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城公子之冷情 第一部 生死相许——即墨凉
即墨凉  发于:2010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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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弯腰,低了头,道:“朱公子。”

赏花节那天他不知道清浅是何人,后来一打听,原来是詹府小公子的人。朱贺本觉着他不过是普通人,但今日再瞧他面白朱唇,一双透澈的眼睛觉着甚是顺眼。想来也是,詹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詹小公子能看上的必定有他可取之处。

想着,朱贺便愈加的想要清浅,道:“你叫清浅?”

“是。”清浅恭顺的答道。

“把头抬起来。”朱贺道。

清浅抬起头来。

朱贺看了看,又来来回回的巡视着他身体,清浅只觉这人好生无礼却也不敢妄言。

朱贺做了个揖,彬彬有礼,道:“上次本公子对清浅无礼了,这次前来道歉,还请清浅不要记恨在下。”

清浅作出受惊的样子,连忙道:“朱公子哪里的话,清浅不过是个下人,怎受的起朱公子的礼。”

朱贺勾起嘴角,道:“若是清浅真心接受在下的赔礼,不妨到府上一坐,也让在下聊表歉意之心。”

清浅不想他存着这个心,任谁听了都明白他是何意欲。

“朱公子实在言重了,清浅人轻位卑,受不起。”

朱贺本就没什么耐性,以往他看中的人若有不从便强掳回家,现下不过是看在詹府的面子上与他虚应两句,没想他竟不识抬举。“清浅,本公子不过请你去府上吃顿饭,你不肯给这个面子么?”

清浅再次推拒道:“清浅不敢,朱公子的美意清浅心领。只是小公子一向需清浅服侍片刻不得离开,此刻小公子定是在寻了,清浅要回去了。”

朱贺有些恼怒,收回了先前礼貌的笑,握住了清浅的手腕,道:“还没有人敢拂了本公子的面子,今日我便要了你又有谁能说句什么!”

清浅觉着他是刺史的独子,得罪不得,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

清浅蹙眉,脸上有些清冷,道:“朱公子,您是本城刺史的独子,做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及些朱刺史的名声。”

“哈哈哈,本公子作何要顾及?”

说着朱贺要强拉清浅,清浅下意识的甩开他,不想失了平衡噗通一声掉进了清湖中。朱贺与他身边的随从皆是一愣。

清浅不会泅水,加之清湖很深,光是岸边就是掉进去便冒不出头来。凉丝丝的湖水激的清浅打着冷颤,身体下沉,脚下空虚的感觉让清浅恐慌,在水中不停的挣扎,想要张嘴呼喊救命却呛了几口水。感觉像是过了一年,突然有人拉起了他的胳膊,清浅也死命的抓住那人,接着他便被带离湖水。

回到岸边,身体着地,清浅才觉着踏实。松了口气,来不及睁开眼睛便狠狠地咳了起来。那人将衣衫披在他身上,帮着他拍打着后背。

清浅觉着气息稍稍平息了,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救他的人,而是詹言煜、郑凛和霍以远带着儿时的玩伴与朱贺的人打了起来,尤其是詹言煜,几乎是看准了朱贺打。

清浅一惊,这可怎么得了!

在清浅吃惊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了?”

清浅这是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别人的怀里,抬头看去,竟是一直厌恶自己的席淮之。

看他皱眉抿着嘴,清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道:“谢谢席大公子。”望望混乱的场面,又急急的问道:“席大公子有办法让他们住手么?那人可是朱刺史的儿子,得罪不得!”

席淮之扶起清浅。他自是知道那朱贺是什么人,现任的朱刺史又是什么人。他对他父亲说过,有一家商人因得罪了当地的刺史从而被抄家,那位刺史便是朱刺史。他犯了那么大的事后便被停职了,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被调任到浅城来,看样子他的后台不是一般的人物。

席淮之明白清浅的担心,带着他绕过他人来到詹言煜身边,挡下他的拳脚。

詹言煜原本担心清浅,想出来看看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不想一出魁云楼便看见清浅被人推进清湖中。整个心霎时停了下来,呼吸都不敢,又见见席淮之用轻功将清浅救出,才安了心。旋即怒气滔滔的冲着朱贺去了。他才不管这朱贺是何方神圣,只要碰了清浅一根汗毛,谁都别想好过。

郑凛和霍以远站在窗边本是想要看詹言煜的酸笑话,愣是看到了清浅被推到湖里的场面,明白詹言煜定不会放过那人,叫了二楼的这帮朋友急忙跑下去。

詹言煜逮了朱贺,把他逼到树根儿底往死里踹,还觉着不解恨,找了一块儿石头,想砸他,却被席淮之拦了下来。

清浅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拉住詹言煜。

“詹小公子,这是个误会,与朱公子无关的。你们怎么就打了起来?”席淮之说着上前扶起朱贺。

詹言煜停了手,其他人自然也不打了。

詹言煜皱眉看这席淮之。他不是将刚才的状况看的清楚么,这会儿怎么替朱贺说话了?

清浅也赶紧附和道:“是啊,是我不小心掉到湖里的。朱公子还想要出手相救的,只是慢了一步而已。”

詹言煜质问似的看清浅。

郑凛脑袋转的快,明白席淮之和清浅的意思,赔笑走上前道:“如是这般,还真是我们的不是了,在下在这里给朱公子赔礼了,望朱公子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的好。”

詹言煜这才听明白,这是向朱贺低头,将这件事化小。詹言煜不服气,冷哼一声。怕他做什么,不就有个做官的爹么!霍以远也冷着脸不说话。

郑凛见这两人的态度,暗自咬牙。不得已又道:“朱公子这身的伤全由郑府赔偿,去郑记药店抓药,一律免费。”

“若是朱公子觉着身体不舒服,席府也自当奉上上好的补药。再者大家都是无心的,朱公子大人大量,是不会与我们这商人介怀的。”

见朱贺揉着脸愣是不发话,清浅无法子走到詹言煜的身前,跪在地上,道:“这事全由清浅而起,是清浅的错。朱公子若是觉着不解气,打骂清浅都无妨。”

在场的人都愣怔了一下。席淮之更是吓了一跳,旋即看见清浅颤抖的身体,青白的脸和冷的发紫的嘴唇,心里猛的抽痛。

詹言煜却是满腔的怒气。这清浅是在做什么?难道他詹言煜保护不了他么?须得给人下跪?!

郑凛见詹言煜脸色铁青,赶紧给霍以远一个暗示,两人抓紧詹言煜,期望他千万别再冲动了。

席淮之暗自攥紧了双拳,面上仍是一派温笑,又压低了身段道:“朱公子,你看清浅已经给你赔不是了,各位小公子也道了谦,大家都住在这浅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朱公子也不想为了个误会,坏了大家的和气吧。给我们四家个薄面,改日席某自当备上薄礼看望朱公子。”

谁都听得出席淮之言语之中的威胁,朱贺也暗自衡量,他不是糊涂之人,明白其中厉害,若是一下字得罪了浅城的四个家族委实不明智。

再者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清浅这个人他一定会得到手的。至于今天的仇,来日方长,早晚都会报的。

“既然是个误会,本公子自不会放在心上的。各位不必在意。”说着便由手下人扶着走了。

见到朱贺走了,众人才松了口气。席淮之赶紧扶起清浅。詹言煜仍没有好气,更气清浅,便也说出什么好话来:“你就这么下贱,给人下跪很好么?再说,谁许你上前说话的!”

郑凛霍以远一惊,这个詹言煜也太……

清浅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不禁的凉了几分,口气难免清冷,道:“清浅就是一个下人,给人下跪是平常事,若这是下贱,清浅也无话可说。”

席淮之虽是有些不舍,倒觉着清浅做的甚好。劝解道:“詹小公子这是生什么气呢。清浅也不过是为了咱们着想。毕竟对于这个朱贺顺着他总比得罪了他好。”

詹言煜听着席淮之的话有些不顺耳,心里别扭,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张口便说:“我在教训自家的下人,干你席家什么事!”

郑凛翻白眼,这人是怎么了?

“言煜,席公子说的没错。咱们可不能得罪了朱贺,他爹是做官的,随便按个罪名都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清浅这么做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也是为了我们。你说的话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

见郑凛也为席淮之和清浅说话,詹言煜心里更加堵得慌,道:“行,这事全是我的错,可以吧!”说着也离开了。

见詹言煜离开,清浅第一次没有跟上前。

郑凛让霍以远跟着他。又对席淮之道:“若是席公子不嫌弃,便同我们一道去泛舟赏月吧。也当我们谢你适才的帮助。”

席淮之本想着要回府同家人一起过中秋,怎么说这是他回家的第一次中秋节……犹豫之时看到眼前的清浅,那张以往见了便厌恶的脸,此时却不明因由的吸引住他,心思一动,道:“好。”

船上,一帮人说说闹闹,詹言煜仍负气,喝着闷酒。清浅并不在他身后伺候而是独自跑到船尾自个儿自在去了。郑凛无奈,怪不得詹言煜倾心清浅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得到手,原来是有原因的,就詹言煜这个脾气遇上了清浅,再给他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称心。

席淮之坐在其中,一会儿便觉着有些冷,郑凛说船舱里备着衣物,席淮之起身去拿。出来时留了个心,想要看看清浅是否在船尾,便向船尾走去,到了门口,席淮之猝然停住,整个人都为眼前的画面吸引,呆愣住。

冷月孤辉之下,清浅独身影只,身上的素色衣衫被月光照的熠熠生辉,映着他的肌肤莹白雪亮,他眉眼舒展,有着说不出的柔情。那双眼睛与清湖不知谁的更为通透清澈。他微仰着头,望着天际的满月,他的存在便使周遭宁静下来,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存在。而让席淮之更为震撼的是清浅嘴边那抹淡淡的微笑,与桃花林中的那人如出一辙!

会是清浅吗?那个让他梦回萦绕之人,会是清浅吗?

清浅觉察有人在,回头,见是席淮之,遂起身,施了礼,眼睛清澈光亮,含着淡笑的嘴翕张,嗓音也是浅淡飘渺,道:“席大公子。”

一时,席淮之觉着自己遇到仙人……

他们在船上漂了一整夜,当天大亮时,他们才靠的岸。上了岸,他们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听闻后,竟觉着有些恍如隔世的滋味。

第一件事是,詹府的大公子花了三百万两银子买下了可留的第一夜,又花了四百万两包下可留一个月!

第二件事却是,詹家账房的,清浅的父亲猝然离世!

第四回(1)

清浅赶回家时,母亲翠霜正伏在詹家账房的尸体上哀哭。疏家的人也在,詹老爷大夫人和詹二公子也在。他们都凄凄哀哀的。

清浅一步一步走进房间,扫视房间里的人,疏英哭哭啼啼一句话一说不利落。詹老爷只顾着叹气。最后还是詹二公子上前,道:“后半夜的时候伯父就有些不对劲,翠霜姨找来了大夫却什么也没诊断出来,便去了詹府,我找来了大夫,大家按他说的折腾了大半夜,后来天儿亮了,伯父他……还是没有救过来。”

清浅看着詹二公子,没有哭,只是看着,半晌,道:“谢老爷大夫人和二公子。老爷夫人一宿没睡,现在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府休息吧。”

詹言煜就在清浅身后,见他单薄的身体突然很想上前抱抱他。

詹老爷和夫人起身安慰了翠霜两句,便欷歔的回府了,走之前对清浅道:“账房的后事你不必担心,所需费用詹府出了。我也让老二过来帮着你。清浅也不必太过悲伤,人生难免这一关。”

詹言煜想要留下,清浅却把他赶了回去。

清浅对疏家说道:“伯父伯母,对不起,我与疏英的婚事要延后了。如果你们觉着我耽误了疏英,这桩婚事也可作罢。清浅没有怨言。”

疏英抢先说话,道:“清浅哥,疏英等你。”

疏家的说道:“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你与英儿的婚事是账房的生前定下来的,疏英也算是你家的人了,也就算不上耽误不耽误的。你安心操办后事吧,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清浅浅笑,道:“多谢。”

疏家的人走后,清浅将几欲哭晕的母亲扶到别的房间里去休息。再回到房间里,便只剩下清浅与詹家账房的。

清浅站在床前,定定的看着他的父亲。清浅没有表情,也没有哭,就这样静静的看了一刻钟,随后离开了。

按规矩,死者要在家中停棺三日,其子女便要披麻戴孝守灵三日,在第四日下葬,其子女三年之内不得娶嫁。

棺材与孝衣是詹家送来的,灵堂上的布置也是詹二公子找人做的。

清浅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烧着纸钱。原以为不会有多少人来,却不想来来去去竟也来了不少的人,先是詹府的,疏家的,后又是郑家和霍家,夫子也来了,儿时的玩伴,一拨一拨的,最后席家的席淮之和席小妹也来了。席淮之上过香,转身看清浅,见那张看上去悲伤的脸上挂着两滴泪,席淮之看了又觉着厌恶。碍于人多,席淮之说了句:“节哀。”便与小妹离开。

詹言煜一直站在清浅身旁,见他只是一味的向来祭拜上香的人道谢,凄哀着一张脸,也不发声哭,只觉他是不想在人前失态。便也跪在清浅身旁。这时来的人也少,詹言煜搂过清浅,道:“想要哭便大声哭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清浅推开他,道:“天色不早了,小公子该回去了,沾染了晦气可不好。”

詹言煜一怔,随即有些生气,起身走了。他不明白清浅最近怎么说话这么不中听。

疏英做了饭菜送过来,清浅没吃,翠霜在疏英的劝解下吃了两口,然后陪了清浅一会儿便回家了。

夜晚,凉风习习,清浅独自一人跪在灵堂,周身冰凉,不停的烧着纸钱。风吹着灵堂之上的香火明明灭灭,白绫飘然,几片枯叶随着风飘进灵堂,清浅看见了没有扫出去而是呆了呆,旋即苦笑——真是一叶知秋。

想着清浅便觉几分凄然。

忽而,清浅听见一阵脚步声,那人走的及其轻,怕是惊扰什么。清浅奇怪,这个时辰有谁会来?

抬头望去,那人一身黑衣,高束长发,月光之下挺拔英气,犹如凯旋而归威风凛凛的将军。那双妩媚的眼睛席在黑夜中,被点点火光映照的分外明亮,不损他的英气,反而平添一股柔情。

清浅有些发愣,席淮之就这样走到他身旁,跪下,陪着他一起守灵。

清浅眨了眨眼睛,回过神,道:“席……”

席淮之朝他淡淡一笑,制止他,道:“看你白天的样子,让我很是厌恶,不想哭就别哭,装出个样子算什么。”

清浅听了,突然笑出声,道:“席大公子还真是与人不同,别人都让我哭的,怎么你就让我别哭呢?父亲逝世,我不哭,岂非不孝?”

席淮之笑笑道:“若是詹家账房的泉下有知,他的儿子在他的灵前装哭,不知作何感想。”

清浅收了笑,低头继续烧纸钱,道:“不知席大公子这么半夜三更的来所为何事?”

席淮之拿过他手上的纸钱道:“替你尽孝来了。”

清浅惊诧。

席淮之也不看他,道:“不必在我面前装样子,我可不爱看。若是累了,便靠着我吧,还有两天呢,你这样是撑不下去的。”

清浅看了看他,突然觉着很安心。着了魔似的放松了身体,靠在席淮之身上。

见这人不过几面,说过的话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而就这样可以说是陌生的人竟然看得穿自己。

不错,他不想哭,他是累了。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身体便像是被人灌了沙石,沉沉的,几乎要迈不开步。没有悲伤,却是极不愿说话,只想着静静的待着。他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亦不愿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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