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到了别墅……请个医生……”林素断断续续地说，因为失血很多，他的语言开始变得有些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是快要晕过去了。苏凉情急之下拿了苏选喝过的那瓶矿泉水打开了喂他喝了一些，苏选和周毅则在一旁帮林素包扎依旧在流血的伤口。苏凉把刚才周毅盖在他身上的衣服裹到林素身上，等包扎完了就扶着他躺下。因为车里空间有限，只能躺到苏选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苏凉让苏选扶着他，免得他意识不清被车子颠簸得摔下来，然后对周毅说：“得快点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周毅沉声道，“对方肯定还在找我们，一旦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可是他受伤了，一直在流血！”苏凉道。

“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周毅不忍地看着林素。林素的脸色灰白，已经晕了过去。衣服被撕开后车内的血腥味一下子蹿了上来，让他觉得没来由地心烦。

“再坚持？你没听他说两个小时以后才到吗？他这样流两个小时的血迟早得死！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苏凉吼道。刚才还对林素骗了他而感到气愤，现在却又帮林素说话，实在是不希望他负伤死去。

“这可是枪伤！”周毅道，“你以为医院的人看到之后不报警吗？”

“总好过他就这样血流不止好吧？啊？周毅，你跟他不是从小玩到大的吗？你就忍心吗？”苏凉说。

“不是忍心不忍心，苏凉我告诉你，如果林素清醒着，他也不会让我们带他去医院。你知道为什么吗？”周毅表情狰狞，一字一字道，“因为如果去医院，第一，医院的人会报警，我们可能会被抓起来。第二，对方的人也有可能会追踪到我们，这样会很危险。第三，我是他们所有人的老大，如果我遇险，面子上过不去不说，还会给手下所有人都带来危险。你知道这个结果是什么吗？结果很可能是我和林素辛辛苦苦发扬壮大的这一切从此就会一蹶不振。而且苏凉我告诉你，也就是你，我会跟你讲道理，如果是其他人，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直接敲昏他把他绑了扔到床上去！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苏凉气结，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周毅，忍了再忍，实在没能忍住，吼起来：“你他妈的真是冷血动物！别说得如此深情，总是强调我对你有多重要。你倒是说说，如果受伤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任由我流血致死呢？嘴上说爱我喜欢我，等到危机关头，什么话都不管用了吧！小人！自私鬼！”

周毅目瞪口呆地听完苏凉的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很无奈，他骂了一句“不可理喻”，然后迅速的抬手，用手刀朝苏凉的脖子上来了一下，苏凉立刻就软了下来。周毅适时接住他颓然倒下的身子，搂在了怀里，低声骂道：“老子刚才还说要把你敲昏了绑起来扔到床上，你他妈还不信！”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苏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乘坐的那辆越野车正缓缓地驶入某个停车场的车位上准备停靠。他试图坐起来，但是后脑勺上被周毅敲过的那个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脑子里也晕晕乎乎的，刚撑着坐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他只有继续靠着。迷迷糊糊间，他还在想，这车子真高档，靠垫都这么软和，还温温热热的，实在是舒服。但是又觉得不对，这靠垫怎么一股烟味呢？而且脑袋上头好像还有某种疑似猥琐的目光在盯着自己，这让他立刻警醒了，抬眼一看，差点吐血。原来他正蜷在座位上，整个上身全靠在周毅怀里，像个猫咪似的被他搂着，而周毅正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苏凉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连忙推开周毅坐起来。但是高热带来的绵软以及后脑勺的钝痛让他觉得天旋地转，胡乱摸了一把，连忙抓住一旁的把手稳了稳，周毅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打开了，还往车窗那边靠了靠，跟周毅保持安全距离。

“我们折回来了，这是刚才我们路过的一家医院。”周毅轻声说，“你说得没错，我没办法看着小林这样去死。”

苏凉没说话，别开眼，目光落到被苏选搂着的林素。林素脸上全是冷汗，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嘴唇也因为失血而发白。不过他还稍微有些意识，眼神飘忽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周毅，张了张嘴，说话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也说得不太清楚。苏凉听他说：“不要去……小心……对方……”明白他的意思是担心医院会有对方的人，害怕会有危险。苏凉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林素的心理，他现在只剩半条命了还担心这担心那，就是完全没有为自己考虑过，都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真的对周毅忠心耿耿了。

周毅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表示安慰，声音难得温柔：“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来了，不用担心。咱们先去看看你的伤吧。”

“周毅……”林素还想说什么，但是体力不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周毅捏了捏他的手，等车子停稳，便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下车，放到一旁等候的担架上。周毅突然转身过来，对苏凉说：“跟我走，愣着干什么？还想逃啊你！”

苏凉呆了呆，看了看外头，停车场周围停了好几辆跟他坐的这辆车差不多的商务车，也有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在走来走去，看样子医院已经被周毅的人控制住了。苏凉松了口气，知道这里大概不会再上演车库里枪战的混乱场景，但是他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看着被医护人员簇拥着推进医院大门的林素，林素是受伤了没错，但是苏选也有伤，而他苏凉也是有病在身，凭什么还得被周毅呼来喝去的？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还说爱呢！爱个屁！

因为高烧不退身体不适，苏凉没来由地觉得委屈，在心里把周毅又骂了一万遍。苏选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伸手过去想扶他一把，苏凉看他一眼，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不满地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状况，瘸个腿自己走路都不方便，还瞎操心！我先下车！你等着！”说完，咬牙忍住那一阵阵的晕眩和心悸跳下车去，然后把手伸到苏选面前。苏选呐呐地笑了笑，慢吞吞地由苏凉扶着下了车。苏凉看了看他，不由觉得，自己那个憨憨的哥哥又回来了，但是，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苏选呢？他自己也有些疑惑了。这一疑惑，他立刻便觉得头晕目眩，扶着苏选的手变开始发软，根本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时候在一旁等得极不耐烦的周毅有些忍不住了，一把拖了苏凉拉到自己怀里，搂着他骂骂咧咧的说：“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呆呢？你自己走路都不稳了还有心思管你哥！没看到旁边这么多人吗！跟老子走！”说完，不由分说地扛起了苏凉，像背了个破布口袋一样把他扛在肩上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第二十四章

苏凉被扛进一间病房扔到了床上，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有医生走了进来，测了测他的体温，又抽了血，然后开始给他手背上扎上输液针。苏凉还愣着，便听一旁的周毅说：“我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烧得跟个火炉子似的，万一烧傻了我就亏了。怎么说也是我在枪林弹雨里保护着送到这儿来的人了，没被枪子儿打死反倒发烧烧死，太可惜了。”苏凉撇撇嘴，瞪了他几眼，却没有说什么反驳他的话。周毅这个人实在是奇特的生物，对待号称自己恋人的苏凉时，一副满不在乎冷嘲热讽的样子，而对待自己的好友，则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难道他的脑袋里装的，是那个臭屁名言——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呸呸呸！什么老婆不老婆的！苏凉在心里暗骂几句，他果真烧得有些糊涂了。

心情虽然平静了下去，但是体温却迅速飚了上去。苏凉浑身脱力地躺在病床上，任由护士过来给他扎针输液，半睁着眼看着苏选不断地给他换掉敷在额头上的冰毛巾。他实在是烧得没力气说话，甚至连手指头都不想抬了，只是恹恹地躺在那里，任由意识飘来飘去，一会儿真实一会儿虚无。

周毅去看林素了，林素那边好像还比较严重，医生都来了两趟，跟周毅说着什么。苏凉这边，因为他还病着，苏选腿脚又不方便，所以周毅并没有太担心他们会跑掉，派了几个保镖守住他们，便跟着医生朝手术室过去了。而苏选这边，因为担忧苏凉，他的表情一直很沉重，一声不吭地在旁边服侍苏凉。他坐牢九年，一直没机会好好尽一点做哥哥的责任，现在终于可以为弟弟做点什么，但是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苏选一边自责着，一边捏住苏凉搭在床沿上扎着输液针的手。苏凉轻轻偏头看了看他，目光恍惚，眼珠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定到了苏选身上。苏选摸摸他的头，轻声安慰他：“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你需要多休息，别硬撑了。”

苏凉勉强弯了弯嘴角，病中的虚弱让他的心软弱异常，也不再对苏选大呼小叫了，而是有气无力地对他说：“我知道。你也休息一会儿吧……不要管我了。你的腿还是要多注意一点……”

“不用操心我了，没事。”苏选轻松笑道，“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

“还是小心些……”苏凉弱声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生病了，不用担心我。”

“嗯，我知道，你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苏选低声说着，一下一下地为苏凉擦去额上脸上的汗水，动作细致而轻柔。这种感觉让苏凉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心也莫名其妙地觉得酸楚，意识渐渐迷糊。

“苏选，刚刚林素说，你原来差一点杀人，是真的么？”苏凉开口。他的意识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所问的问题好像没有经过大脑一样，而且他已经分辨不清苏选到底有没有在对他说话了。

这时候护士过来把输完的那瓶液体换了下来，又给他换了瓶药水。有些药水输进身体会造成些许的不适和疼痛，这瓶药水刚换上不久，苏凉半睁着眼，急急地喘了几声，大概是疼了。

“速度调慢些吧！”苏选叫住护士忧心地道，“你看他都疼了。”

“这都是正常反应，这种药水输上就是有点疼。”护士笑眯眯地说，“输液的速度也合适，不用太担心。”

“你没看到他表情都变了么？”苏凉皱着眉心疼地说，“你得想想办法啊！”

“哥……没事……”苏凉打断了苏选的话，刚刚的疼痛让他的意识又回来了一些，他弱声道，“可能是药水太凉了，所以稍微有点疼，你就别担心了……”

“对啊，这也是可能的。有的人就会觉得很疼。要不你去灌个热水袋来，把输液管缠到热水袋上，稍微热些就没那么难受了。”护士说。

“好，我去找热水袋。”苏选说着便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朝门口走，苏凉本来想说不用，但是他连抬手都没力气，根本拉不住他，只能看着他开了门。门一开，门口的两个保镖便挤过来挡在了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选。

“我需要一个热水袋。”苏选对他们说，“我弟弟输液不适，我要去给他找个热水袋。”

“不行，毅哥交代过，谁都不许走出这个房间。”保镖面无表情地说着，扭头朝病房里看了看，看到躺在病床上面色灰败神情萎靡的苏凉。不得不承认，美少年苏凉长得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而因为生病，他那虚弱无助的样子则更让人觉得想要帮一帮他。于是保镖想了想，又说：“你在房间里等着，我去给你找一个。”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热水袋还没找回来，苏凉却因为高热不退被医生诊断为肺炎。医生开了一大堆药，又在他的输液瓶里加了些针剂，然后给苏凉鼻子里插上了氧气管。因为大量输液，他的手臂都有些麻木了，苏选心疼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给他轻轻按摩手臂，然后目不转睛地，极其忧虑地看着他。

苏凉轻轻咳了几声，因为身上没力气他连咳嗽都咳得很轻，就像要断气了似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他哑着嗓子低声劝慰苏选：“你别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我快要死了。”

“说什么胡话，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苏选皱着眉头柔声说，“也都怪那个姓周的，要不是因为他怎么会耽误治疗？如果这时候还在市里的医院，说不定都退烧了。”

苏凉笑了笑没说话，他已经把周毅定义为他命中的克星和扫把星了。克星和扫把星再怎么也是神，已经超越了人类想象的认知，所以苏凉并不打算用人类的思维去猜测他的行动了，只好自认倒霉。

“你怎么招惹到他的，凉凉？”苏选问。

“说来话长……前几年玩心重，跟一个姓闫的老头玩了几年，本来想着你要出狱了，便准备跟他断绝关系，可是姓周的认识那个姓闫的，所以莫名其妙就被他缠住了，就是这样。”苏凉轻描淡写地说。他没有跟苏选说实话，告诉他是为了治病和上学才跟着闫建国的，他怕苏选会为此而愧疚万分。单看他现在这么个小小的肺炎就担心成了这样，苏凉真不知道要是苏选知道真相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年轻就是这样，会做一些错事。我当年也做错事了，代价还很大。”苏选拿冰毛巾放到苏凉头上，轻声说，“不过还好有挽回的余地，现在终于出来了。凉凉，我会帮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我知道。”苏凉笑了笑，又咳了起来，稍微消停了，便握住苏选的手小声对他说，“我们一定能……”

“想办法逃出去”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门边被大力地推开，周毅在保镖们的簇拥下走进来，林素跟在他后头，坐在轮椅上，手臂上裹着绷带，由一名保镖负责给他举着输液瓶，看起来虽然没什么精神，但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周毅大声说：“快起来！咱们得走了！”

苏凉闭了嘴，冷冷地看着周毅。而周毅刚才进门就没注意到他，而是在跟旁边的手下说事情，等他转头看着苏凉，怪叫了一声：“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周毅不可思议地走过来，看了看苏凉手上扎的输液针，又看了看他鼻子上插着的氧气管，再把目光落到他脸上，看了看他灰败的脸色，眨了眨眼，声音很小，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他妈的，变丑了。”苏凉几乎被气晕过去。

“你怎么搞的？”周毅问苏凉，“这是什么？”他抓起放到枕头边的氧气枕在苏选面前晃了晃。

“托毅哥的福，高热引发了肺炎，需要住院治疗。”苏选冷嘲热讽地说，故意强调了“住院治疗”几个字。

“这么严重？”周毅坐到床边，伸手想去摸苏凉的额头，可是他却厌恶地躲开了。周毅讪讪地说：“但是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刚刚得到线报，对方的人已经朝这边过来了，这里会有一次混战。”

“毅哥，凉凉高烧一直不退，得留院才行。”苏选走过来站到周毅面前，挡住了周毅的视线。周毅抬眼看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某种狠厉的东西让苏选都觉得有些发冷。还不待周毅说话，一旁的保镖就过来拉开了苏选。

“你说呢？”周毅问苏凉。苏凉瞥了他一眼，因为不想被周毅看到他病中软弱的样子，便强打起精神让声音听起来一切正常，他笑着说：“还能由得了我做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