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跟一根电线杆似的。」说着伸出手来拍我的胳膊。

谁跟他是朋友！

「我会的。」程风把菜钱放到柜台上，点着头一本正经道，「还有，段希佑说要

交瓦斯费。」

「啊？」我诧异地回过头去瞪程风，他说谁要交什么来着？

「明友，你家的瓦斯这个月不是被切断了吗？」程风转过头，拿两眼牢牢盯住我

，一面拎起刚才买的那些菜，语带威胁道，「没有瓦斯，是不能做菜的。」

我可没有让你到我家来做菜！

「我没有把瓦斯账单带出来。」我向着他的目光迎上去，这家伙也太得寸进尺了

，欠他们公司钱的那个混蛋名字叫做聂长平，我还没搞混这一点。

「你放心，昨天白天你睡觉的时候，我替你找出来带在身上了。」程风一把将帐

单拍往收银台上。

这个随身携带危险性武器、自说自话、不求上进、只对食物具有极其不可思议执

念的混账王八蛋！

我和程风从便利超市出来，他的手上抱了一大袋的食物，嘴上还叼着啃了一半的

面包。他昨晚挣的那点小费就全用在这上头了。

「喂。」我叫他，「你要在我家住到什么时候？」

程风把面包含在嘴里，毫不在意形象地边嚼边答：「直到找到聂长平还清那笔债

。」

那要是长平果真不回来，他难道就要住一辈子？我想来也觉前路坎坷。

情急之下，我放下重话：「聂长平究竟欠你们公司多少钱，我替他还！」

权衡轻重，与其和这个会害我短命的家伙同居，我宁愿选择负债。反正长平欠我

的东西之珍贵，就算拿他的性命来换也不够，我可不怕再让他多欠我一些。

程风闻言，回过头来拿了诡异的目光看我，直到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这才开口道

：「他欠了我们公司两百万，你刚才说要替他还？」

两百万!

「你听错了，我说我跟聂长平没有任何关系。」我别过头去。

那个史上最无耻的男人！

「不是啊，我明明听见你说你要替聂长平还债的。」程风凑过脑袋来，脸上一派

正中下怀的阴险模样。

「都说你听错了！」

「我哪有听错？」程风还不肯罢休。

我急中生智，伸长手臂指向前方正要拐过街口的一个男人大声喊：「聂长平！」

程风闻言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手中抱着的食物袋塞进我的怀里，回头箭似

的窜了出去。

可真是个敬业的家伙。

我向着他的背影致敬，一转身走进隔壁银行的大门，到自动存款机前确认本月的

工资已经到帐，便按下屏幕上的「转账」按钮。

闲步踱到家门口的时候，程风正倚在门边，见我回来，他过来一把夺走我怀里的

食物袋，怨气十足地揪起我的Ｔ恤质问：「你竟敢骗我！」

「哪有？我发现认错人的时候，你早跑得没影了。」我笑得纯真，心中暗爽终于

扳回一局。

可是程风不信，仍然瞪住一双吃人的眼，像是要揍我一顿泄愤。我当即举起双手

扮作无辜。

程风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相当有震慑作用的，前提是他的肚子没有在此刻不适时

地叫起来的话。

瓦斯公司的效率果然一流，二十分钟前才缴的欠费，一回到家就发现已经开通瓦

斯。程风抱着他的食物去厨房忙活，我则直接进入卧室打电话。

「哥！最近过得怎么样？」女孩子的声音如同活泼的音符出现在话筒里。

「很好。」我说，「你近期的成绩有没有退步？要好好读书知不知道？」

「知道了啦。我的成绩从来都是班里第一！」

「要拿年级第一才好。」

「哎呀！你就别担心我了，我会好好读书的啦！」

见她答应，我又说：「小倩，明天记得去银行提钱，路上……」

「晓得、晓得，路上要小心，小心来往车辆，小心拦路抢劫嘛，你每次都说一样

「你年纪还小，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不够……」

「不小了，我已经十三岁了！我有自卫能力，你放心。」

「她老人家健康得很，说自己比我还年轻呢。」小倩咯咯地笑起来。

我一愣，轻喘口气：「她果然是老了。」

「老人痴呆症而已，身体还是健康的。」她更正我。

「记得看牢家里的保姆，别让她偷外婆的东西吃，还有抽屉别忘了上锁。」

「知道了，知道了！」小倩的口气在那头显得不耐烦，「哥，你什么时候才会带

个嫂子回来给我看啊？我同学的姐姐上个月才结婚，新娘子的照片超级漂亮，我

也想看哥的漂亮新娘。」

新娘吗？

我坐在床头，抬起眼看向柜子上的玻璃瓶子。两天以前从玄关拿进房之后，就一

直放在那里了。

我望着那瓶子一阵，拾起其中的一枚硬币放在手中，感受一元钱的质量，出乎意

料的居然那样的轻。

「哥？」小倩在电话那头催促。

「嗯？嗯……我的事情你别管那么多。」我信口说道，「到了时候我自然会把人

带回去。」此刻我很庆幸小倩看不到我面上惭愧的神情。

「故作神秘！」小倩哼的一声，「我不跟你讲了，同学喊我呢。再见！」

「再见。」

我挂上电话，顺手把柜子上的瓶子握在手中。这时候，我想起长平，想起与他共

同在这屋子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他会在每天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候关掉开关，继而翻身熟睡，此时从夜总会回来的

我便重新将闹钟拨响，直到他肯起身。

我们一起吃饭，他喜欢鸡蛋不喜欢肉，而我喜欢肉不喜欢鸡蛋。

很奇怪的，我记得这些细节，却想不起长平的脸。明明两天以前还曾见过面的。

我记得我们在窗口看风景，他指着远处的一片空地说：「将来那里会造起一座花

园，有树有鸟，我要把它们买下来送给你。」

但是他向我允诺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一件也没有。

把玻璃瓶放回床头柜上，我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去，看到程风正立在卧室的门口

盯住我。

「上有八十岁的外婆，下有正在读书的妹妹要供养吗」」虽然是问句，他的语气

却好似陈述句。

我站起来，避开对方的视线走出房间。和程风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在他耳边慢声

道：「与你无关的事情不要随便问。」

「我只是来告诉你开饭了而已。」

我有些意外，回头瞧他：「你准备了我的份？」

「你昨天也替我做了方便面吧。」程风似乎不太好意思。

没想到他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倒要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与程风坐到桌边，看到桌面上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小菜，对他的手艺颇感意外。

果然是对食物抱持执念的人所具有的天分吗？

程风甫一坐下，便夹了一块肉到我的碗里，我简直受宠若惊，丢下碗筷戒备地看

着他问：「你在里面下了毒？」

「狗咬吕洞宾。」程风用眼白我。

「吕洞宾在哪里？」我故作惊讶。

程风于是作势要把那块肉夹回去，我连忙重新捧起饭碗，避开那一双筷子。

我捧着饭碗悄悄打量程风的脸，见他只顾低头闷声吃饭。

「我说，你可不要因为看到我上有八十岁的外婆，下有正在读书的妹妹要供养，

就不由自主地爱上我。」我嘲弄他。

程风握住筷子的手顿了一顿，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客厅的气氛于是有了微妙的变

化。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嫌恶地瞥我一眼，没好气道：「废话。」

那么先前那一瞬间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我心有余悸地将碗里的肉块送进嘴里，一股久违了的鲜美味道弥漫口腔。

「很好吃。」我由衷地赞美。

「你可不要因为我的厨艺精湛就爱上我。」程风咽下嘴里的食物道。

这个家伙，依旧是那么讨人厌。

「废话！」

第三章

应承了领班今天不用上班，我决定从下午一点一直睡到明天下午的一点。

人生就该这么闲适。

然而我忘记了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当我仰躺在床头，意识与现实的距

离越来越遥远的时候，冷不防一阵急促的闹钟声住耳畔响起，吓得我一下睁开眼

来，心脏怦怦地狂跳。

「我们出去走走。」程风手握闹钟说。

「我要睡觉。」我翻着白眼，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这家伙，昨晚在「大都会」门口睡饱了，就不忘现在来摧残我。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好。你白天老是待住家理才会总是萎靡不振。」

他今天怎么想到要关心起我来？

「我之所以萎靡下振，是因为你在我该睡觉的时候硬要我出门走走！」我索性拿

了枕头蒙住耳朵。

「就当是散心。」程风一点不肯死心。

「假则你一个人去，我的心情就会很好。」

「那么当作约会。」

「跟你？」我回头睁开一只眼来瞥他，「我宁愿跟周公约会。」

房间里静默了半晌，直到我感到后腰上有个尖锐刺人的东西抵了上来。

「只好当作绑架了。」程风的嗓音沉下来。

看来他今天是铁了心非得出去散这个步。

我神志不清地跟着程风的脚步穿过几条马路。说是散步，他却完全不给我间停下

来欣赏风景，根本就是晨跑嘛。

「体育场离你家不远。」程风说。

「我家的优点就是地理环境好。」我打着呵欠，抬手擦掉眼角溢出的水珠。

「正巧朋友送我两张今天棒球赛的入场券。」程风从口袋里掏出票券。

「这个谎话一点也不高明。」我点穿他。

我们来到看台坐下。今天的天空格外澄明，轻而薄的云丝悠悠飘过，阳光不受阻

碍地直直晒下来。

许久不曾享受过日光浴，我抬头仰望一番，呼吸新鲜空气：心情兀的大好。

难得被程风说对一次，新鲜空气果然对身体有帮助。看来他也不全是毫无优点。

我转过头去考虑称赞程风，发现他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地四顾张望。

「你在找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五颜六色的一片人影。

「没什么。」程风回过头来。

球场上传出一声清脆的击球声——叮！

一开场便是一记二垒安打，立即点燃观众席上的气氛。加油声呼呼地升腾起来。

邻座的程风将视线投向球场，冷不防冒出一句：「原来棒球是用棒子打的。」

「这个笑话可真冷。」我呵呵地附和道。

程风不言，盯着场上的运动员看了一会儿又说：「棒球，究竟比的是什么？」

我只觉背后爬上一股寒意，斜过眼去瞧他：「喂，好像是你说要来看棒球比赛的

。怎么你一点也不懂？」

「好球！三振出局！」解说员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球场的每一个角落，「在二

垒有人的情况下，灌木队的投手连续三振三人，包括桑椹队的四棒强打，这实在

是一个心埋素质相当过硬的投手啊！现在攻守交换！」

由此开始，我不得不一面观看比赛，一面为程风讲解棒球的基本常识。场上的局

势变化交迭频繁，程风一路云里雾里的表情，令我感到十分挫败。

比赛进行到第四局上半的时候，我正为程风说明刺杀与接杀的区别，他突然一弯

腰，低下头去。

我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位身穿长裙，白净端庄的女子自身后走了过去。

「吝啬老板的千金。」程风低声解说。

我于是恍然大悟：「你是为了她才来的。」

穷小子爱上富家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又碍于自卑心理作祟，只能远远观

望，很常见的老套连续剧剧情。

程风直起腰来，目光追随那位千金而去。

「你特地买票进来，就是打算坐在这里看着她的？」我可没有想到程风会是这种

踌躇不前的男人。

等不到对方的回答，我索性立起身来，向着千金的方向走过去。程风在身后喊我

的名字，我不理他，他只得跟了上来。

「好久不见，江琳，还记得我吗？」我走到千金面前停下，向她打招呼。

江琳抬头看我一眼，随后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站起身拍我的肩膀道：「段希佑

！高中毕业就没见过面了，你最近好吗？」

「哈哈，还行，就那样混日子呗。」虽然没有回头，但我仍感觉得到程风投过来

敬畏而炽热的视线。

「这位是你的朋友？」江琳注意到我身后的程风，不由得问。

可怜的家伙，人家根本就不认得你。

我回过头去瞧程风一眼：「他是你……」

「没错，我是段希佑的朋友。」程风打断我的话，伸出手来与江琳的相握，「我

叫程风，很高兴认识你。」

这家伙怎么不懂得把握机会！我对程风使眼色，却被他刻意无视掉。

此刻有人在背后喊我的名字：「段希佑？」

我回过头去一看，惊讶非常：「小强！」

一个高头大马，憨笑连连的男人手握两支冰淇淋走向我们，嘴里一面道：「人生

何处不相逢啊！高中毕业以后你怎么就不和我们联络了？」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含糊其辞，心说这个世界真的好小。

小强将一支冰淇淋递给江琳，然后由得江琳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回过头来问

：「对了，你现在任哪里工作？」

我留意着他们之间的亲昵动作，一面悄悄注意程风的反应，不知他事先知不知道

这两个人的事情。

「呃，我在第三产业之间游走。」我见小强衣装得体、彬彬有礼的模样，不好意

思告诉他实情，只含糊其辞道。

「眼务性行业。」小强颔首，「不错不错，一个国家的发达程度，说到底还是看

第三产业的发展是否完善。我如今开了一家小型的经济投资公司，你要是有什么

投资方面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说着递上一张名片。

我接过手一看，竟是国内知名的私营企业，不得不付诸干笑。

这个小子，当年读书的时候样样功课倒数第一，每天的作业还都要抄我的才能按

时复命。一转眼，居然已经是大公司的老板，假如他来「大都会」，说不定我还

得给他拉门。

这就是十年风水轮流转了吧。

「你和江琳……」我转换话题。

江琳闻言，一把挽住小强的手臂，满脸幸福道：「我丈夫。」

我仿佛听见晴空霹雳的声音，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过身旁不动声色的程风的脸。

「呃，不是男朋友，而是丈夫吗？」我问得尴尬。

早知道不应该硬拉程风过来的。

「是丈夫。」小强肯定道。

「喂，你们前面四个人！」后排终于有耐心不存的观众开口嚷道，「究竟要站着

讲话到什么时候！还看不看比赛啦？」

「抱歉。」小强向那人打招呼，然后问我，「要一起坐吗？」

「不了，我想……我们还是去那边吧。」我说。

体育场上空的云层渐积渐厚，一扫先前明媚的氛围，天幕有些阴阴地暗淡起来。

「你早就知道了？」我眺望着球场，可是却一点也看不进比赛。

「上个月结婚的，我这个月初才进公司。」程风淡淡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除此以外还能够对他说什么。

扩音器里响起解说贝的声音：「左外野于漏接！现在球场上已经形成了满垒的局

面，下一位上场打击的是桑椹队的四棒强打，灌木队的投手面临巨大危机！他要

如何化解呢？」

「这场比赛时间真久。」程风的嗓音有些黯然，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觉。

「棒球比赛比个两、三个小时是很正常的情况。」我说。