苏选一眼,对那头说:“对,是他哥,苏选。没别人。”又说了几句,好像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完之后又抬头看了看苏选,又看了看苏凉,对电话那头说:“好,我会带他跟你汇合的。”挂断电话,林素拍了拍手,门外的保镖走了进来。
“苏选,我得带苏凉走。你留在这儿,医院方面我都联系好了,你只需要按照医嘱进行复健就好了。之后我会给你打电话。”
苏选下意识地护在了苏凉身前,冷着脸问:“你为什么要带他走?”
“我没时间解释,不过苏选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把苏凉怎么样的。”林素表情严肃,抬了抬下巴,保镖便走过去要把苏凉从病床上拉起来。
苏选跳起来推开保镖,冷冷地对林素说:“他在生病,哪儿也不去。”
“苏选,不要让我为难。”林素说,“我实话告诉你吧,苏凉是某人的情人,现在有人想要对那个人不利,苏凉的目标太大,留着这里会有危险。”
“我不管他是谁的情人,他现在是我弟弟。”苏选说,“你们谁都别想带走他。”
“难道你就打算让他在这儿被人用枪打成马蜂窝?”林素表情阴冷地说。林素一直都是个温柔而绅士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变得阴冷,因此就散发出一股强势的气势来。苏选想了想,说:“你以为我会相信?林先生,刚才凉凉的电话我接了,里面那个人的声音我好像听到过。你知不知道是谁?那个人当时给我身边的狱警打过电话,然后我便又被送回了牢里。你以为我真的很傻,不知道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吗?按照保外就医的规定,没理由在我还没有完全复原之前就送我回牢里的。凉凉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关心则乱。他如果不是因为太担心我,一定会想到,我不过是被当成了要挟他的筹码。把我送回牢里的,就是你刚才说的‘某人’吧?然后好让凉凉去求他,要挟凉凉做他的情人,我说得对不对?”
林素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笑起来:“苏选,你真会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苏选说,“以凉凉的个性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做别人的情人?一定是有人威胁他。不然他为什么失去了出国的机会?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他本来这时候就应该在国外的学校了,可是你们却要挟他,还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到了‘某人’身边。他当时只不过太不冷静了,如果静下心分析一下,很快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你说的那个人,通过关系把我送回牢里,无法得到后续治疗,让苏凉以为我从此就这么残了。然后让凉凉自己找到那个人,心甘情愿做他的情人,交换我出狱的机会。你承不承认?”
“承不承认又有什么意思?”林素笑道,“你没有选择。苏选,这都是为了你弟弟好。现在情况很危急,恐怕你也不愿意苏凉有什么危险吧?”
“会有什么危险?”苏选身后病床上的苏凉坐了起来,他显然已经清醒了,一脸不置信地看着林素,“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林先生,你坦白告诉我,苏选说的都是真的吗?是周毅故意让他重新入狱,好让我去求他的吗?你当时故意在我面前说那些话,暗示我只有周毅才能帮我,是这样吗?”
“苏凉,你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苏选虽然出狱,但是命运并没有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如果愿意,他即使出狱了也很可能再出点什么事进到牢里,或者生活得很穷困潦倒,没人肯雇佣他,没人愿意接近他。周毅要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说半个不字,你应该好自为之。”林素淡淡地说,手指一挥,保镖就栖身过去了,可是说时迟那时快,苏凉一把抓起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水果刀横到自己的脖子上,恨恨地说:“有种你就让他们过来!他周毅想要什么并不是他说了算!大不了老子死在这里,想要要挟我,没那么容易!”
“苏凉/凉凉!”林素和苏选都叫了起来,苏选单脚跳着来到苏凉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心疼地道:“凉凉,你干什么!这样太危险了!”
“哥,你不要管。”苏凉双眼通红,并没有看苏选一眼,而是瞪着林素说,“老子宁肯死也不愿意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妈的周毅要是有本事,等我死了再去找苏选的麻烦!看老子不变成厉鬼半夜来找他!”
第二十章
苏凉说,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周毅。这句话说完,不会被苏凉放过的周毅就走了进来,正好印证了那句话:说曹操曹操就到。
“谁要变鬼呢?”周毅推开门慢慢踱步进来,眼睛环视一圈,最后落到了苏凉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到他放在脖子上的刀上。
“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叫你们看人的时候不要在周围放什么危险的东西,什么刀子啊盘子啊碟子啊,都可能变成锐利的武器,你看看你们都听到哪里去了?这些东西,很有可能会要了你们的命!”周毅开口道,他并没有急于跟苏凉讲话,而是开始教训他的手下,然后抬手指了指苏凉,继续道,“也只有他这样儿的,你们才会避免受伤。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