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张晋恺你不要这么用力啦！我肩膀痛死了……」宋沛元的脸皱得跟一颗包子差不多，他压低嗓音反问：「我跟别人打架，这很奇怪吗？」

「是啊，是很奇怪，」阿恺摇头晃脑地说：「因为你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只能挨打的份。」

「我生起气来也是很恐怖的好不好？」宋沛元一脸不服气地反驳：「哼，那家伙根本不算什么！」

「那家伙？你到底是跟谁打架啊？」阿恺好奇地追问：「说来听听啦！」

「咳咳，简单的说，就是我一位朋友小时候曾经被他继父性骚扰过，从此阴影很深，而且他继父在他离家后还会一直跑来找他，态度非常差……」宋沛元试着把整件事情用最简短的话讲清楚：「……于是，我看不过去，就跟他继父打了一架。」

「不会吧？听起来满可怕的……」阿恺忍不住咋舌。

「是很可怕没错啊！你想想看，那家伙当年居然对一个才念小学的小孩做出那种事……拜托！恶不恶心啊？！」宋沛元忍不住又开始碎碎念起来：「他真是个变态！这种人简直是社会的败类嘛……」

「沛元，」顿了顿，阿恺开口打断宋沛元的叨念：「我猜你应该满喜欢她的吧？我是指那个女生。」

「哪个女生？」宋沛元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反问。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朋友啊！」阿恺以为宋沛元在跟自己打马虎眼，于是马上糗他：「如果你对她没有意思，你怎么会为她两肋插刀而且还甘愿被打成这样？」

「我……这……」他的脸红了红：「就是好朋友嘛……」

「你这样说未免也太不诚实了吧！」看到死党脸红了，阿恺当然立刻乘胜追击：「你想想看，如果是我，你会不会为了我跑去被人打？」

宋沛元支支吾吾地说道：「呃……这种事要看情况嘛……」

「是啊！是要看情况，」阿恺继续糗他：「要看对方是男是女对不对？正因为对方是女生你才会这么做啊！如果对方是个男的，我敢打包票，你根本懒得理他咧！还谈什么骑士精神……」

闻言，宋沛元实在很想跟阿恺澄清，想告诉他事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他又担心越讲越复杂，只好露出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于是，宋沛元持续进行着困兽之斗：「可是，如果是你的话，我应该……」

「别再说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啦！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阿恺啐了一口：「你才不会为我牺牲这么大咧！」

「拜托！你还好意思说我见色忘友？！」宋沛元不服气地用手肘顶了阿恺一下：「你说，上次到底是谁……」

「喂，小元元，你真的很爱翻旧帐耶！」阿恺瞥他一眼。

「张晋恺！我警告你不、要、那、样、叫、我！」宋沛元胀红着脸低吼道：「你再那样叫我，小心我揍你！」

「哈哈哈，这不就对了吗？」不过，听到宋沛元的话，阿恺却忽然拍着手跳起来：「这就对了！你只会想扁我，并不会想为了我被扁啊！」

「那又怎样？！」宋沛元继续瞪着他。

「那就代表你真的很喜欢她！懂了没？呆头鹅！」阿恺哈哈大笑。

什么跟什么嘛……阿恺根本什么都不懂，居然还敢装出一副专家的模样！他跟沉之间的关系，才不是像阿恺讲的那样……呃，可是……可是自己又为什么会在换药时、看着沉却心脏怦怦乱跳呢？还有，自己上次居然扶着沉的下巴，想要跟他……哎呀哎呀！弄不懂啦……

此刻，阿恺的声音适时阻止他继续胡思乱想：「对了，你讲的那个朋友该不会是上次联谊……」

「──不是，绝对不是她！」宋沛元急忙否认，不过，他似乎想起一件事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说出来保证吓死你。」

「啥？」阿恺问道。

「你知道吗？上次联谊认识的那个女生啊……就是短头发，我曾经还满喜欢的那个女生……」他附在阿恺耳边悄声说道：「她爸爸就是二科老头。」

「──二、二科老头？！」阿恺爆出一声惊叫。

「……没错。」宋沛元笑咪咪地点着头。嗯，今天自己总算是扳回一城了。

「什么？！不会吧？！这不会是真的吧……」

阿恺不可置信的惨叫声就这么回荡在茶水间里，久久不散。

而另一方面，沉则是在处理小毛的事。菲菲回来医院帮忙了，因此在事情有人协助分摊的状况下，沉才终于有时间带小毛去检查是否被植入过芯片。

「检验的结果怎么样？」沈带着小毛一进门，菲菲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果然不出我所料，」沉叹了一口气：「小毛有人养，牠应该是走失的。」

「那饲主呢？」菲菲问道。

「我已经跟他联络上了，他明天晚上就会赶过来这里。看样子他也很着急，听说他自己也找了很久……」沉一边摸着挤在自己脚边撒娇的小毛，一边字斟句酌地解释道：「菲菲，希望妳能谅解我，虽然我很舍不得小毛，但是我同样可以体会失去心爱宠物的心情……所以，我没办法昧着良心不带小毛去检查……」

「学长，这点我当然明白，但是宋大哥会怎么想呢？」菲菲眨了眨眼：「他一开始的确是不喜欢小毛，可是现在……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啊！他也说过，他愿意收养小毛。」

「我会想办法跟沛元解释的，」沉慎重地说道：「他是个明理的人，我相信他能够体谅我的决定。」

「说到体谅……学长，前几天真很抱歉，」菲菲低下了头：「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大吼大叫，我只是……」

「没关系，菲菲，我才要跟妳说对不起呢！」沉开口说道：「因为我一直不敢面对现实，所以才会害妳跟我搬来搬去……」

「不，其实我并不介意搬来搬去，我只是很希望你能够勇敢站出来而已，」菲菲真诚地看着他：「毕竟，我们已经找到一个好的环境，还认识了好朋友，假如又非搬走不可，岂不是太可惜了？而且，我不想再看到那个人一直折磨你了……」

「嗯，我懂妳的意思。」沉露出一个宽厚的笑容。

「但是，我讲话还是太冲了……」菲菲仍旧是一脸歉意：「那天我在发脾气，宋大哥好象都听到了……真的很抱歉。」

「菲菲，妳别这么说……如果妳没有板起脸点醒我，而沛元也没有为了这件事跟我继父打起来的话，我想我一辈子也没有勇气单独面对他吧！」他轻声说道：「……真的很谢谢你们。」

回想起宋沛元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照顾，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虽然宋沛元平常总是摆出一副不太爱搭理动物的冷淡表情，但其实他对动物医院也付出很多心力，例如在菲菲准备期末考期间充当自己的临时助手，还有上次台风天淹大水帮忙搬家……这些事情，如果没有宋沛元的鼎力相助，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而现在，宋沛元对自己……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但是总觉得他一定是个体贴又温柔的好人吧……为了保护自己而与那个男人大打出手，这可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不过，最令人大惑不解的却是自己帮他上药时，他居然问出「你会害怕我碰你吗」，然后还说要「试试看」，就这么主动地轻轻碰着自己的头发、前额、鼻梁、脸颊与下巴……沉不知道、也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如果当时小乖没有大叫那一声的话，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老实说，我没想到宋大哥会打架耶！」菲菲的问话中断了沈的思绪：「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点都不像会出手打人的样子呀！」

「可是，他其实满会打的，」沉吐吐舌头，脸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那时候看起来和平常完全不像！」

察觉到学长有点不自然的反应，菲菲忍不住开始自言自语地分析起来：「……所以，这是不是代表这件事以及当事人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呢？哦！所以他很有可能……」

「妳在说什么呀？」沈一头雾水地发问。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已经泄漏了一些重要的讯息。

「……没事。」菲菲微笑着摇摇头。这种事情当然要自己来体会呀！被我说破了岂不就没意思了？菲菲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爱动物医院 19

关于小毛的事情，宋沛元已经知道了。当然，他也知道小毛原本的饲主会在今天晚上把牠带走。

他觉得头很昏，注意力无法集中，脑中一片乱糟糟。虽然是上班时间，但是宋沛元却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专注于工作，无论是使用耳塞或是在计算机前贴满小纸条告诫自己都无效，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小毛那张傻呼呼但是怎么看却怎么可爱的毛毛脸。

感情是需要时间来培养的，人与人之间如此，人与动物之间亦然。相处了这么久，自己不可能对小毛没有感情，再加上自己看着牠从一只脏兮兮、受重伤的流浪狗，慢慢变得健康漂亮、活泼可爱……这叫他怎么舍得？！

而且，他总觉得小毛是自己与沉之间重要的联系。如果不是因为小毛的关系，他也不会认识沉，他不会认识这个行为与思考模式看似古怪、内心里却比谁都还要热爱动物的男人……当然，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是小毛的救命恩人，不过，换个角度来想，小毛其实也算是彻底扭转了他的人生吧！在此之前，宋沛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克服心中对动物的恐惧与厌恶，更别说是饲养宠物，甚至是客串兽医的助手、帮忙照料动物了！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自己的改变。有时候他反而觉得照顾动物是一件挺有趣的差事，例如他就很喜欢喂小蝙蝠喝牛奶，光是看着牠们扭动着的毛茸茸小身躯，就不禁让人心生怜爱，再加上牠们忙着喝牛奶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逗趣，几乎可以让他将那些什么吸血蝙蝠的恐怖故事拋诸脑后。

而在他接手照料几只小腊肠狗的期间，狗狗们对照料者全心的信任依赖与持续不断的撒娇磨蹭，更是让宋沛元有了「饲主」的自觉，他开始觉得自己转运了，原来自己并不是天生就受到动物讨厌的……

由于常往动物医院跑，宋沛元和那些一向被他认为阴阳怪气邪恶丑陋的动物们有了许多共处的机会，于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没有与动物们和平共处的资质，他甚至对某些动物产生了紧密的心灵联系，例如小毛。他记得，在自己和沈的继父扭打成一团时，小毛慌张地呜咽着、鲁莽地在笼子里冲来撞去，一心就是想要闯出来帮自己的忙。

有时候，动物的贴心着实叫人惊讶。

但是，宋沛元很清楚，主导权并不是在自己手上，不是他想要留下小毛就可以留的。小毛有牠的主人，而现在小毛的拥有者就要来把牠要回去了，如果以后自己还想要见牠一面──噢，自己不应该还抱着这种想法的！因为……因为，以后不会有这种可能了，小毛会为牠的饲主带来失而复得的喜悦，但是，牠却再也没办法带给自己那种单纯的快乐了……

宋沛元忽然间苦涩地想着，自己不应该那么惧怕小毛的舔舐，自己应该学着去接受小狗那种天真而热烈的爱与忠诚才对；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丧失这个机会了，小毛以后衷心仰慕着的、全心爱着的将不再是自己。

这个体悟让他心中变得空白一片。

命运的一刻终于来到。

下了班，宋沛元来到可爱动物医院门口，才正想要推门走进去，他就透过落地窗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与沈交谈着。于是，他停下脚步，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宋沛元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甚至还可以看见发油的反光；他西装笔挺，服装无论剪裁、款式或品牌都是一流的，手上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昂贵的真皮公文包──那种气质看起来简直就是个精打细算的商人──宋沛元发现，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动物身上的时候，并没有给人温暖喜悦的感觉，反而是眼神锐利地打探着牠们的身价。

他推开门走进动物医院，菲菲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正在谈话的两个人也把目光转向他。

「顾先生，这位就是捡到小毛的宋先生，」沈斯文有礼地帮他们互相介绍：「沛元，这位是小毛原本的饲主，顾先生。」

「你好。」他们两人都向对方点了点头、客套地问好。

「……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把牠带回去，我想这一点你们应该可以理解才对。」顾先生清了清喉咙，问道：「对了，宋先生，请问你是在哪边发现牠的？」

「呃，就在这附近……」宋沛元想了想：「从外面这条巷子走出去会经过一个小公园，转弯以后大概走个五分钟就可以看到地铁站，我就是在地铁站外的马路边捡到小毛的。」

「哦？」顾先生显然正在计算着距离：「……牠居然跑了这么远？」

「我捡到小毛的时候，牠已经受了重伤，看起来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宋沛元试着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平静：「牠那时候才六个月大……怎么会自己跑出来呢？」

「牠不是自己跑出来的，」顾先生顿了一顿：「……牠是被偷的。」

「被偷？！」宋沛元和沉异口同声地惊呼。

「没错，牠和其它十几只小狗一起被偷走，但是看来牠在半路就想办法跳车逃跑了，」顾先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其它的小狗我在两个多月前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几只……那些可恶的小偷让我损失惨重！」

「损失惨重？」宋沛元问道：「还有，顾先生，你怎么一口气养这么多只狗？」

「我经营名犬繁殖场，三个月前繁殖场被人闯入，所有已经断奶的小狗都被偷走，八成是要拿到黑市去卖掉吧！」顾先生撇了撇嘴：「市面上纯种的黄金猎犬其实很少，再加上这种狗最近很热门，他们随便卖都会有好价钱。」

「顾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我好象也有点印象……」沉偏着头回想着：「我的确有看过新闻，说是有一处名犬繁殖场里的幼犬被偷……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小毛就是被偷的狗其中之一。」

「那阵子新闻还算闹得满大的，幸好在我报案之后不到一个月，警方就陆续找回一些小狗，」说到这里，顾先生不禁摇摇头：「虽然那些小偷最后被绳之以法，但是有几只幼犬已经被卖掉了，根本追不回来，我只能认赔。」

宋沛元没说话。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个男人真的是个生意人，他的言谈之间根本不在乎小毛受了多少苦，他只在乎他的银子飞了，而现在正好有个机会让他多少弥补一点损失。

「牠现在已经九个月大了，这样的狗比六个月的小狗难卖多了，牠太大了，而且很多习惯已经养成，以后饲主要训练牠也有难度……」顾先生斜眼看了一下笼中对自己始终保持着警戒姿势的小毛：「不过看来你们把牠养得还不错，毛色跟体型都很标准……如果卖不出去，我想，把牠留在繁殖场里应该也可以。」

「留在繁殖场里？」宋沛元呆呆地问：「留在那边做什么？」

「当然是留在繁殖场专门生小狗啊！」顾先生瞥了宋沛元一眼，彷佛觉得他的问题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什、什么？！」宋沛元结巴了起来：「那牠、牠要生几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