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拉神的光辉照耀你，赛斯。”她说。

“妈妈，我们要出发了。”

孟斐士安排好一切，回到西莉克斯身边。

公主拉住他的手，片刻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细致地摸了一遍儿子的面庞和头发，才肯放开他。

孟斐士深深地看了一眼公主，转身带人登船。

我一定要带回可以治疗妈妈眼睛的人。奥诺城的大先知吗？如果实在请不到人，那就干脆把人抢来。

带着这种决心，孟斐士离开了乌克苏尔。

且不提美尼斯、爱西斯等人，在尼赫布特还有许多人盼着见到这位黄金王子孟斐士殿下。

几年来，爱西斯郡主越长越美丽，她身份高贵，聪慧伶俐又是出了名的美女，早就被尼赫布特的王公贵族们视为最好的媳妇人选。追媳妇当然要趁早，大批英俊少年频频向她示爱，意图抢先下手得到佳人的芳心。

但是在最近一次宫廷聚会上，爱西斯郡主态度明确地表示：“只有打败我兄长孟斐士的人，才能娶走我。”

此言一出，整个尼赫布特都轰动了。流言和绯闻漫天横飞，大大地缓解了战争阴云带来的阴郁气氛。

孟斐士是谁？连平民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王公贵族们想起了美尼斯王储的最后一个伴读，以及三年前救过安王的那个少年，又得知他近期将要带兵前来。

百姓们知道了他是爱西斯郡主的兄长，布吕尼将军和他房屋的女主人西莉克斯公主之子，提尼斯王族世子，乌克苏尔的王。

那位殿下一定很厉害，否则郡主不会那么说。大多数人心中都是这种想法。

大批不服气的少年豪杰们摩拳擦掌，准备用火辣辣地拳头来欢迎心目中的大舅哥。

这种盛况是孟斐士没有预料到的。

原来他住得远，往返走水路都要两个月，还没有哪个痴心人找上门来挑战，所以看到美尼斯的密信里充满了调侃地谈起王都当前的盛况，连孟斐士都忍不住笑了。

他捧着足足十肘的密信笑得很开心。

心甘情愿送上门来试刀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既然是有爱的游戏，就一定要玩得让妹妹开心才好。

“孟斐士哥哥！”

贝丝突然冲进他的船舱高呼：“我又打败赛斯一次了，哈哈，耶！”她举着手在宽敞的船舱里轻盈地旋转，彩色的条纹裙摆飘扬起来，像个孟斐士前世见过的甜甜圈。

纯黑色的斐斐跑过来蹲在她的脚下优雅地舔着前爪，过了一小会，赛斯才气喘嘘嘘地抱着美美跑了进来。

“贝丝，你又来打搅大哥处理公务。”

“哼，孟斐士哥哥是我的！我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大的杀伤力。

“胡说，大哥才不是你的！”赛斯一听就急了。

“你想说哥哥是你的吗？！”贝丝尖锐地说。

两个小家伙不知所云地争吵。

【如果让美尼斯听到会如何呢？】

孟斐士靠坐在雕刻绿叶鲜花的香木宝座上，手扶下颌兴致勃勃地看两个小家伙为了他而掐架。

船上这段时间，贝丝似乎意识到了哭泣无用，她很快恢复了乐观的天性，带着赛斯、美美和斐斐在孟斐士的中央船队中神出鬼没，闯了好多祸，有一次差点把一条船弄沉了，让人又头疼又好笑。

想到这里孟斐士一挑眉。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部下前来诉苦，这样下去可不行。

“赛斯、贝丝，你们过来。”他坐正身体，朗声呼唤两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小家伙。

“大哥。”

“孟斐士哥哥。”

听到他的呼唤，两个小家伙立即一左一右地拉住他晶莹秀美的手不放。

“你们还记得我讲过的三支箭的故事吗？”孟斐士拉住两个孩子的手。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低下头不说话了。

一支箭很容易折断，三支箭很难折断，这是一个团结就是力量的著名故事。孟斐士特意给他们讲过。

“很好，赛斯，你来读一读这封信。”孟斐士挑出美尼斯密信的一部分递给赛斯。

“……因此，据悉尼赫布特很多英雄豪杰渴望挑战孟斐士殿下，他们声称王子的船队到达之日，即是挑战开始之期，他们要用火辣辣地拳头欢迎殿下……”

因为贝丝年幼识字少，赛斯大声清楚地读了出来。

读完这些只言片语，赛斯和贝丝两人面面相觑，满脸气愤。他们的大哥居然被人盯上了，还有人想要用拳头欢迎大哥，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这些混蛋真讨厌。孟斐士哥哥，看我们的，我们替你教训教训他们。”贝丝皱起眉，对赛斯点点头。

赛斯干脆地把手卷合上。“大哥，我们先告退了。贝丝，走，咱们商量一下。”

“嗯，居然有人胆敢挑战孟斐士哥哥，让他们先过我这一关！”贝丝举了举娇嫩的拳头，恶狠狠地说。

两个小家伙迅速地萌生战友情，同仇敌忾地跑出去“共商大计”。

孟斐士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香木宝座上，什么都没有说。

随侍在他身侧的卡莲扭开头，悄悄地拿出一块干净手帕擦去笑出来的眼泪……

隔天，孟斐士突然看到赛斯开始捧着经书诵读，贝丝缠着侍卫中的高手学习如何更好地使用手刃（古埃及高贵女性用来防身的利刃，形状类似分水峨嵋刺，绝对的凶器啊……）。

贝丝还不会识字的时候就会摆弄这个了，她显然更有武术上的天赋，因此特别崇拜身手高强的孟斐士。

总之，船队终于安全了，孟斐士的部下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漫漫旅途总是既漫长又短暂的，播种季第四个月，孟斐士一行终于来到上埃及首都尼赫布特。

新月升起了。

月色星光下的尼罗河深黑沉静，水声轻柔地拍打河岸，风传递了焚烧香木的馥郁气息，明亮的香木火把如同两条火龙，映亮了长长的栈桥和河面。

平静的水面被船队带来的波纹扰乱，点点光华散射于星与水的破碎镜面，悄声低语属于天空、属于努特女神的秘密。

孟斐士头戴莲花金冠，手持金杖，一身盛装站在主船船头眺望远处的火光。

长长的栈桥尽头，依稀可见一个人傲然而立。

【那是你吗，美尼斯。】

主船靠岸了。

脚下传来尼罗河与黑土大地的碰撞。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在想什么？

孟斐士不记得那些。

他看到更加成熟从容的美尼斯微笑着对他伸出了双手。

不知为何，灵台（心）重重地颤动了。

孟斐士微微一笑。

他把金杖丢进侍卫首领埃尔的怀里，一甩纯白的披风，猛地腾空而起横空掠过至少十肘远的船头，轻灵无声地飘落在美尼斯的面前。

“这是你的真心吗，美尼斯。现在还可以允许你的反悔。”孟斐士低声说。

人们都张大嘴巴，惊骇于看到的神奇情景，孟斐士殿下如同神鹰一样飞掠过如此遥远的距离。

船队和栈桥一时寂静无声，星月光辉之下，只有风声、水声与撕裂火焰的声音。

“它早就是你的。”

美尼斯微笑着示意孟斐士那颗天青石的耳环，他的镇定从容一向是孟斐士最爱看到的。

孟斐士黑曜石般晶莹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慢慢地递过去左手。美尼斯拉住他的手，用力往怀里一带，牢牢地抱住了朝思暮想了许久的人。

他用力之大，似乎渴望着把孟斐士彻底揉进他的怀里。

第四十九章

主船靠岸之前，一直半抱半搂着迷迷糊糊的小贝丝站在孟斐士身侧的赛斯，亲眼看到了美尼斯和孟斐士之间不同寻常的相拥。

聪慧的少年立刻看懂了一些东西，于是连星月的光辉也掩不住他血色尽失的脸。

此刻赛斯羡慕不知世事的贝丝公主，他多么盼望有人可以告诉自己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的大哥，他一心仰慕的孟斐士和那位王储之间，不，他们不应该也不可以有什么的……

卡莲看了看那边相拥的两人，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赛斯，依然恭谨而沉默地站在旁边。

“孟斐士！孟斐士！胜利！胜利！万岁！万岁！”

因为距离的原因，孟斐士和美尼斯的部下们都没有听清两人最初的交谈。

与少数几个知晓内情或者察觉不对的人不同，孟斐士的部下们目睹了先前那令人神往的一幕，于是他们在侍卫首领埃尔的带领下，用长矛短剑擂响了手中的圆盾和战鼓，声震云霄地欢呼起来。

一位强有力的首领才是战士们的期望。

这声音惊动了美尼斯两人。

美尼斯稍稍放开他的拥抱，轻抚孟斐士的脸颊笑道：

“你终于回来了。”

比起上次分别相比，孟斐士不仅长高了，而且一举一动更加威仪赫赫，气势凛然，乌克苏尔的狮王正在迅速长大。相对的，两年多里主持国政，美尼斯也越发成熟自信富有魅力。

孟斐士对他笑了笑，转身对船上众人平抬左臂向左侧划掌，埃尔立即高喊“静——”。

一层层传达命令的口令此起彼伏，战士们随即停下热情的呼喊。

“殿下，我回来了。”

战士们安静下来后，孟斐士淡淡地对美尼斯说，仿佛他才离开三天而不是将近三年。

“回来就好。”

美尼斯紧紧地看着眼前的人。一个内心如火一样炽烈鲜明的人，外表却可以像水一样纯净淡然，这一点让他既爱又恨，不舍得放手，也不会放手。

此时贝丝被鼎沸的人声唤醒了。她问清了原因，欢呼一声便拉着赛斯冲了过去。

“孟斐士哥哥！”下了船舷，她一头扑进孟斐士的怀抱。

“容臣介绍。这位就是臣的未婚妻，乌克苏尔的贝丝长公主。”孟斐士面无表情地为两人引见，随后他还引见了赛斯。

这段时间爱西斯不胜烦扰，因此在美尼斯的提醒下到前线基纳总督府去看望父亲布吕尼将军，至今未归，所以今夜来码头迎接孟斐士的人只有美尼斯一人。

“殿下夜安。”贝丝和赛斯按照孟斐士教导过的礼节，纷纷跪伏到码头的尘土中给美尼斯行礼。

首都尼赫布特的码头上，美尼斯初次见到孟斐士的未婚妻贝丝公主和义弟赛斯。

看到那个黑黝黝的娇嫩宝宝全心信赖地仰望孟斐士，而孟斐士对她也有种不同寻常的温柔与回护，美尼斯不易察觉地按了按隐隐难受的胸口。

有些事情你知道和你亲眼看到，那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的豆芽菜，居然有了未婚妻。一个将来要和孟斐士分享人生的女人……

至于赛斯，美尼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有些人说赛斯长得像孟斐士，但是美尼斯却觉得他们完全不像，他眼中的孟斐士是独一无二的。

赛斯悄悄地打量久闻大名的美尼斯王储。

王储穿着白纱的长裙，头戴荷露斯之鹰的金冠，他身材高大，优雅强健，相貌温文尔雅，亲切的笑容极富有感染力。

赛斯不得不承认，美尼斯王储是个有魅力的人，可是，当他一想到那种可能，就觉得心中有股无法忍耐的激痛。

当年登基为乌族之王，孟斐士便知道自己以后不便留宿布吕尼将军的府邸，因此他的部下们按照他的要求，早就在尼赫布特的贵族区购置修缮了一座王府。

那座王府被孟斐士戏称为乌克苏尔驻京办事处，很多可以公开处理的事情都是在那里完成的。

这次回来，孟斐士就准备住在那座府邸，因此提前派人做好了入住准备，这一点美尼斯也是知情的，但是扫了一眼神态各异的众人，美尼斯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在孟斐士的耳畔耳语了几句，孟斐士看了看他，便开始下达命令。

他把安营扎寨的事情全部委托给随后赶到的特尔将军，叮嘱赛斯照顾好贝丝，又命令卡莲和埃尔带着几名亲信侍卫侍女跟随自己。

美尼斯静静地看着他安排，事情一完，美尼斯当众把孟斐士拉上自己的御轿，返回了王储宫。

王储的仪仗离开后，王子被王储殿下带走了，特尔将军和赛斯两人面面相觑，将军无奈地摇摇头，开始一项项地落实孟斐士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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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清凉如水。

美尼斯的卫队秩序井然地举着明亮的香木火把沿着铺砌砂石的道路前进。

美尼斯命人放下御轿四周的围帘，隔着多重的帘幕，火把的光亮朦胧暧昧。

御轿由12名以上的强壮奴仆抬着，只有轻微的摇动感，拥有足以容下两人的宽敞空间，放下重重帘幕后，即使低语也不虞被人听见。

孟斐士听着卫队齐整划一的脚步声，看着映在帘幕上的明明灭灭的火光，一时间有种身在梦幻的感觉。

熟悉的时代、故国、亲人、爱人、友人……曾经热烈地爱过与恨过的一切，在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如同云烟般消失无痕，即使伸出手掌，也摸不到时代的边际，即使高声呐喊，也得不到想要的回声。

[事如春.梦了无痕。

是我的前世曾经出生在那个文明繁盛的时代，还是眼前的这一切仅是那个我的一场梦幻？

莲台之上，是哪一个我在看？]

这一刻，他隐隐觉得自己将要推开一扇修行的大门，却还找不到大门的位置。

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他是如此的孤单，如此的寂寞，明明知道的事情，却不能轻易言说，遇到过悲惨的事，只能量力而为，带兵征伐战场，又亲手掀起无数的血雨腥风……

那颗无所畏惧的心灵，仍然会感到苍凉，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

“有什么地方很痛吗？”一个温暖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美尼斯靠过来，搂住他的双肩，认真地发问。

“没有。”从那种梦幻里惊醒，孟斐士迅速地回答。

此人难道是自己肚子里的虫子？还是神态被他看破了？反正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坏孩子……”

美尼斯用手指用力揉着那朱红色的薄唇，在他耳畔轻声慢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带来痒痒的触感。

“这么美丽的嘴唇，什么时候又涂上羚羊奶了？”

见他不肯放过自己小时候闹出的那个羚羊奶的笑话，孟斐士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事实再次证明，对美尼斯这种人，犀利的眼刀没有用处，相反，他特意凑得更近了一些。

孟斐士觉得身上一沉，美尼斯年轻火热的身躯已经把他牢牢地压制住。

“一开始你在听卫士的脚步声，他们久经沙场，脚步声整齐中透着肃穆，因此你很满意，随后你看着火把的光亮，不知为何忽然恍惚起来，这双眼睛……”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

“孟斐士，你的眼睛说，你很痛……”美尼斯亲昵地把玩着孟斐士黑亮的头发，声音却渐渐地冰冷。

“难道你想对我隐瞒吗？”

孟斐士悚然一惊。几年不见，他怎么忘记了猫科动物那种敏感多疑需要顺毛撸的性情。

刚才那句话美尼斯其实是在问他：我还不值得你倾心相待吗。

孟斐士差点笑出来，无论多么强势的人，在哈托尔（爱与美的女神）的双牛角之前，都会有患得患失的那一天。

他直接拉过美尼斯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心口。

“美尼斯，你感到这个跳动了吗。”

片刻后，王储点点头。以前他还真没注意过，原来孟斐士的心跳极其缓慢，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刚才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你在我的身旁，就像是一个美梦。我害怕自己醒过来而你不在这里，心就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