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老师总是说：武者，出手无悔。
原来自己一点没变，不管是杜小仙还是孟斐士……
他自嘲地笑笑，强烈希望这次能穿回去，至少去个唐宋元明清之类的朝代，也不会浪费了一身所学。
落日很美——这是孟斐士最后一个念头。
黑色掩去血色，天地归于静谧。
似乎有人高呼他的名字，但是他沉入更深的黑暗不复听闻……
夕阳如血。
美尼斯带着奈菲尔问候了父王后，一眼看到孟斐士的手臂滴下黑紫色的血，那色彩比死神阿努比斯本尊还要不祥。
他惊呼一声，冲过去一下抱起陷入昏迷的孟斐士。那小小的身躯异乎寻常的绵软无力。
他嗅嗅伤口的味道，查看孟斐士的眼睑，脸色阴沉起来，这是下埃及才有的一种剧烈毒药。
乌拉埃乌斯女神（眼镜蛇神）的赐予——会带来天堂般安乐死亡的圣药，只有下埃及的蛇神庙才有的东西。
那些该死的下埃及人！
美尼斯抬起头焦急地说：“父王，这是乌拉埃乌斯女神的赐予。”
安王搂着受惊过度的女儿，一边安抚她一边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你负责急救孟斐士殿下，此事由我来调查。”共同经历生死凶险，父子两人往日的芥蒂神奇地消失了。
美尼斯放下孟斐士，吩咐一名侍卫拿出亚麻布扎住孟斐士的左上臂，抽出那把象牙柄的短刀，在伤口上用力再割一道深口，扩出十字形伤口，并亲自用嘴往外吸出毒血。
大长老命人端来各种解毒药剂，美尼斯挑出其中一些给孟斐士连洗带灌下去，便抱着他匆匆赶回王宫。
王储宫里有些珍品药物可以暂时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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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个长长的深邃幽暗的洞穴。
又是那个广阔的殿堂般的空间。
孟斐士不焦不躁地跟随着一个影子前进，有引导者，自然会有一条道路和一个原因。
他回想起很久之前，从昏迷中醒来之前那个奇异的梦境。醒来后诸事繁杂，他遗忘了很久。
其实梦里那条救了他的大蛇长得挺漂亮，头戴王冠，鳞片发出幽暗的星芒，眼睛燃烧着冰冷的黑色火焰，声音还很性感。
这一次，眼前的影子似乎比上次要深了些，而且空间里没有恐怖的僵尸和怪物般的西莉克斯夫人出现。
现在他们漂浮在虚无的空间里，默默地对峙。
孟斐士主动打破僵局，他柔声地发问：“影子，你是谁？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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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尼斯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药碗。
他有些绝望地抚摸孟斐士冰冷的小脸，这是第二次了，这个孩子无助地躺在这里。
不同于上一次可以根据过往的病例治疗，这次孟斐士中的毒非常凶险，夕阳中，那滴黑紫色的血给美尼斯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纠缠着他的心。
来自下埃及蛇神庙的毒药。
现在美尼斯最想做的就是彻底摧毁那个养育蛇类和沼泽的国家。
连续三天，他和御医掌握的所有医药知识都已用上，不知为何孟斐士却没有醒来。疼爱的人在眼前一点点地衰弱下去，却没有办法救助，他痛彻心扉。
“别这样，美尼斯，不要伤害你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从外面走进来，恰好看到这幕情景，帕夏担心地走过来，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他。
“不，我没事。”美尼斯冷静下来。他转身看了看好友，见到他形容憔悴，便问起查案的情况。
贵公子三天三夜没合眼，确实累了。他拉着王太子躺到床边的软榻上。
前几年美尼斯被暗算后，曾经清理过下埃及的奸细。这次出事后，首相和帕夏本来也是这个倾向，准备从这方面着手，但是事情却出乎意料地离奇。
“听说查到了一些奇特的事情。”
“是的，是柏丽尔女官。”
贵公子抬手揉揉自己韶秀的眉头，那双金绿色的美丽眼眸带着深沉地憎恨。
美尼斯点点头。
虽然柏丽尔的家族这几年投靠赫芮丝王妃，柏丽尔也成为最受赫芮丝宠爱的侍女，大家疏远许多，但是身为大贵族庶女的柏丽尔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熟知宫廷和神庙的所有内情。
美尼斯记得柏丽尔是个聪慧稳重、乌发秀丽的漂亮姑娘。难以想象这样的女孩会出手狠辣。
安王得知赫芮丝王妃再次流产并始终昏迷不醒后，下令把所有宫人都拘禁起来刑讯。
这次因为没有王妃求情，连以前不曾动过的女官都不能幸免，一向深受王妃宠爱的柏丽尔女官接受王命后，声称要打扮整齐再去听命。
侍卫们不愿得罪她，给了她一点时间。
片刻后，他们发现她躺在内室床上，搂着一具用亚麻布细心包裹的木乃伊服毒自尽了，用的正是蛇神的赐予。
这几年也曾有人抱怨过柏丽尔的内室香味过于浓烈，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那里会藏有一具木乃伊！
愤怒地安提斯塔王命人拆开那个木乃伊的包裹。用埋沙古法天然制作的木乃伊保留了肉体死亡时刻的绝望和痛苦，扭曲的脸颊上两个黑漆漆的眼窟窿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他佩戴的护身符上，用娟秀的笔迹书写着：仁慈的玛特女神（公平之神），请你的双翼为不公之事展开。
有些见到木乃伊狰狞扭曲面容的侍卫吓得跳了起来。
“是塞拉加！”他们大声惊呼。
塞拉加是几年前因为赫芮丝王妃在王子的花园里受伤中毒，被国王活活鞭打至死的那名年轻侍卫。
又有人想起来多年前曾见过柏丽尔和他说话，似乎聊的很开心的样子。
柏丽尔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解释这一切，她只是搂着她的爱人进入了永恒的长眠。
贵公子森冷地一笑。敢向他的王和女王出手，他现在更希望那女孩还活着呢。
柏丽尔死了，并不代表问题了结。因为针对国王全家的刺杀不是一个小小女官能做到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赫芮丝的两次流产是不是她怀恨做的？
蛇神的赐予是哪里来的？
预定投给奈菲尔的那份蛇神的赐予，因为这种药腥臭气味过大，被换了一种气味清淡见效较慢较痛苦的名贵毒药，蛇神的赐予却用在柏丽尔自己身上。
被抓到的刺客和向奈菲尔投毒的祭司没经过刑讯就离奇地中毒死了。
御医们猜测他们事先服下用可食用的东西包裹的毒药，怀着必死的心来刺杀。
很多事情不是一个柏丽尔能做到的。
公开的调查随着柏丽尔家族的灭族结束，但是暗中的追查势必继续下去。
王国的首相同时还是王国掌玺官、情报大臣，作为后备首相培养的帕夏目前负责来自下埃及的情报工作。
他不再叙述，因为他看出美尼斯的心思更多地还在病床上的孩子身上。
“美尼斯，我们去找你的姑姑吧，或许她会有办法的。”
美尼斯的姑姑是安王的异母姐姐（安王的血缘详见第九章美尼斯描画的提尼斯王族血系图），因为没有王后，在这次的神事上扮演冥神奥西里斯神之妻，魔法女王伊西斯。
她是伊西斯女神的现任御神体、荷露斯神庙持杖长老，平时足不出神庙，是传说中拥有神奇魔力的女人。
第三十二章
听到这个提议，美尼斯明显地呆滞了一下。
“……宾坦塔姑姑……”那位伊西斯女神的祭司可不是美尼斯想见的人。五十岁的老处女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俯身探查孟斐士冰冷的额头，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进来前，我正在想这件事，我们想到一起去了。现在就走吧。”
刺客事件后，王室的怒火传遍国土，杀了许多平时不够恭顺的家族和个人祭刀。
本来事情到此，公开的宣判该结束了，但是新娘奈菲尔殿下受惊过度，至今足不出自己的寝殿，因此婚礼后面的狩猎大赛和游乐宴饮之类的项目暂时取消。
反正重要的盟誓等项目已经完成，美尼斯和奈菲尔已经缔结婚约成为合法夫妻，这才是很多人重视的东西。。
安王授意美尼斯守着孟斐士主持治疗，他自己和首相主持查案，没想到却歪打正着地查出了柏丽尔女官。
赫芮丝王妃是在刺杀发生后第三天才清醒过来。柏丽尔没有把胎儿的情况算进去，药物用重了，因此第二次流产给赫芮丝的身心造成巨大伤害，让她昏迷了三天，也让她躲过了一次劫难。
虽然对流产有些失望，但是安王还是小心翼翼地呵护她，把事情经过告诉她。
年轻侍卫塞拉加牵扯进赫芮丝王妃在美尼斯王子花园受伤中毒的案子，被国王活生生地鞭打致死。
柏丽尔女官把情人塞拉加的尸首做成木乃伊藏进自己的内室。
筹备三年后，她主持了对国王全家的刺杀行动，甚至王妃的两次流产都有可能是她做的……
听完这些，赫芮丝既震惊又恐惧。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官怀抱着如此恐怖的仇恨。谁都不知道柏丽尔和塞拉加是一对情人，柏丽尔一直隐瞒得很好。
她只是想让柏丽尔安排刺杀那对王储，可是如果柏丽尔真的连国王一起杀害，她也不敢声张，否则就会被愤怒的上埃及人撕成碎片或者殉葬。
如果她没有昏迷，那么她必须包庇柏丽尔，因为她不能让人刑讯柏丽尔，如果柏丽尔说出王妃企图谋杀那对王储，赫芮丝还是难逃一死。
柏丽尔没有只言片语便赴死，她的家族彻底覆灭，其实给赫芮丝留了一条生路。
现在人们都认为王妃也是个受害者，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国王一家遇刺，王妃同时流产。
如果柏丽尔的计划全部得手，那么上埃及王国就会失去所有重要的直系继承人，立即陷入分崩离析。
这一定是下埃及蛇王喜闻乐见的局面。
下埃及，蛇神庙。
自从三年前蛇王乌尔什亲自领兵打败上埃及人、清洗联盟长老会、连续多次击败上埃及王国派来收复失地的将领后，他的耳畔清净许多，可以继续在那所阴暗森冷的蛇神庙里宅，没人管他。
“失败了？”
三年时间，蛇王乌尔什越发苍白俊美，性格也越发怪异。听到这个消息，他总算从软榻上侧身询问经过。
两名下属胆战心惊地为他讲述。
这几年关于蛇王乌尔什的传说太多太可怕了，所以即使是重要的臣子，仍然会对蛇王感到恐惧和敬畏。
然而听完汇报，蛇王既不发怒也不指责，淡淡地宽慰他们几句便让他们退下。
两名下属退出后，互相庆幸地看了一眼，擦着冷汗赶紧离开。
房间恢复安宁和阴暗后，长大了许多，有少女手腕粗细的埃乌斯“嘶~嘶~”地叫着，撒娇般地缠上他的手臂。
乌尔什轻轻抚摸她与众不同的金黄色身躯，埃乌斯没有同类眼睛蛇那种黑黄相间的外皮，她全身都是代表“神性”的辉煌金色，因此被视为圣蛇，供奉在蛇神庙中。
“决定国家命运的是刀剑，不是暗杀。不管柏丽尔是否成功，我们都要在战场上决出胜负……”他慢慢地说。
乌尔什的确派人推波助澜提供帮助，但是柏丽尔那件事成不成功，他并不在意。
圣蛇盯着阴郁的蛇王，吐了吐鲜红分叉的舌头。
蛇王暗哑低语：“爱情也可以决定命运？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听谁说的，埃乌斯，不要被奇怪的家伙用花言巧语骗走……”
有点厌世倾向的蛇王搂着他的爱宠，懒洋洋地探讨爱情和命运。柏丽尔不过是他顺手为之，还不值得放在心上。
上埃及王储抱着孟斐士，到荷露斯神庙求见他那位伊西斯女神的女祭司，五十岁的老处女宾坦塔姑姑。
一个让很多人感到头疼却始终活得很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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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坦塔在自己的书房接待了侄子。
她和其他埃及人不同，风格特立独行。
她的宫殿没有用泥浆和石灰抹面描画壁画，也没有采用浮雕嵌板装饰。宫殿里全部是用珍贵的进口木料打磨成一块块光滑无比的木纹薄板，刷油后镶嵌了整个宫殿内部的立面和地面。
她还在宫殿里摆放各种鲜花植物，美尼斯他们走进屋子便闻到优质木料和植物的香气。
这些东西都和上埃及人的传统相差太大了，宾坦塔却毫不畏惧人言，向来我行我素。
不过，谁会认真去管一位伊西斯女神的女祭司的宫殿怎样装饰呢？何况她还是前国王乌阿吉的亲生女儿，现任国王安提斯塔的异母姐姐。
“哦？你们急救得当，用了对症的解毒药剂，蛇毒已经缓解，这孩子却至今不醒？”
“是的，姑姑。没有高烧、也没有痛苦，但是他这样衰弱下去，一定会没命的，我们首先需要唤醒他。”美尼斯恳切地看着女祭司，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宾坦塔走到躺在软榻上的孟斐士旁边，仔细打量他。随后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美尼斯，我不能帮助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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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空间里，时间无限漫长，又似乎停滞了。
孟斐士静静地等待，终于那道影子动了。它犹豫着拉长身体，把阴影般的触手递了过来。
“你终于有变化了。”欣慰地一笑，孟斐士接过它的触手。
大量的片段伴随声音画面一下子涌入识海，炸得他疼痛不堪。
缓了片刻，理顺了阴影想说的话，孟斐士的眼神变了，震惊、无奈、哀伤，一一闪过。
“原来是这样。”他主动抱起那道阴影。
“可怜地孩子，很痛苦是吗……不能生，不能死，带着充满罪孽的记忆在生死之间飘荡……”
阴影抽缩成小小的一团贴在他的胸口，哭泣一般地震动起来。
“可怜地孩子……”
孟斐士温柔地抱住它，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虚无的殿堂再次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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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
“他是不被伊西斯女神承认的孩子，一个罪孽之子。美尼斯，你不应该把他带进女神的殿堂。你们快走吧。”
美尼斯和帕夏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长老，孟斐士殿下是布吕尼将军和他的妻子，他房屋的女主人西莉克斯公主所生，他是受伊西斯女神护佑的婚生嫡子。”帕夏接受美尼斯的示意，主动发问。
女祭司手抚斑白的长发，依稀可辨美貌痕迹的眼眸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潭，无论是谁和她对视，都会有一种灵被吸入深潭的错觉。
“美尼斯，有些事情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
“可是，姑姑……”美尼斯焦急地想要说话，此时，门外却走进了一位老者，他低沉宏亮的声音打断了美尼斯的话。
“宾坦塔，这也是我的请求。请你务必帮帮那个孩子……”神庙大长老独自走进女祭司的书房。
“你……”
“宾坦塔，你知道，孟斐士现在是我的家族乌克苏尔的继承人，未来的大丛林之王，他毕竟是西莉克斯的儿子，请你，救救他！”
他深深地弯腰行礼，这是他荣登大长老宝座后，除了神明第一次向人类行礼，为了他哥哥的那个血脉，他可以抛弃其他一切。大长老幼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那片国土，永生都不能返回。
在神庙发誓守贞成为最高贵的祭司，但一生就这样轻抛，谁能理解他那痛入骨髓的乡愁。
两位老人对视了片刻，女祭司先移开了目光。
“除了你的荷露斯神，你从未这样坦率地祈求过任何人、任何事！你……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