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纪壮起胆子走到最近的一具棺材前探头一看,里面还真躺着一具骷髅,完完整整的连
穿着的衣服都没乱,只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苏纪再仔细一看,发现棺材里面靠左侧边缘的地方隐隐刻有几行小字,挥手扫去积尘,
看清那几行小字前一段写的是:徐门第一代掌门人,徐亭生。后面则是记载着该人的生
辰和死亡时间。
“原来这是徐家的地下陵墓啊?!”苏纪自言自语,奇怪徐家又不是穷得叮当响,怎么
给老祖宗置办了棺材却没舍得给棺材盖?难道是怕闷着???
苏纪一边想一边在众棺中走马观花,哦,不,是观骷髅!
越往后面的年代越浅,尸体腐烂的程度也就愈加厉害,而所安置的也不全是掌门人,顺
着辈分排下来,除了妇人,只要是徐氏的血亲都被放在这了,连夭折的男童都有,不过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什么尸臭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处理尸体时做过什么。
当苏纪绕到最后一个棺材时,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别说尸体,连一块烂布片都没有。再
看棺缘刻画的小字,是徐门第三十七代长子,徐灵逸,生辰和死亡时间不过相隔七年,
也就是说早在七岁时就死了。汗……真够短命的!
因为苏纪在进徐府时就有向徐府的其他下人东打西探的打听自己所处的世界的朝代和一
些相关事宜,所以加上现今的时间掐指一算,却是十七年前死的人了,若能活到现在应
该是二十四岁。可是,别的夭折的孩子都留有尸骨,为何偏偏独留这具没有???
苏纪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又倒回前一些一个棺材一个棺材的重新看过,一番下来,发现
徐家掌门的棺材实际也就只排到第三十六代,也就是说现在的徐府主人正好是第三十七
代,若那七岁夭折的孩子便是现今徐府主人的长子,那现在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长子
又是哪来的???
想不通!难道古人有把次子当长子使用的习惯?如果是那样就没办法了,反正也跟他无
关。
苏纪在密室里又随便转悠了下,又发现在密室左面的墙上悬挂满各种刀剑类的冷兵器,
蒙尘严重,已经几乎和墙壁溶成了一体,轮廓模糊,也不知到底在墙上头挂了多久,上
百年或许更遥远,谁知道呢,它们也许都曾经价值不菲,也曾被人争来夺去,可如今已
是物过境迁风华不在。苏纪不禁为这些兵器惋惜,只因没遇上好的主人,只能任由命运
时间蹉跎。
苏纪摸着下巴在那墙前站了许久。他在想要不要挖两把带出去卖钱,墙上有一处还算明
显的剑型凹痕,表明也不是没人“造访”过。
最后苏纪还是没能动墙上的任何一件兵器,因为他明白自己现在这副瘦猴似的身材体力
有限,若再在身上挂上两把剑的话绝对会游不出三米远就溺毙!
走回初来时的阶梯石板上,苏纪伸伸胳膊压压腿做暖身运动——他决定原路返回!也许
再找找密室里还有其他的出口,但是他冒不起那个险,况且时间上也不允许。他不能保
证老天爷会一直下雨,更不能保证三星不会半夜起床找尿桶,然后顺便走错房间(三星
不但打呼而且还有梦游症)发现自己不见了。
好在湖底的洞口没有合上,苏纪没有太辛苦就潜回了原地,等浮出水面游上了岸,手往
怀里一摸,眼泪下来了!——他把那块黑晶石落在密室的第三十七代长子的棺材里了。
三星知道苏纪很喜欢发呆,可是没见呆得这么厉害过,自己的手都在他眼前晃动不下三
十遍了,他连眼皮都没颤一下,真是太不寻常了!
三星想,主子是神医,不知道管不管治呆病。然后他在苏纪眼前晃动的蹄子被拍了下去
。
“你挡着我看风景了。”苏纪语气飘悠悠的。
“都是雨水,有什么好看的?”三星不解。雨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天空一片晦暗阴霾
,像在人的眼里蒙了层灰,看什么都是暗沉,让心情不觉也跟着烦躁起来。不用说,三
星还是比较喜欢艳阳天。
“当然好看,因为雨里有蜜蜂。”苏纪说。
三星摸了摸苏纪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再次拍掉三星的蹄子,苏纪伸手接着从廊檐流下的冰冷雨水,握成拳后收回,翻转朝下
又翻转上来的伸到三星面前,摊开,只见一直淡黄可爱的小蜜蜂赫然出现在那苍白的掌
心上,顿了下后嗡嗡飞起,在三星的头上转了一圈,飞走了。
三星大张着嘴巴,半响方回过神的把胳膊往苏纪瘦弱的肩上一搭、怀里一扯,发现新大
陆似的兴奋的道:“好兄弟,快告诉哥哥,你这戏法是怎么变的,一定要教教我!”
苏纪正要说,就见贺愆凡从回廊对面一脸不虞的走过来,然后搁在自己肩膀上的三星的
手就像被电击到般缩了回去。
“在玩什么这么高兴?”贺愆凡若有所思的看了三星一眼,转向苏纪问。
苏纪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是自己眼花了吗,那眼中之前的寒潮冷冽怎么一眨眼就变成
了阳春白雪?
习惯了苏纪偶尔(?)的沉默以对,贺愆凡也不生气,转对三星道:“去把东西收拾一
下,我们下午就离开。”
“是,主人。”三星脸上没什么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一般,转身进了房内。
“怎么,不舍得走了么?”贺愆凡见苏纪低头不语,不由有些玩笑的问。
“不是。”天知道!他是舍不得那块黑晶石呀!早知道今天要走,昨晚就是冒着被溺死
的危险也应该再次潜回去把那块黑晶石从密室里带出来的,呜……命苦啊!!
“我去帮三星收拾东西。”苏纪闷闷说,转身走了。独留贺愆凡站在原地好不挫败,同
时又发现自己的耐性真是越磨越好了……
坐进来时的马车里,苏纪扫起车帘,看见徐府气派的大门口冒雨站满了送行的人,那徐
家小姐却是不见踪影。
“贺公子慢走,老夫就不远送了。”说这话的是徐府的主人,看他一脸的惋惜,不知是
舍不得贺愆凡离开,还是遗憾没能把女儿推销出去。苏纪觉得后者可能性更高些。
直到马车行出一段路,苏纪方看到徐脉儿从门里慌张的跑出,伞具也不拿的朝他们离开
的方向跟了几步后,静静的停了下来。苏纪虽然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可是他就是知
道,徐脉儿在哭。无情不似多情苦,有情总被无情伤。车帘落下,苏纪心中不禁有些涩
然。
事实上马车并没有离开廷洲,而是在离出徐府甚远的一家名叫恒升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爷,您来啦!”出来相迎的是这家店的掌柜,四十多岁年纪,身型有些肥胖,但是步
履稳健,对贺愆凡的到来似乎极为高兴,言辞间也满是恭敬。
“秦叔不必多礼。”贺愆凡出了马车,立时有下人过来撑伞遮着朝那掌柜的走过去。
苏纪犹豫了下,也跟着跳出马车,有些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正
想跟上去,不想一个不经意的侧头,让他彻底怔住。
就在不远的街角处,一个浑身湿漉的黑衣人面对着他在雨中静静站着,头上脸上都罩着
黑布,只露出一双比雨水还要冰冷的泛着淡淡诡异金色的眼眸。
是他!苏纪心口跳了一下,只觉一股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喜悦涌上心头,当下没多想就朝
那人跑去。
当贺愆凡发现异样看去时,苏纪离那黑衣人不过一米之遥。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金
色,还有那只慢慢握上黑色剑柄的手,贺愆凡的呼吸阒然而止,——无杀不赦!
“纪儿,回来——”贺愆凡知道来不及了,身体仍飞着追上,那声贯满真气的呼喊,在
雨中寂寂回响,绝望得恍若野兽的恸哭。
苏纪不明所以的回头,冰冷的剑锋已如风般划过他咽喉,无声无息,就像猫咪柔软的舔
舐。
苏纪睁圆着眼,看见雨水从阴霾沉暗的天空铺天盖地的落下,让沿着他脖颈飞溅绽放的
红莲妖艳也跟着冰冷起来……“第二次了。”微弱的声音被雨声盖过,苏纪倒在地上,
迷朦中看到那淌着雨水的薄刃冷冷微颤……
第八章
“红窗寂寂无人语,暗淡梨花雨。绣罗纹地粉新描,博山香炷旋抽条,睡魂销。天涯一
去无消息,终日长相忆。教人相忆几时休?不堪枨触别离愁,泪还流。……”悠悠筝柱
声,似述还怨,吟俄清唱,飘飘渺渺,似近还远……
苏纪昏昏沉沉的微睁开眼,脑海里仍僵僵噩噩的空白一片,那淅沥的雨声仿佛还敲打在
耳边,天旋地转着。
“你醒啦?”玉珠落盘的清雅女音在耳边响起道,接着一只软若无骨的葱白玉手抚上了
他的额头,有暗香拂面,似脂粉香又似淡淡的花香。
苏纪神志逐渐回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古雅的床上,床侧坐着一个身穿淡雅素衣的
年轻女子,柳眉杏眼,鼻俏唇红,神情柔软的望着自己,一头三千青丝只是松垮的挽了
个髻盘于头上,有几缕发丝垂落颊际,眼低眉梢间,风情无限。
苏纪一个激动,扑起来一爪子掐住女子的柔荑就道:“美女,你叫什么名字?”长的这
么古典美婉约美陈世美,哦呀!口误!应该是尘世美,绝对是极品中的珍品,珍品中的
绝品!说完,苏纪才意识到喉咙沙哑干渴得紧,缩回一只手摸了摸脖子,还好,脖子还
在,伤口也被包扎过了,只是不知敷的什么药,伤口竟不是很疼。
女子饶有趣味的看着他的举动,微微笑道:“我姓燕,名红蕖,你唤我燕姐姐即可。”
说着不着痕迹的抽离自己的玉手,起身给苏纪倒了杯水,递上。
“那燕姐姐,这儿是什么地方,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苏纪快速喝光水,感觉咽喉舒
服了许多,问。
“这儿是汜水阁,是专门教导女子琴棋书画的地方,我是这儿的当家,也是琴师。而你
,则是无杀带回来的。”
“无杀?他是谁?”苏纪奇怪的问。
“你不认识无杀?”燕红蕖诧异。
“呃,我应该认识他吗?”苏纪自认在这世界所认识的人屈指可数,绝对没有一个叫“
无杀”的。“还有,燕姐姐你知道那个在我脖子上抹一剑的人在哪吗?恩,他长得高高
的,表情冷冷酷酷的,身穿黑衣,还有眼睛……”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打探清楚
了以后再想办法还回去,敢把他苏纪当剑靶使,不发飙还真以为小孩子就可以随便欺负
呢,哼哼,太不人道了!
听着苏纪的描述,燕红蕖不由掩唇而笑:“呵呵,还说不认识,你所说的不就是无杀吗
。”
“哎?无杀是魈?”苏纪有些反应不过来。
燕红蕖眼中闪过一抹惊奇的光芒,说:“他跟你说他的名字叫魈?”
“呃,有什么不对么?”苏纪被燕红蕖眼里的闪亮光芒盯得有些不自在。
“呵呵,没什么不对的。‘无杀不赦’是江湖中人擅自给无杀起的称号,意为‘无所不
杀,杀而不赦’,‘不赦’是无杀所用的那把剑的剑名。其实,魈才是无杀的本名,只
是他一向不怎么提起,所以刚才你一说出,我难免有些惊讶,你不用在意。”
“哦,是这样子啊。”苏纪表示了解的点头。无所不杀?那怎么自己被他抹了两次脖子
还活着???看来那家伙的剑法绝对是有待加强滴!
燕红蕖似乎对苏纪云淡风清的反应不够满意,又道:“无杀可是天下排名第一的杀手,
经他手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误过,不久前有人出钱要求把江湖中一名门世家满门灭口,结
果无杀一夜三千斩!据说那晚雨下得很大,放眼望去尸堆如山血流成河,他却是半点血
腥不沾衣襟,手中的不赦剑因为饮满鲜血低声轻吟,宛如地狱绝唱……”
“……”苏纪嘴上无语,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所谓金钱易取,知己难求!不知琴师可不
可以改行当说书的,若是可以他真想把燕红蕖拐了去组个姐妹档,哦,不!应该是姐弟
档才对!先打块“说遍天下无敌手”的金子招牌,买辆牛车拖着,先北上后南下,走到
哪说到哪,哼哼,到时候……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燕美人又哪知苏纪的脑筋七拐八拐的正动着她的主意,还以为
苏纪不说话一脸呆呆样,是没把她的话当真,因而柔软的眼神也跟着犀利起来。
苏纪回神那个汗,很想提醒说,美人啊,请维护好自己婉约派的完美气质,俺们以后南
北说书还得靠你那惊天动地的花容月貌拉票呢!!
随后,他们话题中心的那个正主儿就从门外光明正大的飘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碗稠如
墨汁的不明液体。
“啊!你……你……”苏纪伸手指着仍是一身黑衣表情冷漠的魈,一时间怒气直冲脑门
,竟忘了要说什么。
魈神情微闪,径直走到床前把碗伸到了苏纪面前,冷冷的道:“喝药!”
苏纪也冷冷的回瞪他,一甩手把那碗打翻在地,哐啷!的一声碎响,药汁四溅。
“给我一个理由!如果说第一次朝我拔剑是为了救我,那么,这一次又是为什么?我是
盗你钱财抢你老婆坑你亲戚揍你老妈还是拆你房屋了??以为小孩子就好欺负就能没有
人权吗?太TMD了!……”此时的苏纪不再是一个乖巧柔顺步步为营的十三四的孩子,褪
去保护过久的外壳,他仅仅是还原了真性情,敢爱敢憎。
燕红蕖在旁听得美颜僵化,不明白之前还善良可欺(?)的孩子怎么说变就变,骂起人
来都不带喘的,尤其是最后那句不明思意的奇怪的“踢恩低”,真是太深奥了!!
“说话!我知道你会说话,别想摆酷给我装哑巴!”苏纪跪在床上两手揪着魈的衣襟吼
道,一点也不顾及自己那沙哑的声带有如沙锅磨响,祸害他人耳膜!
燕美人首先受不了的汗奔而出,房内便只剩下沉默以对的魈,和微微喘息的苏纪。
“你中毒了。”待到苏纪发难完,魈才冷冷的开口道。
“中、中毒?”他没幻听吧?
魈抓下那双揪在襟前的手,仍是瘦弱的触感,不禁又是蹙眉,怎么“那人”都没能有把
这孩子养胖一点!!
“你说我中毒了?”苏纪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问。
“是。”
“那么请问,毒从何来?”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长的虽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也
不会招谁惹谁,谁会闲得那么无聊的来下毒?!何况他一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如果当
时没被眼前这面瘫外加话瘫刺了一剑,这会还不知道在哪活蹦乱跳着呢!
魈不说话,直接把苏纪打横抱起。
“喂喂!你干嘛?”苏纪不自在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