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仅是这样,我松一口气,立刻便要答应,却听华定思道:悠然受伤,恐不方便,还是从我身上割取较好。
你失血过多,同样不宜再有创伤,我否决他提议,我是宝宝父亲,当然由我来做。
我亦是宝宝父亲。
华定思态度强硬,一力争取,同我争执起来。扶苏不料这种局面,只好折中劝抚,手术要三日后实行,届时看你们各自复原情况如何,再作决定。
不过,他犹豫道,我们需择取大约30平方厘米皮肤,为避免大量出血,会分成5~6块从腹部或背部切取,虽然会有麻醉,但药效过后仍疼痛非常,这种手术,类似凌迟。
没关系,我可以承受。
华定思与我异口同声道。
手术室外,我走来走去不能停下。华定思不知如何同扶苏串通,最终决定由他接受手术,林烈听说后找来一位捐赠者提供血液备用。
此时,宝宝与他已在里面呆了近两小时,仍无一丝消息传出,令人坐卧不宁。
你给我坐下等。
瑞馨硬是将我按到椅上。
华定思最不喜见她,今日却偏偏请她过来陪我,看住我一言一行。
我去庙里求了签,上上大吉,宝宝必定平安。
明知瑞馨安慰我,心里还是稍稍一宽。是啊,最难的一关都已过去,更何况由扶苏主刀,我应放心无虞。
我素来不喜华定思为人,不过这件事他倒确实做得不错。瑞馨喃喃道,突然奇怪地看我,怎会这么巧,宝宝血型同他一样?
我眼皮猛跳一下,强笑道:宝宝母亲是这个血型。
啊,那宝宝的母亲瑞馨说到这里猛地停住,她知我性向,必定猜到我婚姻异常,但自重逢后一直不提,自是体谅我之故。若非眼下情形,她决不会问出。
宝宝的母亲是我工作上的搭档,她与我都认为应给宝宝一个完整的生长环境,于是奉子成婚。我和她志趣相投,却无一丝激情,好友更胜于夫妻,我头一次将那段婚姻说给人听,思索一下才能叙述出当时状态,后来她找到真爱,我由衷祝福,于是和平分手,她现在非洲同丈夫一起,改善发展中国家医疗条件。
谈谈说说间手术结束,扶苏出来向我报告,一切顺利,两人情况良好。
随后,宝宝与华定思先后出来,我握住宝宝的手,不由又去看华定思。局部麻醉并未让他昏迷,看到我关注他,立即冲我一笑,虽然面色不佳,但双眼中透出光来,欢喜无限。
15
这次祸从天降,我们三人皆需住院养伤,倒是华定思复原最快,腹上割去皮肤的创口一周后已愈合无碍,经医生同意出院去。我的脑震荡也已痊愈,但左手还需裹在石膏里。宝宝情况最糟,所幸救援及时,一周后搬出加护病房,再半个月精心调养下来渐渐好转,已开始在物理诊疗室中做复健了。此间扶苏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安排我同宝宝一间病房,方便我日夜照看。
爹地,我后背好痒。宝宝可怜兮兮地看我。
他背上的移植手术很成功,新的皮肤正在生长,时常作痒,又不能压到伤处,只能侧身睡,痛苦异常。
我一边讲故事哄他,一边调整他卧床姿势,用右手揽住他趴在我身上。
宝宝注意力让故事引住,稍稍安定。
傍晚,华定思推门进来。
他身体稍好些便开始上班,每日提前下班来医院探望,晚上住在这里陪伴,翌日再从医院去公司,出院亦等同住院一般。奔波劳碌,失血后的身体一直没能大好,我总觉他面色不若从前。
宝宝,快看陈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华定思向旁一让,身后现出陈妈来,抱着一只食盒,摆出一桌饭菜来。
哎呦呦,看看你们两个弱成什么样子,不知多少日子才补得回来。
陈妈边念叨边倒出两碗汤来,将宝宝抱过去,一口口喂他。
华定思端着另一碗汤,拿汤匙舀了递到我嘴边。
我只断了一只手。我没好气道。
你右手抱了宝宝一天,不酸吗?还是我喂你
他说到一半,在我咬牙切齿地瞪视下住嘴,将碗放到桌上,汤匙送到我手中。
我舀了一匙进嘴,猪脚煮成的汤鲜美难言,不知炖了多少时候。
这是你做的?我问。
他正给我盛饭,见我主动和他说话,十分高兴。
是啊,你吃得出来?
我夹起一块猪脚啃着,一边道:你喜欢在汤里放花椒,很提味,不像别人煮得那样清淡。
喜欢就多喝一些,我明日再给你做。
叔叔,我想喝排骨汤。
宝宝听见我们对话,立即点菜。这几日陈妈和他日日变换菜式花样,已把那张小嘴养得刁钻。
好,明天做排骨笋片汤。
华定思笑着答应,拿走我喝空的汤碗,将饭菜端过来。
若是太累就交给厨师去做,你脸色这些日子一直不太好,应该多休息些的。我淡淡地说,又对陈妈道,明日做些猪肝汤吧,他和宝宝都失血过多,要补一补才好。
悠然华定思说了一半又闭嘴,笑吟吟地看住我。
有我和宝宝两个病号就够了,你再倒下不知多麻烦。
我皱眉,端起碗来挡住他热辣的目光。
用完饭,华定思打发陈妈回去,病房中已请医院加了一张床,以便他陪宿。
宝宝坐起来,全神贯注翻他拿来的图画书,我不用抱他,趁机活动一下手脚,听华定思道:宝宝今日怎样?
恢复得还好,就是在长皮肤,一直痒。
你的手呢?
再有半个月应能拆掉石膏。我顿一顿,问他,你身体怎样?
我这几日一直注意休息,医生说再调养半个月便可完全复原。你可是在担心我?他眼中带笑,低低道:悠然,我今天真开心。
我胸口一窒,看他一眼,不再言语,他知我脾气,也不烦我,去同宝宝说话。我拿本书挡在脸上,听他们一问一答。
宝宝虽然聪明,到底年纪小,净说些童言童语,逗人发笑,华定思极好耐性,抱他在怀,听宝宝转述我今日给他讲的故事,不时配合着发出惊叹嘻笑。
哦,那只小猪有没有被大灰狼吃掉?
啊,小猪宝宝这么厉害!
我听着听着,眼皮渐渐沉下来,书本垂到脸上,懒得去拾,就此盹着,只是睡不沉,一旁的对话仍不时模模糊糊传进耳中。
夏天好热,爹地带我在院子里露营,我们向邻居借帐篷,维尔叔叔帮我们搭起来。
维尔叔叔对宝宝好吗?
嗯,很好很好,对爹地也好。
那我呢,对宝宝好不好?
好,宝宝喜欢叔叔!
真乖!
我听到华定思语气中透着十二分欢喜,道:如果叔叔给宝宝做爸爸,宝宝高不高兴?
我很高兴,可是要问爹地高不高兴,维尔叔叔也要给我做爸爸,爹地就不愿意。
我和你维尔叔叔不一样,你爹地不会反对。来,乖宝宝,叫我一声爸爸好不好?
我得问问爹地,他同意才可以。
嘘,你爹地在睡觉,我们不要吵醒他。好宝宝,在我耳边轻轻叫一声好不好,不让你爹地听见,他不会生气的。
好。
我大怒,欲跳起来骂,华定思这王八蛋,居然趁我睡着引诱宝宝,但身子似魇住了般动弹不了,只听宝宝那声轻叫,爸爸。
啪一响,似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我一惊醒来,才知脸上的书掉在地下。
我捡起来,看向另一张床,他们两个已经睡着,华定思侧躺着,将宝宝小心地固定在怀里,不让伤处压到。
我走过去,将被子向上拽一拽,给他们掖好。柔和的灯光下,一大一小两张面孔抵在一处,同样的浓眉长睫,正睡得香甜。
我看着华定思上翘的嘴角,只想上去狠抽他两掌,打醒他才好。但想归想,总不能惊醒宝宝。站了一会儿,也只叹口气,熄灯睡去。
翌日一早,华定思看我与宝宝服完药才去上班。
我同宝宝做半日复健,中午用过饭,宝宝困倦,我哄他睡下,也想躺一躺,却接到助手智仁电话,询问细胞培养液的资料。我想一想,道:在我手提电脑里,你等一等,一小时后发给你。
电脑放在我卧室中,需回趟家才行。我嘱托护士看好宝宝,偷偷溜回去。
刚过中午,佣人们都去休息,屋里静悄悄地见不到什么人影,我回卧室将资料用邮件发走,又拿了几件换洗衣物。
出门时经过书房,突然听到华定思的声音,不由奇怪,这时分他在家里做什么?
请你立刻离开,别让我再见到你。
他这是在和谁说话,口气冰冷无情,隔着门都能觉出丝丝凉气,我能想象出他脸上表情该是何等厌恶嫌弃。
定思,你竟然这样对我?没有我你能有今日!
这人的话声愤怒焦躁,又夹着几分恐慌,然熟悉之极,我曾唤他二十几年姑丈。
我帮你得到整个邵家,你一分钱不给我也就罢了,我知道亏欠你,念在父子之情不同你计较。如今我好不容易在新加坡立住脚,你却来毁我生意,成心逼我破产。定思,我到底是你生父,你为何要致我于死地?
邵家的钱财本就不是你的,我自然不能给你分毫。至于赶尽杀绝,左胜海,念在我母亲至死不忘你的份上,我本欲放你一条活路,你在新加坡安分呆着,咱们从此再无挂碍。谁知你死性不改,害了我母亲和悠然的姑姑不算,还要谋害悠然。再让你逍遥法外,天理难容。
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害过悠然!
你敢说没有雇佣杀手驾车撞悠然和宝宝?
我脑袋一懵,要靠着墙才没有倒下,死命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对话。
我我没有
左胜海,你当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出一千万花红悬赏,自然有人提供线索。要不要我把一干证据拿出来你看?你私下查我财产,知道我将一切留给悠然,你想着杀了他和宝宝,我作为配偶自然能继承全部,到时你再来算计我,我可有说错?
屋里突然陷入沉默,只剩下一片急促的喘息。
定思,看在我是你父亲的份上
你还敢提这个,似是觉得好笑,华定思轻笑出声,当年抛弃我母亲时怎不见你记得?左胜海,你为人卑鄙,贪得无厌。我母亲打工供你读书毕业,你攀上富家小姐便弃他不顾,悠然的姑姑那么出色的人物,爱你至深,供你富贵荣华,你转眼便想害她。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我是对不起你母亲,可害邵颖的却不止我一个,你也有份。你口口声声爱悠然,还不是同我一样,为了钱财牺牲掉他。
左胜海突然大声指责,我看不到他们二人表情,只听华定思道: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答应和你联手谋夺邵家财产,只因我太清楚你为人,即便我不同意,你亦会找他人帮忙,与其如此,还不如由我经手,至少可保邵家财产安全,待悠然的姑姑认清你面目,将你扫地出门,我再将一切归还悠然。不错,这其间行事我自然存着私心,我要为母亲讨还公道,让抛弃她的衣冠禽兽坠入地狱,让你一生追求的富贵荣华弃你而去。我还能卖邵家一个大大的人情,让悠然的姑姑不再反对我们来往。只是我高估你人性,你明知悠然的姑姑健康不佳,不光在董事会上百般羞辱她,还命情妇当面气她,导致她脑溢血突发。左胜海,你就这么对待数十年结发妻子,畜生不如。我再阴险无情,也决不会这样伤害悠然。
华定思,你到底想对我怎样?
左胜海似已被逼到绝境,这句话说得尖利无比。
滚出香港,别让我再见到你。你情妇那里不是还有若干存款,足够你在养老院渡过余生,至于那些证据,只要你不再生事,我可以不把它交给警方,否则
不行,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决不再过穷日子!
伴随这声嘶喊的是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砸破,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我惊惧万分,一把推开门进去。只见左胜海双目通红,透出疯狂,双手举在空中竟不知放下,华定思倒在一地花瓶碎片中,额头汩汩流出血来。
我只觉坠入冰窟,浑身冷得打颤,竭尽全力才能站稳,冲到跟前抱住他。
华定思华定思我一迭声叫,控制不住带了哭腔。
别怕,别怕,我没事。华定思低低道,扶住我右手站起来。他额角破了个口子,血流得吓人,意识却仍清醒,我稍稍安下心来,向外面大喊:来人啊。
左胜海这时从疯狂中醒来,似被吓住,痴呆呆看我唤人。
管家并两名仆人赶来,见这场面都吓一跳。
叫警察来带走他。华定思冷冷道。
左胜海眼里立刻露出惊惧,浑身颤抖,不住乞求,定思,别这样对我!
我没心思理这疯子,拿块手帕捂住华定思伤口,急匆匆送他去医院。
16
急诊室中,护士正为华定思包扎,所幸出血不算太多,血库中还存着上次手术用剩的一袋血浆,今日全派上用场。
扶苏将我拉到一旁。
你们这是怎么了?流年不利,接二连三出事。
我唯有苦笑,待他走后,找一个僻静地方拨通林勋电话。
阿勋,你可有相熟朋友在黄李关律师行?
他大学念法律,一干同学今日都已是业中翘楚,各律师行均有熟人。
有,一位朋友新近成为那间律师行的合伙人。悠然,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请帮我查一查华定思的财产状况,越快越好。
华定思一向请黄李关打理公司法律事务,私人文件多半也在那边。
我尽力,半小时后给你电话。
我合上手机,才觉出心跳得厉害,脸亦发烫,冲到洗手间将面孔埋进冷水,直到大脑缺氧,才将思虑镇定下来。
半小时后,阿勋来电,一通铃声还未响完,我已按下接听键。
悠然,华定思名下财产有一幢公寓,位处铜锣湾,两千平方尺大小,上个月刚还完贷款,还有3%的公司股份,是历年按高级职员福利购得,另有不到三百万的银行存款。
怎会只有这么点?邵家的财产远不止这些。
邵家原有财产尽数登记在你名下,公司53%的股权,还有一干动产不动产,包括悠园。华定思立有一纸赠与书,载明这些归你所有,所有权不因你们婚姻关系的存续或终止发生任何变化。阿勋的口气中充满疑惑,问我,悠然,华定思搞什么名堂,这份赠与书是他五年前立下,他既不想要这些,当年为何谋算邵家?
阿勋接下来说些什么我已听不清,只是浑浑噩噩站在那里,半日不能动弹。
待脑子清醒些,我回到急诊室,华定思正合眼躺在床上输液,我走近些,他突然张眼,一伸手拽住我。
你去哪儿了?
我嗫嚅,去厕所。
我没甩脸色,让他有些发怔,怔过后又将我拉近一些。
悠然他踌躇半晌,看住我,有很多事,我要向你解释,我们应好好谈一谈。
等你伤好再说。我突然生出说不出的慌乱,挣脱他,宝宝应该睡醒午觉,我去看看。匆匆离开。
华定思额头缝了数针,重又住进医院。他躺了一下午,傍晚时分警察来访,我看着警察进去他病房,良久才自里面出来。
晚上,宝宝让护士接去洗澡换药,我一个人呆在病房甚是无趣,又害怕华定思找来,只得在医院里四处溜跶,走到医院餐厅,进去喝杯咖啡。
这么晚喝咖啡,小心睡不着。
我抬头,见扶苏端着餐盘站在面前,微笑着提醒我。
这么晚还没下班?我问。
今天值夜班。
扶苏坐下,对着那盘炒饭狼吞虎咽,片刻便只剩下一个盘底,犹自不足,又去取了糕点水果过来,见我吃惊地望着他,不好意思地解释,做了一天手术,错过午饭,饿得透了。
我笑,医生这职业外表光鲜,实际不知多辛苦。
闲谈几句,扶苏突然道:如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可以减轻心理负担,若是不方便,我可帮你介绍心理医生。
我一惊,失声问:我表情这样明显?
扶苏看着我,似笑非笑,你已经往咖啡中加了三匙盐。
我一怔,看向桌面,中间两个并排的调味罐,我手中的汤匙正伸向砂糖旁的罐子,舀第四匙盐。
这一杯咖啡是要不得了,我苦笑着扔下汤匙,沉吟片刻,问他:华定思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