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迷乱之城(上)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仿佛老天爷也感觉到了京城里急剧突变的政治斗争形势,寒流骤降,煌沌历史悠久的
帝都天虞,突如其来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鹅毛大雪。只是这银妆素裹的都城看起来虽
很美,洁白的表面下,却不知掩盖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罪恶。
在我刻意的拖延下,我们终于以巧合的龟速回到天虞城里,刚好比月元他们晚回一天
。别小看这一天的区别,此刻所有世族大家们都在虎视眈眈,他们早就有觊觎前朝宝
藏的,也有对金安两族结盟不满,此刻都免不了会将矛头放到这位早一步回京的琅琊
郡王身上,他将在百口难辩的情况下承担起老盟友离奇死亡的问责。
而我这位永远只在最适当的时机出现的耀昙君,将会以无比动人的理由收下安府势力
,同时将月郎公子的父亲排除到权力核心之外,形成与苏家皇室正式对抗之势。
今夜开始,有些罪恶将在我手上彻底断送,有些罪孽终将因我而起。——说起来,我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善是恶,就算麒麟随侍在我身边,他也无法判定,——我自己能
否有资格成为这一城老百姓,乃至一国人民的主宰。
我有些感慨,步上安府台阶,训练有素的暗卫们见我回来了,纷纷现身出来,在我面
前躬身行礼后,又无声无息的隐入雪夜中。
“启禀主上,月元公子已经安然无恙回府了。之前我们奉主上之命,暗中守护在安府
周围时,就发现有好几个其他家族的探子相继来打探安府消息。其中暗中造访者已被
我们就地解决,明着来拜访的则按事先商量好的以月元公子丧慈称病为借口,由昊希
大人挡之。”暗卫首领在我耳边快速的报告。
我满意的点头。
经过我雷厉风行的训练,这帮子家伙的效率倒是越来越高了。
月郎公子在旁冷笑道,“凤铭公子果然好手段,人在外地,也可遥控帝都活动……”
正说着,一阵寒风刮过,他小小的打了个喷嚏,捂住鼻头,说不下去了。
顾不上跟他斗嘴,我解下外套给他披上,淡淡道,“是我忽略了,沿途竟没有关照他
们加厚你的衣裳,这阵寒流突如其来,我竟然忘记了你身子比我单薄,可能会容易受
冷……现在可好点了?”
披着还带着我体温的外套,他的脸红了,“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忽然又凶巴巴道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我凝视他清亮的眼,细长的眸形依然狐狸一样狡黠,完美的掩藏了瞳孔中的些许不安
。相处了这么多日,我怎么可能没发现,月郎公子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卸下那个完美
贵公子的面具,露出喜乐嗔怒由心发的真性情!——如果他真的讨厌一个人,根本就
不会也不屑跟对方讲话。
正因为如此,我望着他的眼神多了些宠溺的味道,“是是是,月郎公子宅心仁厚,还
请宽恕在下则个。”
金府的侍卫车队快速冲了过来,他们以为我要劫持他们少主回家吗?
见周围都是接自己回府的侍卫,月郎公子垂下眼睫。
“我要回家了。你识相的话,就不要来找我了……本公子看见你就心烦……”
我轻笑,“是吗?”
当着众人的面,我们这样讲话的腔调倒像在调情。随行的侍卫们不自觉的把脸别过去
。
欧元跳上我的肩,怒视月郎公子。
它既然不肯下来,我只有由它去了。
“主人,原来边境之乱另有隐情,我们在边境见到的情况,跟在京都听到的根本不是
一回事……”顾不上先跟我叙久别之情,昊希就因为重要的发现激动得要一股脑报告
给我。
月元则完全傻掉了,立在原处怔怔的看着我,一动不动。
“先别急着说话,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我打断了昊希的话,含笑打量他,发现
昊希这一路奔波跟瘦削了很多,但是反而显得他修长的身躯越发英姿勃发,长身玉立
,他的俊脸上完美的五官也越发如刀刻一样,显出鹰一样坚毅的眼神。他一路要护着
月元,还要根金智川等人斗心斗力,险恶处可想而知。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仅成功完
成了我的嘱托,更是在边境的冲突中显示了他过人的军事才干,也为笼络边疆各方军
队的势力打下了基础。
一想到这样卓越不凡的男人,誓言陪同我一生,我就觉得,自己之前被人押着去取宝
藏时所受的苦,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还好你平安归来了,不然我真怕没有人跟我合葬了。”我只觉得眼睛发热,勉强笑
道,后面半句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是他显然也被我后面这句煞到了,突然之间,他大踏步走上前。
我不敢相信,一向自律内敛的昊希,居然当着无数侍从跟月郎公子的面,用力拥抱了
我!
——这是纯粹男人之间的强硬拥抱,有力而来势凶猛!
我不得不用上了一成力道对抗着这个拥抱,反而让我们的拥抱显得更加紧密无间。哦
,上帝,这次,我终于清楚的感觉到,他拥抱的是我,而非本太子这个外面的躯壳!
昊希是因为在外面九死一生,恐慌过会跟我永远分离,才会如此深刻的发泄他对我的
感情吗?
片刻后,我轻轻推开他,对他说,“你先给我回府休息一下,待会儿我们兄弟俩好好
喝一杯。”
他含笑应了,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我的昊希是个最完美不过的军人,服从是他的天职,本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本太
子何德何能,在对他做下那种事后居然还拥有他纯粹的忠诚,我是何其幸运!
“主人,我……我好想你……”月元总算找回了他的声音,他扑上来抱住我,哽咽的
说。
安府的大总管随侍在旁,听到他这么称呼我,倍感不悦,却也无法。
我也不想让月元难做,虽然下定决心要帮月元将安府上下清洗大换血一番,但有些时
候,某些位高权重的旧人还是必须要笼络的,比如对前主人暴死还心存怀疑的的大总
管,只有他对目前保存的前主人唯一血脉安月元忠心无二,才能保证月元在安府的自
由度跟权力不会被暗中削弱,我才能放心放开手脚做我这边的事。遂低声拉过月元安
慰了他几句。
“……我知道你在边境军队中帮人看病,很受下级军士们爱戴。但是,毕竟你是安府
的唯一继承人,你要记得保护你自己,凡事多向大总管他们讨教些我,我才放心,以
后也不要叫我主人了,免得让人听见失了体统。”
他用力点头,又含泪道,“只是母亲突感风寒去世,我竟然没有来得及见她一面,实
在好生难过。”
我看向大总管,他微微点头。我知道这种自我毒杀的事处理起来本就棘手,他们既然
宣扬是染病而亡,想必也是遵照了安君瑞之前的安排,以防节外生枝。月元性格温软
善良,我也就顺势再不该告诉月元他母亲毒害我的事了,以防他多心,于是摸摸他细
软的秀发,安慰道,“虽然你母亲已经仙逝了,她在天之灵还会守护你的,乖月元,
今晚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陪你。”
~~~~~~~~~~~~~~~~
回到府中,早有下人在花厅里摆上酒席,美酒好菜流水样的送上来。比较令我奇怪的
是,桓家的公子景修居然也被请到了我府上做客。
昊希笑着将他介绍给我,原来当时桓景修代表桓家出巡,两人在外面不打不相识,惺
惺相吸成了好朋友。我还记得当时在安府的回归礼上,这位以贵族中的叛逆出名的的
热血青年跟我拼内力吃亏的情景,还有点担心他对我怀恨在心。
不过看他一脸笑嘻嘻,对昊希极为信服的模样,看来是个不记仇的年轻人,我的心情
不由得也放轻松起来。
酒过三巡,听他们讲些在边疆的行事。原来月元性格单纯善良,不拘谁家下属都主动
给他们看病,颇受下层军士们欢迎。景修则以为他是在蓄意装出来拉拢人心,所以很
不喜欢他的为人,连带也刁难昊希,挑衅了几番后两人不打不相识,景修对昊希的武
艺颇为佩服。其后在一次误传军情后,两人被丹国军队困在危险中,昊希更不计前嫌
,救下了他的命。从此两人索性兄弟相称。
“所以呢,昊兄……”桓景修酒喝多了,舌头有点大,“我生平最佩服的武艺出众的
人,你是其中之一……”
昊希颇为自制,大笑着说道,“我算不上什么,修弟你太抬举我了。说到武艺出众,
我的主人凤铭公子才是天下无双……”
桓景修却连连摇头,不服气的说,“依我看,他顶多才根苏宙离不相伯仲间,说到天
才,万万不及另一位……”
我好奇起来,含笑问他,“景修兄弟,你说的另一位……究竟是谁?”
“白雪歌。”
一迷乱之城(下)
送走了桓景修,我跟昊希意犹未尽,索性让下人准备了小酒席到我房内对饮。
转眼夜深了,我遣散了侍卫们,狡黠地看向昊希,故作不甘的语气道,
“昊希,你可真会收买人心啊。堂堂六大世族之一的桓家公子,竟然甘心当你的小弟
。”
他哈哈大笑,道,“桓景修跟其他世族子弟不一样,他长年行走江湖,真是比传闻中
的还要好相处。据说他其实有一半平民血统,他的母亲其实是正妻的贴身丫鬟,大概
因此才比较接近平民。”
“那么关于白家的新族长白雪歌的事,你知道多少?”
昊希摇摇头,“只是听景修说过,当年白雪歌真是天资过人的习武奇才,名声冠盖京
都。六年前白金亲王一时心血来潮,组织了一次天下少年贵族子弟武艺大赛,原本是
苏宙离拔了头俦。可是白雪歌出现后,就不一样了。据说当年年仅十四岁的白雪歌,
功力比江湖上的顶级高手也不趋多让,他只用了三招,就让苏宙离狼狈败战。当时他
一身银雪蓝衣,如出尘仙童般傲立在擂台上,因此被赋予雪公子的称号,有一段时间
很招城里各家贵族小姐的目光……但是,也有人说,如果那天苏家兄弟中剑法最高强
的吟风公子在的话,白雪歌未必是其对手,可惜苏二那年据说病了大半年,人已经不
在帝都了。”
“后来呢?”我听到白雪歌只用了三招就打败了苏宙离也暗暗心惊,自问那个年纪的
太子连剑法心法都没有练好,只怕也不是苏宙离的对手。只是我听到的版本为何是白
雪歌体弱多病,最近一直深居简出,把王府大权都交给其族叔白雪斌打理,自己再不
出来见人?而从探子回报的说法又很让人觉得,他的多病低调几乎是跟其族叔的大权
在握直接相关的,不得不让人怀疑这里面另有隐情。
“后来据说自那次扬名国都后,白雪歌就生了场大病,病后就体弱多病,经脉昏乱,
从此无法继续习武了。他的父亲又热衷炼丹修道,不管白府事务,最后甩手把位置传
给白雪歌就走了,因为白府以前曾一度内斗很厉害,他这么做实际上就等于架空了自
己的儿子,由其旁系族人掌握了大权,其他世族则乐得看白族势弱……”
“那么那个关于白族神子的传说?”
昊希咧嘴一笑,“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据说先皇能够即位,也跟几代前的一位白族
神子的预言有关,当时那位神子预言五百年后,将由一位生辰八字为多少的世族子弟
一统天下,当年只有先皇符合那个时间跟出生时辰,再加上先皇早就有一统天下的野
心,所以可谓得天下支持……可是后来白族几代再也没有其他神子出现,而苏氏叛逆
改朝换代,所以就……”
他说完,我也陷入了沉思。一时沉默,气氛有点尴尬。
半晌,我不经意的问道,“你跟桓景修的感情真是很好,他连这种陈年烂谷子的事情
也原原本本告诉了你?”
昊希愣了愣,道,“他是个很坦诚的人,很不错的朋友,或者说兄弟,你不觉得吗?
”
每次他露出不解的眼神时,俊挺的鼻子就会孩子气的略微皱起来,柔化了深刻的面部
线条。
“昊希……”我倾身微微逼近他,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醉了?但是
我想说,我觉得你跟他走得太近了……我以为……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我带着香醇酒气的温热气息刷过他的肌肤,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主人,昊希只
有你一个主人,从来没有背叛过,以后也不会。”
“呵呵,很好,那么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一定也不会反抗,是吗?”我低低的笑着
,借着酒力,我湿热的舌轻轻舔上了他的耳尖。
“……”
我猛然惊醒,该死的我在对昊希做什么!他身子僵硬的坐在原位上,双手握拳,脸色
极为难看,显然是在竭力忍耐愤怒。
猛然放开他,我颓然道,“对不起。”转身快步向自己卧室走去。
对不起昊希,我知道自己对你有肮脏的欲望,明知我从来都不是好人,还虚伪的在你
面前装作兄弟般伪善。有了月元跟欧元两名情人,上过极品的苏家两兄弟跟月郎公子
,我还是不满足,潜意识里我一直想占有你。仅仅你的忠诚不够,还不够!——我需
要从身体到灵魂让你彻底的臣服,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骨子里的自卑感打倒,才会
觉得将来跟你合葬时,你的躯体虽然归了他,我却胜过了你心目中的太子,因为只有
我曾经让你雌伏,只有我真正占有过你!
这些黑暗不足道的心理,在我心灵深处像发了酵的气泡一样一个个浮起来,伴着强烈
的愧疚感,我无地自容,觉得再跟昊希单独呆下去,我简直就要爆炸了。
一只有力的手掌拉住了我。
我回头,呆住,“昊希,你这是……?”
他一手拉住我,另一手坚定的解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蜜色的结实胸膛。
“主人,其实不止你在这么想。其实我也在一直在想。那个跟你同床共枕的人,为什
么不是我?”蜜色的俊脸飞上了海棠红,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怔住了,“昊希,你……”
“明明我们自小就在一起,你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你却肯为了才认
识几日的苏吟风跳崖,看也不看我……”他越说声音越大,“那个时候,我看着你跳
下去,真觉得世界都变灰色了。后来你把受伤的他抱在怀里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嫉妒
他!这次我陪月元去边疆,听他开口闭口就是你,我也觉得无比嫉妒,可笑表面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