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风雨后——白日梦
白日梦  发于:2010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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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乱动。
他低喝,制住我手脚,按铃唤护士进来救护。
手掌很快包扎好,针头换到另一只手去,我忐忑不安坐起来,猜测华定思要怎样找我麻烦。
他不说话,只看着我,眼神犀利,直刺到人心去,我不甘示弱,回瞪过去,然到底功力不如他,只瞪一会儿,就觉眼睛酸麻,败下阵来。
若是担心试验进展,大可不必,我已安排好一切,智仁他们足以应付。
我耐不住,抢先出口,冷笑连连。
他并不言语,一味看我,面沉如水,过一会儿,终于说话。
我从不知道一人可以长出两条阑尾。
我暗叫糟糕,硬着头皮道:我天赋异禀,身体构造和常人不同。
哼,量他也不能跟进手术室里看我开膛剖腹一探究竟。
华定思不料我这般耍赖,明目张胆骗他,气得说不出话。
我们这般对峙,直到护士进来换药,看他仍在原地,道:先生,探病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明早过来看你,宝宝有人照顾,你且好好休息。
他压下怒火,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华定思将宝宝抱来。他在孩子身上颇花了些心思,这段时日宝宝与他相处甚欢,此时坐在华定思手臂上,宝宝一手环住他脖颈,一手向我伸来,满是担忧地问,爹地,手术会不会很疼?你能不能早点好起来?
我攥住他小手,笑,会打麻药,不疼,至于恢复时间,你得问问这位医生。
扶苏正在一旁给我做术前检查,见宝宝满是期待的望他,连忙承诺,放心放心,保证让你爹地尽快康复。
谢谢医生叔叔!
宝宝嘴甜,不知哄住多少大人,扶苏霎时眼睛发亮,把他抱过来逗弄。
邵先生,请看一下手术同意书。
护士进来,将同意书递给我,还未到我手中,已被华定思截去,浏览过后,大笔一挥签上姓名。
护士不知他身份,一时不知所措,向扶苏使眼色询问,扶苏倒聪明,目光转几转,已知我们关系非比寻常,一声不出,任我们自行解决。
护士见没人表示异议,接过同意书走出去。
我换好手术服,被推出去,华定思同宝宝一直目送我进手术室,门扉合上,才不见他们身影。我躺在手术台上,感到麻药一点点注入体内,渐渐失却意识。
再次有知觉时已是晚上,麻药劲头还没过,迷迷糊糊睁眼,只觉房间昏暗,唯床头一盏灯光。
喉咙干得要命,我想唤人拿水,嘴唇动几动,,却不知发出声音没有。焦急间,一张温热的口唇覆盖上来,一口清水缓缓注入口中。
你刚做完手术,还不能喝太多水,等明天醒了,我炖汤给你。
是华定思,口气一如既往的爱宠温柔,还含着一丝疼惜。
我困倦不堪,不去理他,又昏睡过去。
10(上)
华定思有一手好厨艺,尤其做得一手好汤,待我醒后,果真炖锅黄芪鸡汤来,我一尝便知是他手艺,只管喝得酣畅淋漓,大补元气,待精神稍好些便同宝宝闲聊,听他讲述学校种种趣事,至于华定思,睬也不必睬他。
蔺扶苏医术精湛,在我腹部所开刀口极小,才一周功夫已经长合,今日上午拆了线已无大碍,明日便可出院。
华定思连烧一周汤水,终于不必日日带着宝宝前来报到,听到这个消息极是高兴,立刻去办出院手续,临走时道:我明日一早来接你。
躺了这许多日子,着实无聊,我只好看小说打发时间,这几日倒将无暇细看的读物都浏览一遍。待到天色已晚,一本小说刚好读完,却仍无睡意,揉揉酸涩的眼睛,我决定出去走走,否则筋骨都要霉烂。
我不喜医院人多嘈杂,白日里总呼呼大睡,直到晚上才出来溜达。此时夜深,医院走廊中并无多少人,多数病人已经入睡,到处静悄悄。
走到诊室附近,只见蔺扶苏从里面出来,我怕撞见他又被请教那则论文,急急躲到一旁那株一人多高的盆栽植物后面,宽大的叶片密密麻麻,遮住我整个身形。
待他走过,我正要溜掉,却见一名黑衣男子出现,拦下蔺扶苏说话。那男人高大健硕,从头到脚做暗色打扮,六分英俊三分不羁外又兼一分狂傲,只那么一站,便如岳峙渊停般气势不凡。
我暗暗揣测,摸不透这人什么来路,气质这般与众不同。
他们两人站在走廊中,将通道堵住,我无路可逃,虽不欲探人私隐,却不得不做偷窥行径。
只见那男人眼神温柔,笑盈盈看定蔺扶苏,一双手揽住那套着白袍的腰身,暧昧无比,接下来,便是双唇吻上去,轻啄一记蔺扶苏面颊。
我震惊不已,不知蔺扶苏怎会突然转性,同男人在一起,眼睁睁看他将那黑衣男子拽进诊室去,将门合上。
我再没心思散步,回转病房,辗转反侧半晌犹不能入睡,只得再拿起一本小说阅读。
没翻几页,忽听敲门声,蔺扶苏推门进来。
我值夜班,看见这屋有灯光,想你还没睡,过来看看。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便失眠,只好看小说解闷。
你恢复良好,再休息几日便可痊愈。他拉一把椅子坐下,陪我聊天。
全赖你妙手回春。我赞道。
你以前可曾做过肠部切除术?我动手术时发现你小肠上有缝合痕迹。
是,几年前饮食不规律,造成肠道感染,切除了大概十厘米。
蔺扶苏神色凝重起来,我知道你做研究一向废寝忘食,但至少注意饮食规律,再出现肠道问题,怕你健康就此失调。
我唯唯诺诺称是。
悠然,关于上次提到的那篇论文
不待他说完,我打断他,笑吟吟问:扶苏,刚才那男子可是你亲密男友?同你这样登对!
蔺扶苏闻言一愣,随即明白刚才一幕被我看到,脸上生出红晕,瞬间布满面庞,红的好似滴出血来。
天,我从不知道人体可以制造这等奇观,一时看得呆住,同他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我还有病人要看蔺扶苏咚一声站起来,结结巴巴道,转身时险些绊到椅脚,逃也似地出去。
脸皮恁的薄,我暗笑,关灯,睡觉。
回到家中躺了两天,我急于上班,却被华定思拦住。
再养半个月,不急这一时。
我气结,既是不急,当初急吼吼将我自美国逮回来作甚?然又一想,老板都不心焦,我做伙计的又何必鞠躬尽瘁,于是心安理得歇一个大假,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饭、闲晃混过一日,难得的惬意舒爽。
歇了两天,已是周末,我看小说至凌晨方睡,正盹得香甜,一双小手伸到我脸上轻拍,听见宝宝叫道:爹地,起来吃早餐。
我呻吟一声,将头埋进枕头下,再让我睡一刻钟。
爹地,管家说你这几日躲懒,都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医生叔叔说过要你三餐定时定量。
宝宝锲而不舍,一再说教。
宝宝何时长这么大,已学会教训自己老子,我哀嚎,将被子蒙住脑袋,不一会儿听见宝宝踢踏的脚步声出去,松一口气,继续睡回笼觉。
哗一声,被子叫人掀开,明媚的冬日暖阳射进来,隔着眼睑都能感到。
快起床,我做了瘦肉粥,还有你喜欢的荷包蛋。
华定思一手掀开被子,一手将我拽起。
扰人清梦,罪大恶极。我张眼正要大骂,就见宝宝站在一旁,一只手牵住华定思衣角,嘟着小嘴向他告我的状。
爹地是大懒虫,不肯吃早餐。
这小子不止见风使舵,兼且里通外国,竟联合外人对付自家老爹。我忿忿然。
医生嘱你注意饮食调养,怎么任性到这样,还不如宝宝懂事。
华定思扯开我睡衣,拿起家居服帮我换上。我想挡下,却怕拉拉扯扯更加难看,只得沉着脸任他动作。
两人四手,很快换好衣装,华定思温言道:你好长时间没有同宝宝一道吃饭,今日学校放假,也该好好陪陪他。
啊,确实,自住院后我便没有好好陪过宝宝,以往做惯单身父亲,劳累不堪,在这里却事事有人代劳,猛然间松懈下来,竟忘了还原,以至冷落宝宝多时。
我满心愧疚,立刻乖乖洗漱,陪儿子到餐厅吃饭。
瘦肉粥煮得颇够火候,我连喝两碗,又吃掉两只荷包蛋,心满意足。华定思坐在对面,一直微微笑,似乎我打个嗝都能让他欢喜似的。
麻省寄来一只包裹,似乎是你那位叫做维尔?甘森的同事所为,放在书房。
我正给宝宝揩去嘴边粥渍,听华定思这样道,一时奇怪,不知维尔寄什么来。
爹地,维尔叔叔寄什么给你?宝宝亦好奇发问。
我道:想知道吗?那你去打开看看。
好。宝宝即刻答应下来,放下碗筷跑去书房,不一会儿,听他欢快地叫着跑来。
爹地快看,是好多照片。
包裹已经拆开,露出一沓照片,宝宝急于给我过目,跑得甚快,那包裹又不曾抱牢,将许多照片跌到地上,撒了一路过来。
10(下)
啊,是上次郊游的照片。
我接过包裹放到桌上,一张张看。
几个月前研究中心组织了一次员工郊游,每人都带了家人去,照了许多照片出来,维尔帮我和宝宝拍了不少,拿去冲洗,临行匆匆没能交给我,没想到还特地寄来。
爹地你看,这张特别大。宝宝挑出一张给我看。
那是一张维尔、宝宝与我的合影,我们两人举着宝宝,欢快地笑着。
这张照片是平常尺寸的两倍,显然是维尔特意放大,虽无只字片语,却已尽表心意。
维尔维尔,这个老好人,我暗叹一记。
叔叔你看,左边这个就是我的维尔叔叔,他一直对我和爹地特别好。
宝宝极是高兴,将照片指给华定思看。
噢,是吗,那我真要谢谢他,将你和你爹地照顾得这样好。
华定思笑眯眯地陪宝宝说笑,可我分明看见他眼中寒光闪烁,似要从中射出飞刀,将照片割得四分五裂才好。
我们去找本像簿,将照片都装起来好不好?
宝宝立即对这提议表示赞同,我马上抱起包裹拉他离开餐厅,甩掉身后恼人的目光。
我边走边拾起地上散落的照片,到游戏间坐下,命管家找来一本相册,同宝宝将照片装进去。
整理完毕,宝宝又欣赏一阵,随后放在一旁,从他的小书包中掏出一叠彩纸。
爹地,教我怎样折纸,我要送给朋友做生日礼物。
哪个朋友?哦,叫韩彩灵的是吗?今年多大?五岁啦?!那我们折五种小动物给她好不好?
宝宝将朋友的信息提供出来,我想了想,提出建议。
每样要折五只!宝宝要求道。
好好好,没问题。我满口答应,立刻去书房寻裁纸刀。
华定思正在书房审阅文件,我一撇嘴,哼,当上总裁又怎样,名利越多越累人,一年到头,日日与人尔虞我诈,能得几天逍遥。
我迳自到抽屉中翻找刀具,找到后转身要走,瞥眼间看清摆在华定思面前的东西,摊开的文件上摆着两张宝宝的照片,一张照片里宝宝正在荡秋千,另一张中是拎着水桶在河边玩。想是宝宝拆包裹时落在书房。
宝宝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华定思突然抬头对我道。
这还用说。我拿过两张照片,扬长而去。
假期中闲来无事,我恢复以往作息,仍旧早起,日日接送宝宝,饮食也在华定思监视下日渐规律。
这日睡醒午觉,已是下午四时许,我正欲接宝宝放学,已听到外面宝宝说话声,出门去看,见宝宝外套还未除去,奔过来,手中抱着个大大的盒子。
爹地快看,林叔叔送我拼图。宝宝将刚到手的礼物给我过目。
哦,是吗,有没有谢过人家?我向客厅看去,林烈正立在那里。
他走过来,讪讪道:我前段时间在国外,昨日回来才知你生病,过来看看。
已经痊愈,不劳挂念。
自从知道他们兄弟纠葛,我对他已无丝毫好声色。
林烈窘住,他心中理亏,更抬不起头来。
正僵持中,华定思从外面进来。
我今日下班早,顺道接宝宝回来。他边说边走过来,向我道:公司打算与林氏企业合作投资内地房产,我约阿烈过来谈谈。
我对他们之间的交易不感兴趣,他亦不必对我解释,于是哦一声当作招呼,带宝宝自去玩耍。
林烈倒是会讨孩子欢心,一套拼图精致非常,宝宝极有兴致,立即动手劳作,少不得要我帮他。
父子俩忙活好半天,总算拼出巴掌大一块,我已觉肚饿,看天色不早,去吩咐管家开饭。经过书房,从门中隐约传出几句话。
左胜海新加坡
我恍然顿悟,怪不得回港后一直未见他,原来躲到海外去。也是,他数十年伏低作小,一朝得手,俨然已是太上皇帝,自不必事事躬亲,只需将累累硕果交亲子打理,自到海外逍遥乐土去,亦不必留在旧地,听些风言风语,让人家议论他靠裙带发迹。
我鄙夷万端,不屑理财这一干人,远远绕开。
11(上)
半月一过,我已彻底康复,开始上班。这日刚到研究室便被众人围住,嘘寒问暖,扰攘好一会儿才动手工作。查看一下我住院期间的试验记录,指出几项不足,同助手们探讨。
忙忙碌碌一天,累得人困马乏,却觉充实无比,比起在家中当米虫的日子,不可同日而语。
实验已进行过半,极其顺利,但仍不能令我满足。我只盼早早结束研究项目,好取回悠园,再不与华定思有甚瓜葛。
为此我试图改进目前试验方法,但谈何容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古便最难得。
我只得求助麻省研究中心,打探关于干细胞研究的最新进展,恰被老好人维尔接到,立刻殷殷问候,满是关切。
我心头一暖,又不由遗憾,若我能爱上他,该是何等惬意的生活。
维尔不愧是维尔,一听我讲述试验难处,立刻帮忙思索,推荐几本最新论述给我。
然,这些书里有最新的研究成果,或许可以给你借鉴。香港大学前几日派人过来做学术交流,带了几本回去,你不妨去学校借借看。
维尔,谢谢!
能够帮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抱歉!我歉疚,因不能回报于他。
话筒彼端突地沉默,片刻后道:然,不必道歉,一切是我自愿,请将我当作你的好友,不要让我的爱成为你的负担。
我放下话筒,半晌无言。
我命秘书与港大医学系联系,得知那几本书已收入图书馆中,立即前去借阅。
港大图书馆收录的学术资料一向丰富,我在这里任教时最爱在此流连。还记得那一日,我在一排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恰巧对面也有人借书,从书架的空隙间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孔,四目相视,一见钟情。等我办完借书手续站在门口,他已从里面追出来,向我搭讪。
我叫华定思,可否请你喝一杯咖啡?
我含笑应允,就此万劫不复。
图书馆门口人来人往,一人不小心撞到我肩膀,将我自回忆中惊醒。我定一定神,将满脑旧事丢到爪哇国去,进去找书。
因事先与这里的管理主任打好招呼,借书手续很是顺利,我拿到那几本资料向外走,经过咨询台,听到有人问:讲述五代史的书只有这几本吗?
声音温润,仿若故人,令我一愣,不由扭头去看。
林勋我大喝一声,惊得那人回头来看,怔住。
悠然?!
话声未落,我们已相拥在一处。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阿勋抓住我双肩,仔细端详,双目湿润,你跑到哪儿去,一点音讯也无?
我笑,你何尝不是到处跑,天涯海角,叫人哪里寻去。
说罢相视大笑。
笑到一半,阿勋拉住我向外走,快快离开,那图书管理员当我俩神经病,已开始翻白眼。来,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细谈。
校园门外诸多咖啡室,我们寻一处坐下。
阿勋对当年邵家之事耿耿于怀,揪住我细问这几年遭遇。我对这五年生活轻描淡写,目前境遇更是数语带过。其实许多事并非有意瞒他,但时过境迁,他已帮不了我,又何必让他听后徒然心忧。
果然,只听了些许,他便皱起眉头,我暗叹,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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