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头脑发热甩掉了身后的侍卫,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事先找块布把自家九弟那张祸水脸死死裹住……
因为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在具备了囧的特性同时还具备传到了皇阿玛耳朵里会让其不假思索地做出弑子行为的危险性——九爷生生让人调戏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很不应景地想着: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位轻浮子弟没有长得如同戏文小说里惯有的肥头大耳贼眉鼠眼,反而长得人模人样的。
——甚至严格来说这位轻浮子弟他还见过,名字记不得了,但这人是他们的好哥哥的爪牙之一,八旗出身的,似乎是专门网罗宫外的俊美少年供太子娈幸的……
认出了人之后胤祺反而不急了——十几年也不一定碰到一回的趣事,这时候再为脑袋着急是不是太煞风景了?(……)反正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担心脑袋也担心不到自己头上了——啊,可怜的二哥……(……我觉得你把语气压低一点……比较好……)
胤祺几乎难掩幸灾乐祸地想:看太子这回怎么补这个大窟窿……
这不能怪我们的五阿哥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像这种好戏很难有人不喜欢看,就连这次事件严格意义上的受害人——我们的九爷这厮,也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演着这出闹剧。
他先是侧头看了看横在身前的咸猪手,然后垂下浓长的睫毛,貌似想了一会才神色淡漠地开口:“我没兴趣。”
对面的人登时双眼瞪圆嚣张地哈哈大笑道:“美人,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我们家爷床上爬,你可考虑清楚!”
他本来以为这样说够给人面子了,谁知那艳丽少年依旧漠然道:“哦,那你家爷是谁呢……连名字都不敢报出来,”他故意顿了顿,见那爪牙面色渐渐变得难看了,才慢吞吞地补上了后半句:“不见得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玩意。”
胤祺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肩头耸动半晌才硬给憋成了咳嗽声。
他平复了一会呼吸,含笑看了眼丝毫不显山露水的某九一眼,心中暗暗道:九弟不愧是最合BH国师和额娘的心意的阿哥,这么一说这事怎么着都不能善了了……
谁都知道这种网罗娈童的事不可能放到明面上,那爪牙不敢说明究竟是谁是很正常的,可是自家九弟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指着鼻子骂人,寻常人让这连激带骂的一番话下来发火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还是这一群平日里横行惯了的……
身为九爷难得感兴趣的东西,事情果然很给面子地向两人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望着扑过来的一大群张牙舞爪的护卫,胤祺看一眼已经很自觉后退的胤禟,见对方也正将沉黑色的眸子移向自己,当即兴致勃勃地上前教训起这些丝毫没意识到大祸临头的可怜的打手。
骚动很给面子的引来了官差。
领头的一见:呵,这被打得满地打滚的人不是太子爷面前的大红人吗,当即问也不问一挥手命人将对面两个闹事者拿下。
那两人也奇了,丝毫不反抗地任官差逮了。于是一群人连带着看热闹的老百姓呼呼啦啦全往公堂凑去。
胤祺打量一下这块上书着“清正廉洁”的匾,这地方他不是没来过,但是这么个角度却还是头一遭:多么有趣的体验呀……
他正想着,腿肚子被人狠狠踢了一下:“跪下!”他当即嘴角含笑回身一肘子捅昏了后边的官差,然后在一片哗然中不屑道:“就凭你们也得受得起。”
话分两头,宛平县县太爷本来在被窝里睡的正香,一听下人报说太子的人让人当街痛殴,当即毫不含糊地爬起身边穿衣服边往堂上跑。
他手忙脚乱地坐到官椅上才来得及定睛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吃了这雄心豹子胆,结果这一看就正看见一大群官差涌向一人。
他再定睛一看,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顾不得屁股痛跳起身嘶声吼道:“都给我住手!!”
一群官差都吓了一跳,齐齐听了动作。后面看热闹的老百姓也给面子地全都精神一振:看来有好戏了!(……)
那爪牙正想上前,却不料平日里直朝着他陪笑脸的县太爷理都不理,连滚带爬地跪倒在那揍了他的人脚下哆嗦道:“下官……下官管束手下不、不利请五阿哥责罚……”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胤祺望着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觉得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然后笑得越发无害:“你跟我说不管用,正主又不是我~”这话意思相当明确:你求错人了……
那县太爷闻言偷眼想打量一下站在他身侧的人,视线掠过那身布料奢华的墨色长袍,还没看到正脸就听见五阿哥警告意味颇浓地哼了一声。
他当即老老实实收回目光,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只当这回事是金贵的五皇子冲冠一怒为蓝颜,这会子有意讨美人欢心。
总的来说这话没错,县太爷刚才见着皇子被打骇得浑身冷汗直冒,现在定下心来一想觉得眼前这人不定是哪家的娈童呢,叫他拉下老脸来向个戏子赔不是还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实在是……
他正想着,身前的人却走开了,拿脚尖踢了踢同样跪在地上的可怜的爪牙,然后他就听见了泛着丝丝缕缕凉薄的悦耳的声音语调优雅道:“回去告诉殿下,让他管好他家的狗。”
那爪牙本来就有些有恃无恐——本来嘛,太子看上了向兄弟讨个人寻常皇子阿哥还没有不敢给的,就算惹出了这么个事但自己发现了个无双美人想来也能讨赏。
他本来也是八旗子弟,寻思自己刚刚跟着跪下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谁料对方还是丝毫不买账,当堂竟敢议论堂堂太子爷的不是,那还了得?五阿哥也不一定保得了你!
那爪牙抽了抽脸上的肌肉,当即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议论我家主子的不是?”话音还没落下嗤笑声旋即响起。
不小心终于笑场的胤祺见众人都反射性地看向自己,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二位继续。”
那爪牙这个时侯才感觉到不对,这五皇子的神情哪像是心上人被调戏分明就是在看好戏……他颤巍巍抬了抬脑袋,他跋扈是跋扈了点,却不是没有脑子,眼前这人明明知道了自己背后有个太子撑腰也毫不在意明显来历不简单……美得如此的男子传闻中也不是没有……
……
他登时打了个寒噤,尖声叫道:“九阿哥?!”
那县太爷见鬼似的盯着他半晌,顾不得之前胤祺的威胁猛地抬头去看,结果用力过猛跌坐在地上。
他虽然没见过那位被皇帝护得滴水不漏的少年亲王,但见着那美人淡漠神色丝毫未变,已然明白八成就是如此,登时骇得浑身发抖面如死灰。
相较于平头百姓对这三个字的印象,这三个字在他们官员心中无异于“惹不得”的代名词,先不说这少年亲王心狠手辣且掌管着刑部大印,单就招惹了他而得罪的势力光说出来就可以让人吓死,尤其是这其中还掺了个爱子如命的皇帝……
他清醒无比地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是完了……得罪了这位,别说是他,就是太子自己也自身难保……
胤祺看一眼吓懵了的众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看看你的风评好到什么程度,光说出来就把人吓个半死。”
胤禟挑起眼角瞅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俊脸撇向一边。暗沉沉的烛光跳动,将阴影投在他白玉般的脸上,闪闪烁烁的,看不真切。
十一章
半跪在镶金的地板上,胤禩侧头瞥一眼镂空窗户外澄碧如洗的天空,轻轻阖上眼帘遮去内里的闲散之意,懒洋洋想道:今个真是个好天气。
他复又睁眼看看同样跪在地上的群臣,略微扬了扬唇角,在心中补充了后半句:只可惜却没人有个好心情——比如说皇阿玛,再比如说太子。
昨天的事他略有耳闻——八阿哥同样相信有耳闻的不只自己一个。
先不说京城内遍布的各方势力的耳目,单就今早太子脸上那个显眼得不能再显眼的巴掌印,就够说明稍有点脑子的人明白昨晚发生了一件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大事……这同样也说明了自家皇阿玛对这件事的态度……
胤禩伸手用左手拇指轻轻搓了搓右手对称手指上的玉扳指,边掩饰着自己忍不住满带着笑意的目光边听着皇帝的咆哮——他就说嘛,什么事只要扯上九弟就一定会变得有趣无比……(……)
在皇帝发了一大通火的情况下,早朝难得地开到了申时才散朝。
大臣们面对着低气压明智地安安静静作鸟兽散,直到出了宣武门才陆陆续续有人相互交谈起来。
胤禩撩了撩袍子,维持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挨个冲众臣点头示意,目光在太子面沉如水不悦至极地离开的背影上略停了一秒,唇角的弧度忍不住又上扬了起来。
身后远远传来“八皇子留步”的呼喊,他于是停住脚步回头去看。见是一等公佟国维遂耐心等他跑过来,才笑吟吟道:“佟大人,不知有何事见教?”
佟国维不着痕迹打量他一下,才站定道:“可否请八阿哥同老臣换个地方商议?”
梁九宫通报后将他引入御书房,不出所料的房中有两个人。胤禩怔了怔,侧头回想了起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呢,大臣们私下拜见皇阿玛的时候九弟从来都是理所当然地坐在他身边,不论讨论的是什么国家大事,也丝毫不用回避……真是……无上的殊荣……
康熙随手合上手中的奏折,用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哼道:“是蒙古贵族的联谊事情吗?朕已经听说了,你去同李光地商议,最后呈个折子给朕就行了。”——听声音也知道皇帝这会子还没消气呢……
胤禟淡漠地抬眸,乌压压的眸不带多余感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影,随后半垂着眼帘闭目养神去了。
胤禩拉开笑容,温和地微笑着,答道:“儿臣遵旨。”
皇帝飞快瞟一眼身旁的九儿子,见对方毫无反应地想着事情,遂摆手道:“朕乏了,退下吧。”谁料话音刚落,身边的少年跟着起身,优雅踱步到殿下,俯身行礼道:“皇阿玛龙体欠佳,儿臣也一并退下。”
皇帝差点耐不住性子跳起身发火,憋了半天硬憋住了,气呼呼地哼了哼,心道朕就这么招你生厌寻个理由就要走?
他越发觉得这两天两人疏远了不少,再加上让太子的事一搅,不觉心烦意乱,一气之下也就甩了甩袖子不悦道:“下去吧。”
康熙望着两人一共离开的背影,用手揉了揉鼻头,低下头继续看着好似永远也看不完的奏折。
两厢无话地走了一段行程,胤禩决定打破沉默:“为什么不留下来?”相信谁都看的出来皇帝刚刚非常不高兴……
“你心情不好。”胤禟抬眸看他,睫毛轻颤画出一个优美圆滑的弧度,在脸上投下暗沉的阴影,遮蔽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胤禩愣了愣,旋即微笑起来:“没有。”
于是话题戛然而止,身侧的少年未再说什么,径直往前行着。
胤禩笑容淡了淡,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上午佟国维的话,那显赫老臣拉住他,意味深长地说:“如今局势变幻莫测,太子行为不端早已引来诸臣不满,大阿哥资质平庸亦不是长久拥护之人,如今八皇子您深得民心,在诸兄弟中口碑甚佳,又有十阿哥十四阿哥唯您马首是鞍,他日若有变……”
那人说到这顿了一下,语气加重道:“不知八阿哥是想被文人雅客写入诗歌里吟咏呢,还是想被写入史书里千古传颂呢?”
而后那人无视他巨变的脸色,继续说道:“以老夫之愚见,以您的才华人品,成王绰绰有余,若是想荣登大宝……则还须看一人……”
远远便能看见两座马车并肩而立,车前还站着两府的管家。
胤禩回神时那漂亮无双的少年亲王已先一步跨上了奢华的马车,冲他略一点头示意不待他回礼便命令车夫启程。
胤禩目送着他渐渐走远才收回目光,听见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抱怨道:“九阿哥也真是,行事这么的乖张,就算是亲王,他也还是您的弟弟……”
“哦,没事的。”他一如既往的笑着,也上了马车,咽下了后半句话:九弟他,确实有这样做的资本……
感觉到马车在缓缓加速,他靠在靠背上揉了揉额角,心中又响起佟国维的话:“八阿哥您需要明白,在这个局势已经逐渐明朗的棋盘里,九阿哥他……决定了最后的胜负……”
有古怪……
国师吊起眉毛,一双狐狸眼贼溜溜往身侧淡然翻着卷宗的某九身上瞥,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跟我说实话吧,你跟皇帝是吵架了吧?”
可怜梁九宫已经是一天数次地不停地命人收拾乾清宫里满地的狼藉,然后一口气也不喘地监督着宫人往里运器物供下一次皇帝发火用……据他说现在乾清宫的气压低得可以活活吓死号称不死之身的臭虫……
胤禟没理她,自顾自地把看完的卷宗交给身边的张允白。后者面无表情地接过,然后招呼也不打,径直绕过挡在他身边的(经常借故吃他豆腐)的女人,去给九爷送东西去了。
国师翻了个白眼,哼道:“你别不承认,小心惹急了老娘哪天老娘给你灌‘超级霹雳无敌说真话汤’……”(……)
无双美人终于侧眸看向她,如血的薄唇轻抿,用好听的语调冲以为自己威胁管用了的正沾沾自喜的国师开口:“是呢,其实本王早就想见识一下那位鼎鼎有名的郎中的本事——要知道那回你吃完他那个‘超级无敌霹雳美容汤’之后跳的那个脱衣舞有幸目睹的大臣阿哥们到现在都难以忘怀,并都对这位名医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崇拜——要知道本王有时也难以免俗。”
这人用斑驳艳丽尾音上扬的海豚音羞辱完人,又低头摊开另一卷卷宗,周身静谧安宁的气息硬生生让国师产生了扑上去掐死他的念头……
她转过身,努力控制着脸上肌肉的抽蓄,不停在心里重复着冲动是魔鬼的至理名言。
张允白跑完腿回来之后就看见那个女人身子一仰一放地做着深呼吸,面上的神情不停地在“微笑”和“发怒”之间变来变去,他当时就想:不知是哪个没眼力的女鬼,附身前也不看清楚挑个好一点的,怎么看上这么个货色。(……)
随着国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脸上僵硬的笑容终于走样,转瞬间变成暴怒的表情,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张允白想了想后退几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毫无形象地在地上边翻滚边进行着掐脖子吐口水啃衣服的亲切交流(到目前为止动作的发出者还都是国师……),眼角的余光却瞟见原本安静站在那两个疯子死角的人沉不住气地上前迈了一步,他的唇角上扬泛出一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