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无人宠 下(生子)——引煜
引煜  发于:2010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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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君赢逝闭上眼睛,突然眼眶一热,好像有什麽热热的东西要破眶而出,却被他生生按压回去。缓了一缓,君赢逝勉力一笑,声音却晦涩嘶哑,明显是压抑着什麽的样子:“快宣……赵丞相……”

小时愣了一愣,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乖乖地道了声是,下去传话了。

君赢逝看着他小跑出去的背影,忽然闭上眼睛,低低地自嘲一笑,涌不尽的苦涩,就这样汹涌澎湃地直入胸腹,翻江倒海般地,狠狠绞痛他的神经。

苏引月……你究竟想怎麽样……

君赢逝摇头嗤笑,扣着门框的五指突然收紧,五道狰狞的抓痕,映在的,也许不仅仅是门框上,更是君赢逝的心间。那颗他信了他一遍又一遍,却又被骗了一遍又一遍的心间。

世间的感情,也许就是这样。

君赢逝笑了。

那是一种虚无的笑,是一种空洞的笑。

空荡荡的眼神里,没有笑容,没有伤心,没有泪水,也许只有花谢花开,也许只有随风蹁跹,更不再有……曾经深刻心底的影子……

君赢逝冷漠着轻笑,扶着肚子走回书房,轻轻拍打。

谁也不是谁的谁。感情可以背叛,可以欺骗,可以伤害,更可以摧残。

信了一次又一次,却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苏引月,是朕太傻,还是你太聪明?君赢逝苦笑,拍打着肚子的手,虽然轻柔缓慢,却没有生机。也许这就是他的劫,命中注定相见,命中注定对立,命中注定苦苦纠缠。

兜兜转转,你与朕的立场原来从不曾改变。

这,就是命运。

君赢逝苦笑。

朕是皇上,为君氏而生,为君氏而死。君赢逝缓缓走近榻边,单手轻抚着锦被的边缘,锋利的眉宇处,却全是解不开的苦涩。

昨日究竟是谁,他的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那人武功绝顶,来去如风,想要悄无声息的混入皇宫,不过轻而易举。

这皇宫……不过是纸做的城墙。君赢逝举目四望,辉煌气派的煜羡皇宫跳跃眼底,他却轻轻一叹,抿了抿唇,眼底说不尽的悲凉。

这一场兵变,到最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轻抚着锦被的手轻轻一顿,君赢逝默默抬起头来,忽然“刺啦”一声,一张好好的锦被,就被这样猛然撕裂。君赢逝轻笑,手下徒然一扬,被中散乱的飞絮一下子散乱飘飞在眼前,凌乱着落下,凌乱着凄美。就像他的心情,凌乱飘摇,纠缠挣扎。

恩恩怨怨,情情仇仇,不过一死。

君赢逝冷笑。

君氏灭了,他绝不枉生。但在他死之前,他也一定,要亲手,给那苏引月一剑。

君赢逝咬咬牙,攥紧双拳,坚定的双眸里带着拼死一搏的笃定,却也带着……万劫不复地沈痛。

“皇上!赵丞相到了。”

君赢逝一震,突然回过神来,缓了一缓,尽量压下几分情绪,慢慢道:“请丞相进来。”

片刻之後,赵跃颤颤走进御书房,偶尔伴着几声轻咳。

君赢逝立马迎上去,关切道:“老丞相可是身体不适?不舒服麽?”

赵跃又猛烈咳了几下,声嘶力竭的,就像要把肺也咳了出来:“昨晚偶感风寒,老臣竟不知。居然还这麽重……”

君赢逝扶着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吩咐人端上热茶,浅酌一口,意味深长地道:“老丞相……你这一生,为我君氏做的也已够多了……”

赵跃轻轻一震,大惊,起身就要跪下。

君赢逝拉住他,将他扶回床上,覆下眼帘,轻道:“……他来过了……”

赵跃一惊,手下一抖,茶杯和茶盏撞在一起,洒出些茶水来。

“……丞相,只怕攻城之日,就要不远了……”

“皇上!”赵跃一震,眼眶一红,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是老臣的错,是老臣误献了计策,老臣不该……不该让那……”

“丞相。”君赢逝淡淡地截断他的话,摇头道:“此劫因朕而起,并不是丞相的错,丞相无须自责。

赵跃已经老泪纵横,声音微微颤抖:“皇上……老臣……老臣以为他是皇子的父亲,就以为,以为……”

君赢逝轻轻一震,随即覆下眼帘,静默半响,才淡淡道:“也许,朕的这个皇子,在他心目中,是不重要的吧……”君赢逝笑得冷漠疏离,赵跃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更加难受起来。

“……皇上……老臣无能……”赵跃挤出声音。

“丞相何出此言。”君赢逝再次将他扶到榻上,轻声道:“你是我煜羡的忠良,永远都是。只是……是朕这个皇帝无能,竟为了儿女私情……荒废了祖宗基业……”君赢逝清浅一笑,嘴角溢着苦涩,只是竭力地隐藏着,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悲伤。

“皇上……”

“老丞相……”君赢逝深呼口气:“不知朕最後的命令,丞相还听不听……”

赵跃眼眶一热,立即跪下,毅然决然道:“臣听旨。”

“安排宫内所有人立即离开皇城,乔装打扮,有劳丞相好好安排安排他们。”

“皇上!这不行!不行!”赵跃坚决摇头。

“丞相!”君赢逝怒唤了他一声,平静下语气,缓缓道:“人命关天,君氏灭亡是我的责任,难道还要赔上这麽多无辜的性命麽……”

“可是,皇上……”

“不用可是。”君赢逝冷冷地截断他:“朕现在还是皇上,朕的命令,你作为一朝宰相,无论如何,非听不可!”

赵跃呆愣一下,望着他镇定有神的眸子半响,终於叹息一声,低低道了一声遵旨。

君赢逝笑笑:“有老丞相了……”

“皇上何必如此,四王爷的兵马还未到……”

“来不及了……”君赢逝怔怔地望着窗外,轻轻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月下无人宠第五十三章

“一切,都来不及了……”

君赢逝怔怔地望着窗外,淡定和缓的声音,好似他真的与世无争,真的平静无波。

可赵跃却知道他心里的苦,看着他坚毅隐忍的背影,赵跃犹豫再三,缓缓开口:“皇上……君氏还未败,我们……还是有一线生机的……”顿了几顿,赵跃才终於将话表达完整,说完之後,似乎又觉得颇为勉强,声音又不禁低下去几分。

“生机?”君赢逝回过头来,神情淡淡的,挑挑眉,神情竟含着几分嘲笑。“我君氏从不妄求生机,既然天意如此,朕也断断不会求这老天爷格外开恩。”

“皇上……”

“四弟远在阳城,消息又被刘瑟堵截,如今苏引月又回来了……这不是天意是什麽?”君赢逝逆着光,额边的发帘垂落下来,赵跃眯起眼,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死一般的沈重压迫在他心里,逼得他无法後退。

“皇上……“赵跃热泪盈眶,梗着气息抽噎两声,目光看到他高耸的腹部,低叹一声,心里堵得发闷:“小皇子……皇上打算怎麽办……”

“真儿……”君赢逝的目光一下变得柔和起来,不知不觉地抬起右手,不知不觉地轻轻抚上,闭着眼睛感受到传来掌心的热度与胎动,那麽慈爱的表情,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神,可却在一瞬间,突然寒光一闪,迅速冷凝下来。

君赢逝突然闭上眼,冷道:“无论是谁,只要他是我君氏的子孙,那便只能随朕而去,以表衷意。”

赵跃一惊,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可是小皇子……小皇子都未曾临世……”

君赢逝轻轻一震,随即笑了一笑,右手抚上自己高耸的肚皮,隔着龙袍,轻轻揉按两下,突然攥紧:“如若是真儿……他也定会同意朕这麽做的……”

“皇上!”赵跃声嘶力竭,扑过去跪下,老泪纵横道:“我君氏……绝不可绝了後啊……皇上……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皇子周全……”

“丞相……”君赢逝覆下眼帘,淡淡的哀伤从眸中流泻出来,他静默半响,缓缓摇了摇头。

真儿何尝不是他的命根子,他何尝又不想见见这怀胎八月的儿子?可是不行……真的不行……君氏或许是要灭了,可是这祖宗的气节,却永生永世地不能灭。这不仅仅包括他,也许连来不及出生的真儿,都逃脱不了胎死腹中的命运。这,便是身在皇家的身不由己。是他,害了真儿……

对不起……真儿……君赢逝心里流泪,面上却是死一般坚定的表情,仿佛巍峨高山,仿佛铁血战甲,永远屹立不摇,永远坚不可摧。赵跃看着他的表情,轻轻一震,忽然跨下脸,他抿了抿唇,好像终於明白了什麽。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果然身不由己。

赵跃悲哀,为他身处帝位却身不由己地权力悲哀,更为他帝王之家灭绝人性的算计阴谋而悲哀。

其实最悲哀的,莫不是这皇帝。

赵跃看着他,忍不住轻叹。他是一切阴谋诡计的执行者,人人可以恨他敬他,可以惧他畏他,却不想,只有他,深处的灵魂已被刻上权利枷锁的烙印,别人都可以逃,而皇帝,却永远地不能。

他似乎拥有世上一切权力,可其实,却连自己的生杀大权都没有。

皇位能够给他的,不过兄弟反目,不过阴谋算计,不过尔虞我诈。

赵跃叹息着,心里像开了个黑洞,他服侍了一辈子皇帝,从高崇皇帝到现在的驭苍皇帝,短短的几十年时间,他终於明白,所谓皇家权力,人人挤破门槛也要接近的皇家权力,不过是把杀人的利器,利器的那端捅进敌人是心脏,而这端,竟是染着自己的鲜血。

多麽可怕的一把双刃剑。

赵跃望着站在身前的帝王,心下轻轻一震,一种从未有过的苦涩,渐渐弥漫在他沈甸甸的心底深处,他抿了抿唇,突然沈默下来,不知该说什麽。

也许,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便是摆脱一切的宁静,脱离一切的淡定。

君赢逝也没有说话,他怔怔地望着窗外辉煌壮丽的皇宫,眼波深处流动着什麽难以言明的情绪,他不发一语,目光沈沈地望着远处,那麽宁静,那麽镇定,仿佛是要带着煜羡曾经的一切辉煌与成败,才能甘心地走向死亡。

二人颇有默契地陷入沈默,只余熏烟嫋嫋,淡雅地扶摇而上,青烟似的化开在空气里。

也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久到香炉内的檀香就要燃尽。

一股浓重的悲哀化在两人之间,赵跃抿了抿唇,忍不住轻轻开口。

“皇上……”

君赢逝轻轻一震,回过神来,冲他一笑,淡然道:“时间不早了,丞相……回府去吧……明日,就莫要再来了……”

“皇上……”赵跃停了一停,鼻音颇重:“高崇皇帝若在……”

“不要提父皇!”君赢逝突然言语激动起来,声音有些凄厉,过了片刻,他渐渐稳定下来,语气转淡,低低地开口:“丞相……朕累了……跪安吧……”

赵跃虽然有些担心他,但见他双目微合,眉间倦意颇深,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还是憋回肚里。

也罢……明日再来看他……

赵跃走向门外,一步三回头之後,终於犹犹豫豫地离开。

君赢逝张开眼睛,看着赵跃消失的方向,轻轻叹息了一声。

赵跃是他的幼年的老师,可以说是自小看着自己长大,对他的栽培与珍视,自然就来得不一般,颇有些父子情深的味道。

煜羡高崇皇帝英年早逝,若不是赵跃一手扶持,他也不可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因此,赵跃与自己的关系,与其说是君臣,更不如说是父子。

正是因为这样,这趟浑水,怎麽都不能让赵跃沾到的。君赢逝暗付,心里打定了主意,提笔写下圣旨,扣上皇家的玉玺,这才扶着肚子坐在榻边。

累了……他揉着酸麻的两条腿,顿感轻松,呼了口气,终於放下一半的心。

赵跃不再是他煜羡的丞相,若是敌军攻打进来,也可放他一条生路吧……他为君氏效力多年,这样的结果,却只能是他给他的……

躺在床上,高耸的腹部好像压迫到了脆弱的呼吸,他轻轻喘息着,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却不想宽大的衣袖一甩,忽然绞住了一旁的烛台。君赢逝皱眉,心中不悦,用力一扯,却不想挂倒了烛台,“!当”落地的声音,君赢逝惊了一跳,只见高高的烛台瞬间倒地,燃烧着的烛火却顺势恰巧落在榻上,君赢逝愣了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起先是小小的火苗,火红的颜色跳跃着吞噬明黄的床榻,然而不过片刻,微弱的火苗突然壮大,熊熊的火势顺着他的衣角迅速蔓延过来,室内一片烧焦的味道,君赢逝愣了一愣,终於反应过来。

可是此时,熊熊的火势已经沿着他的衣摆爬到腰间,龙袍的下摆被烧得所剩无几,怒火吞噬他腰间的锦带,仿佛要燃烧到他底下的肌肤,他浑身一颤,忽然感觉到烧灼的痛感。

君赢逝开始惊慌,腹部的肌肤被烧得开始泛红疼痛,他心下一紧,想到此时的真儿,直觉告诉他要灭火。

可是怎麽灭?他已经失去理智,全身起火,脑中疯狂着想要保护胎儿,却无从下手,却束手无策。

火势渐渐变大,周身已成为一片火海,君赢逝慌乱半响,却突然安静下来,突然停止动作。

也许……这就是命……

君赢逝闭上眼睛,颓然倒下,放弃挣扎。

宫里的人被他遣散地差不多了,就算真有人看见,谁又会为了一个落魄皇帝而甘心以身犯险……不会的……他心里暗道,忽然自嘲一笑,锋利的眉角处,暗含悲伤。

全身发烫,到处皆是滚滚的浓烟,君赢逝嗓子被呛得生疼,费力地咳了两声,睁了睁眼,被呛出些许眼泪。

狂怒的火焰疯狂着吞噬一切,袭卷他周身的一切物件,火焰过处,皆为灰烬。

他听到有人怒喊,有人狂叫,隐隐约约知道是有人发现了大火,却可悲的,无人营救。

君赢逝忍不住咳了两下,感觉到腹中胎儿不安地踢动,他笑了一笑,轻声安慰:“真儿……父皇陪着你,到哪儿都陪着你,你莫要害怕,好麽……?”

“……呃……”胎儿仿佛是十分不安,踢得越来越厉害,君赢逝冒出些许冷汗,粗喘了一阵,笑骂道:“你这泼猴子,越是叫你安分你却越厉害了……”滚滚浓烟呛得他嗓子生疼,他说了两句,忽然激烈地咳了一阵,才又缓缓道:“真儿……父皇真没力气了……你莫要闹了……好麽……父皇到哪都陪着你,你……咳……不要害怕……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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