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已经遗忘了前世的生活，却因为这场婚礼被唤醒过来。要从女性转换成男性，他付出的代价没有人能明白。

“新娘子很美丽。”他对美尼斯他们说。

帕夏拿着镶嵌莲花图案的银杯沉默不语。

美尼斯摘去沉重的金冠和首饰，换好轻便的衣服，走过来低头亲亲孟斐士的脸颊。

“奈菲尔会是一名优秀的女王，但是我不期待她会是一名好妻子。你们都知道，直到你们回来前不久，她还天天哭喊着不肯嫁给我。”

奈菲尔公主没有挑选的余地，只能嫁给自己的兄长。孟斐士并不理解这个时代的习俗，但是世俗规则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至少现在和美尼斯绑在一起的他，还没有打破这种规则的能力。

孟斐士在婚礼前曾经带着珍罕的礼物去探望过奈菲尔公主，她冰冷有礼地接见了王兄的宠臣，并很快地打发走。那时孟斐士就知道，他和奈菲尔之间已经没有友谊可言了。

“你将是我们的王，奈菲尔将是我们的女王。”帕夏表情淡淡地递给美尼斯一个银杯，举杯示意。

“为了理想中的国度，为了上下埃及之王。” 贵公子仍然淡淡地说。

美尼斯会意地笑了，同样举起酒杯。这对多年挚友，如同水镜的虚像与实像，眼神相对时，一种几千年前或者几千年后，始终神秘不可解的心灵力量，在那目光相对的瞬间，为两人传递了无数思想……

原来他们如此默契……目睹这情景，孟斐士忽然感到胸口闷闷的，却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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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斐士不明白为何自己胸口闷闷的，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情。

前世的时候，想要做的事情就去做，喜欢什么就去追求什么，既不左顾右盼，也不患得患失……仿佛水晶一样坚硬剔透。

曾有个闺蜜死党扳着她的头对她说：“小仙，你就是块纯天然水晶~纯的~~哪有女孩像你那样谈恋爱结婚的？什么时候你才能开窍呢？”

她不解：“怎么了？”

死党先抓狂了：“天啊上帝啊基督啊耶稣啊~降道雷劈了我吧~~你们、你们两个石头块谈过恋爱吗？！”

“我觉得他挺好的……”

“然后你就用枪逼着他和你结婚了是吗！”死党无力地瘫倒。

“没有。”

“那你动刀了？”

她愤怒地瞪她一眼：“怎么可能，我拉着他去登记，他没反对。”

“……可是你们认识后，最多每月通一封信吧！而且还是最多！所谓的恋爱婚姻，那是要纠结要甜蜜要痛楚要分分合合要寻死觅活要二奶要小三要东拉西扯……”死党痛苦地抽搐了。

“我们通了三年书信，彼此很了解。你看我和他过得很好不是吗。”

她同情地拍拍抽搐中的死党，深觉她看台湾小言走火入魔了。于是死党完败。

这样单纯的前生（作者注：真人真事啊……泪……），似乎提供不了太多参照。

当天夜里，王宫开始招待使节群臣。

和规模盛大却因两位新婚男女的心态而显得沉闷的典礼不同，王宫举办的宴饮豪华铺张，赢得了人们的热烈欢迎。

身份高贵的男人和女人们均盛装打扮赶赴宴会。

一派花团锦簇的繁华气象。

宴饮中，王国为贵宾们提供了大量用带把手的坛子盛放的，从利凡特、泰勒埃拉尼、美吉多、耶利哥、列胡等地中海沿岸国家运来的美酒与大量精美的食物、水果、鲜花摆满了王宫大殿，宫女们当场敲碎酒坛泥封的印章，将其中的美酒倾入权贵们的酒杯。舞女们在竖琴的伴奏下，跳出诱惑性感的舞蹈。

安王和赫芮丝王妃坐在大殿主位的黄金宝座上，接受各国使节的朝拜和庆贺，人们纷纷献出珍罕的宝物表达心意。

孟斐士也把乌克苏尔特产的珍稀香柏、皮料和宝石奉上。

看看他在胸前佩戴的豹牙项链，安王和蔼地问候了他的外公塔卡王和母亲西莉克斯公主，毫无芥蒂地邀请乌克苏尔的继承人参加这次狂欢的宴会。

美尼斯和奈菲尔一起穿戴整齐地坐在国王的右手下方，表情端整严肃，不时地向朝拜他们的使臣和群臣点头致意，像开大朝会更甚于一对新婚的夫妻。

孟斐士落座后，坐席临近帕特里夏公子，两人便轻声闲聊起来。帕特里夏为他一一介绍使臣和群臣，他妙语如珠，寥寥三两句点评人物却非常精到，显示了过人的记忆力和眼力，令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的孟斐士深感有趣。

深夜时分，安王和赫芮丝王妃一起举杯庆贺，准备退席。

赫芮丝王妃突然脸色苍白捧腹不起，银杯失手坠地，那声脆响震惊全场，鲜红的酒液如同鲜血一般慢慢渗入青玉地板的缝隙。

第三十章

安王听到脆响，扭头看到王妃缓缓倒地，他一把扶住爱妃，目光却迅速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

出现这样的事情，宴会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了。安王亲自抱着王妃回寝殿，歌舞声暂停，虽然没有明确要求，但是没有人会愿意在如此诡异的时刻离场。于是满殿堂的人都原地不动，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到赫芮丝的样子，奈菲尔举着象牙柄的羽毛扇轻扇，低垂的眼底流过一丝轻蔑。美尼斯神态自若，唤过来一个宫女为他斟酒。

看到这两位王储如此镇定，大殿里的人也渐渐地安定下来。

过了片刻，可以看到御医们脚步匆匆地向国王的寝殿而去，又过了片刻，一名侍卫长喜忧兼半地走了进来，高声宣示：“陛下有令，王妃怀有身孕，请诸位一同庆贺！尽情欢乐！”

“恭喜陛下！”

“恭喜王妃殿下！”

人们在王太子和太子妃的带领下，向寝殿的方向举杯致意。

侍卫长拍拍手掌，歌舞声再起，宫女们再次忙碌穿梭起来。

大殿里“嗡”地一声，人声鼎沸。

安王子息艰难，至今只有两子一女，算上次的流产，赫芮丝王妃是第二次怀孕，这是别的妃子从未有过的幸运。可以想象如果孩子保住了，老来得子的安王会多么兴奋。

此时大殿里那群支持赫芮丝立后的官员们围绕着满脸红光的内务大臣亚莫恭贺不已。亚莫眯缝着小眼睛翘着黑漆漆地小胡子，满嘴地谦逊之词却掩盖不了他的得意之情。

“比老母猪还会生……”美尼斯清晰地听到身边妹妹的低声嘲笑，他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美尼斯和奈菲尔关系不好不是因为母亲之间的仇怨，而是美尼斯不喜欢奈菲尔的刻薄性情。

早在很小的时候，奈菲尔就有些奇特的残酷倾向，虽说美尼斯自己喜欢种植毒草的爱好也不怎么样，但是那不代表他会喜欢一个爱养蝎子的妹妹。

高贵的猫科动物看到那些到处乱爬的可恶小东西，都会兴起一股抬起前爪猛拍的冲动。

如果只做兄妹还好，平时可以离得远远地，距离能产生美，偏偏他们会成为夫妻。

[会是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

弟弟可以抱来，手把手地教导他识字习武，但如果是个国色天香的小妹妹，以后为她找夫婿，痛打那些求婚的小混蛋，一定更让人心情愉快……]

美尼斯有了片刻失神，即使面对赫芮丝这个莫名其妙地仇恨自己的女人，他仍然喜欢她的孩子，他根本不在乎赫芮丝所谓的仇恨，一个后宫妃子无法动摇他。

这才是大人物的自信心，一切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除非那个孩子性情像奈菲尔一样不可爱。

随后他立即清醒过来，如此好消息为何侍卫长喜忧兼半？他挑挑眉，便把那个宣示国王命令的人唤过来，和他低语一番。

美尼斯的表情虽然淡淡的，但是帕夏和孟斐士都看出他的失神。

帕夏会心一笑，他知道美尼斯的一个心愿便是养一群可爱地小娃娃，现在一定是在幻想那个胎儿是男是女了。

这种醇厚的父性大部分是天生的，少部分来源于孤单的童年，最重要的是，美尼斯是真心地爱孩子。如果奈菲尔能很快生下嫡长子，以美尼斯的性情，他一定会善待孩子的母亲。

贵公子有些头疼地在内心挑选起可以劝慰奈菲尔的人选。以他俩现在那种冷战的状态，一旦遇到挑战者，提尼斯女王的宝座便会动摇，帕夏并不想她在未来的竞争中遭受新的痛苦。

早在那声脆响响起，孟斐士便绷起精神、外松内紧，时刻观察着大殿里的变化，并且习惯性地在内心推算各种情况的预案。

随后他确认，无论情况多么恶劣，只要能带兵护着美尼斯离开尼赫布特，他无所畏惧，这就是有了根据地的好处。

“王妃殿下因为劳累和酒气，有些胎位不稳？”美尼斯有些失望地看着忠诚的侍卫长，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难道又要保不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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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王妃殿下……”

赫芮丝王妃从一个满是火光烈焰和嘶喊惨叫的噩梦中醒来，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殿下醒一醒。”一个低音柔美的嗓音彻底唤醒了她。

“啊……我，我怎么了……”头很疼，肚子也很疼。赫芮丝全身都不舒服。

“昨晚您在宴会上晕倒，陛下亲自送您回来。陛下一直留到必须前往主持神事仪式才离开。”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乌发秀丽的年轻女官，她恭顺地伏在王妃的软榻旁。她是这几年来赫芮丝最信任的女官柏丽尔。

赫芮丝经常只让她一个人来服侍自己。安王两次清洗都没有动这位上埃及大贵族出身的女官。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赫芮丝突然紧张地问。

“午时了。”

“啊~不行，陛下、陛下是不是知道我怀孕了？柏丽尔，快去阻止他们！不能让陛下怀疑到我们！”赫芮丝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

名唤柏丽尔的宫女露出一个鲜花般的笑容。

她轻轻按住赫芮丝的肩头，温柔地说：“您在说什么啊，殿下，柏丽尔听不懂。”

“快去啊，柏丽尔！”

柏丽尔起身到药炉附近，端来一碗药汤：“殿下，请喝药汤安安神，酒气和疲累会影响到您腹中可爱的小殿下。请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婉约地微笑，端丽神秘宛如壁画中的仕女。

赫芮丝不明所以地瞪着她，直到一丝恐惧渐渐浮上。

“你想说来不及了，是吗？”为何一切都似脱离了她预定的轨道……

“殿下，您要保护好腹中的小宝宝才行。”

“对，我还有它……”赫芮丝温柔地手抚腹部。可是它一点不像它的哥哥，那阵疼痛来得非常剧烈，以至于她没法再隐瞒下去。

半劝慰半强迫，柏丽尔喂她喝下药汤睡下。

空旷地殿堂里，她沉稳地把药渣倒入炉火，用清水反复冲洗药碗，然后重新倒入等量的药汤，自己喝下，唯独留下带着药渣的空碗。

柏丽尔静静地计算药效发作的时间。

数个小时（古埃及以24小时计时）之后，日落西山时分，当赫芮丝在昏睡中痛苦地呻吟起来时，柏丽尔掀开她的被单，看到了那抹淡红色血水顺着王妃雪白的双腿蜿蜒而下。

她立刻面带慌张地呼唤宫女、召集御医。

然而此时王宫里出现了更大的混乱。神事仪式的高潮，安王、王太子、太子妃三人同时遇刺。

血光惊扰了神事。

今日在荷露斯神庙举行太阳神舟的仪式。安提斯塔王和儿子美尼斯要演绎冥神奥西里斯与神子荷露斯的故事，因此两人都是全套神之子的打扮，越发显得器宇轩昂。因为没有王后，一位尊贵的年长女祭司负责演绎冥神之妻魔法女王伊西斯，奈菲尔则是演绎哈托尔女神（爱神）。

冥神奥西里斯和魔法女王伊西斯是大地的统治者，冥神的弟弟邪神塞特一直憎恨兄长企图夺权，因此他请兄长赴宴并杀了他，还肢解了他的身体。伊西斯找到丈夫的尸体，用自己的眼泪复活了他，并生下了荷露斯神。

在神事中，安王按照仪轨面对刀剑，那刀剑被人涂了剧烈的蛇毒，美尼斯胸部中箭，奈菲尔饮下的圣水里被人投毒。

但是被美尼斯抱回王宫的，却只有孟斐士。

第三十一章

这一天，按照传统，尚未成年的王族之子孟斐士跟随安提斯塔王，做他的扈从。

黄昏时分，安王装扮的奥西里斯神前往弟弟家中赴宴，遭遇了刀剑暗杀。

这本是一场仪式，然而武者有着远比常人灵敏的五官，所以当孟斐士嗅到一丝腥臭，瞥到色泽乌黑的利刃向安王后背刺去时，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上，一边高呼“有刺客”，一边单臂隔开利刃，迅猛地一脚踢中那名刺客的要害，与其他手持利刃装扮成神仆摸样的刺客们徒手搏杀，护住了安王的后背。

安王久经沙场，发现不妙，立即挥舞手中权杖抵挡住来自面前的利刃，同时高声呼救。

这群暗杀者里面也有高手，待安王的侍卫们反应过来，才与孟斐士合力制服刺客。

从刺杀发生到刺客被擒，一切都是瞬息之间发生的，现场一片哗然，受到惊吓的人群此时才慌张地叫出来。

“这个华而不实的护腕……”

孟斐士抖抖左手腕，描画荷露斯之鹰的皮质护腕碎裂了，护腕下的左手臂被划伤了一道口子，血正从中涌出。

徒手对白刃非常吃亏。被无数YY小说熏陶的孩子们以为被几把利刃围殴不算啥事，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识过带着杀气的利刃划过血肉是如何恐怖。

他毕竟年幼力弱，而且典礼上不允许带剑，刚才不得以用护腕挡了一刀，受了点伤。

没注意到他负伤，安王转过身来，赞许地拍拍孟斐士的头，便怒气冲冲地召集群臣、呵斥侍卫。

美尼斯和奈菲尔在众人簇拥下紧急赶来，刚才美尼斯在神庙另一边主持仪式时遭遇了远方来的暗箭。幸好他戴着孟斐士给他的护胸，淬毒的箭尖才没有伤到他。

奈菲尔则是因为端上来的圣水换了一种她讨厌的香草，便把圣水递给身边的宫女替她喝下，她拿起空杯装样子，结果不久后那个宫女在她面前凄厉地喊叫起来，满脸青紫地抠着地缝，直到露出血淋淋地十指骨尖，才挣扎着死去。见到如此凄惨的死状，连见惯死人的奈菲尔都吓得脸色青白。

这是一场针对整个王室的谋杀。

安王立即命人封锁现场，并且派人去探看怀孕的赫芮丝王妃。他还不知道赫芮丝那边也出事了。

不知道为何，从那个银杯落地开始，总有股强烈的不祥感萦绕在孟斐士的心头。因此在仪式前，他特意把美尼斯拽到神庙配殿深处，脱下自己用一种奇异檀木和铜片做内衬的圆形护胸，用几条系带系在他的衬衣里面，并且和他交换了护腕。

孟斐士的景泰蓝护腕内衬也是这种檀木，经过特殊处理坚硬沉重堪比金属，战场上可以防护，平时又可以健身，考虑到原料珍贵制作不易，当初还用软垫留下了很大的余地。这是外公塔卡王为他特别制作的珍贵护具。

看到美尼斯他们无恙，孟斐士才放心地笑了笑。

一股麻痒地感觉顺着手臂的伤口，顺着血液流动，羞怯地、颤抖地爬上了他的心头，随即打了鸡血一般地猖狂起来，迅速占领全部肢体和器官……

为什么要救安提斯塔王？孟斐士懒得想。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