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雨后——白日梦
白日梦  发于:2010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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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不小,好在没深到骨头,问题不大,一周便可出院。扶苏看了看我,又道:宝宝也恢复得极好,再有一月应可回家。我刚同儿科主任碰过面,他说不会留下后遗症,至于那些疤痕,可等宝宝稍长些后做整容手术。现在技术那么发达,定可恢复如初。
扶苏十分体贴,轻拍我手背,着意安慰,令我宽心不少,不复方才烦躁。
我又去买了两杯咖啡,分一杯与他,对坐闲聊。
你不急着回去办公室?小心你那位朋友来探班,找你不到。
不会,他今晚有应酬。
扶苏聪明绝顶,定然早已猜到华定思同我关系非常,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再提起来便不似初时尴尬,说起他男友来落落大方。
我笑,你男友很是英俊,同你十分般配。
谢谢!扶苏微笑,眉梢眼角一段春色缭绕。
呃,悠然,他放下杯子,目中流露出希冀的神色,若你今晚无事,关于那篇论文,可否讲一讲?
我胸口一窒,过片刻,问他:你想知道这理论是否经过实践?
是。
我们做了实验,动物也好,亦或人体临床,证实这理论完全可行。
我深吸口气,思绪回到从前,当时实验片断在脑海回放。
前期动物实验可说十分顺利,在积累了一定经验和资料后,我同麻省研究中心一起,将它应用于人体。我做了上千对精子的融合试验,得到八对融合成功的细胞,经过培养,其中五对顺利分裂成胚胎细胞。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
啊,这么低!扶苏皱眉,那么之后呢?这五枚胚胎可有再进行试验?
有,当时我设计了两套实验方案,其一是将胚胎植入女性体内,由天然子宫孕育,另一种方案比较冒险,是将胚胎植入一只胎盘上,将胎盘放入男性腹腔,与小肠相连,供给营养使之发育。
第一种方案好些,第二方案太过激进,风险极大。扶苏评论道。
我知道,但我当时极度自信,自以为设计的实验方案万无一失,想一举攻克两道难关,于是冒险一搏,执意选择第二方案。
扶苏专注听着,神色渐渐紧张起来。
当时,精子的提供者之一自愿担任孕体。一开始,手术十分成功,那只附有胚胎的胎盘顺利从小肠吸收营养,胚胎发育正常,我们简直欣喜若狂。
后来呢?
胚胎发育到第二个月时突然出现变故,担任孕体的男子遭遇情变,精神一度失衡,严重影响身体状况,以至胚胎在第三个月突然死亡,造成腹腔出血,危险异常,虽经过手术抢回一条性命,但不得不切除掉连接胎盘的那段小肠。
啊!扶苏忍不住惊呼,这么说实验失败了?!
不,实验没有失败,失败的只是第二方案。我低下头,掩住表情。
扶苏立即领悟,问:你们又起用了第一方案?
是,我道,我从未遭遇这样失败,一时心灰意冷,只想结束整个研究,但遭研究中心反对。这项研究是人类生殖技术的一场革命,若能成功,可改善上百万同性家庭的命运,研究中心不愿轻易放弃,而且尚有四枚胚胎未被使用,足以再进行一次实验。我那时身体不适,无力主导实验进行,也不愿再做,他们瞒过我另选一人负责,将四枚胚胎植入四名女性体内。其中三枚在发育过程中死亡,只有一枚植入中心里一位女性研究员体内的胚胎存活下来,成功发育成一名男婴。
听到这里,扶苏悚然动容。
十月之后,男婴顺利降生。他身上两名生父的基因融合得极为成功,继承了各自父亲的优点,十分健康漂亮,与正常途径产生的孩子并无不同,唯一的异常,便是他智商高于同龄孩子两倍,教养起来颇费功夫。
这么成功的研究怎么没见报导?扶苏不解,顿一顿,又问:那孩子现在怎样?
那孩子很好,去年十一月刚过了四岁生日,一切正常。至于报导我苦笑,这项实验成功率极低,尚不适宜像试管婴儿那样应用于临床,且孩子的父亲不愿此事张扬,希望孩子在正常环境长大,研究中心考虑到这点,于是将所有资料封存,从未对外宣扬。
扶苏听完,感慨万千。
扶苏,我看他,你一直关注这项研究,可是为着私人缘故?
是,悠然,我一直渴望拥有正常的家庭,生儿育女。现在这种情况非我所料,但已不愿改变。不论出于感情因素,亦或继承需要,我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我沉吟,不一定非要具有两人基因
我知道,但心结难解。他表情涩然,他若知我想要孩子,虽然不会高兴,但定会去找代孕母亲帮我实现愿望,可我不想这样,非爱情的结晶我无法接受。而且,我希望拥有的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所以在看到你的那篇论文后才会异乎寻常的关注。
扶苏,你可有想过,若真有了孩子,而你们却分手,孩子该怎么办?
扶苏抬头,斩钉截铁道: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当一如既往爱他护他。
我们一通陷入沉默。
把你的笔给我。我道,扯过一张纸巾,写下一串号码、名字。
打这个电话找一个叫维尔.甘森的人,告诉他你的愿望,他或许可以帮你的忙。想一想,又补充道:第一实验方案由他主导获得成功,但你是否能如愿,还需运气。
扶苏接过电话,眼中透出又惊又喜的光芒。
与扶苏在餐厅分手,我慢慢踱回病房,打开们,只见华定思缠着纱布的脑袋正与宝宝的靠在一处,两人摆弄着床上的一盘跳棋。
你不在自己病房躺着,到处乱跑什么!我不悦道。
华定思正向我讨好微笑,听到我这样说,笑容小时,解释道: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和宝宝。说罢,迅速低下头去,但我已看清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委屈。
爹地,叔叔受了伤好疼的,很可怜,你不要再骂他好不好?宝宝嘟着嘴抗议。
我本已觉得语气太过,这下更是有些自责,过一会儿,讪讪地问他:伤口还疼不疼?
哦?呃不疼了。他先是怔怔地,随后脸色和缓起来,偷偷瞟我一眼,见我没再生气,又露出笑来。
宝宝,今天就玩到这里好不好,我轻声询问,让叔叔早点休息。
好。宝宝看看华定思额头,立刻答应。我服侍他躺好。
华定思将棋盘收起来,却徘徊着不肯离开,不时偷看我脸色,一会儿,到陪宿的床上躺下。
怎么不回你病房?我问。
他僵住,以为我赶他,低低解释,又带着乞求,看不见你们,我睡不踏实。
我一愣,只觉鼻子发酸,忙转过身去,道,你床头没有召唤铃,晚上伤口若疼,可叫醒我帮你唤医生。
只听他轻快答:嗯,我知道。
17(上)
入院时春节才过,这一住直有两个多月,转眼竟已是初夏,我们三人总算全部伤愈出院。
临走前,扶苏细细叮嘱:小孩子恢复极快,好好调养,每半个月复查一次,半年后应与同龄孩子无异;你的左手暂时不能提携重物,日常生活中要当心;至于华先生,额头上的伤疤贴近额际,头发养长些,应能遮住,若是觉得有碍观瞻,我可帮你们介绍整容医生。
他有恩于宝宝,我不知怎样道谢才好。
扶苏,真不知如何谢你。
扶苏笑,朋友之间何须客套。
我释然,附在他耳边道:祝你心愿早日达成,实验若有困难,可来找我帮忙。
回到家中,陈妈已命人放好洗澡水,一见宝宝便搂入怀中,百般疼爱,对华定思也不再冷眉冷眼。
我最闻不得医院里那股子消毒药水的味道,你们快去洗澡,我炖着汤给宝宝,你们两个等下也喝一碗。唉,也不知是不是年初没有祭神的缘故,这一年当真不顺,改日我得再到庙里去烧注香。
陈妈唠叨够了去做菜,我忙带了宝宝洗澡。
经此一劫,宝宝瘦了一圈,只这半个月才将将养回些斤两。背上移植的皮肤长得很好,只是颜色较幼儿的嫩白稍深一些,远远看去像大块胎记,还要再长一段时间才会与周边肤色溶为一体。
平平安安就好,反正是男孩子,也不必太过在意容貌。
我安慰自己。
晚上,陈妈使出十八般手艺,一桌子菜式让我们三个吃得饱饱。回想这两个月在医院里的日子,此时无异天堂,格外温馨。
宝宝虽然出院,到底精神还未大好,才八点多钟便疲惫困倦,我忙服侍他躺下。
本想陪他入睡,然时间太早,一丝睡意也无,便回卧室去,给智仁打通电话,问些实验进展,事无钜细,听他一通汇报。待电话挂断,已近十点。
我重又回到宝宝卧室,一推门,就见华定思坐在床边,俯了身细细端详宝宝睡容,满眼疼惜慈爱。
时候不早,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不打算回自己卧房去睡,只好出声赶他。
他不答话,走到我身前来,一把攥住我手腕,低声道:悠然,我们必须谈谈。
自那日听到他与左胜海争吵已过月余,这期间他屡次想同我深谈,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心慌意乱,每每找借口逃避。医院人多嘈杂,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他虽不满,倒也并未强求,只是今晚却再躲不过去。
他目光炯炯看住我,神情决然,丝毫不容抗拒。
到隔壁去。我深吸口气,鼓足勇气。
隔壁是宝宝的游戏间,到处散落着毛绒玩具和汽车模型,两个来月没有进来,竟仍能嗅到宝宝稚嫩香甜的气息,令我心境稍稍平定。
别开灯。
我阻住华定思动作,打开窗子,放月光进来,淡淡的光线映出屋内物事的轮廓,却看不清人的面孔,这样静谧隐暗的夜色,足以遮住我的表情。
他也走到窗前来,距我咫尺时站住,半晌没有动静。
我亦不开口,沉住气等他。
悠然,他终于出声,我们之间有许多误会,五年前的事并非如你想的那样。
你想说什么?说你另有库中,才会与左胜海联盟?!
我抑不住怒气,冷冷讥诮。
他本低着头,这时猛地抬起,喃喃问:那天我们的争吵你听到多少?
没多少,只知道左胜海欲效螳螂捕蝉,你这只黄雀在后另有图谋。
他苦笑一声,低低道:没错,他算计邵家,我算计他,他想要钱财万贯,我想要他声名扫地。但是,悠然,请你信我,我从未想要伤害你亦或邵家。
好,我冷笑,便算你无意谋算邵家,那我姑姑呢?你对她难道没有一分怨恨?若真如此,左胜海对她不利时你为何不加阻止?别告诉我你不知左胜海行径。你眼睁睁看我姑姑病发倒地,当真没有一丝快意?
不,悠然,我从未恨过你姑姑。他靠在窗边,月光映出他满是嘲讽的笑。
左胜海抛弃我母亲并非因你姑姑之故,只因他自己贪婪无度,即便你姑姑从未出现,亦会有其她女性让他抛妻弃子,只要那些女人对他有利。我母亲清楚这点,从未憎恨你姑姑,她想报复的不过左胜海一人而已。
提起母亲,他神情黯然。
那天,你邀我参加家庭聚会,我才知你就是从未露面的邵家继承人,邵颖便是你姑姑。我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名寻常富家女,娇纵任性,仅靠财势吸引住左胜海。一见之下才知错的离谱。她那么美丽睿智,足以吸引任何男性,你们姑侄俩一般的光彩照人,我当时便想,左胜海若真是因为爱她才离开母亲,即便行止卑劣,亦算情有可原。你姑姑比我母亲出色何止十倍,因感情纠葛造成这一悲剧,只能说上天作弄,无心之过。之后不久,你答应同我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记得起报仇。直到那天,左胜海突然找上我。我长相肖似母亲,又随母姓,他在宴会上一眼认出我,随后私下同我联络,拿出一千万作为补偿。
17(下)
你收了?我问。
不,我把支票扔回给他,我虽不若初时那样恨他,却也不能原谅。
你从未对我讲过这些我喃喃低语。
我不愿暴露同左胜海关系,让你尴尬。
我不再打断他,听他继续讲下去。
不久,我在汇丰银行做出一些成绩,被升做部门经理,他忽然又来找我,说有事同我商量,同你有关,我无法拒绝,只好同他见面。那天,他说你醉心医学,无心经营家族生意,邵氏企业势必要选个外人掌舵,但旁人毕竟不如自己人放心。我同你是好友,若能入邵氏帮忙,皆大欢喜,恰好那时你亦邀我过去,我便顺水推舟进入邵氏。我想功成名就,以便配得起你,又不想被人说靠裙带发迹,于是不遗余力工作,再加上左胜海处处关照,那段时间直如平步青云,不久便得提拔。悠然,我最开心的就是那段时光。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似在回忆当时甜蜜。
那段时间我亦记得清楚,他才干非凡,又得重用,每日都意气风发上班去,下班回来便逗我开心,过得好不惬意。连姑姑都对他工作能力称许有加,若非不喜他同我关系亲密,说不定已升他做总经理。
当时我只觉已至世上最圆满境地,再无他求,彻底放下复仇的念头,谁知那一日左胜海又来找我。他才能有限,之所以能做总经理全是因你姑姑之故,那段时日他工作接连失误,造成不小损失,你姑姑决定召开董事会撤换他总经理职务,由我接替。他怕从此大权旁落再捞不到好处,又受够了仰妻子鼻息的日子,决意反戈。他来找我帮忙,窃取邵氏资产,所得一切分我一半。那时你刚刚去了美国出差,一连数天,我都联系不上。
那几天我正在研究中心将胎盘植入体内,未免杂事干扰,将一切外界联系都断掉。
想到这里,我心中狠狠一痛。
你答应了?
是。我本想同你说明一切再做打算,但一直联系不到你,当时左胜海步步紧逼,已对外散布邵氏洗钱谣言,我一直以为他是因对妻子一往情深才伤害母亲,谁知竟还是为了权势,那一刻他打破我最后一丝幻想,我愤怒之极,于是决定将计就计,陪他玩一场游戏,不光为保全邵氏,也想借此为母报仇。我答应帮他,向林烈借调大笔资金趁低吸纳邵氏股份,将财产转移至我手中。
说到这里,华定思脸上露出一股轻蔑与愤恨。
事情过半时,左胜海已丑态毕露,他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甚至向我炫耀他包养的情妇,我才知道他从未对妻子忠诚。我恨到极处,一心要他万劫不复,于是纵容他一切恶行,我看着他在董事会上大放厥词,旁观他命情妇羞辱你姑姑。只因我认为你姑姑一向刚强,左胜海这样对她无异作茧自缚,等我将一切归还邵家后,你姑姑定会将种种不堪加倍回复。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姑姑高血压这样严重,她受不了刺激,当场倒地,我这才慌了手脚。我知道,你姑姑于你便同母亲于我,我为左胜海掘墓,却把自己也埋了进去,甚至不知道等你回来该如何交待。悠然,我真的不知道你姑姑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他悔恨万分,说不下去。
因为姑姑爱他,我喃喃道,左胜海卑鄙无耻,是个垃圾,但姑姑爱他,才会无法接受他背叛。
是的,她爱他,我不知道,她这样爱他。
月亮让云彩遮住,屋内陷入黑暗,我们静静站着,一时无言。
既是这样,我回来后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我从哀伤中回神,质问。
你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那天你从美国回来,我只向你说了开头,你已脸色大变冲出门去,我去拉你,你捡起水果刀扎在我腕上,头也不回离开。我被划破静脉,住院一周才脱离危险,出院后立刻去找你,却到处找不见,你姑姑也从医院失踪。我请私家侦探追查,知道你带姑姑去了马来西亚,便在马国境内四处寻找,却毫无踪迹。直到半年前,我才得知你在麻省,且已娶妻生子。
是的,那天我一刀扎在他腕上,血立刻汩汩流出来,我趁机逃走,没再看他一眼,竟不知他伤得这样严重。之后到马来西亚请朋友帮忙,乘红十字会的运输机前往美国,便是为了让他再找不到我。
那在美国呢,是怎么回事?你绑架宝宝逼我回来。
如果我不这样做,你可会回来?我若当时向你解释,你可会信我?悠然悠然,你先入为主,已无法信任我,我说什么也只是巧言令色,令你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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