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年还欠这个小老头一个道歉。

“爱德华教授，真高兴在这里遇到你。”

“凌！你还记得我，那真是太好了。叫我鲍里斯就好。”排着啤酒肚，鲍里斯兴奋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当年你突然消失，让人好找啊。”

“很抱歉当年突然退出，没有来得及事先通知您就发布了消息。真的，很抱歉。”

诚恳的神情，没有人能怀疑眼前这个男子的诚意。可是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样一颗明亮的新星如此急速的陨落。

“凌，这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当年这么突然的退出呢。可惜，真的太可惜。你的退出将是本世纪音乐界最大的憾事之一。”

“多谢抬爱，但是关于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

“凌！”

“我很抱歉，但是这些年的新人中一定会有足以取代我的存在。所以，就请教授不要再挂怀了。”

“优秀的新人的确存在，但是你的演奏却已成了绝响了。”说句实话，凌的技巧的完美虽然出类拔萃，但是这么多年也并不是没有人能并驾齐驱，让自己执著不放的是凌风眠独特的气质和风格。冷漠而优雅的演绎，却又不时闪现着火焰般的热情，从来没有人能在冷漠与热情间取得如此完美的平衡，学院派和狂放派的完美结合，也许自己这辈子也只能见到一个了。不，应该说自己足够幸运到居然能见到吧！

“教授……”

“凌，原谅我必须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考虑回到音乐界吗？”

“不，不可能。”短促有力地回答显示了主人决心。

不可能了，即使他用整个生命渴望着也不可能了。

“那么，你能为我弹一支曲子，就作为最后的礼物吗？”

“……抱歉，鲍里斯……”F1CC6:)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这样啊，看来这个心愿，只能带进坟墓了。

真得很遗憾啊……

“那就算了，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爱装哑巴的毛病总算改掉了，可你看起来还是有点糟糕。”调皮的眨眨眼，鲍里斯笑着盯着凌风眠满手的食物。

“啊，我的车子被恶作剧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风眠开始自若的谈笑。

终于别过了热情过度的鲍利斯，风眠提着两大袋东西站在公寓楼下，微微苦笑着。原来打算回来做午饭，现在却已经快过了吃饭时间了。

问警卫借了钥匙，有些吃力的开门。

“回来了？”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购物袋，已经听到了修略带沙哑的问候。

这个人等他回家啊。一股甜蜜从心底慢慢渗出，

“吵醒你了。”微笑着，刚才遭遇的种种不顺好像也不那么烦心了。

“没，我刚好睡醒了。”身上还穿着睡衣，刚睡醒的修站在房门口，表情竟说不出的可爱。

趁着突来的童心，风眠忍不住调笑着捏了捏修的脸颊。

凌乱的金发、还氤氲着的碧眸，身上的睡衣还印着一只挖萝卜的兔子。真可爱，明明平时那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

见风眠笑得开怀，修也只是随他高兴的捏去。

只是如果他知道此刻风眠居然用可爱来形容自己这个全世界公认的帅哥，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碰到什么好事了？”梳洗过后，修进厨房便帮忙便问。

“好事？”把土豆和牛肉放进锅里墩着，风眠抽空白了修一眼，“你到底有多少仇家啊！昨天冒出来一个，今天又是一个！”

把一棵卷心菜交给修清晰，风眠一边忙活着一边把刚刚的遭遇一字不漏的讲了，只是将那个热情的小老头一语带过。

“然后呢？”

“然后我就搭了那个好心的小老头的便车赶回来做饭。”风眠没好气地结束了陈述，一个美好的上午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浪费掉了。还弄得自己狼狈得要命！

谁知道自己在这里气着，修却在那里没良心的笑，弧度还大得让人忽略都有难度。

“笑什么笑！”

“你说赶回来做饭，我觉得我们好像老夫老妻。”修眼里的笑容，得意地、喜悦的、珍惜的。看的风眠不由得脸上一红，掩饰着低头往外走，“你不饿吗？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知道情人害羞，修配合的转移话题。“不用了。你要洗个澡吗？”

摸一把汗湿的碎发，“当然要！”风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我来放水。衣服你就先穿我的。”

“喂，你不问我有没有受伤吗？”背对着修，看不清风眠脸上的表情。

“我怕你认为我不信任你的能力。”放下手中的东西，修走到风眠正面，严肃的澄清。唯恐这个心思缜密的情人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了。

“奇怪的家伙。”这算文化差异？

修只是好脾气的笑笑，“我也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快去洗澡吧，出来应该就能吃了。”

点点头，顺从的向浴室走去。

“风眠!”

“要不要一起洗？”

回答他的痴心妄想的是一记又冷又硬的白眼。

望着浴室的门毫不留情在他眼前关上，修从刚才开始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倏然消失。

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吗？

居然对风眠下手，碧绿的眸子一暗，播下一组号码：“执行A计划。”

冷硬的声音，透过电话线显示着主人的决心。

“遵命，先生。”

打开门，意外的发现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一本浅绿色封面的本子，细心的用托盘放着，上面还有一层塑料袋，想是为了防水。

浅绿色的底，上面只有一片带着露珠的白栎树的叶，精致的装帧，优良的纸质。

上面只有几个烫银的花体：DIARY

这是……

疑惑，却又有些心知肚明的答案，朦胧的，让人不敢相信。

自己期待的或许是一场倾吐，一次偶遇，甚至可以是一次无心的喃呢。

这样直接的答案，让人心生惶然。

习惯了猜测与等待，突然明了的答案让人手足无措。

但，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去探索、去摸索、去承受。生命中有些东西即使明知她的丑陋与残忍还是逃不开、因为残酷所以真实。

打开，里面是与静止优雅的封面相符合的纤细字体，而且，使中文。

一个中国女子，一个上海女人的故事，在面前缓缓打开……

3月25日

今天早上居然出了太阳，这该死的牛津，终于今天不那么令人讨厌！肯来了，还介绍了他的堂弟给我认识，真奇怪啊，放着好好的哈弗不去，沃顿不上，居然跑来这个一年到头在发霉的牛津来。真是奇怪的人。

那个修，和肯真不像，反而更像是英国土生土长的，除了都是金发之外，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果然只是堂弟而已。

……

3月29日

天啊！肯居然说他喜欢我……

真让人不敢相信，原本以为他接近我，只是因为对中国人，尤其是对上海女人的好奇，如此而已。

怎么会这样?

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说喜欢我，简直是受宠若惊了……

心跳得很厉害，可视为什么呢，因为喜欢？好像也不纯粹，但是不讨厌。

要答应交往吗？

……

4月13日

终于答应了肯交往的请求，我应该还是喜欢他的吧。

6月26日

今天晴朗来看我了，这个死小孩，明明学期都结束了，还赖在英国，他就不会去除了英、法以外的地方跑跑吗？！真是没创意，不过这个家伙也有可能是真懒！

这个死小孩又长高了，真是的，为使么他可以长到西方人的高度，我却还在平均水准以下？以前不在一起的不说，可是现在明明我们两人的饮食习惯都差不了多少啊？连食量也差不了太多！不过说到这个，郁闷。

明天介绍肯和修给他认识。

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是老姐的BF，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嘲笑我说没人要！！

踢~~~~~~~~~~

6月28日

好奇怪啊，晴朗居然认识他们，我就说肯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这里。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晴朗的姐姐，听晴朗没完没了地说我，好奇不过才跑过来的。这样才比较符合常理啊，心里总算有块石头放下来了。

原本一直担心这个人只是一时兴起，想试试上海女人的感觉，幸好幸好！！

不过修和晴朗怎么有点怪怪的啊。

7月3日

那个男人，我应该称呼其为父亲的男人出现了。原来这些年他在美国混得很不错，去了美国太太，事业上也算是飞黄腾达，哼，托裙带的福而已。

不过，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肯、修和晴朗真的早就认识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这几个字，可惜他们三个都是男人，没搞头，无趣。

今天新换了个牌子的面膜，有点刺痛，不会过敏吧，明天还要和肯去约会呢！不过修也去？为什么，每次约会都会搞成三人行甚至四人行，那两个灯泡就没有半点自觉性吗？？！！！！！！！！！！！！！

7月13日

今天肯吻了我，我的初吻啊。

这个男人，是么叫他以为中国女人都很含蓄、很保守，所以不敢行动啊？难道他还打算牵手牵一年啊。讨厌，不解风情的呆头鹅！

7月20日

修是一个温柔的人呐。

7月23日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从来很漫不经心的晴朗居然会跑去借酒消愁，真是，还好他还知道让酒保通知我接，不然不知道被扔到那条巷子里去了，这里治安可不怎么样的。这个没头脑的笨蛋，到底值不知道我会担心啊！

7月25日

晴朗还在消沉，不过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他爱上了修，从很多年前。

我尽量保持平静，不希望刺激到他，那个男人已经使尽手段了，不然晴朗也不会窝在这里念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去法国，而不是懒洋洋的在美国混学历。

今天，我对晴朗说：你是我弟弟，所以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别人赞成就当是人，反对的话，就当是头猪好了。听我说完，他终于笑了，老天，还是有个会笑的弟弟比较正常。

8月7日

今天我找修谈了，晴朗只说是告白失败了，其他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真让人想揍他。可是那里有舍得走自己的宝贝弟弟呢，所以只好去走那个欠揍得修——虽然我明白，问题不在他身上。

但是作为女人的特权之一就是护短，不是吗？

8月27日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

刚刚才明了自己的心迹，刚刚才答应肯的求婚，为什么这个世界却突然夺走我的一切！

肯还在医院里，还在昏迷，已经整整十天了，连最乐观的医生都开始婉转的暗示可能就此成为植物人了。不要我不要，我们还在讨论未来要几个孩子，孩子中间的名称要不要加上那个固执的小老头的名字，可是一转眼……

为什么我当时不和他一起去买冰激凌呢，那个该死白痴，他想自杀就算了，为什么要拖上我的修，我们幸福碍着她了吗？可恶的是她到死了干净，只留下肯在那里生死未卜。可恶的死老女人！！！！！！！！！！！！！

8月29日

修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如果这两天不是他支持着我，也许我早就崩溃了，其实他也应该很悲伤吧，毕竟是自己的堂哥啊。晴朗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还真是相像阿，虽然平时都很独立很坚强的样子，在愈是悲伤的时候就愈是脆弱啊。

12月25日

又是圣诞，我和他认识已经一周年整。

好累啊，天天去守着，他却天天睡着。

今天忍不住对他说，喂，你再不醒过来，就不怕我和别人跑了吗？而且万一你睡个十年再醒，我都老了，你却还是那个样子，那我该怎么办呢？

又忍不住想，如果他醒着，一定会说我有说胡话了。

他瘦了，每天只靠营养液，又怎么会不瘦呢？

梅克林格，已经决定修是下一届的董事长了，这一切原本都是你的，虽然该嫉妒怨恨，可是这个人让人恨不起来呢。如果不是这个老是绅士的有点假的男人，也许我已经躺在你身边了呢，肯，你知道吗？快点醒过来吧。醒过来，我就当这只是一场梦，可以继续幸福的等着当六月的新娘。我不会怪你让我等了那么久、那么苦，所以醒过来，好吗？肯。

肯……

淡蓝色的钢笔墨水有晕开的痕迹，只是不断的重复着那个简单近乎单调的拼写：k----e-----n

忍不住，合上日记，不用揣摩就可以知道日记主人当时的痛苦与心焦。不用看下去，他也可以猜想到结局。伤心的女孩爱上了温柔安慰着的修，移情别恋，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如此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就像爱情不是只能有一次一样，小说的美好就在于纯正，只有一部书只有一个男主角、一个女主角，便是全部了，生活的主角却总是在换，你不知道，下一颗聚光灯将打在谁的身上。

现在他只想问修一个问题。一个只需要肯定不需要确定的问题。

隔壁的书房，修正再看文件，虽然他眼前的一屏，已经停留了二十分钟。

心乱的不止他一个啊。虽然下了决定，这样的感觉还是让人很难过吧，风眠突然有些歉然，自己似乎不应该那么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过去，现在的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然而，爱情，总是让人小心眼，没有人能免俗，风眠也不能。

轻轻倒杯水，递过去，打断那个人的冥想。

“你……”修似乎没料到风眠这么快就出现了，小小的吃了一惊。

“还没看完，只是想看看你。”风眠的笑容有些无所谓，但是修知道风眠有多认真。

使自己的过去让他觉得陌生吧，特地跑来确证自己的存在，确证这个爱着风眠而不是那个人的自己的存在。

伸出双手，一个拥抱，安心的不止一个人。

闻着风眠沐浴后的清香，只是一个拥抱，却好像拥有全世界，修放松的闭上眼睛，这个人终于呆在自己的怀里了。

“她叫什么名字？”

“于茗月。”

“明月？好温柔的名字。”

“不，是香茗的那个茗。”

“她后来爱上你了，对不对。”风眠的声音又一丝不稳定。

“……”

“修？”

“我也不知道，继续看下去吧。”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

……

“为什么不一口气看下去？”

风眠把头埋在修的怀里，只是低低的说了两个字。

“你说什么？”

风眠却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站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我会嫉妒。”

无法忍受那个人用温情的笔调，在橙黄的灯光下细细描述自己是如何一点一滴的爱上自己的爱人。他的爱人，他要独占，即使知道只是痴人说梦，也不想与人分享自己的美梦。

所以，会嫉妒，会忍不住嫉妒。即使刚才的拥抱安心，嫉妒还是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